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娱乐圈)似是故人来 作者:余芒 文案 名利场上笑靥如花、电影荧屏里烟视媚行、美人回眸一笑,大概总是要倾城的。 女明星和金主的故事,一个成熟世故,看淡世情不常谈。一个聪明颖睿,游戏人间冷漠心。 遇见你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老了。 除了阅历和演技基本没有金手指,如果不算金主的话(#‵′) 内容标签:强强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德音 ┃ 配角:谢修齐 ┃ 其它: ================== ☆、穿越   第六十届金梅花奖正在进行,时至整数诞辰,奖项主办方和评委会自然重视万分,请了众多大腕前来坐镇,给本次颁奖礼增光添彩。   秦怡坐在台下,静静等待颁奖嘉宾宣布本届最佳女主角,她没有丝毫的紧张之感,因为这一届的最佳女主角,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拿起来。   台上的颁奖嘉宾都是电影界泰斗,伴随着经典的颁奖时刻配音,秦怡在电影学院时的老师,同时也是电影导演的张简从信封中抽出卡片,念到“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是——”,惯例般停顿几秒,好让场中的摄像机捕捉各位提名女演员的状态。   秦怡大方得体的对着摄像机笑了笑。这笑容大概能让前夫难堪几天,至于乔楠楠估计得几个月缓不过劲来吧。   待摄像机捕捉影响完毕,张简恰到好处念出“秦怡”二字,现场也很给面子的掌声雷动,秦怡起身同身边的人或握手或拥抱。而后从容地上台领奖。   同平时无功无过的礼服穿着策略不同,秦怡没有像以前那样穿着浅色系飘逸感强的女神范礼服,她非常大胆的穿了酒红色调的单肩鱼尾曳地晚礼服。   酒红色这个色调非常难以驾驭,穿得好惊艳全场,穿不好就是大妈还显老。   如果你以为只要肤白貌美就可以?那就大错特错了。年轻的小花旦们基本是不敢穿这个色调的,因为她们还在如果汁般的年纪,驾驭不了“熟龄”的酒红,也没有那个气势。   而年纪大资历很老的女演员也不行,她们已经沉淀深厚了,酒红的那种略带勾引与魅惑的感觉不再适合表现。   所以酒红是应了它的名头,如葡萄酒般,带着情挑的微醺可又足够高贵,内蕴的媚态和风情,像极了女人熟透后芬芳。   相应的,秦怡脸上的妆容也比往日浓艳许多,带着惑人的风情。   这礼服和妆容就是她今夜的战袍与武器,她用这些来为自己在名利战场上进行征伐。   本次颁奖礼确实是秦怡的战场,而且是必赢之战,若有人认为她秦怡只会贤良淑德,忍气吞声,那她必要那人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而且牙齿掉了也得和血吞。   张简看着一步步走上来的得意门生,既得意又叹息,得意在于当年没有看错,秦怡确实是个演戏的好苗子,叹息的是学生这一路走来的坎坷与波折。就在不久以前,秦怡婚变的消息被媒体报道,并得到双方当事人承认。   虽说有叹息,可这叹息也只是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欣慰与得意。把奖杯颁给秦怡,张简笑着说道“第三次咯,一代新人胜旧人,恭喜秦怡获得她人生中的第三尊金梅花奖杯,不说后无来者,起码是前无古人。搞得我这个老头子都要羡慕了。”   秦怡并未作答只是拿着奖杯拥抱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师,在张简耳边轻声道“谢谢您。”   获奖感言是一早就编好的,秦怡一边念一边还能走神,她想起不久以前的事情来。   叶雅胜出轨了,秦怡知道以后觉得天都塌了,这个她千挑万选的丈夫出轨了,不仅出轨而且还搬出套真爱至上的理论来。   他是这样说的“小霜,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是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住。你不懂,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和她在一起的快乐,我活了四十年年头一次觉得原来生活可以这么幸福。”   呵呵,幸福!   那以前同她热恋时谈美景美食谈哲学谈艺术那叫什么?说到头还不是爱上了美人的那倾国倾城的艳色。   “叶雅胜,别跟我讲什么爱情,四十岁的人了,说出这种话来,你丢不丢人,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觉得丢人。不就是乔楠楠长的美么,何必有这么多虚词。如果我没猜错,她是不是已经怀上你的种了,否则你不会这么急着和我摊牌。”   秦怡是真觉得恶心,如果是别人她可能还不会这么生气,可乔楠楠是谁,圈内人尽皆知两人不对付,而作为丈夫的叶雅胜竟然这样给她难堪。   “你的情绪不太冷静,我也就不计较这些了,离婚财产上我不会亏待你,但是我希望咱们可以尽快办手续。”   “我何止不太冷静,我生吞活剥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的心都有。别跟我谈什么离婚财产,婚内出轨你以为你能分多少,就算乔楠楠怀上孩子又怎么样,你觉得你妈会叫她过门?”   叶雅胜皱了眉头,一是觉得秦怡的话不中听,二则是忧虑怎么让母亲同意他的第二段婚姻。   叶雅胜所在的叶氏家族是商界数得上名号的家族企业,近二十年来都由他母亲掌握集团大权,叶母非常讨厌娱乐圈的人士,但是却例外地喜欢秦怡,当年秦怡嫁进叶家,叶母比叶雅胜都开心,这让知道内情的人都好奇不已。   但是如果换成别的女明星,特别是绯闻众多的乔楠楠,不用想都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小霜,离了婚的女人不好过,特别是叶家讲究名声,我母亲再生气也不会容忍叶氏继承人背上出轨的帽子,所以按照婚前协议你能分到的财产不多。如果你同意尽快离婚,我可以承诺保留你在叶氏的股份,以及咱们两个共有的三套房产和一亿现金。”   “叶经理可真大方,可是我不需要,这仨瓜俩枣于我而言不是将来养老的钱。你瞅瞅现在拍一部电影多少钱,我投一部电视剧还得六千万,真是拿我当叫花子打发。”   说实在的,就现在的娱乐圈产值来看,很多搞实体的商人也算不得是有钱人,秦怡圈中好友,某影帝通过各种投资和经营身价少说也有十亿,只不过是没有相应的地位罢了。   夫妻俩的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最后秦怡还是离了婚,但她成功地让乔楠楠必须挺着大肚子穿婚纱。可这又算什么成功呢,不过是失败的婚姻底子上唯一可以抓住的微小安慰罢了,可笑的安慰。   若是只有前面这些也就罢了,秦怡修身养性这么些年也不至于怎么样,比起那些年少成名之后迅速嫁人,接着就遭遇婚变的玉.女明星来说,秦怡有丰厚的圈内人脉与资源,自己又是有数尊奖杯在手的积年影后,也不缺钱。   即使婚姻失败,被狗仔队和媒体炒了几个月,可是她早过了那个需要依靠曝光而活的阶段。   但是秦怡万万没想到,叶雅胜能如此的不要脸,明明离婚闹得两人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他厚着脸皮约秦怡吃的离婚后第一餐时,居然向秦怡提出了可笑至极的请求。   因为乔楠楠极力想摆脱“花瓶”的称号,让自己的格调再往上升一个咖位,特地接了部文艺片大导演的戏,野心直指第六十届金梅花奖最佳女主角。   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基本上到了秦怡乔楠楠这样的大花旦位置上,大家彼此之间会接什么戏,有几部大制作要开拍这么事,基本上是一清二楚的。   乔楠楠为人精明,第六十届金梅花奖算是最佳女主角的小年,没几个竞争对手,除了秦怡。因为圈内都传秦怡已经在和邱嘉良沟通要担纲他的新片《芍药》的女主角。   邱嘉良是谁,拿到过三大国际电影节最佳的导演的人,再配上秦怡这个大家都承认的实力派女演员,基本上会横扫国内各种奖项。   架不住新婚妻子的绵绵语调和妖娆美貌,叶雅胜硬着头皮来找秦怡,问她能不能推迟《芍药》的拍摄,或者干脆拒演。   秦怡听到叶雅胜的的请求就笑了,当初同叶雅胜在一起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觉得他纯良,身边的男人成功的很多,但是基本上都是老狐狸,而那些普通二代秦怡又看不上,千挑万选挑中一个叶雅胜,结果他不是纯良他是蠢。   蠢到觉得乔楠楠是在爱她,蠢到以为秦怡会因为与他有过婚姻而给乔楠楠让道。   “你怎么觉得自己有脸来和我提这种要求呢,我凭什么这样做,半点好处没有我给人让道。是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呢,还是说我得谢谢你出轨啊?”,秦怡讽刺道。   叶雅胜本是颇为不好意思的,可是看着秦怡那种蔑视的表情以及听到这种嘲讽的语气,不由就有几分生气。   虽然出自大家族,可叶雅胜有个强势的母亲护着,从小像童话里的王子那样长大,他习惯于凭借自己拥有财富,相貌,背景,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所以对于敢于拒绝他的人,会本能般的觉得不快。   于是顺理成章的说道“我以为咱们两个之间还有点情分在,何况你都拿过两次,推迟一年拿又不会怎么样?楠楠就只有这样一次机会,成全她显得你大度,我母亲不就喜欢你的这份大度么?”   “大度是遇事磊落大方,不是给贱.人让路,不是圣母,更不是听一个没了感情的前夫在这里说歪理。”   秦怡说完这话拎包走人,和脑残你是说不通道理的,当年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人,现在想想离婚还算是件好事。   叶雅胜见秦怡要走,便急了,人一急就口不择言,想起乔楠楠在他耳边不断念叨的话,说了出来“楠楠又不是演技比你差,不过她的美貌挡了她而已。”   秦怡真是受不了这种人了,蠢就一个字何必多牵扯,当初觉得他纯良,自己潜意识里未必没有觉得这样的丈夫好揉搓的想法。   既然要打脸,那就要好好打,于是有了颁奖礼上的这一幕。   颁奖礼完了是例行的晚宴,秦怡自然万众瞩目,并且成功看见乔楠楠那张强颜欢笑的面孔。   晚宴一直开到十二点,秦怡带着随行人员乘车离开。   古话说“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古话说的真TM对,秦怡在回去路上遭遇了车祸,一辆装满了石子的大卡车撞击到了秦怡所坐的保姆车上。   秦怡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的,最后的念头是“幸亏离了婚,要不然自己的财产还得让那两狗男女花。”   等再次醒来时,她成了江德音。 ☆、钱钱   说起来这个叫江德音的姑娘是个苦命人,在秦怡穿过来之前,父母刚刚遭遇车祸。如果独生女那也还好处理,可是偏偏这姑娘家庭状况有些复杂。   首先,爸爸这一边倒是亲生父亲,而妈却是后妈。   两个大人都带着拖油瓶,爸爸这边是德音,后妈嫁过来也带着一个女儿。   再婚后,又生了一儿一女。   秦怡对此是非常头疼的,如果她是独生女,就算父母双亡也还好,毕竟活了三十几年不可能养不活自己,情况再坏,还可以厚着脸皮找亲妈去,总是有个吃饭的地方。   可现在呢,有三个拖油瓶。   根据前身的记忆,没有血缘关系的这个妹妹除了江家是无处可去的,因为她亲身父亲当年是因为欠债太多怕拖累妻女才离婚的,离婚不久就跳了楼。   看情况,也不存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类的近亲属。   就算秦怡狠狠心不管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可是下面这俩弟妹全都是同父的亲弟妹。   何况,秦怡凭白占了人家的身体,做不出不担责任这么没品的事。   想想也知道的,就穿越前被车撞得那个状况,绝对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如今虽然不在一个世界了,可是……   活着真好啊!   “姐,下来吃饭了。”   一个略微沙哑的女声传来。   秦怡的思路被打断,抬手腕看看表,12点了,确实该吃饭了。   这个沙哑的女声就是秦怡的大妹妹,罗琦。   在父母出事以前,从来没叫过秦怡一声“姐”,不是直呼名字就是以“喂”代称。   如今,她怕是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穿过来十几天,秦怡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但是对于同熟人吃饭这件事她还是有些发憷。   因为江德音的记忆是片段式的,秦怡还没有全面了解,每天晚上做梦梦见的都是同原主有关的事。秦怡猜,那是原主的记忆。   小姑娘今年还不满十八,因为父母突然遭遇意外,自己又是长姐压力太大,可能承受不住,一时想不开,割腕自杀了。   幸亏罗琦发现得早,救了过来,结果醒来以后,里子变成了江德音。   这具身体现在还很脆弱,秦怡慢悠悠地下楼梯,再慢悠悠地往摆着饭和菜的小桌子边走。   秦父不是什么有钱人,只是个普通工人。后妈也一样,更惨的是,她所在的厂子因为国企整改的缘故,现在濒临倒闭边缘,每个月拿着很低的基本工资,平时接一些毛线加工活儿在家里做。   唯有一算得上产业的只有这套房子,小二层,地段不算好。可是因为临街所以有两个铺面可以租给小买卖人。   饭桌上很安静,大家因为父母的事都长大不少,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毕竟,将来能不能在一个锅里吃饭还未可知。   说起这饭来,秦怡又是一阵悲凉,罗琦不会做饭,秦怡左手因为割腕现在还没好,这顿饭是秦怡做指挥,罗琦动手做出来的。很简单的大米配土豆丝,就算是这样,土豆丝还是有点糊了。   大米和土豆丝都做的多,可以做一次吃三顿,只要吃前回锅热热就成。   吃完饭,秦怡以大姐的权威身份,让两个小的回屋睡觉,碗自然是让罗琦来洗。   罗琦看看秦怡,欲言又止,颇为踌躇的样子。   秦怡看她表情知道是有事要说,却不会主动开口。   就现在的情形来看,万事皆难,能不麻烦就尽量不麻烦,给自己找麻烦那就很傻了,秦怡不觉得自己算是个善良人,最多只能说自己不是个坏人。   最终罗琦挣扎一番,还是开口了。   “姐,老师通知说要交学费了。”   如果不是真的为难,罗琦并不想同这个姐姐开口要钱。家里的情况现在很不好。继父葬礼用掉一部分家中积蓄,大头却出在母亲的医疗费上,和个无底洞似得,母亲重伤昏迷不醒,每天的花销快要把积蓄花空了。   如果江德音强行要求接母亲出院,倒不会这么纠结,直接恨她害死自己亲妈就行了,可江德音没有。   罗琦自问,这样破碎掉的家庭,她支撑不起来,所以她开始叫江德音为姐姐,谢谢她为母亲所做的这些事,也谢谢她让自己能在这个家里继续待下去。   钱!钱!钱!,一分钱能不能难死英雄好汉,秦怡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能难死她这个小女子。   家里真的要没钱了,据江德音的记忆,现在现金只有七百二十块了,就这些还是租户觉得房东家里可怜提前交的资金才能有这些富余。   但是秦怡能说这个不字么,秦怡说不出口,虽然她觉得可能这家中四个人都得辍学了。   能顶一时是一时吧。   秦怡开口“要多少?”   罗琦低下头“三百”   其实不是三百,要三百二,她以前存下来的零花钱还有二十块,能少要一点,仿佛她自己的这种伸手要钱的难堪就能少一点儿。   三百,自己以前觉得三百万都不是什么事儿,现在却觉得三百块是好大一笔钱。   真的啊,现在是九十年代末,三百块真的是好大一笔钱,能买多少大米白面啊。   “你跟我上楼”,秦怡轻声说道。   可在罗琦听来,这轻里带着沉重的意味。   江德音今年高三,班上的好学生,有时候成绩真的是可以换钱的,比如秦怡上高中是没有交过学费和书本费的。还能拿钱回来,学校是省重点,奖学金给的多。   因为长的好,在学校里是公认的校花。校花当然有很多人追,但是校花有男朋友了,瞒着父母的,在一起快两年了。   男朋友到底怎么样,秦怡不太了解。但从江德音记忆中可以知道,此男乃是混社会的。   流氓算不上,却绝对称得上是小混混,家里送钱上着一所垃圾高中,和秦怡学校就隔着两条街。   姑娘啊,早恋就不说了,大家谁没点少年萌动,春心荡漾的小念头呢,可你找对象也找个安全点的啊,那种白衬衫斯文学霸小帅哥多好啊,纯纯的初恋。   秦怡决定,一定得和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分手,必须得分。   理由很充足,都这种时候了,儿女情长比不过吃饭,填饱肚子乃人生第一大事。   可秦怡没想到,没等她去找“男朋友”分手,男朋友自己找上门来了。   此男叫李威,身高目测超过一米八,没像别的混社会小青年那样搞个鸟窝在头上,反而是理了个寸头。   有人说,什么是检验帅哥的真正标准,答案:寸头   真的,娱乐圈很多男明星没了刘海和粉底简直没法见人,秦怡混迹娱乐圈多年也得说原主眼光好,李威是个帅哥。   帅哥叫秦怡出来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江家的门开在巷子里,巷子比较窄不太适合纳凉聊天,大家都到不远处的小广场上去,正适合诸多鸳鸯在路灯暗的地方倾吐衷肠。   秦怡先和帅哥敷衍几句,未免自己说的太多露出马甲,果断说出分手的事情来。   帅哥听秦怡提分手,没做啥过激举动,只是分外深沉地掏出烟抽了两支。   抽完之后,帅哥把烟头扔到脚底下捻灭。   突然用手捏住秦怡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了秦怡的唇。   然后,然后当然不是小白女主对阵酷帅狂霸拽总裁戏码,两人火花四溅,四目相对热吻三分钟。   秦怡惊愕过后,果断下嘴,咬了帅哥一口。   帅哥嘴唇出血,吐了口唾沫。   “原先还以为你是个雏儿,纯的不得了,结果直接和别人上了床,那我和你谈了两年,是不是也能趁分手睡了你。”   秦怡只觉晴天一道霹雳,她被人睡了,这还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还有其他人知道了。   老天,你到底想怎样啊!    ☆、感情   “你愣什么?以为没人知道这件事么?豪哥在江南别苑看场,亲眼看着你和那个畜生进房间。”,李威舔了舔嘴唇,血有股咸味儿,咽到喉咙里是苦的。   完了,看来是真的被人睡了。可为什么啊?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啊!干了也就算了,这种事不应该是很强烈的记忆嘛?   对于这件事,江德音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任何提示,因此秦怡也不好贸然开口,只能装傻充愣,意图蒙混过关。   秦怡略微酝酿一下,接着含情地看着李威,没接话。   李威也没说话,就这样看着秦怡。   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言语有时可以骗人,但是眼睛不行。   照秦怡的观点来看,其实这种言论在某种程度上不成立,对于普通人来说,眼神确实可以暴露话语的不真实和内心的想法。   但是,演员是干什么的,他们需要让戏剧里不真实在观众看来是真实的,并且投入自己的情感,为之有所触动。   想想看,不是每一场戏,你都能和自己的搭档触电,那演爱情戏怎么办。特别是秦怡算是实力派,导演特爱让她用面部表情,既展现技术又考验她的演技。   李威毕竟年轻,面前又是交往两年的女朋友,看着这种可怜又含情的表情,立马觉得有内情。   江家父母突然遭遇车祸,又有三个弟弟妹妹……   一脑补,整个人都不好了。   “操,你别是为了钱,你缺钱跟我讲啊。”   唔,好理由,缺钱了。   没准,这傻姑娘真是因为这个,可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啊,难道是被藏起来了?   秦怡一边想,一边开始掉眼泪。   哭戏乃演员必修戏码,你不仅得能哭出来,你还得会哭。   什么叫会哭?   就是死了爹妈是一种哭法,失恋又是另一种,喜悦之泣和前两者能一样么?   这还是初级的,高级点,你演的这个人物形象,性格也要考虑在内。比如宅门忍辱负重小媳妇必然不能哭的和泼妇似的。   秦怡这次的哭法,乃女演员入门第一课,哭的美。   梨花带雨,默默地流泪,什么话也不说,就是那种很委屈很委屈,但是我不会说出来,所有的苦我独自咽下去。   果然,李威看见她哭立马就心疼了。   “不哭了,我不该和你说这么重的话。”,李威用手给秦怡拭泪,男生的手挺粗糙的,有茧,可是动作特别轻柔。   唉,这男生是真喜欢自己的小女朋友。也就是趁年轻才会有这么好的感情,是不是爱情不好说,但是那种喜欢,那种爱你如珍宝的感觉,在之后的岁月里很难再有了。   李威越擦,发现秦怡的眼泪流的越快,刚才还是雨珠点点落,现在直接变成细雨如丝。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李威拦过秦怡的肩,把秦怡圈到怀里来。   男生穿着棉质的文化衫,有残留的肥皂味,基本没什么汗气。可见应该是为了见小女朋友特地洗了澡换了衣服。   明明是知道女朋友和别人睡了,还要换了衣服洗了澡。   一是证明他并不过过分激动,或者说善于控制情绪。二是证明要么他非常爱江德音或者只是那种单纯的喜欢江德音的漂亮。   秦怡觉得是非常喜欢,如果不喜欢,作为没有每天洗澡习惯的北方小城男生不会这么干。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秦怡习惯性地抽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不想麻烦你。”   李威听了这话觉得很无力,首先是因为江德音宁愿出卖自己的肉体也不找他这个男朋友的失落和愤怒,其次是察觉到她话语里的隐含意思:你又能给我多少帮助呢   是啊,他能给她多少帮助,他做小混混是因为不喜欢学习,兼之对他爸再娶的抵抗而已,家里确实有点钱,可他平时大手大脚,有多少花多少。   江德音是个文艺的姑娘,他也跟着看两眼书,张爱玲写“我喜欢钱,是因为没吃过钱的苦。”   李威觉得钱是好东西,可却不觉得有多重要,所以他有时候看不上豪哥那些人,觉得大家都是兄弟,计较那俩钱没意思。   现在想来女作家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刺得人心疼。   江德音现在都缺,最缺的就是钱。   少年的肩膀有多单薄,就意味着他有多沮丧,怀里的爱人瘦的只剩下骨头了。好像用点力气就能揉碎,脆弱到只要他再说几句伤人的话就能将她彻底击倒,不费吹灰。   她又在说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干净了…我对不起你…我脏,我一天洗好几次澡都没用。”她不哭了,把头埋在男生怀里,声音低低的,像隔壁女生在深夜里拉出的小提琴声,断断续续,或者是黯哑的管弦,音调低沉,随时有可能断掉的惊心之感。   “我真的撑不住了,我特别想死,我割腕的时候觉得,结束了,所有的这些都结束了。”   秦怡想到了又一重原因,导致江德音自杀的又一重原因,像她当年那样,本能般的自我厌弃。   “别怕,你是我最好姑娘。一点都不脏,真的。答应我,好好活下去,钱的事我来想办法。”,男生低下头去吻他的姑娘。   秦怡推开李威,她不能在这种事上骗他,无论是钱还感情。   她是秦怡不是江德音,她不能用这个壳子来得到属于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她前世求之不得的爱。   这爱情有多珍贵就反衬那个死去的女孩有多可怜,也意味着秦怡接手这具身体,处理这份情感时有多棘手。   “可我觉得脏,真的,我不是以前那个江德音了,你懂么?我不是那个穿着白裙子,和你去见兄弟的那个人了。我配不上你,李威你懂不懂。”   “没事,相信我好不好,你给我两年。相信我,这件事只有我和豪哥知道,豪哥那人嘴严,不会说出去的。”,李威小心翼翼,他得哄着她,虽然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可是男人得把事情扛起来,他不能做他爸那样懦弱的男人。   “要不然我们俩都静静,你最近别来找我了,好不好。”,缓兵之计,先拖着,拖着拖着,感情就淡了,男生长得帅气,自然有很多女生喜欢。   什么都敌不过时间,时间是所有感情的天敌,横扫千军,几近未尝一败。   最终,李威答应先彼此不要联系,可是他不答应“先分开一段时间”这个说法,他觉的这就是分手,都分开了,不是分手是什么。   秦怡转身推开家门,李威站在狭窄的后院,静静地看着她走上楼梯,直到最后一片裙角消失在被掩上的门之后。   他今夜难得的伤感,感觉江德音像是开到胜极的绝美花朵,一夜之间就会全部凋零,让人措手不及。   或者说是——红颜薄命。   他爷爷最近在听《明末遗恨》,讲到陈圆圆时,也不过七个字“自古红颜多薄命”   天上的挂着的是残月,透着清寒,像是薄而锋利的弯刀。   他想杀了那个同江德音上床的人。   秦怡进屋后,先从暖壶里倒了杯温水喝。   家里有两只暖壶,一个保温效果好,一个效果差。效果好的是江父厂子里过年时候发的福利。差的那个是后妈从街上买回来的,因为这个,夫妻俩还就市场开放后的产品质量问题做过批评,认为是资本主义浪潮带来的坏东西。   差的暖壶也不是没好处,热水凉的快又不至于太快,能让人喝上立马能下肚的温水。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物是人非,往前看才对。   江家是临街盖的二层楼,所以并不像那种单纯用于自家居住的二层楼房那样有个大院子,一层的街面房面积大直接挤占了原本的院落空间,所有只有为了厕所和楼梯而留置出来的窄窄过道空间,江家人都住在二楼。   原本的情况是,父母亲带着唯一的儿子住一间房,三姐妹住一间,客厅和转角进门的小阁子占据剩下的空间,外加一个临街阳台。   父母出事后,江德音做主要改掉原来的住处,十四岁大的弟弟,江柯、主动提出来自己睡客厅,正好能把原本三姐妹屋中的小床挪出来用。最后的结果是,江德音自己占了一个小房间,罗琦和小妹江德言睡一个大房间。   也正是因为这样,江德音才有了割腕的机会,她把房门给反锁了。   慢慢地喝完了杯中的水,把杯子放在阁子间的柜子上,又推开扇简易门,门里面才是主空间。   江柯和江德言正在写作业,搬了小板凳,拿茶几当桌子用。   见秦怡进来也没说什么话,看看大姐又默默地低下头去学习了。   刚才和李威一番折腾,让秦怡有了新思路。   按理说,江德音卖了自己怎么也得换点钱,但就现在知道的情况来看,家里的钱的来路都是明确理由的。   那么,江德音应该是把钱藏起来了。   范围就在江家,不难找才对。   秦怡立马从江德音自己的房间里开始找。   抽屉,床头柜,衣柜,五斗橱……最后在书柜顶上的行李袋里找到了钱。   秦怡搬了凳子,拉开行李袋的拉锁,看了一眼,不由地咽了几口唾沫。   好多钱啊,到底有多少不知道,可是能确定是很多钱。   九十年这么多钱,别说是陪人上.床,就是杀人也能找到很多人干。   锁了门,秦怡数了数,二十万。   特别好数,全是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红色的毛爷爷看的秦怡眼直晕。   不是她小家子气,只是穿过来这几天,就愁钱的事情了,现在天降二十万,问题解决了。   秦怡把行李袋放回原位,先放着,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万一被偷了没地方哭去。   坐在床上想了想,秦怡的疑心病犯了,真的有人为了睡个漂亮姑娘就肯花二十万。   睡个明星这么多,秦怡信,可是江德音除了脸漂亮真没什么了。   放到专门的销金窟里,比如李威提到的那个江南别苑,老板炒炒处.女概念万把块钱也拿的下来,毕竟现在九十年代,大家人均工资几百块的时候。   嗨,别想了,明天金主就要来了。人家不是为了睡你一晚上,而是为了睡你很多个晚上啊,俗称——包养。   早点睡,准备迎接金主吧。    ☆、金主      谢修齐刚刚从H地回来,在海南,他把外公给他的两千万变成了上亿的银行存款。   此时的海口,应该还有很多商人彻夜不眠,他们是孤注一掷地赌徒。   都知道情况已经变得危险,可每天都在翻倍的利润,让人割舍不得。   如果不是谢修齐硬拉着,左骁根本不会想要现在回来,这场资本游戏刺激了他神经。   比起让人乏味的北方城市C市,海口的喧嚣和疯狂,更合左骁的胃口。   可谢修齐收手了,左骁选择相信这个发小。   也许为人处事上,谢修齐比他幼稚,可是论起政治上的嗅觉,和商业上的天赋,左骁深知他没有发小与生俱来的东西。   站在汽车站外头,谢修齐不急着回租住的房子,身边跟着的又是最好的兄弟左骁,正好吹着夜风压马路,清醒清醒脑子。   他是皇城根下根红苗正的第三代,如果不是犯了大错,根本不会被送到C市来避风头。   谢修齐是最被爷爷看好的第三代继承人,可是他不愿意按着家里的安排走。少年人多叛逆,越聪明的越容易反抗权威和尊长。   上面的人永远第一个知道政策的动向,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从这些东西里看到具体的事情走向。   谢修齐也没有想着要赚多少钱,他很清楚,也许普通人错失掉几个机会就会失去向上爬的资本。可是原本就站在顶端的人,已经完成原始积累,不需要这些了。   只是想赚几个钱花花,现在的局势容不得他去兴风作浪,龙困浅滩,只能及时享乐,快意人生。   虽然享乐并不有趣,可是除了夜夜笙歌,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可以选择。   左骁聊着聊着,突然转了话题说道“你不想回家,不如去看看你的小宠物。毕竟花了二十万呢,现在除了那些女明星,什么女人能卖这么贵。”   “二十万贵么,咱们倒腾一趟挣得钱能买几十个她,在这C市也就她能看的上眼了,别的全是庸脂俗粉,看两眼都觉得掉价。”其实不是因为江德音长得美,只是她的侧脸像极了一个人。   “我说兄弟,你别蒙我。虽说那天晚上包厢里灯光暗,可我也知道你那个小宠物长啥样。不就是个女人么,何必那么执着,弄得还得找个...”   左骁没说完,可意思到了。   多掉价啊,得不到本人,居然找个替身,也够狗血的。   谢修齐知道,身边的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顾湘,哪怕她不喜欢他,喜欢别人,哪怕为了她惹出大祸来。   只能说有人天生就是来克另一个人的,对于被克那个人来说,只能捧出心去任人揉搓。   或者想开点,并没有那么喜欢她,甚至到了非她不可,只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得到了,也许就觉得寡淡乏味,得不到就成了白月光,日日挂在心头上。   也许他确实需要想想怎么处理了,他不能允许自己有块人尽皆知的软肋。   这软肋给别人看可以,但不能是真的软肋。   他把霍三弟弟的腿打骨折了,气的霍家老爷子直接就进了医院。   父亲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孽畜”,顺手就是两耳光。   家里的堂兄弟都在看他笑话,甚至伯叔婶娘们也在心里暗暗高兴。   谢修齐明白这些是为什么,他从五岁起就知道这些东西。   不过是他有,而别人没有。   于是等他办了蠢死,几乎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   可爷爷什么都没说,只让人送他出京,随便什么地方都好,霍家这两年是没落了,可也不能这么给人家没脸。   负责安排他的人,把他送到到C市一中念书。   小城市的工业还没有开发起来,经济的确是落后,可环境不错。   校园里种了不知名的花树,春天开满树的白花,正好遇上了起风的天气,香气汹涌,肆无忌惮地朝人袭来,走在前面的班主任不停地打着喷嚏。   谢修齐跟在老师身后往教室里走,江德音坐在第二排的中间位置,特别容易被注意到,无他,美女尔。   尤其是侧脸,像极了顾湘。   少女穿了白衬衫,梳着马尾辫,巴掌脸上脂粉未施,干干净净地清爽模样。   唯一心机在领口的蝴蝶结上,呵,多像顾湘。   两个星期后,通过月考,谢修齐通过全班第五的排名成功地坐到了江德音身边。   此排名别有玄机。   班主任乃成绩论的强烈拥护者,成绩决定你的受喜爱度和挑位置权。   谢修齐不能考第一,因为那样他一个挑,虽然是帅哥,可是江德音是有男朋友的。   几率上说,江德音主动坐在他身边的可能不会很大。   当然不能考到十名开外,因为,虽然美女有男朋友,但是男学霸们不会拒绝自己的同桌是美女。   所以,考在前几名才能达到目的。   坐在一起后,谢修齐发现江德音其实根本不像顾湘。   她甚少和自己说话,最多就是在数学上有什么问题想不通的时候,会来问问他。   但也不讨厌,相处还算愉快。   虽然江德音长得美,但她不缺朋友,班上很多女生愿意跟她做好朋友。   一中学风严谨,男女大防被老师视为金科玉律,江德音虽然有男友,但非常聪明地不去挑战老师底线,从来不与男生嬉闹。   谢修齐偶尔尝试与她聊天,却失望地发现,美人甚是无趣,注意力扑在学习上,对于课外的风花雪月半点不关心。   原本的计划是,通过接触,干掉现任男友让自己上位。   可是江德音是个好姑娘,又很喜欢李威,虽然可能对谢修齐有好感,但是没有到为了谢修齐同李威分手的程度。   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因为学校搞素质教育,每班轮流去养老院干杂活,陪老人说话聊天。   江德音自行车坏了,他骑车带着她回家。   这个城市有很美的夕阳,街道两边种着玉兰,开了大朵大朵的白花。   流霞染红了身后的山峦,他飞快地蹬着车轮。   只为快速行驶,能偶尔看见江德音白色长裙被风略微掀起,而在眼角一闪而过的美丽景象。   江德音斜坐在后车座上,一手揽着裙子,一手拿着杯烧仙草。   同班男生骑着车子跟上了,纷纷怪笑,还吹口哨。   谢修齐有时觉得这样的同学也不坏,起码让女孩子羞红了脸,有纯稚的可爱。   他清楚知道,她不是顾湘,性格上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可被放逐到这里,重要给自己找些事干。   也许谈谈恋爱也不错。   后来想起那个傍晚,是玉兰花和烧仙草的味道,清新而隽永,一如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世事大概总是无常,江德音的父母出了车祸。   那天的天气反常地热,她手里做着题,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顺着眉心滚落到挺翘的鼻尖上,不时就要用手帕擦掉。   看着手帕一脚的英文字母,浅紫色的丝线绣上去的。   衣着品味上,和顾湘还真是像,总要有地方与众不同。   班主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平淡地喊她出去。   这一走,江德音就再也没回来上过课。   后来,听女生们窃窃私语,才知道她家里发生这样的不幸。   让谢修齐没想到的是,江德音会出现在江南别苑,还是以那种方式。   既然如此,他就顺水推舟花钱买美人。   反正他又不喜欢江德音,他喜欢的只是那张脸。   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紧张的不行,他原本想逗逗她,看她握手成拳的样子,还是打消了念头。   原本并不想对她做什么的,看着她磨磨蹭蹭走进浴室,昏黄灯光下,磨砂玻璃上,映照出地曼妙倩影。   心里又改了主意,大不了多给她些钱。   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权势和财富。   当然,更缺的是同情心。   那晚过后,直到今夜,他都没有联系过江德音。   不是弃之如敝履,而是想给她时间,让她想清楚。   逼良为娼这种事,他不屑做。   他出钱,她做他的人,等价交易,这很公平。   更何况,外公要看他的手段。   几个电话,便要他去南边见见世面。   夜色深浓,谢修齐心想,该见见她了。    ☆、导演   秦怡找到20万巨款后睡了个好觉,甭管这笔钱意味着什么,起码不用愁生活费和家里仨小孩的学费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敲门声叫醒的,闭着眼睛伸手在床边摸来摸去,摸到了——一个老式的黄铜闹钟,在床头柜上待了很多年了。挣扎着睁开眼一看,才七点半。   楼下的敲门声不仅没停还越来越大,大有再不开门就破门而入的架势。   秦怡掀开被子,穿上衣服,脸没洗牙没刷,头发蓬着去开了门。   来人乃是江德音的大姑,风风火火的奇女子。   见到秦怡的头一句话就是:“哎呀,德音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究?好歹梳下头发么”   秦怡“…….”,要不是您老人家敲门这么猛烈,她至于穿上衣服就下来开门。   不等秦怡客套两句,江大姑已经反客为主,率先一步往楼上走。   江大姑性子爽直泼辣,秦怡听着她的唠叨,镇定地完成了洗脸梳头,热稀饭,吃稀饭,刷牙等活动。   待秦怡用三十块钱五斤的茶叶泡了壶茶,又掂着俩杯子,请江大姑在沙发上坐定之后。   江大姑才说出此行真正目的,她给秦怡在市供销社的日用杂品公司找了个工作,最简单的那种当售货员。   说起来这供销社以前可是非常牛的部门,但是如今因为市场开放变得萧条起来,要不萧条,江大姑也不能这么容易就给秦怡找到位置。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这地方没有往日风光,倒也是个不差的去处。   因为生意不算好,所以就不忙,可以说闲话嗑瓜子打毛衣……。   最最重要的是,不管效益怎么样,工资是照常发给你的。   虽说现在是市场经济浪潮扑面而来的时代了,可是大家的思维还留在计划经济的模式里。   如果江大姑介绍秦怡到自己店里当售货员,那就是坑自家孩子,但是介绍秦怡端着公家饭碗,那就是好亲戚。   秦怡能不接受这份好意么?答案是不能。   就算她有二十万,可这二十万不能花到明处上,或者说但凡秦怡敢露富,那左邻右舍的猜疑嘲笑都会化作唾沫星子淹死她。   大家平日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谁不知道谁家的事儿啊,家庭主妇传播蜚短流长的功夫绝不可小觑。   所以秦怡必须去,不仅要工作,还得好好工作,勤俭持家,表现出正常的生活水准来。   至于念书这事,那是想都不要想了,如今考大学和日后考大学在大家眼里不一样。   现在考大学那不是必须的,很多父母,即使是身在城市的父母也不会觉得孩子上不了大学就是问题了。选择还有很多,大不了直接上班,要不然念中专也成。   女孩子更不必说,通过江大姑八卦可知,很多姑娘被劝着去念卫校和师范了。   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还费钱,不如念点有用的,早点结婚生子。   江大姑不是不可惜自己侄女的成绩,可她是很知道生活的残酷性的,要是江大姑有钱,那供侄女上大学也成,她又不会不舍得。   可江大姑家里有两孩子要供,虽说做小买卖赚了点却也担负不起多余的四个孩子了。   同秦怡聊了几句题外话,江大姑决定走了,她有买卖得忙活。   多了能去上班这一选择,秦怡松了口气。   江德音是学霸,秦怡则是学渣,文化课成绩就是普通艺术生水准,可能还略不足。   她走的不是那种前十八年正常按着小学、初中、高中、一路念下来,然后考到专门的艺术学院的普通明星路子。   秦怡原本是唱京剧的,12岁就进了京剧团,主攻刀马旦。唱到二十岁,被经纪人看上了,说服她考了首都一所高校的表演系。   经纪人手里有路子,秦怡比起很多艺术生来说专业水准好很多,毕竟是唱京剧出来的。眼神、形体、台词点点就透,文化课上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穿到江德音身上,回去念书直接就是被揭穿的命,除了英语,语文别的基本可以去死一死了。   江大姑给了台阶,秦怡接过来直接往下走,当天下午就去学校找老师办退学手续。   班主任很可惜,觉得秦怡是考名校的苗子,但也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手续很顺利,秦怡谢了老师,怅惘地回家。   她两辈子都没有学校命,弄得变成个学校迷,前世逼着弟弟好好念书,生生念到了英国顶尖大学博士,这一世估计家里的三小孩也得被逼着念书。   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千古不变的定律,自己得不到就盼着身边的人能得到,仿佛这样就可以安慰自己,看我没有但是我可以让别人有。   秦怡知道自己这毛病不好,可能有什么办法呢?   有些事,不是你知道,就能改的。   所谓知易行难,就是这样了。   惆怅归惆怅,该办的事情就得尽早办,拖拉害死人。   办退学的时候,德音看着档案上记录,再一次提醒她,现在这个身体还未成年。   这有些麻烦啊,不管要干什么,或者有什么打算,有张身份证是正经。   秦怡觉得首要任务是把她自己变成“成年人”,按着户口本上记录的出生年月,秦怡还差几个月。   再有,未成年不能当监护人。   这样想着,秦怡先在街上的水果摊买了点水果,和老板杀价三轮,以砍掉三层价格的战局结束。   巷子尾的王叔叔好像在派.出所工作,应该能办成吧。   秦怡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掂着准备送人情的水果,根本没注意到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某个年轻人。   年轻人从电影学院毕业三年,终于拉够了拍摄第一部电影的钱。   他将拍摄地点定在自己的家乡c市,关于一个小偷的故事。   这部电影的前途如何,年轻人并不清楚,他手里有着从未拥有过的一笔巨款,却有些迷茫。   整个团队全部都是他东拉西凑来的,演员更是选的一塌糊涂。   男主角完全没有任何表演经验,女主角演过几个配角却不能让他满意。   可钱就这么多,没得挑。   每个导演都希望拍出自己喜欢,观众也喜欢的故事,起码在电影开拍的伊始是这样的。   可他手底下的这种草台班子,能折腾得出他想要的电影嘛?   年轻人在心里要打很多个问号。   家里也不太支持他搞电影,在父母看来,这就是拿着别人的钱在瞎胡闹。   父亲希望他放弃那种,在京城漂浮不定,连个窝都没有的生活,回到小城,找个体制内的工作。   然后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最好女方也有正经工作。   父母攒了笔钱,足够给他盖一座二层小楼。   从此结婚生子,庸碌生活,闲了也许可以打打麻将,顺便也热络了人际关系。   想到那种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生活方式,年轻人就觉得难过。   他不怕吃苦,他怕自己的生活乏味而黯淡。   所以他尽管没有任何人脉,生活拮据而穷困,也要留在京城。   这里天宽地阔,总有未知在等着他。   这不,他就拉到了人生的第一笔投资。   不要多想了,很多同学还没有他这样的机遇呢   陷入斗志昂扬与踌躇不知前路的矛盾中的年轻人,也没有注意到有个漂亮姑娘经过他身边。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一辈子互不相识很多人,擦肩而过很多人,彼此注意但片刻后就忘记又有很多人。   该遇见的终究会遇见,不该遇见的就绝不会碰面。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有了十个收藏,有人看的感觉很棒,谢谢 ☆、无名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谢修齐。   领班带着她们十几个妙龄少女走进顶层的包厢,像货物一样被人挑选。   江南别苑的豪奢超出想象,不是说它的装潢有多么金碧辉煌,而是那种全方位的感知,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香水味,绝不是身边的普通家庭妇女涂抹的那种劣质的廉价香水,酒水的味道旁逸斜出带着微醺,走廊里有侍者经过时,他们手中的果盘也会散发出淡淡的果香......   种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搭配着不俗的布置,你能轻而易举地感知到,这里的所有都价值不菲,却又说不出它究竟是种怎样的好。   在人生的前十几年里,江德音从未曾觉得钱财有如此大的力量。   有时候,你的生活会欺骗你,你所处的环境会欺骗你。   可当你因为偶然的遭遇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你会发现从前的认知让你觉得尴尬和可笑。   决定出卖自己的时候,她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同桌会是金主中的一员。   来之前,领班说她们运气好,遇上了少爷们来寻欢作乐开眼界,出手阔绰,床上也不会太过不堪。   比起那些风月场上的老男人来说,好伺候的多。   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呢?   进了这个门,早晚是要遇见的。   命运就是这样不公,有的女孩子可以活得像公主,有的女孩子却要被公主的父兄当玩物,更有些女孩子命运比这更悲惨。   一晚五千,别苑抽三成。开.苞要价八千,定死了的价钱,除非有上好的品貌。   经理看见她的脸时,是惊艳的,对答几句也就失望了,还说“美则美矣,没有那个调调,可惜了。”   什么都是有价的,什么都可以明码标价,如果觉得不会卖,那是价码不够高。   谢修齐让她把脸转过去,露出侧脸来。   包厢里立刻起来窃窃私语,好像她的侧脸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她真是除了这张脸没有别的可以拿出手的地方了,别的女孩子很快就能从从容容地同人聊天调笑、喝酒唱歌。   她不成,像个木雕泥塑般地坐在谢修齐旁边,手心里全是汗。   不是没有起过些庆幸的心情的,觉得谢修齐是看在同学的份上才要了她。   也还想,会不会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   最后还是发生了,男生莽撞地厉害,在她耳边说些难听的话,但是隐约觉得这不是针对她。   结束之后,听到谢修齐喊“顾湘,顾湘。”   大约是他梦中的姑娘。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谢修齐说给她二十万,让她跟他。   既然做都做了,再多做几回也无所谓,更何况,二十万是救命的钱。   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门厅拐角看到豪哥的身影。   着急忙慌地去找领班,才晓得豪哥在这里看场子。   他知道了,那就意味着李威也知道了。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怡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关于整件事的原委总算是有了交代。   江德音最怕的不是自己知道自己脏,她最怕爱的人觉得自己脏,那是不可承受的事,可是聪明如她,明白这件事会被李威知道,所以觉得万念俱灰。   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秦怡下床过去,拿起听筒“喂,您好”   “我是谢修齐,今天晚上到紫金路43号,记得穿好一点。”,电话那头的人,说完这句便挂了。   真是金主的态度,金丝雀没有拒绝的权利。   从学校回来,秦怡上床睡觉,计划等罗琦下自习以后,去王叔叔家求王叔叔帮忙弄身份证的事。   她没钱没面子,那就只能搏同情扮可怜,如今却被金主的电话弄乱了安排。   对付谢修齐,秦怡是不担心的。   才十八,毛都没长齐呢,还收拾不了他。   洗了脸,什么东西都没擦,秦怡看着镜子里的脸。   她直到现在都不能习惯这张脸,都说美人如玉,这如玉的美人是要靠时间熏陶的。   因为老天厚爱,得了无双之色的花信姑娘们合该是开片的瓷器。   如今的身体发育出玲珑的曲线,肤色洁素莹然却又柔软细致如上好的绸缎,连毛孔都看不见的细腻。   五官安排地恰到好处,标标准准的三庭五眼。真是得老天厚爱才能长得这么好。   前世,秦怡不甘心的地方很多,对自己曾经的面容,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比起圈里的女明星们,秦怡长的是平庸,放到普通人里算是美女。在演艺圈里,你长得平庸那就是没主角命,没特色观众记不住,有什么前途。   可秦怡偏偏有演员运,她特别受文艺片导演的喜欢,一部记不住,多来几部也能刷出印象度。   后来又做了局部的小整容,算是能看了。   如今事事不如意,倒是给了张好脸,将来进圈子,可能比前世好混。   是的,秦怡还是计划重操旧业,因为她不知道自己除了演戏,还会干什么。   前世也尝试做过制作人,可是真的是没什么天赋,最多就是靠着资源投点钱,做挂名的制片。   还是老老实实演戏吧,这一行来钱快,自己也熟悉。   就算成不了前世那样的气候,衣食无忧还是有把握的,多给了条命,那就好好活。   从衣柜里翻翻衣服,秦怡有些崩溃,她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衣服。   最好的一套,还是江南别苑给发的,黑色连衣裙。   料子虽好,可那设计,咳咳,实在是有点土。   不死心再找找,秦怡又翻出了两条白裙子。   这可真的穿不出去啊,从江德音的记忆来看,谢修齐平时着装都很得体,审美应该挺高。对于金主的要求,还是尽可能满足的好,起码不能给他丢脸。   只能是改衣服了,也不用大改,把黑色连衣裙的的下摆裁掉一截,泡泡袖也改掉,变成无袖。   小黑裙永远不会过时,但是小黑裙的款式永远在变动。   奥黛丽·赫本的小黑裙是无数女明星都尝试过,有几个人能穿出彩?所得不过是无功无过罢了。   鞋子倒是好说,感谢江南别苑鞋子也给配了,浅口圆头的黑色细高跟。   有时候鞋子反而是越老的款式越耐看,大大方方地款式可以流行几十年。   感谢上帝如来佛祖安拉等各路神灵,对于普通裁剪和操作缝纫机的技术还没被忘记。   秦怡没化妆,只用眉笔描了描眉,这样好的年纪,什么妆都不用化。   想起前世演唐宫美人时翻资料看到的诗: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至尊在千年前入了土化作烟云散,权势和富贵却是永远的赢家,等着女人小心翼翼盘算着自己颜色,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薄的仔细衡量。   秦怡不由失笑,自己想这些有什么用,徒增闲愁罢了。   紫金路43号是家夜总会,没什么格调,日常都是些有钱人过来消遣应酬的地方。   今夜被左骁包了场,计划千金博美人,谢修齐做兄弟的自然得捧场,于是叫了秦怡来。   秦怡到的时候还没开场,不过人已经挺多了,大都是些年轻人。   谢修齐正靠在吧台边上喝酒。   真真是好人才,长身玉立,剑眉星目,有股英挺气。看着就觉得家世不俗,乃当男朋友的绝好人选。   可惜,此人乃金主,需要的不是恩爱情浓,而是小心伺候。   秦怡识趣地不作小家子气,见到谢修齐就径直朝他这边走。左看右瞧会让觉得没见识,好奇心这东西还是不要太旺盛的好。   谢修齐见到秦怡就蹙了眉头,看着秦怡的手腕问到:“你这手是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划破了。”,自杀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得好。   “划破用的着裹成这样,江德音小姐,敷衍我也敷衍的像样一点好么?”,十八岁的小男生拖长语调,表示这个解释不能让他满意。   秦怡确实不太耐烦应付谢修齐,她心里年纪能当他阿姨了,如今却被披着嫩生生的壳子。   于是实话实说“自杀了,没死成。”   谢修齐听闻这话,眉头蹙的更厉害了,不过没过几秒就舒展开来。   也没多说什么,反而问到:“你怎么退学了。二十万怎么都够你花的了。”   “我还不想让唾沫星子淹死我,有钱我也不敢花。我大姑给我找了份工作,凑合着过吧。”,德音敷衍道。   “你不是说自己要考B大的么,就这样不念了,挺可惜的。”谢修齐真的替她可惜,小城出身的女孩子,读书是最正的路子。   听了金主的话,秦怡心想还算有点良心,可是念了就要被你们发现本人不是江德音了,弄不好会被当成妖孽处置。   “大学四年,吃喝住用行,身后还跟着三个小的。我哪里敢读书。要是真的去了京城,他们仨怎么办?”,秦怡摆事实讲道理,表明这个决定作出的必然性。   那想这在金主眼里,根本都不是问题,“我既然包了你,这点小事还处理得了。”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明人不说暗话,如今你这样说,过几年厌了我,我这被养娇了还成,底下三个弟妹可就真是要拖死我了。”,德音不计划听他的,谁知道将来这人能不能靠得住。   “那你计划怎么办?”谢修齐问道,心下觉得江德音几天没见变化有些大,牙尖嘴利的。   “你看我这脸。”秦怡仰着头让谢修齐看。   心中疑惑未解,倒也不影响谢修齐看美人,夸赞道:“唔,挺好看。”   谁问你这个了,德音眨眨眼,语气中带着讨好“不是,能看上镜么?”   谢修齐细看江德音的脸,发现确实挺适合上镜,脸型弧度饱满自然,又是小脸,五官明丽。   “你是想当明星?”   “也不是想当明星,可也不怎么出名但是有戏那种。因为我更想当演员。有广告拍也好,那个来钱快。”   “你怎么觉得自己就能当上演员,大陆的机会不多,港府那边又歧视大陆过去的。圈子小,资源有限,美人那样多,你怎么就有信心自己能出头。”,谢修齐虽然不关注娱乐圈,大概形式还是知道的。   “这不是有你嘛。”,秦怡声音糖度五颗星。   ……   这时候的秦怡并不知道,她的第一部电影要到来了。    ☆、电影女一   谢修齐还算是个合格的金主,虽然就他看来江德音不太可能成为明星,但还是打电话叫人从京城买了关于表演的书。   十几本厚书,德音又不能不看,只能苦逼地在谢修齐面前做个好学生。   虽然,她老是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她是表演上的实战派不是学术派啊喂。   日子过起来像白开水,没滋没味的。   秦怡开始去上班,挣着一份工资养活四个人。   谢修齐更是无聊至极,他闲着没事就叫秦怡去他租住的房间陪他聊天。   没有什么亲密接触,两个人只是闲着说说话,秦怡临走再给他做顿简单的宵夜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只有左骁来的时候,谢修齐会表现地有意思起来,两个人个顶个的能贫。   这时候,秦怡就不用做什么了,她可以去隔壁房间练练琴,钢琴。   说起来还是谢修齐一时兴起想要教她,这阵劲头来的快去的也快,最后只剩下秦怡还在坚持练。   她有点基础,常奏曲目是《致爱丽丝》,谢修齐爱听,有时候能听着这个曲调睡着。   生活波澜不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底下无新事。   罗琦向秦怡提起过要退学,被秦怡给否决了。   倒不是因为秦怡有多无私多伟大,是因为她指着罗琦考到京城或魔都,然后就能一起走,这二十万就能花出去了,也只有到了大城市,机会才多,才可能有戏演。起码能就近考艺术院校。   这天,像往常那样上班,秦怡主管的摊位是热水瓶,各种款式,琳琅满目的热水瓶。半天也卖不出去一个。   同事们大都过得很无聊,结婚生娃了的还成,没结婚的小姑娘简直能被这种无聊的工作压抑疯。   她们都不太跟秦怡好,也能理解,江德音的这张脸长的太出众了,是个人跟她走在一起就是妥妥的陪衬。   秦怡倒也不大在乎,在这里也就一两年何必费心去经营人际关系,没那个必要。   隔壁电风扇摊位的琴姐爱听歌,时常找秦怡“点播”歌曲。   这是有原因的,秦怡想要考央影,总得有点特长,所以就得练嗓子。   江德音的声音没秦怡前世好听,可也拿得出手,江德音小时候跟姥姥学过晋剧,有底子。   琴姐不爱听剧,有天听见秦怡唱《凤仪亭》就觉得秦怡既然会唱戏,那肯定能唱歌。   从那以后,日用百货公司里的必备节目就是琴姐点歌。   大家也乐得听一听,评一评。   左右没什么事,能免费听歌也是好的。   今天的曲目是《心雨》,这首歌可是男女对唱经典歌曲,卡拉OK保留节目。   秦怡也不扭捏,清清嗓子就唱了起来: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心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大家听得都挺入迷,边听还边打拍子,跟着小声哼唱。   以至于有顾客进来了,还没注意到。   贾柯来市里是为了把女一号送回京城。   因为女一号觉得剧组是个草台班子不靠谱,京城那边又有朋友来电话说有个角色给她演。   所以开始作天作地,先是说父亲病了得回去看父亲,又说要提前拿片酬。   说来说去,贾柯知道她是不想演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就不想演,只是不想按着导演那个思路来演。   因为这部戏基本上男主戏,女主的戏份又被要求按着自然原始的状态来演,女一觉得这是在侮辱自己演员的身份。   既然要求完全淳朴出演,何必找她这个学表演的,直接去歌厅里找个三.陪小姐不就成了。   贾柯脾气算不得好,发狠的时候也想过找个小姐来演得了,最后还是被制片给劝下来。   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女一,把她送上了回京城的火车。   秋老虎热的厉害,又正值中午,北方的太阳散发灼目的白光,把城市的所有都照的发亮。让人眼晕,穿着皮鞋走在路上,觉得路面是被滚烫的铁水浇筑,要把人烤化了般。   鬼使神差地,贾柯走进了国营的日用百货公司。   听到有人唱着那首《心雨》。   他事后回忆,觉得缘分这东西当真妙不可及,要是他没进百货公司,就不会遇见江德音,如果没有遇见江德音,就不会有后来的《小武》   《小武》肯定会拍成,江德音也肯定能成为大明星,但是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在。   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贾柯站在门口,静静地听完了整首歌。   店员们都在给那个热水瓶摊位上的女孩子鼓掌。   女孩子有个曼妙的背影,扭过头来无意识地看了眼门口。   回眸一笑百媚生不假,有些人不需要那笑也是百媚生,古人竟是没说假话。   贾柯赞叹女孩的美貌,可也皱了眉头。   他想要的女一这么漂亮并不合适。   想要的是那种出于风尘又没有完全浸没在风尘里的漂亮,或者说是庸俗的漂亮,只要在那么几个刹那不庸俗。   说穿了,就是还没完全堕落的漂亮。   不是美,是漂亮。   “美”这个字本身就是带着更高级情调的,而漂亮则是大众的,它本就是属于人民的,一般的女孩子的。   比如“美人”和“漂亮的女人”,它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尽管如此,贾柯还是走了过去,给那个女孩子自己的名片。   惊喜的是,她会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字正腔圆,不带半点乡音,这在C市,除了电视台的主持人外并不多见。   女孩子看起来不大信,却也没把这个邀请当玩笑看。   贾柯瞅了眼柜台里面,在张小凳子上放着塔科夫斯基的《雕刻时光》   呵,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候见到这本书。   她大概不会拒绝这部电影,就因为这本书。   掏出烟来,点上一支。   “你看过塔可夫斯基的电影?”   “嗨,闹着玩的。就看过一部,还没怎么看懂。”   “真的有想法的话,给我打电话。”   “成”   “那么,再见。”   “再见”   贾柯没再说什么话,他转身离开了百货公司。   电影的新女主,应该是有了。   贾柯走后,在一旁围观的店员纷纷离开柜台朝秦怡这里涌过来。   “那人是导演啊?”   “德音你这么漂亮,肯定能当大明星。”   “别是骗子吧。”   大家议论纷纷,兴奋不已,好像那个被邀请拍电影的人是自己一样。   秦怡看见贾柯名片的时候有那么几次剧烈的心跳。   但毕竟是接过无数部戏的人了,很快冷静下来。   是不是真的电影导演还不知道呢,何必太激动。   如果是真的那就接,一来也许能凭这部电影攒点经历和资本,二来有钱赚。当女一,怎么也得有个几千块,比当售货员整年的工资都高。   她当年为什么没有继续唱戏了,因为当演员更挣钱。   对着媒体说是喜欢演戏,享受演戏的感觉,希望表演被更多的人看到,可以打动观众。   可实际上,那时候真没多想,在剧团挣得不多,混成角儿也不容易。还不如跟着经纪人闯江湖,来钱快,也能早点还债。   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深沉的表演之心,想的最简单,最单纯。   下了班,秦怡没回家,她去找谢修齐,得让谢修齐帮忙问问是不是真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唉,明明都13个收藏了,结果掉了一个,伤心。 ☆、《小武》   秦怡不知道该说啥好,平房大屋外头是杂草丛生,尘土荡漾的院子,阳光坦诚地铺满整个院落,细细的灰尘在光线里跳舞。电影没开拍前的时光让人无事可做,只能坐在简易木床上看着剧本。   秋天最后的苍蝇在加速消解自己的生命,嗡——嗡——嗡地飞来飞去,专爱往人身上蹭。你赶走一只,就会飞来另一只。秦怡不得不频繁的用剧本拍来拍去,一只也没拍死过,最后索性不做无用功,随它们去吧。   这床可能是有年头,你动它也动,你摇它也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塌。   床底下摆着鞋盒、脸盘、热水壶、坏了的大黑雨伞……乱七八糟的杂物,什么都有,非常富有生活气息。   房子还是老式的灰砖房,约摸是解放前的地主盖的。可如今住着五六户人家,变得拥挤不堪。   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十点基本没什么消停的时候,小孩子的哭闹声、夫妻吵架声、门外走街串巷卖菜卖水果的叫卖声、还有高音喇叭念政府通报的声音……   到了半夜,耗子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磨牙声不断。   秦怡被闹的睡不着只好和同住的女录音师林小凌聊天。   听她讲制片厂的事,讲着讲着也就睡过去了。   贾柯确实是导演,也确实是在拍电影,可这环境也实在是太差了。   就没有片场这一说,纯天然无污染的拍摄环境,幕后工作人员非常有限,经费当然也十分有限。   把脸撇下来扔到马路边不要了,秦怡和贾柯关于片酬问题进行了热烈而富有激情的磋商,最终以6000块钱的价钱达成双方合意。   原来的女一是北师大艺术系模特班的,定的片酬是一万。   谁说学历没用,值四千块呢。   十七八个年轻人就是全套班底,男的全是大烟枪,开会讨论的时候整个房间烟雾缭绕,云雾蒸腾。   都来了七八天了,电影还没拍起来,还在讨论,剧本都没写完。   秦怡拿到剧本的时候简直没法想象,第一页上写着这样的题目《靳小勇的哥们儿、胡海梅的膀家、梁长有的儿子:小武》   谁家电影能起这么长的名字?   据贾柯解释,他是要:“把一个小偷的情感放在这一系列的人际关系中来考察当下中国的一种精神现状。”   看了剧本才知道整个故事的前三个部分分别还真是:靳小勇的哥们儿、胡海梅的膀家、梁长有的儿子。   除了导演以外,大家全部站在对立立场上,坚决反对用这么长的名字。   贾柯屈服于人民的意志,片名定为《小武》   秦怡发现,整部电影,也许只有她算的上演员。   男主王宏伟是北影文学系的自费生,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在这部电影以前,和表演的关系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   至于剩下的角色基本全部都是汾阳当地人本色出演。   你以为这是在玩笑么?不,人家这种在电影体系上有专业名词存在,叫:非职业演员。   在20世纪20年代出现,正式兴起于战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片。有些导演认为,在电影中导演的意志和蒙太奇手段是关键因素,演员是隶属者,听从导演的指挥即可,不需要掌握专业的表演技巧,甚至有些时候演员的技巧化会破坏影片的纪实性。   秦怡也就知道这么多,她以前没碰上过这种电影,最多就是想不开了看专业书籍看到过相关的论述。   没想到在这个草台班子里看到了非职业演员的运用。   当然,倒不是说贾柯水平有多高。秦怡相信,之所以会这样的真正原因是:经费不够用。   剧组只有20万,都不到正常国产电影标准投资的15%。   胶片不便宜,整个拍摄周期连一个月可能都撑不住。   也许女一的离开,不仅仅是因为片酬和有新机会的缘故。   而是这部电影并不需要她,对于这种像纪录片的电影,专业化的表演反而不讨喜。   非专业演员的存在对于演员本身就是尴尬的。   你不需要技巧,不需要知道自己在演戏,甚至直接在镜头面前开展正常生活。   那么演员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秦怡不想去想那么多,她演这部片子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功利心的。   让怎么演就怎么演吧。   影片的主线是男主梁小武被不断抛弃的过程。   国家中部小城里的失败青年梁小武,是个偷儿,他自称靠手艺吃饭。   在影片的第一部分,他的童年好友靳小勇要结婚了,可是并没有邀请他。因为小勇不再是三只手,他通过开歌厅和走私烟草成了当地的企业家。   成功了的小勇并不希望这个和自己闯过北京,共同盗窃的好友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他要遗忘那些不光彩的过去。毕竟他现在是体面人了,娶了比倪萍还漂亮的老婆,又是有身份的老板。   小武却记得当年闯北京时的承诺,要给小勇包两斤十块钱一张的礼钱。小勇通过盗窃拿到了足够的礼钱。但是找到小勇时,小勇却用百般借口解释推诿,小武这时已经知道自己友情的消逝。他对小勇说:“不要说你忙,你他妈的是变了,不要说你忘了,你他妈是忘了。”   友情不见之后,小勇去歌厅唱歌,遇见了歌厅小姐胡海梅,爱情发生了。胡海梅有天因为生病躺在了租住的房屋当中,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空茫让她与来看望她的小武有了爱情火花。   但是最终,胡海梅被龙城来的老板接走了。   小勇手里拿着新买的金戒指,发现他被爱情抛弃了。于是小勇回到了家中,把金戒指给了母亲。   这时考上公务员的二哥要结婚了,父亲说他们老两口没钱,让老大和小武每个人支援五千块钱给二哥婚礼用。小武推脱了,他说自己没钱,这时却在二哥的未婚妻手上看见了自己给母亲的金戒指。原来是因为二嫂是城里人,为了给二哥撑场面,母亲将戒指给了二嫂。   于是同家中人爆发了冲突,在父亲的骂声中,小武离开了位于破落乡村中的家庭。亲情也随之将小武抛弃。   一无所有的小武再次上街行窃,可笑的事情发生了。在行窃时,他特意买来为了同胡海梅联系的呼机响了。小武被抓进了公安局。   正值严打时期,小武又是惯偷,理所当然的不能放过。小武的自由也没有了。   小武问警察呼机上的信息是什么,他怀有期待地想是否是胡海梅发来的消息,令他沮丧的是,这只是一条天气预报。   最后,胡海梅真的发来了消息,只有四个字“万事如意”。   小武依然什么都没有了,荒诞的故事在剧本上戛然而止。   秦怡要演的就是胡海梅,歌厅的陪唱小姐,主角小武的爱情寄托。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秦怡特地去了汾阳的“经济增长点”,一条三四百米长的小街。两边是整齐划一的两层小楼,统一的设计是用三合板把门前死,再在三合板上开一小门,门上吊着种种和这座小城不相干的名字“维也娜”、“大上海”、“夜来香”……二层的回廊上有姑娘在晒太阳,另有一些打扮入时的姑娘操着川或东北口音,三三两两地在街上招摇。   说是打扮入时,也是那种廉价的时髦,流行的穿法同京城魔都至少差了五年。   秦怡在“大上海”歌厅里观摩了两天,看那些娱乐从业者们怎么打扮,怎么说话,怎么同客人撒娇陪唱。   期间还发生了啼笑皆非的事情,很多客人看见到处走来走去的秦怡还以为她也是,纷纷要秦怡陪唱。   剧组除了秦怡意外就只有一位女性,录音师林小凌。她穿着文职军装服,据她说这是贾柯特意要求她穿上的,说是有威慑力。   有没有别的威慑力不知道,秦怡没有被客人纠缠倒是托了这身衣服的功劳。   贾柯带着一伙人每天流窜于汾阳的大街小巷,找适合的拍摄地点。   地点找没找着不知道,反正每天都能招呼到很多人喝酒聊天,大家都觉得稀罕,拍电影对于这座县城来说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男一王宏伟拿着本《雕刻时光》走来走去,累了就搬把快坏掉的老爷椅到屋外头,把书搁到脸上,长睡不起。   不知道在梦里是不是感受到了俄罗斯情调和西伯利亚久违的阳光。   秦怡半天就出去给谢修齐打个电话,金主明确要求如此,讲讲剧组里的事情。她也乐得给谢修齐打,因为对着谢修齐她就是秦怡,并非江德音。   对着家中的弟妹,她就得扮演成江德音。   所以,尽管剧组条件很差,但是她呆在这里觉得很开心,成为自己让她觉得放松。   谢修齐电话里说要来看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反正上辈子加这辈子所有的演艺经历加起来,也不会有比这次更轻松的了。   除了那些该死的苍蝇和老鼠。 作者有话要说:  《小武》是真实存在的电影,贾樟柯拍的。本章的很多细节来自:影片《小武》幕后:我们一起“耍”电影。以及非职业演员的介绍参考了百度百科。 《小武》是部好电影,但是被禁了,网上能直接看的都是没有字幕的,里面人物基本都说山西方言,真的想看的话下载吧。 又:写禁片不会被和谐吧,很是担心啊 ☆、天才演员   贾柯终于敲定了大部分的拍摄地点,电影正式开拍。   很多人都没有在演戏的自觉,因为他们在扮演的并不是剧本上寥寥几字,单薄而模糊的角色,他们在演就是自己。   现实生活中是怎样生活的,电影里就怎样生活。该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甚至连台词都不用背,随口来一段也成。   起初秦怡是难以接受的,尽管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她实在是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男一王宏伟基本上犯了所有能犯的表演错误,每个接受过专业表演课程教导的人来看,都会觉得他的表演是荒谬而拙劣的。   非职业演员的表演,在后期经过剪辑和蒙太奇镜头处理也许会让观众觉得没什么不好。   可是在现场的秦怡来看,简直就是在过家家。   汾阳话管拍电影叫“耍”电影,这个字带有一种不太认真的感觉,好像拍电影这种原本严肃认真的事情,放到这个简陋的片场里,变成了大孩子们的玩具。   孩子头就是导演,他是成年后心智尚未脱离孩童的大人,用玩耍,嬉笑的方式来指挥大家拍摄。   他事先从来不先分镜头,若被问到第二天的运镜方式,他总说都在他的脑子里,只是这脑子里的计划到了现场他还要一改再改。   秦怡此前从未接触过这种类型的导演,在她的认知里,哪怕平时在如何不正经,甚至潜规则爱揩油的导演,到了片场里,在镜头后面看着演员表演时都是带着认真的,那是对于职业的尊重,也是对于自己饭碗的重视。   这样别扭的心思,秦怡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是无足轻重的,在别人看来她也是非专业演员中的一员,不比现实身份是银行职员的男二对于电影的见解高妙多少。   很快就拍到了女主的戏份。   当贾柯让秦怡在那个三合板围成的简易包厢里唱《心雨》时,秦怡明白了她能成为这部电影女主角的原因。   秦怡的表演是漫不经心的,敷衍潦草的,偷工减料式的。这不是因为她缺乏演员的基本素养,而是她必须伪装自己。她试图让自己的表演拙劣,不好看,像没有演过戏的十八岁姑娘那样去表演。   但是她的尝试并不成功,无论再怎么糟蹋自己,她的底子在那里放着,多年的经验和习惯轻易摆脱不得,不经意间就露了出来。   所以看着秦怡表演的贾柯是惊讶的,他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自己随随便便就找到了一个天才演员,一块璞玉。   贾柯发现,秦怡好像天生就会捕捉镜头,会无师自通地运用一些表演技巧,他交代给她的要求可以轻而易举的被这个姑娘完成,简简单单,说一遍就懂,特别省心。   也有麻烦的事,就是男一被压戏了。在两个人共同出现的镜头里,你是不会注意到男主人公的,注意力会不自觉地跟着秦怡走。   看着那个叫钱海梅的红灯区陪唱小姐,她的一颦一笑都在吸引你,像小猫爪子似的,轻轻地在你心脏上踩了踩,撩拨着你起伏不定的心思。她拥有的是那种庸俗的堕落的土气的漂亮,可是你还是会由衷地赞叹:真漂亮啊。   好处也不是没有,男一虽然被压戏,可也被带进戏里面了。他仿佛聊斋里受到美艳精怪蛊惑的书生,真的陷入了爱情的陷阱。县城无业游民,惯偷小武爱上了外地来的歌女钱海梅。   剧组里连个化妆师都没有,秦怡的妆是她自己画的。这个世界上悲剧的不是你长得不好看,而是你化了妆却比没化更丑。前者是先天的,都是命没办法。而后者则是告诉你,你完了,连当个伪美女的机会都没有了,相当之悲凉。   秦怡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变得丑起来,化出风尘气来。用借来的劣质化妆工具在脸上涂涂抹抹,秦怡的心情是悲愤的,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江德音的这张脸。   好好的大美人生生地被画成了个妖娆风尘女,眼睫膏厚的能把在身边飞来飞去的小虫子全部粘下来,烈焰红唇好似血淋淋的妖怪嘴巴,粉底扑了好几层,感觉动作大一点都得扑落落的往下掉。   身上穿的就更让人难过了,脖子上挂着廉价的铁项链,上面抹了层金粉伪装是个金链子。上身穿着蕾丝露肉朋克风紧身上衣,下面是黑色假皮短裙配以恶俗的透明黑丝袜。   脑袋上顶着影楼新娘发型,满是啫喱水的味道。   真乃出神入化,再美的人也禁不住这么一番倒腾收拾。   谢修齐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来的,他进门根本没发现谁是自己要找人。   院子里只有几个站街女打扮的人围坐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喊了一声“江德音”。   就看见一丑八怪扭过头来朝他笑,还说“在这儿呢。”   刚喝到嘴里的饮料立马喷了出来,嗓子眼也被卡住了,咳嗽个不停。   秦怡忙起身,走过去给金主拍背。   跟着谢修齐进来的人,看见秦怡的打扮也是满脸复杂的神色。   大概可以读出两个字:卧槽。   等谢修齐缓过劲来,第一句话就是:“快去洗脸,这是什么玩意啊。丑死了。”   被秦怡严词拒绝,她不要再化这种妆了,对着镜子简直是对身心的摧残。   死道友不死贫道,别人看着恶心总比她自己看着恶心强。   谢修齐也不是单纯来看她的,还有一个目的是来乡下收古董家具。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地下文物看陕西,地上文物看山西。   晋省是文化资源大省,老物件多得很。   下午继续拍。   背景:胡海梅陪小武出来逛,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没什么可聊的,尴尬了片刻。胡海梅决定去打电话。   男一王宏伟按着剧本里描述的样子,蹲在马路边上。秦怡在路边电话亭拨电话。   一个群众演员充当的木匠正在用电锯切木料,噪音奇大。   电话拨通了,噪音太大以至于秦怡真实的,不得不大声吆喝到:“是造纸厂吗?找一下陈改莲,我是她女儿,我在北京呢!”   其实她不在那个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整个国家的心脏。她是在偏僻的县城里给自己的母亲打电话。   王宏伟作出惊奇状,看着秦怡,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了电锯边,把电锯关了。对木匠训斥道:“你也不嫌吵?”   四周是灰色的低矮房屋,几辆马车从马路上经过。   秦怡适时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仿佛是对男人掐掉噪音的感谢以及被人听到谎话后的恼羞。身体动作也调配起来,不时地用脚磕着地上的小砖块。   王宏伟点烟,打火机发出了《致爱丽丝》的乐曲。   根据贾柯解释和剧本后面的揭示,秦怡知道胡海梅喜欢唱歌,所以眼睛对着镜头一亮,表示她对《致爱丽丝》的喜欢,但马上握紧了听筒,毕竟给母亲打电话是正经。   装作电话接通了样子,秦怡对着听筒说道:“妈妈?我是梅梅,不,我没去学校,刚见了一个导演,不一定呢!家里好吗?我妹妹呢?行,行,知道了……”   王宏伟在一旁一口一口地吸着烟。秦怡打完电话,自动往他身边走,做出很听话的样子。不能让男主走,因为在戏里,两人的关系是小武是出钱的人,小姐哪里能让客人主动。   王宏伟蹲在地上,两根指头掐着烟,问到:“这里是北京?”   秦怡笑笑,表达出那种尴尬的感觉。   王宏伟指着自己:“我,我是什么?导演? ”   ……   拍摄很顺溜,秦怡对于这种不太深刻的角色表演起来游刃有余。   贾柯也很少喊“卡”。   最后一场戏结束在傍晚,秦怡扮演的胡海梅对着小武的侧脸轻轻的亲了一口,小武半天回不过神来。   王宏伟真是本色出演,被秦怡亲了之后非常真实的愣住了,还红了老半天的脸。   谢修齐在旁边看的很不开心,秦怡洗完脸之后,故意挡着秦怡,不让她和工作人员说话。   幼稚地和小孩子似的。   男人和男生心里都有一个不愿意长大的男童,他们平时不出现。   偶尔的那么一个瞬间就会突然冒出来,变得不讲理,非要人给以安慰和抚摸。   秦怡踮起脚尖,亲到了谢修齐的侧脸下稍。   妈蛋,刚刚她亲王宏伟是低下头亲的好么。   吃什么长大的。   明明达到目的的谢修齐还在那里装腔作势,说:“好好的,你亲我干什么?”   秦怡当然不会揭穿他,小男生面子薄得很,所以很自然的说“看你长得好看啊。”   闹得谢修齐红了脸,嗫嚅地说了句:“我觉得的你挺会演戏的。”   声音太轻,秦怡没听明白,“啊?你说啥?”   谢修齐伸出手捏捏秦怡的脸,道“没说什么。”   太阳只剩下微弱的余晖,初秋的天气还是很温暖,男生看着女生明艳的面庞。   几天不见,她好像长开了一些,不太像那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不写评论,敲饭盆,走过的路过的,看了文的,赶紧写评论。不写评论,不写评论我就不放金主出来卖萌 ☆、晒月亮   吃过晚饭,谢修齐召唤秦怡出去溜达。   金主有命,哪敢不从。秦怡十分狗腿子地跟在谢修齐身后出了门。   王宏伟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觉得自己有点伤感。   点了只烟,蹲在青石板台阶上默默地抽了起来。   贾柯端着碗出来,看见王宏伟在台阶上,也跟着蹲下去。   “老王你这是怎么了?”,贾柯一边扒饭一边慰问兄弟,他瞅着王宏伟情绪不对。   王宏伟抖了抖烟灰,烟头红粉色的光芒若隐若现。“没啥,癞□□想吃天鹅肉。结果还没肖想,天鹅就跟着另一只天鹅游走了。”   “你是说德音?”   “还能是谁,咱们身边也就这么一只天鹅。别的全是灰突突的鸭子。”   “嘘!你可小声点,这话要叫林小凌听见不得吃了你。”   “老贾,你说咱们拍着电影有啥意思?钱海梅最后不还是跟龙城富商走了。”   “那不一样,我要捕捉的是咱们这个时代的侧写,京城魔都羊城这些地方是华夏的盆景,给别人看的。真正的,九十年的图景是在这里,汾阳,以及无数个别的地方的“汾阳”。小武也不是一个人,在我们的身边还有无数个小武。”   “对啊,我不就是“小武”么,你剧本还是照着我的样子写的“小武”。”   “所以,兄弟啊,咱们还是有意义的。”   “有什么意义?小武最后有什么?友情、爱情、亲情、自由全都抛弃了他,咱们把这个展现给观众有什么价值。你还说这是部温情影片。我现在看,简直太残酷。”   “老王,不是我说你,我觉得你这是被荷尔蒙冲昏脑子了。你看小武恪守的道德观,他的那种不合时宜的“侠义”精神,让他在这个从精神到物质都在发生着巨变的社会里成了一个落伍的失败者。可是他还是拥有过一些东西的。”   “比如?”   “比如更胜的友谊,钱海梅的爱情,小武的父母亲不可能永远的抛弃他。国家这么大,绝大多数都是所谓的生活失败者。金钱的浪潮冲刷一切,可是平凡人生中总会有那么些闪光点。   比如小武执意扔给小勇的礼钱,比如他和钱海梅的爱情。这些瞬间是那么短暂,可它们绝不会雷同,这是我想在破灭的现实中带给观众和我自己的安慰。”,贾柯饭吃完了,神色也严肃认真起来,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才真的像个导演。   但是王宏伟并没有被贾柯触动,他的烟燃到了尽头。“可我比梁小武更可悲,我连这些闪光点都没有。”   贾柯把碗放到地上,挠了挠后脑勺,他好几天没洗过澡了,头发痒的厉害。“得了吧兄弟,你这就是喜欢上德音了呗。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我也得劝劝你,喜欢谁别喜欢这样的姑娘。不是池中物啊,你看今儿下午来的那个小男生,家世简单不了。”   “我知道,不管是灰姑娘还是公主,最后嫁给的都是王子。就连安娜卡列尼娜出轨,对象都是帅哥渥伦斯基。咱们这样的,也就是想想。你别让德音知道这事,我怕她觉得我恶心。”   贾柯拍拍王宏伟的肩膀,“没事,德音是好姑娘。”   两个人口中的好姑娘正在跟着金主晒月亮。   嗯,就是晒月亮。   初秋的晚上,凉气已经飘散在夜空中,蓝黑色的夜空中挂着一枚又大又白的月亮。   他们俩站在汾阳县中心区的小二层楼顶上。   北方干燥而少雨,屋顶的倾斜幅度都不会太大。而这条三四百米遍布各种歌厅舞厅的小街两侧建筑,基本全是二层或一层的平顶房。   找到一个楼梯就能上去。   “没想到,这小地方,月亮这么好看。”   “经济不大好的地方,景色一般都挺好。不过撑不了几年了,全国都在喊发展经济,晋省有啥,脚底下的煤被挖出来,空气就坏了。星星看不见了,月亮也蒙层纱。”   “没想到你还是个环保主义者。”   “我不是,我宁愿大家致富。穷是很可怕的事,很多事都是穷搞出来的。保护环境也得有钱才行。”   “可富了的,基本都是少数人。”   “对啊,富了的都是少数人。我拍的这部电影不就是说这个么,很多人都没能赶上历史的车轮,反而躺在时代的铁轨上,被列车给碾死了。”   “姑娘,别那么悲观。”   “不悲观不成啊,天生命不好。其实,谢修齐我挺感谢你的。”秦怡突然认真地说。   这句话打了谢修齐个措手不及,他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恨我,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和你对象分手。”   “恨啥啊,我不是说了,很多事情都是钱搞出来的。没有你,我就和下头的姑娘们一样。”,秦怡说着用脚尖点了点地。   他们两个的脚下是家叫“红河谷”的夜总会,里面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姐,全都是被命运错待的姑娘。   “别糟践你自己,德音”,谢修齐不大听得这样的话,他觉得江德音和这种庸脂俗粉不一样。   “都是陪人睡的,谁比谁高级。”,秦怡真的感激谢修齐,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拯救了一个可能掉进无底深渊,再也爬不出来的姑娘。   “不说这些了,你给我唱歌听吧。”   “好啊”   秦怡眨了眨眼,看着头顶的月亮,唱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头在巷口”   明月照耀九州大地,有的地方灯火辉煌,车流如海、有的地方暗夜森森,不见人影、有的地方全家和乐,子孙满堂、有的地方妻离子散,骨肉零落……   那调子悠扬凄婉,不知道可否会撩动几人的心弦。   “喂,别唱这么伤感的。”,   “那就唱欢快点的,月圆花好怎么样?”   “回去的路上唱。”   “那咱们现在干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关于顾湘?”   “小妞,女人聪明了可不好。”   “你都叫我小妞,那就证明我还是个女生。”   “算了不讲了。”   “讲呗,讲呗。我不多话了。”   “不讲了,你讲讲你的故事吧,比如你和李威。”   “也成,你可别嫌没意思啊”   “不会的,我想听听别人的爱情。今天晚上月亮这样好,适合讲故事。月亮什么都知道,但是月亮不说话,等着凡人把故事讲给它。”   “哪里算的上爱情,如果青年男女彼此喜欢就算爱情的话,那就当它是爱情好了。   从前啊,有个美丽的姑娘,她走过录像厅的时候被小流氓给缠住了,突然天降帅哥,英雄救美。   然后,姑娘就和帅哥在一起了。姑娘后来才知道,这是帅哥安排的,那些小流氓全是帅哥的小弟,帮着老大追嫂子的。   姑娘知道以后也没生气,反而觉得特别好玩。问帅哥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帅哥说有天在街上溜达,看见姑娘在自己家阳台上晾衣裳,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帅哥待姑娘特别好,冬天的时候,在姑娘学校门口等着她下晚自习,手套也不带,因为里面放着烤红薯,生怕凉了不好吃。   后来,姑娘父母出车祸了,姑娘得担起责任来,她没资格要爱情了,于是这个爱情故事就结束了。”   “那你还喜欢帅哥么?”   “帅哥是个好人,可是当姑娘说他是个好人的时候,大概也就不喜欢了吧。”   “那你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我傻。谢修齐,我觉得没有人会因为灵魂而被爱。如果没有这张脸,也许李威就不会有所谓的一见钟情。有些事,看起来是很美好的,可戳穿之后,也就是那样了。”   “没有人因为灵魂而被爱,这句话说得好。”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盗版别人的,是不是特别经典。搞得我好像特别伤感。可我一点也不讨厌我长的好看,长得好看是很大的资本呢,应该谢谢自己,唉,谢谢自己长的这样好。”   “你可真不谦虚,一点也不害羞。”   “当然,我是要当演员的人。演员都自信,天底下我最美。”   “其实你的嗓子好,当歌手也挺好。要不然我给你联系公司,让你出两张唱片,挣钱也挺快的。”   “不要,我想当演员是因为我喜欢表演,我会唱歌但是我也只是会唱歌。一个东西,如果你不喜欢,你就不会善待它,一件事,如果你不热爱,你就没办法做好它。什么都需要灌注热情和心血,我不要浪费和虚掷,生命和青春都那样宝贵,用它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才好。”   “好啊,那就做演员。跟我去京城吧。”   “不,再等一年,等琦琦考上大学,到时候金主可别厌弃了我才好。”   “哈哈,不会的。你唱歌吧,咱们回去了。”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轻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碧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暖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确实是浮云散尽,明月照着人归家。团圆美满,柔情蜜意,双双对对,恩恩爱爱真的能长久么?祖母房间里的灯已经灭了,针线筐里的绣花鞋面上有着尚未完工的鸳鸯戏水,翠盖荷花。往事不可追,将来的事又没人知道,所以不必追究那么多,及时享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最快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改文名,改文名,改文名。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们说改成(娱乐圈)似是故人来会不会太文艺了,抱着头猛磕墙,可是我想去求个封面啊,真的好喜欢想改这个文名。又:昨天出现的那三个评,╭(╯^╰)╮。以及是哪个小天使给了我一个作收,快出来冒个泡,让蠢作者撸撸毛 ☆、北上   虽说是女一,戏份也不算多,按着进度,两天就能拍完。   秦怡昨天晚上睡得好,结果导致第二天精神头特别好,弄得贾柯一看见她就开始发愁。   今天的戏份主要是拍小武和钱海梅感情升华的过程。□□是由于钱海梅的一场小病。   所以贾柯看见早上起来洗脸的秦怡才会发愁,这姑娘看着唇红齿白,言笑晏晏的样子可怎么是好。   谢修齐天没亮就起来走了,也没打扰秦怡,他几天要去县外的村子里去,希望能淘到几样看得过眼的东西。   秦怡化了妆,先把剧本上关于女主的最后一场戏给拍了。   接着手脚麻利地卸了妆,准备拍女主生病的戏份。   秦怡弄了点霜在嘴唇上抹抹,再用点散粉在腮上扑了扑遮住红润的脸色。上身穿着自己带过来的一件条纹奶色秋衣,下身是厚厚的灰色打底裤。   往被窝里一钻,只露出脸来。   好一个病美人。   贾柯真是没话说了,明明刚才还活蹦乱跳,现在一看就变成了有气无力,楚楚可怜。   只能说,有些人生来就是吃表演这碗饭的。   角色的生理状态是外在的,但是演员走不走心还是会有影响,特别是在《小武》片场这种很简陋的条件下。   演病人,通常都是要专业化妆师上妆的,有专门的病妆。演的时候,化妆师还要时时刻刻准备着补妆。   可片场没有化妆师,除了没化妆师,灯光师也是兼任的,没什么技巧可言。   所以连通过光影变幻来展现更强烈的视觉效果都不成,只能靠演员。   秦怡非常有心计地把脸微微地侧过来。   这样的话,从镜头的角度看,下巴会尖一点,脸会单薄。   再恰到好处的咳嗽两声,用那种虚弱的,有点沙哑的声音。   不用说话,观众也知道,哦,这个人生病了。   钱海梅是个外地来的歌女,在汾阳举目无亲。同住的女孩也都是陪唱小姐,大家彼此没有交过心。   所以钱海梅病着的时候,她的心灵比身体更虚弱,生理的痛苦带来了心理上的彷徨无助。而在这种时刻,小武来看她了,这对于她来说是难得的安慰,有一点真情在是很说的通的事。   秦怡睁着大眼睛,看着临时找来的女群演们排着队轮流走到床边,摸一下她的头,然后说“拜拜”。   那种感觉是非常容易体验的,没有真情在的带着客套的关心,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会觉得温暖,而是更加寂寞。   所以要有寂寞的感觉在,你的眼神必须是落寞的。身体的虚弱的,但是你无法入睡,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   有自然的光线照进房间来,灰尘在光线里跳舞,什么声音都没有。   也是在这样的寂寞里,小武突然来了。   两个青年男女展开了比以往更加真切的交谈。   这场爱情的高.潮在钱海梅唱着天空的时候到来,但也会像烟花那样在盛放后迅速陨落。   就这样,关于歌女钱海梅的故事结束了。   ————————————————————————————   戏拍完了,可秦怡还不能走,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陪着谢修齐走街串巷。   谢修齐年纪尚小,哪里懂什么古董,他也清楚的很,特地带了行家来。   这时候的古董热已经有了苗头,可是风气要吹到一个个小山村来还是要很久的。   往往挺好的物件,很便宜就能收走了。   秦怡看上一套屏风,十二扇,别致非常。   二十四节气里挑了十二个,分时令绣着不同的内容。   绣法是南方的,看着应该是当年晋商大户从南边买来装点门面的。   从价值上说,这套屏风并没多有多值钱,十二扇中的六扇已经很残破了。再被发现它的美之前。它被搁置在主人家的杂物间里。   谢修齐有一点特别讨人喜欢,秦怡只是看了看那屏风,他便晓得这东西入了美人的眼。   二话不说买了下来。   真是如今年纪还小,过几年,女人堆里历练出来,不知道要迷住多少红颜,祸害多少佳人。   但是秦怡没要,不是因为她清高,而是没地方处置它。   就家里那个情况,放这样美的东西是委屈了它。   何况,秦怡坚持一个原则:不要让与你收入不符的东西进入你的日常生活。   前世的时候,秦怡从来不买超出自己支付能力的东西,片酬低的时候就简朴的过,片酬高了也要衡量下是不是为自己留些养老钱。   明星会理财的不多,会投资的更少,在钱财上的傻子特别多。   高情商的另一面好像是平庸的智商,任他平时八面玲珑,为人讨巧。到了这花用上,根本搞不清楚,许是对很多人来说,钱这东西来的太容易了。   凡是能简简单单得到的,总是不那么容易被珍惜,对人对物都一样。   托了谢修齐暂作保管,等她有钱时再来带它回家。   金主大人对乡下环境忍耐力告罄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回到了c市。   秋天到了最好的时候,秦怡辞掉了在日用百货公司的职务。   为此大姑还特地来找过秦怡。   秦怡把拍戏得来的钱拿给她看,大姑虽不太赞同,可到底没说什么。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旁人还是不要有太多置喙为好。   有了片酬,秦怡带着三个弟妹去买了衣服,重点是给自己添几件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   金主档次很高,不能给他丢脸。   坐车时,听谢修齐跟身边说的话,秦怡听的是胆战心惊。   这背景也太深了,动辄能扯得上很多大佬。   有些人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   谢修齐随随便便说的捧她,不是吹牛,人家是真能。   秦怡买衣服的时候,顺带给谢修齐挑了两件毛衣和衬衣。   谢大公子品味是不错,可是还停留在知道什么是好,什么不适合自己阶段,他不懂自己适合什么。   所以老是穿的很简单,人长的好,变相提升衣服品质,什么衣服到他身上都不丑。   这件事也是秦怡陪他好些天才看出来的,身边也没有打理衣服的人,很是可怜。   谢修齐是个傲娇,嘴上说秦怡麻烦,隔天就穿着她买的衣服到处晃悠,像只猫,暹罗猫。   深秋的时候,行道树的叶子快要落光了,落叶铺满了街道。   谢修齐闲来无事带着秦怡到处玩,骑着新买的自行车   秦怡穿着粗毛线织的大毛衫,露出精致纤巧的锁骨来,腿上穿着牛仔铅笔裤,脚上是简单的白色帆布鞋。   金主被她打扮成文艺男青年,同色系的毛衫,里面套着白衬衫,牛仔裤配球鞋。   傍晚骑过紫金西路的时候,像是偶像剧或者青春电影的开场。   谢修齐说这是他难得开心的时光。   秦怡觉得他没说假话,这人像个精神病,人格分裂那种。   一面是幼稚的小男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人教,娇气的要死。一面聪明而阴沉,说的话做的事,秦怡基本不敢参与,那不是什么人都能说和做的,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冬天的时候,谢修齐开始频频登门。   真像只猫,他本能的在寒冷的日子寻求温暖。   家里没有暖气,但是煤球火足够温暖。   卖一三轮车的煤球能烧过整个冬天。   煤球火的存在简直是美好的源泉,虽然脏了点。   不做饭的时候,能熬水,烤红薯、烤瓜子、烤馒头片。火边放上八宝粥,过几个小时来喝,是那种微烫的温度,入喉时恰到好处。   秦怡和谢修齐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一般,整日躺在沙发。   秦怡睡觉,唱戏唱歌,谢修齐看书,喝茶,听秦怡唱戏唱歌。   两相得宜,谁也不讨厌谁,都觉得很满足。   谢公子全面入侵江家的二层楼。   客厅里全是他的书、杂志、文件,橱柜了摆上了他的茶叶和咖啡,衣柜里有了他的衣服,茶几下面是他的眼镜和烟盒,洗手台子上有他的牙杯牙刷,专用毛巾和香皂……   说起来,金主大人也是很可怜的,看书看得高度近视还在看,时常鄙视秦怡不学无术,待秦怡问看那么多书到底有啥实际用处,金主谢唯有一句话答之:你这么肤浅的人就不要试图明白为什么了。   秦怡很怜悯他,因为他以后遇到的女人按照他的标准来衡量,那么很少有不肤浅的。   过年的时候,谢修齐回了京城,秦怡上街买了很多东西回来,过年嘛,当然要买很多很多的东西才会有感觉啊。   大年三十的晚上,秦怡守夜守的快睡着的时候,谢修齐打了电话来,特别简单的祝她新年快乐。   好吧,新的一年终于来了。   冬天过去,春天会来。春天昏昏沉沉地过去后,夏天来了。   罗琦考了不算好也不算差的分数,拿到了京城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终于要离开。   贾柯在电话里面问秦怡,出现在电影里的名字是否要用真名,秦怡说用吧。   于她而言,秦霜才是所谓的真名,用惯了的秦怡是上辈子的艺名,至于江德音这个名字,更是新的啊。   把房子托付给大姑,秦怡带着弟妹买了北上的车票。   新的生活要开始了,忘掉曾经的一切吧。   从这时候起,你就是江德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流水账的一章,终于要开始真的娱乐圈模式了,泪目。 ☆、签合同   德音有时候在想,如果她前世傍的上好金主,混的进层次更高的圈子会不会走的更远呢?   答案是:不会。   干演员这一行的,比别的人好像都更容易信命。   因为红不红,有多红,真的是八分天注定,两分靠资源。   就算你长得很好看,金主很给力,给投电影当女一,还配置顶级导演顶级大咖,可你没红的那个命,就是死也成不了一线。   呜呼呜呼,奈若何。   可德音做乖宝宝状坐在谢修齐身边,看着他和大老板谈笑风生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无力。   上辈子从很低的位置开始混,别说大老板,总监都看不见,经纪人那时候也是刚起步。   真是每一步都走的步步惊心,和走钢丝似的,差了几毫米就得掉下去。   还没从学校毕业呢,就天天得巴望着经纪人给消息。   别说挑戏了,有戏给你碗饭吃,能开工,真是运气好,恨不得给祖师爷上两个鸡腿表示感谢。   也可能是因为不忘本,时时刻刻感念着祖师爷,他老人家赏了口饭吃。   因为一部地方台的打着玄幻剧旗子实际就是狗血言情剧,莫名其妙地就火了。   也等到经纪人差不多有了些人脉和路子,能演女一了,还天天被人说长的丑,给貌美女二踩着上位。   不生气不灰心不沮丧么?当然不可能。可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攒着那口气,用尽所有力气和手段往上爬。   要说这中间没有那些龌蹉事儿,大家也不能信。   确实,确实是干过,还和大佬好过。   有用么?也有点用,但没大用。   你要是纯粹是为了钱,那找金主真是有用;为了嫁豪门,也成,嫁得好得又不是没有。可你要上一线,成为这一行顶级的那几个,实话和你说了吧,没用。   后来大陆娱乐圈发展相对繁荣的时候,无数公关公司,影视公司分析那几个站在超一线女星的上位路子。   分析也做了,根底也挖了,可是没用,因为不可能用这个手段再造出一个超一线。   说明星好当这句话的人,只说了半句,因为流星好当,恒星难当的很。   从普通上星女主到正剧女主,用了整整两年。   之后跟着经纪人跳槽到业内大公司,才算走出了坦途。开始担纲大制作女主,各种表演奖项拿到手软。   有时回望自己走过来的路,恨不得好好哭一场,可又觉得自己幸运。   凭什么?为什么从出道起就有演技会做人能吃苦,却还是走得这么艰难?   没人会告诉你,路是自己选的,别埋怨。   找了个自认为挺好的男人嫁了,觉得奋斗到这里也算功德圆满。   结果呢,TM的死男人还出轨了。   出轨没两年,又一次当了影后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候呢,穿了。   然后,然后就捡了个金主,正坐在他身边,听他和大老板唠嗑。   合同早就签完了,基本没什么苛刻条款,大老板当她就是玩票,对付对付得了。   当年的经济合同那叫一个难产。她得和经纪人角斗,然后经纪人跟公司角斗,为的都是能多分点钱。   现在呢?谢修齐和大老板邓楚明聊得的金融,能源,风向。就是不聊娱乐圈。   也是,新世纪还没来呢!   屁大点的娱乐圈,总产值低的很,估计投资也就是看个长线。   不过,德音特别不要脸地在心里说一句:被金主一手包办这件事,真是爽呆了。   她才不要什么所谓的尊严啊,独立啊,自由啊什么的呢   要来有个屁用啊,能给你多分点钱么?   混不出来,有自由的灵魂能干什么?   是能多买两根油条,还是多打几碗豆浆。   都是成年人,还那么幼稚的,可以洗洗睡了。   何况,金主也没说她不能有尊严、自由、独立这些东西啊。   你说是不是?   自从到了京城,谢修齐整个画风就不对了,特别酷炫狂霸拽,特别高端。   弄得德音半天不能适应,只能在外面扮小媳妇状,这个样子不出错,摸清楚人家这个圈子到底什么状况,再调整自己定位呗。   谢修齐同大老板聊完天,握手道别。   德音也跟着拎包走人。   说起包来也是很伤心。   她一个穿越过来,自认为时尚品味应该秒杀此时代的人,居然被鄙视了。   现在大陆娱乐圈明明应该还是很low的状态好么?   事情是这样的,鉴于目前整体时尚感觉还不高,德音出于敷衍的态度从港岛那边的取货渠道搞到两个LV撑场面。   谢修齐看见以后,当场表示鄙视,认为都来京城了,怎么能用着种大众款糊弄他的眼球。   于是在两天后,德音得到了十几个欧洲各大品牌的当季新款。   所以,可能还是她前世比较low,不晓得人家顶级圈子里和国际接轨已经很久了。   谢土豪表示,money是什么,不就是用来花的么?   德音最爱他这一点,明白人啊。   自从包包事件以后,就再也没给谢公子省过钱。   来见大老板签合同的时候,德音身上穿的是大圆台式束腰红裙,带着白色小圆波点。搭配珍珠项链和手链。   别觉得很一般。这是复古款,在五十年的时候很流行而后式微,如今再次流行起来。   时尚圈里,几十年甚至几年就是个轮回,端看顶级设计师们怎么想。   这种裙子很挑人,德音正值肤白貌美少女感爆棚时期,穿着它进嘉映大厦的时候获得无数回头率,赞美惊叹的那种。   忘了说,嘉映就是德音新签的公司。   目前在港岛那边的娱乐公司看来就是个虾米,妥妥被吊打那种,但是放到内地它就是除了央字头以外的前三名。   为什么谢修齐不给德音签港岛的娱乐公司。   嗯,因为不熟,因为资源基本都在大陆。   再者德音自己也不愿意,别人不知道,她知道啊。再过十年,那就是风水轮流转,大家都得靠大陆市场混饭吃,港人北上的大趋势改不了,市场盘子在那里隔着呢!   何必自讨苦吃去非主场的地方遭人嫌,前世吃过的苦,今朝哪里还能再吃,又不是傻。   现在是女演员往上爬最好的时候,内地娱乐市场不大,就这么些人,混出头你就是大陆超一线。   说句容易膈应着人的,将来的大陆一姐一哥必须是自己本土娱乐圈出身,没得商量。同理,港岛和海峡那边也一样。   金主捧着,又有脸、演技、经验以及对未来趋势的把,还赶上娱乐圈不成熟的好时机。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全赶上了,不红真是说不过去,要是真的不红,找金主捞点钱该干啥干啥吧。   既然是谢修齐帮衬着搞定了合同的事,德音自然要拍拍马屁,犒劳一下。   带着金主直奔商场。   有些人基本上只看别人不看自己,说起来也是那啥背景,结果连个搭配衣服的人都没。   这可怎么带出去见人,必须好好收拾打理。   其实这种事,不需要谢修齐来试衣服也成,毕竟尺码和穿衣风格什么的,德音心里有数。   可是姑娘们,那些不带男友老公上街买衣服的姑娘们,你不带着他上街,他怎么能知道要搭配出适合直男的衣服有多难!!!   别被那种,你好烦,逛街不是女人的事……这类话语和表情影响到。   这种事就是要带着才行,就好像你不当着他的面做家务他就以为没家务,你不当着他的面做饭他就以为做饭很简单,你不当着他的面给他买衣服他就觉得你是随便买的。   更重要的是,一个连陪着你逛街都不愿意的男人,要来干什么?   别说忙,忙都是借口,喜欢你重视你再忙也把时间挤给你。   对于金主和金丝雀的关系来说,就更是如此了。他能包养你,也能包养别人。   挤占他赚钱忙事业以外的时间,就意味着,他撩扯别的漂亮姑娘的时间减少,这是在变相打击竞争者啊。   谢修齐也是个典型直男,不耐烦地跟在德音身后逛。   在给谢修齐挑休闲裤的时候,德音觉得有人在盯着她,可是扭头看了看又没人,只能当自己多心。   殊不知,女人的第六感什么的,是很准确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额,了解现在娱乐圈的,应该晓得我说的有金主捧的是谁。具体指两位,一位我还比较喜欢,一位就完全无感了。注意啦,同志们,从本章开始,画风要变了。各种□□撕逼黑暗料子要往外抖了,当然俺会隐晦点。以及粉台.湾和粉香.港的绝对要注意了,很多大咖经过考验人品实在过得去当然没啥话说,但是那些很low的货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话,是粉可以洗洗睡了。真的!!! 以及:看到捉虫这种章节名标注的别点!!! ☆、《大明宫词》   德音刚签了公司没两天,就有本子递到手上来。   递本子的是经纪人任森,看着有三十多岁了的大叔,面目沧桑。   大叔是嘉映的招牌,内地如今能叫得出名号的几个经纪人之一,手底下带着顾宝龄。   从这个档次上看得出来,大老板还是很给面子的,动用王牌经纪人带她。   大叔刚给顾宝龄危机公关完毕,胡子拉碴,双眼浮肿地就登门了。   为人也不含蓄,喝了口德音给泡的大红袍后,直接开口问道“你觉得自己演技怎么样?”   “还成吧,虽然我只演过一部电影。”,德音的演技何止还成,现在和她同年龄段的女演员们,只要不出妖孽级的表演天才,她基本可以秒杀。   “没出道的小姑娘都觉得自己演技还成,给部剧,第一场就瞎的多了去了。”,大叔说话很不客气。   德音不跟他计较这个,“行不行的,不也是演了才晓得么。”,说着看了看手上的本子,刚才只看了几页,但也能看得出来,好本子。   任森打个哈欠,他是真困。不提演技这事,换个话题“你对自己有定位么?”   “没啥定位,有剧就演,开工吃饭。定位包装之类的,听公司的。”德音哪能让这么一句话拐到坑里去。   任森的话不是和她唠嗑,是在试她的底。   无论她后面站着有没有人,对公司来说,不养闲人,你签了经纪约代言约,公司前几年花钱捧你给你买新闻给你戏演,是在做慈善啊,是等着从你身上把钱挣回来呢。   对于公司来说,演员就是商品,商品不能卖钱那就意味着得赔本。   所以啊,在你没什么知名度咖位以前,千万别多嘴也别有什么想法,觉得自己想的比别人都对,就算后来证明你是对的,你也别说。   听话的商品才值得捧,不听话的,捧出来干什么?给自己添堵么?   所以德音这句话等于什么都没说,她打了个太极把话推回去了。   任森眼里露出点诧异,他知道这小姑娘能勾搭上谢公子,肯定有点手段,但还是觉得她是沾了脸的光。   通常来说,美人有智商的没几个,公司里面签的新人也是不叫他看好,一个个就有张脸,出节目有了台本还要抓瞎,能急死经纪人。   没成想,签了个玩票的,倒是聪明。   “你跟着谢公子,他就没什么想法。”   “哎呦,森哥你可真高看我。修齐他分分钟几百万能入账的人,看得上我这些小打小闹。不过是被缠的没办法了,才带我去找大老板啊。”   德音倒是不讨厌任森试探她,要是不试探她,那德音才要叫糟。   经纪人不精明,你怎么上位?   某种程度上来说,明星和经纪人是捆绑在一起的,明星红经纪人腰板硬实,在公司里说的上话,资源才会持续倾斜,能让你更红。再往前一步,你的经纪人要是没能力,你凭什么红,红了怎么能保证不掉下来。   所以,别觉得有些经纪人强势,控制欲强,吸血鬼。人家能这样,代表人家有那个能力。   一句话,没红以前,艺人别摆谱,伏低做小,该听话就得的听话。   “也是,谢公子不关心咱们这个圈子的事。公司最近在忙着你龄姐的事,人手不大够用。可能你的定位和包装会晚一点,但是助理已经配好了,明天就过来见你。”   这句话的潜意思呢,有两层。一、我主要的服务对象是顾宝龄,顾不上你这里也是情有可原;二、最近大家都忙,你别折腾,该给你的迟早会给你。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人家会说话,不招人嫌。要是德音是个单纯小姑娘听不懂,那这番话将来对付金主也算有交代;要是德音听得懂,那更好,省得她自己觉得受了怠慢,找金主抱怨,毕竟又没怎么你。   难道说,因为你有金主捧着,整个公司就得围着你转啊!   别天真了,为什么任森会有这种态度。   不奇怪,因为德音有退路。   人一旦有了退路,就容易懈怠,上进心也没那么强。   如果不红,照样有金主养,可是别的人没有。他们都指着明星的产业链吃饭呢,金主又不养他们。   都是人之常情,所以大家还是提前说明白话,到时候没捧出来,见面也不难看。   “这我知道,宝龄姐最近这事麻烦,森哥昨天又忙了个通宵吧。本子也给我了,我不得好好揣摩揣摩,尽量不给森哥和公司丢脸。这毕竟,不是我们出的剧,人家荣府的导演班子,向来不太好说话。”   “哟,小姑娘连“荣府”这称号都知道了?这个我提前给你说,拍他们家的戏,你能看能听但是不要说,别掺和进那些邋遢事儿里。”任森说完,牛嚼牡丹一般,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茶。   德音的心抽了抽,妹啊,这可是谢修齐带过来的茶叶,能便宜的了么。心里这么想,手上还得立马给人家续上茶水。   “我也是听大老板说了那么一句,他家有什么事啊,这圈子里,森哥你也知道,大家其实都……”   “那不一样,有姑娘小伙动了歪心思,想上位,公司不会拦着。毕竟出名了,公司挣钱更多,没人跟钱过不去。可是谁家老板当拉皮条的啊,掉不掉份啊,就他们家这么干。干了也就算了,咱们内地也有,港岛那块也是常见。可你明码标价就越线了,一家下水,还连累别的公司叫人看不起。”,任森说着说着就生起气来。   你情我愿,艺人,大佬,公司都受益,没人不乐意。你逼着人家卖那就不对了,这是开娱乐公司,还是古代开青楼呢?   也许有些人就是觉得因为现在卖X是不合法的,开娱乐公司,就是合法卖X。   他刚从港岛回来,被那边的媒体笑了千八百遍。   真是火气没处撒。   再嘱咐德音几句,任森就走了,他得去找顾宝龄,真是满脑袋包,片刻都消停不得。   德音把剧本放到一边,想着任森口中的定位和包装,笑的不行。   刚才大叔在的时候,她没好意思,生生憋着。   什么定位和包装啊,还没到二十一世纪呢,有个鬼的定位和包装。   内地的明星,统一没什么概念性的东西,大家还处于混沌阶段呢。   也就港岛能玩得起这个,还得是大公司。   所以,也能知道,任森的话里,敷衍成分很大。   给个本子,说两句,先安抚着。   总之就是别闹腾。   德音笑够了,拿着本子开始看。   不管怎么说,演员,演员,表演还是第一位的。   给她的角色是少年韦后。   这部剧是讲太平公主的,从公主小时候讲起,一直讲到她的自杀。   按着德音的了解来看,剧本和很多历史类电视剧差不多,很不尊重真实。   但是也符合常理,你真的按历史拍,那那些历史是真的?那些历史是假的?历史学家们就得先掐起来。   而且,也没爆点啊。   观众想看的,能拍出冲突来的,说穿了不是正史是野史。   又有些导演和编剧觉得野史也不够劲爆,生生能在野史的基础上再造出所谓的情感故事来。   你能一部剧不演爱情纯政斗么,纯政斗的片子,大妈大婶谁看啊。   纯政斗,女演员靠什么争戏份?有实力的还能拼一拼,花瓶简直要哭了好么?   长得美没演技也是有尊严的,不演绝色美人,红颜祸水,怎么开工吃饭准备上位哟!   所以啊,电视剧里有爱情一般都要作天作地,女主都挺玛丽苏。   区别在于水平高低,苏的好看,那就是良心剧,好导演。苏的不好看,也有萝莉粉,低龄粉捧着,收视才是一切,管别人干什么。   收视才是真金白银,你是舔屏还是吐槽,反正看了就行。   指数出来就是数据,只有高低之分,没有质量区别。   别怪编剧,也别怪导演。   大家都不容易,混口饭吃,观众也多体谅体谅,看个笑话嘛。   要是真的不喜欢,那就不要搭理,千万别看,冷着它。   不流行的,自然没人拍。   这部剧也没例外,但是好歹披着正经的壳子,里面的太平算半个玛丽苏。   台词非常西化,莎士比亚的戏剧风,舞台剧的风格。   可是有股魔性,德音知道它扯,却还是觉得这剧估摸着得火。   看完了剧本,再看一眼名字《大明宫词》   文艺范十足的历史剧,就看演员能不能hold住,能就是唯美,不能就是雷。   正想着,门铃响了。   德音后来想起自己直接去开门这个举动。   只能这样形容,没有一点点击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吓,后悔不已。   刚打开门,还没看清人呢,就听见有人大声骂道“你个三儿,做三也就算了,还那么张扬。”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过度接近现实,我觉定合并一些人物,唔,半架空吧。以免被和谐 金主渣的地方要开始了,你真的以为他就是傲娇的猫一样的男孩么? 太天真了!!! 以及我终于弄到了封面,可是谁能告诉我怎么把文案弄到图片旁边,而不是下面,愁死了嘤嘤婴 ☆、小三?   门前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   两女都是小女生的年纪,均长着对得起观众的长相,一娇俏一温婉,端是常见好闺蜜拍档的设置。   两男不用过多解释,看着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应该是保镖。   首先说话的应该是娇俏女生,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德音。   德音回过神,也没生气,还没搞清楚状况生气也没用。   只是问道“你们找错人了吧,小三这种称呼,我可担当不起。”   温婉的清秀女生扯扯娇俏女生的胳膊,道“玖玖,咱们走吧。被你哥知道了不好。”   娇俏女生没听她的,径直对着德音道“说的就是你,我哥是谢修齐,你说你认不认得。”   听这话是亲妹子找上门了,可谢修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吧。   “确实认识,难不成这位小姐是他老婆?”,德音说着指了指温婉女生。   “现在还不是,可是将来会是。你抢人丈夫,还不是小三。”,叫玖玖的娇俏姑娘有点没底气的说道。   没结婚就成,没结婚的富家子暧昧对象多了去了,好收拾。   “先别管小三不小三,这话说的实在不体面。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说好不好。”,德音侧开身,示意这一行进屋,她可是还要在这里住,坏了名声多不好。   玖玖看了看身旁的女生,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   那女生迟疑了片刻,对着玖玖道“咱们还是进屋说吧。”   她这话说完,德音还没怎地,她们身后的两个男人先是感觉松了口气。   这登门抓小三,那也是有技巧的,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德音先是把人请进了门,一鼓没了,再脾气很好的请人入座,端了茶水,二鼓也就没了。   等到德音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两个女生已经有点手足无措了。   尤其是那个叫玖玖的。   “我叫江德音,江就是长江的江,德音是父亲从《诗经》里找的,谷风里的“德音莫违”的德音。你们叫什么啊?”   玖玖低声咕哝一句“谁关心你叫什么啊。”   那温婉女生颇为害羞道“我叫顾亦安,她叫谢玖玖。”   “名字都真好听。”德音先捧一句,而后道“听玖玖的意思,你们是因为修齐来找我的对吧。”   听德音这么说,谢玖玖又理直气壮起来,气鼓鼓地说道“修齐也是你能叫的?”   顾亦安蹙了眉头,颇为不悦地说了声“玖玖。”   谢玖玖听出顾亦安不高兴,忙闭了嘴,像个时刻要看人情绪的小宠物,她巴望着顾亦安。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玖玖在光夏商场里看见了你和修齐在买衣服,觉得不好,所以非要拽我过来和你说明情况。”,顾亦安如是说道。   看样子,顾亦安和谢玖玖之间,顾亦安是掌握两个人关系的那一方。   可是,什么叫不好?   “那敢问,你和修齐是……”,先摸清楚情况再说,难道是未婚夫妻,大家现在不兴这一套了吧。   听德音这么问,顾亦安红了脸,没有答话。   谢玖玖知道该她开口了,于是说道“是家里的意思,觉得到时候了,就让六哥和亦安结婚。”   “哦,这样啊,那亦安你和修齐现在算是男女朋友关系么?”,家里的安排,德音不大信,像谢修齐那个性格,家里能这么早安排?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顾亦安的痛处,她脸上的红晕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略微难堪道“不算,修齐不喜欢我。玖玖咱们走吧,我都说了不要来了。”   顾亦安嘴上这么说,可是身体却没有动作。   “大人说话,容不得我哥不听。反正亦安定了是我嫂子,你就不应该赖在我哥身边。”,谢玖玖颇为蛮横道。   德音心里想,真是小丫头不知愁,你以为我愿意被包着啊,虽然谢修齐是个帅哥。   这么想是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她得被谢大少爷给废了。对付小丫头是极容易的,德音笑了笑,说道“那意思是,亦安和修齐既不是夫妻关系,也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喽,这样的话,我实在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担上这个小三的名头。这第三者可真是不好听。”   谢玖玖听德音这么说,原本刚消停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而顾亦安的脸色比方才更苍白一分。顾亦安用自己的手按住谢玖玖的胳膊,示意她别说话。自己开口道“就是江小姐说的那个样子,我们实在是不该登门打扰,很是对不起。我觉得我们这恶客也该走了。”   话音刚落,顾亦安就站起身来,表示自己确实想要走了。谢玖玖虽然不服气,可也跟着站了起来。   德音不慌不忙,也没按着礼数说多留一会之类的虚词,转个话题说道“听闻亦安姓顾,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应该是位叫顾湘的小姐。”   顾亦安的脸登时变得煞白,身形都站不稳了。   谢玖玖慌忙对着德音道“你提那个贱人做什么,狐狸精。”   “玖玖别乱说话,顾湘是我堂姐。还有,江小姐,你我不熟。就不用这么亲热的叫亦安了。”   顾亦安说完话,拖着谢玖玖就往门口走。   两个男人自然跟上,身形提拔,走路姿势极标准,看着像是军.人。   “是我这人不好,自来熟。原来顾湘竟是顾小姐的姐姐,顾小姐长得应该不像你堂姐吧,因为我听人说,我长得像她。”,德音这话言辞如刀,生生往顾亦安的心口上戳。   “江小姐确实像,要不然也不能坐在这里,怕不是得在c市那种地方呆一辈子。”,顾亦安被戳中伤口,也顾不得之前的形象了。   德音笑的更甜了,声音也掺了蜜似的。“确实,我也觉得自己运气好。毕竟我有的别人没有,想要也没有。”   切,你以为老娘是包子啊,包子破了皮还要溅你一脸汁水呢。   “你别得意,江德音,你以为我六哥身边就你一个人啊,说起来你还配不上小三呢,充其量是小五。”,谢玖玖见顾亦安情绪不对,掐着腰朝德音喊了起来。   “小五就小五,古时候啊,这都是迟来的,排位小受宠不是,我乐意。做妹妹的别管哥哥的事,至于其他人呢,更没有必要管。”德音话里夹枪带棒,她不在乎得罪两个女生,说破天她依傍着的人是谢修齐,何必管旁人。   “你…你不要脸。”谢玖玖边说边被顾亦安拉着出了门。   德音跟着走到门口,倚在门框上,瞧着新做的指甲,修理得弧度优美而饱满,呈椭圆姓,上了大红色的蔻丹。   “远走不送,忘记说,我这个人啊,虽然脸皮厚,脾气也还不错。可是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三。”   “你别不承认,你就是小三。”谢玖玖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却还是试图一逞口舌。   “玖玖啊,不是姐姐说你,小心呢,被人当了枪使还不晓得。有些人面上一张皮,心里想的谁也不知道。”   顾亦安哪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纯良,真纯良不会在没有任何名分的时候找上门来。谢玖玖这样的小姑娘看起来脾气火爆,可是最容易被撺掇。自己本身没什么心机,看到她和谢修齐在一起最多会和顾亦安讲讲,打上门来这事,很大可能是被鼓动了。   再有,纯良的小姑娘会知道她是c市的么,事先绝对调查过了。可惜道行还不够深,不小心露了底。   就算她向谢修齐告状,谢修齐烦的也是谢玖玖,顾亦安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无辜地被谢玖玖拉着走,真是一手好算盘。   要说这豪门真是恩怨是非多,好好的小姑娘生生给磨成了玲珑心,操心容易老啊。   不过谢玖玖和顾亦安两人的事和阵风似的,没什么大不了。   重点是谢玖玖的那句“说起来你还配不上小三呢,充其量是小五。”   小五?呵呵,小五!!!   真有你的,谢修齐。   德音关上门,从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小灵通,今年才出,前两天谢修齐刚拿过来。   用着小键盘,吭哧吭哧的编辑了条短信:小五?金主谢,你告诉我小三和小四是谁呗?   发完,把小灵通扔在一边。   继续看剧本,再生气也不能耽误吃饭。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谢修齐信息回了过来:别闹,我在开会。   呵呵哒,你肯定想不到谁来过。   男人都混蛋,这句话真是错怪男人。根本是雄性都是混蛋。   德音用力地用指甲摁着键盘,丝毫不怕指甲折了,回到:有两个姑娘,一个叫谢玖玖,一个叫顾亦安。   正在开会的金主谢收到短信,生生被这个消息惊出了冷汗。   奇了怪了,他一个金主怎么有种被大房抓住偷吃了感觉,为了维持金主的体面,简单利落的回到: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之后的时间里,金主谢颇为心惊胆战,可是左等右等没等到又一条江德音的短信。   于是更加心惊胆战了,他不由脑补:江德音躺在在客厅的沙发上,纤侬合度的长腿配合腰身摆出诱人的姿势,红唇如焰,活生生现代版铁扇公主等着他这个牛魔王回洞府收拾他。 作者有话要说:  掉了一个收藏。掉了一个!!!!!! 嘤嘤嘤嘤,你们看,没有评论,金主开始渣了吧,小五诶,我家德音连小三都算不上。 ☆、谁都不是好人   谢修齐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快九点钟,到德音处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了。   尽管京城此刻车流如星海,高楼昼夜明,德音却早早熄了灯。   作息习惯好得不得了,说的就是德音了。   早睡早起、清淡饮食、注意锻炼……妥妥退休老干部作风。   不注意不行啊,年轻人没老过不晓得身体的重要性。   德音上辈子也和很多明星一样,作息颠倒,咖啡绿茶当水喝,拍起戏来简直是要豁出命去。下工之后还和同剧组人员大半夜不睡,烧烤啤酒、泡吧跳舞。   真是年少不知愁,老来全是忧。   烟不离手,酒不离口的后果就是,再保养都没用。   二十啷当岁的时候,觉得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熬完通宵,什么事都没有。照样精神饱满地开工拍戏,觉得自己比别人精力好,怎么折腾都没事。   可一过三十五岁,什么都出来,怎么补救也不见大用。拍戏不上浓妆都觉得自己这张脸对不起观众,也就比整容整出后遗症来的同行好点,看见年轻小姑娘,羡慕得不得了。   如今能再年轻一回,可不能走老路。要知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能老的慢点就慢点,心理状态已经过来了,约束自己也容易很多。   谢修齐也没开灯,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其实是能视物的。   摸着黑,换鞋子换衣服,再自觉地洗漱。   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心情怪怪地摸进了卧室,脚步自觉放轻放缓,生怕吵醒了德音。   谢大爷平时可没有这样,但凡是晚归,必定会把德音折腾醒,要这要那。自觉自己劳苦功高,有权利享受服侍,宵夜得有吧,还要人陪吃陪喝,接着还得陪.睡,猢狲一般折腾半宿才肯老老实实入睡。   德音其实在他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就醒了,她睡眠不好,似乎是上辈子的毛病被带了过来。   安眠药是必不会吃的,顺其自然吧。   等谢修齐躺到床上来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半边床被压了下去。   谢修齐轻轻地把被子朝自己这里扯了扯,入秋了,天气变凉。   舒口气,觉得自己可以安稳入睡了。   突然,如平地惊雷,听见枕边人道“呵呵,小五?”   真是吓了个半死。   “你听我说,不是我堂妹说的那个样子。”,谢修齐连忙解释。   犹记去年此时,谢修齐可是十足的金主气,压在你身上哪里管的着你伤不伤心,口口声声念着“顾湘”,不能更不要脸。   所以,男人就是欠收拾,男孩也一样。   “解释什么呢?您是金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喽。什么时候让我拜会三姐和四姐啊,毕竟不见面也不对。”   “哪来的三姐和四姐,我要有别的去处,用的着来你这儿?”,金主谢表示自己也是有脾气的。   “那可不一定,有道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这个新人笑当然来的新鲜了。”,德音不依不饶,这样的机会可不好找。   谢修齐听德音的意思,觉得她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头疼不已。“你哪里是新人,我看过十多年,哪里算得上新人。”   说完就起了冷汗,言多必失,他忙了一天,无意就把德音当成了顾湘。   果然,枕边的姑娘冷声道“谢修齐,你听清楚,我是江德音,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顾湘。”,说完,从床上翻身而起,手摸到台灯,咔哒——房间亮了起来。   谢修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白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过话的功夫如今竟全不记得。德音散开了头发,小脸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小了,看着很是可怜和憋气。   只能是先口头服个软,“是我不好,你也知道我对她是求而不得。这不是精神紧张,嘴上没把门的么。乖,把灯熄了,咱们先睡,明天我好好地和你解释这个事情。”   “呵,求而不得的就日日夜夜呀心里念着,予取予求的就能敷衍了事。谢修齐你觉不觉得自己特别凉薄。”,德音说着说着,眼泪珠子就顺着腮边往下滚。   她确实越来越不像顾湘了,脸长开了。至于性格从来未曾像过,顾湘是冷冷清清的素美人,德音则是活色生香的俏佳人。   可是谢修齐觉得他服软已经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必须换种方法来结束掉这样的争论。   “予取予求是我真金白银换来的,若不是因为你像顾湘,你凭什么入我的眼。”,这言辞是那样伤人,可谢修齐并不觉得这不能说。   言语伤人六月寒的道理人人都懂,对着亲近的人喜欢的人不说,那是因为有份感情在。谢修齐喜欢德音,是很浅薄的喜欢,他承认德音说的对。   他就是生来凉薄的人,不仅凉薄而且聪明。   前面说好话不管用,那他也不必客气了。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此前坐立不安时的状态感到不受控制,他觉得自己在和德音的关系里失控了,有些丧失自己的优势地位。所以不自觉得要让关系恢复自己绝对优势的状态。   更加重要的是,他自信无论说什么,德音如何生气,两人都不会拆伙。因为建立关系的基础不是感情而是物质,只要这物质在,就不用怕,德音如今离不得他。在京城只有他这个一个靠山和支柱。   “确实是真金白银换来的,我能如何,我敢如何。是我莽撞了,咱们睡吧。”,德音语气里透着凄清,她自觉地把灯给关了。   “德音,不要怪我话说的难听。你能陪我这样久已经很难了,我以前的女伴们不会超过三个月。所以我对你有感情在,可是不要提顾湘。如果你够聪明,就不要提这个名字。”   “我知道了。”德音语气很冷漠,带着负气的意思。   “关于玖玖和顾亦安,你不需要理。玖玖是个傻丫头,她说什么话都不要往心里去,顾亦安的话更不要听,那是个搅家精。”   “嗯”,话更少了,只得一个字。   谢修齐去抱德音,德音挣扎了几下,还是顺从的到了他的怀里。   “德音我们不必谈顾湘,她不喜欢我,你也不用吃飞醋。至于所谓的小三,小四,是旁人不清楚。我有机会带你去见,她们和我没有肉体上的关系,比不得你。”   德音没有说话,谢修齐吻她却也没有挣扎。   他喃喃着道“德音,德音。”   德音只觉得恐怖,谢修齐今年还不到二十岁,但是他让德音觉得恐怖。   前生活了快四十岁,还混的挺好,德音的情商不能算低。她当然晓得在男女之间,有些事有些人不能提,不提则和和美美,大家相安无事。提了则是触动那颗引而不发的地雷,“嘭”地一声,将弱者炸的粉身碎骨。   可她打定主意得如菟丝托乔木,依傍着谢修齐,还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那必然得探查清楚底线。   既然前主已经把自己卖给了谢修齐,那德音不能吃亏,有好处不拿白不拿,道德情操这种东西,德音只有一个很低的底线。   可是她摸不清谢修齐的底,原以为才十几岁的小男生,再厉害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可是谢修齐背景太深了,让德音心惊胆战,她不太敢参与到他的圈子里去。荣华富贵虽好,可也得有实力有资格去享,德音自问她没那个资格让她去享这样泼天的富贵。   况且,谢修齐并不好糊弄。   就如今晚,若他仅止于放狠话,德音也就放心了。还没长成,等他长成了,他也得记着德音这份情谊。   可是前面刚说完狠话,后头就来软的。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说伤人的话不过是不耐烦了而已,他用简单的方法解决让自己烦躁的事,而不必付出什么代价。   还在这样小的年纪,再过几年,呵,德音为后来人默哀,什么女人能真的占了他的便宜。   德音这样想着,谢修齐的手已经不安分起来。   “别闹了,我今天晚上不想。”德音虽然嘴上拒绝,却也只是说说。   谢修齐自然晓得女人有时候的拒绝不用听,继续该怎样就怎样。   一场情.事云消雨歇之际,德音调笑道“有三有四也不要紧,可是记得勤做检查,以及保护好肾。女孩子时时都有。”德音顿了下,在谢修齐的胸膛上挑逗的画了几圈,道“这里亏了,那可什么都没有了。”   金主凑到德音耳边“你还是操心好自己吧”,说完又翻身压了上来。   两人谁都晓得对方心思不纯,却也不大在乎。   什么锅配什么盖,命都是订好的,自以为聪明的其实都是傻子,只不过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夜还长,乐也未央。   ……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记住男主和女主说的话,以后他们会各自啪啪被打脸。 以及,女主真的算不上好人,三观都不一定正。至于男主,呵呵呵呵...... 情感戏写到这儿吧,女主得干正经事儿了,也不能天天和金主耗着,没啥出息。 ☆、演技派~捉虫   谢修齐说起来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刚觉得自己惹了德音生气,马上送上辆跑车来赔罪。   价格算不得贵,样子却讨女孩子的欢心,颇为低调的款式,特别适合两人间的关系。   德音手里已拿到了驾照,怎么拿的不必深究,反正是可以合法上路了。   金主既然矮了身段,还送了礼物求和解,德音哪里敢不应,忙不迭表示自己欢喜的很。   拿着钥匙时刻准备出门,正好贾柯打来电话。合合适适地给了机会。   《小武》的后期工作已经做完,贾柯叫了参与其中的众人看成片。   片子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沉闷的很,但是主创们看的却是津津有味,大家都很年轻,对于自己的作品当然觉得它千好万好。   德音看了成片,觉得自己实在小看了贾柯,他是很有天赋的导演。   这样粗糙的片子,反倒显出导演的天才之光来,比起很多成名导演或者已被商业片磨光才华的导演来说,贾柯的片子是真的好片子。   因为有着一股真情在,他的心中的那些东西被他掏出来,填进电影里,让电影有了熠熠生辉的质感。   看完片子继续聊。   转了地方,黄亭子酒吧,全名叫黄亭子五十号。   正是下午的时候,还没开夜场,适合聊天。   贾柯坐着德音的车过来,浑身不得劲。   这是可以理解的,不久以前还是贫寒的,为了几千块的片酬而和他争执不休的女售货员。今朝来的时候已大变了模样。   德音穿的简单,衬衫配牛仔,干净利落。可这车放在京城虽不算什么,但是在黄亭子一带,也是少见,更何况香车美人,回头率大增。   叫了两杯鸡尾酒,应应景而已,为聊天来的,自然不会注意喝什么。   “别这么看我,你知道的,拍电影的时候来找我的那个人。”,德音主动说话,省得贾柯尴尬。   贾柯叹口气,“我当初就知道你不是能在晋省待下去的人,池子太小,树太矮,金鳞和凤凰都得走。”   “我不是金鳞和凤凰,我是未跳龙门的鲤鱼,不小心被龙孙看见,带上了天门。”   “甭管怎么着吧,能在京城看见你,我很开心。”   “我也是。”德音说罢,举起酒杯和贾柯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算作重逢的庆贺。   贾柯一口饮尽杯中酒,抹了下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打算演戏么?”   “当然,我签了公司。现在手头有个本子,角色挺好的。除了演戏,我好像没有别的爱好了。”   “哟,看着是要当大明星的节奏啊。以后请你演我的电影,可要给面子啊。”   “我想我不大会演你的电影了。”   “……”,贾柯有些反应不过来,按常理说,德音这样会做人的女孩子,就算以后红了,觉得演他的电影丢分,现在也不会这么直接的拒绝他。   缓过神来,还是问了句“为什么?不至于过河拆桥,连老乡的情谊都不顾了吧。”   德音啜了口劣质的鸡尾酒,“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而是你的电影不需要我这样的演员。”   “为什么这么说?”   “这部电影我演的漫不经心,但是我知道我演的比这片子里所有的人都好。因为我是真的在演,而别的人只是在生活。你拍的是有剧本的纪录片,展现的是他们的生活。所以成片出来以后,我并不会显的很出彩,我是里面唯一戏剧化的因素。于这片子,并非不可或缺。”   “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在里面不出彩么?”   “不,不出彩是我的问题。可是我是个演员,无论我有没有念过专业的表演院校,可是我觉得我是个演员,我们无论如何说像生活那样去演戏,这基地都在于我们知道这是戏。你不需要演员知道这一点,你只需要自己的片子传达你的意志。”   德音顿了顿,喝口酒,继续组织自己的话语:“演员不是剧作者或者导演手中的橡皮泥,演员和导演还有别的电影工作者们是合作者的关系。演员要把那些存在于剧本上的抽象存在变为现实的表演。那些文字的,不具体的,艺术化的构想要靠演员表现出来。变成观众眼中活生生的存在。演员是想象与现实的链接与转化。”   “……”   两人之间产生了无言的沉默,德音觉得自己表达除了自己想要说的,而贾柯他似乎在沉思。   “我想把片子送到欧洲去参见影展,看看能不能拿几个小奖。反正国内没有它的生存空间。”   贾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德音却懂了,她明白贾柯接受了她的解释。她不会拍他的电影,但是他们还是朋友。   于是说道“这样做很新颖,但是也算绝处逢生。说实话我觉得《小武》可能被禁,它表达的东西太老实了。”   ……   同贾柯谈完话,德音开着车去了公司,她得去见见自己助理。   现在很少人会注意到团队对明星的影响,大家都觉得跟着好经纪人,公司给力,拍好戏基本就可以红了。   可是后来的经验告诉娱乐圈的众位明星,有给力的团队是多么重要的事。   团队有大有小,但是一个职位一定会被计算在内,那就是助理。   助理通常都是年轻人,拿着微薄的薪水,工作就是端茶倒水,跟着艺人拍戏工作,处理些小问题,算是娱乐圈底层人员。   可这样的人办不了大事,却也能让艺人不经意间吃亏。   你会说话不代表助理会说话,你会办事不会代表助理会办事。可是助理说错话办错事得罪了人,人家怪罪的是你,艺人和助理捆绑在一起,不可能埋怨助理不埋怨你。   同理,如果助理会做人办事,也会给艺人加分。   德音前世刚做明星的时候,没注意过这个,为此吃了亏,才悟出道理来。晓得好好同助理沟通,时不时也会点拨下,两相得宜,何乐而不为。能当好助理的,只要没退圈子,日后都是资源,弄不好哪天就用的上。   这也算是长线投资。   公司安排给德音的助理,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人看着挺清秀讨喜,人称小夏,姓陶。   见到德音第一句话就是“德音姐好。”   你叫比你大姐姐,有些女艺人会生气。可是你叫比你小的姐姐,则大半没什么事,因为年龄搁在那里,不会觉得被冒犯。当然觉得自己老像被戳到痛处的不算,那个属于特殊情况。   再有就是,这个“德音姐”比江小姐这样的称呼更显的亲昵,也表明了两人间的从属关系。   上过大学的都知道,就算老生比你年龄小,你也得按着规矩喊学长学姐。大家不按年龄按年级。   初次接触觉得还成,不成德音也不会立马提出换助理,那样显得太不懂事了。何况,你也不知道下一个助理会不会比现在这个好。   德音带着小夏上了十楼,她的经纪人任森的办公室在这一层。   小夏不用德音吩咐,知情识趣地道“德音姐跟任先生有事情谈吧,我和任先生秘书关系挺好的,我找她聊聊天。”   真是个聪明人,可是太聪明也不好。德音边想边点了下头,推门进了任森的办公室,之前已经同任森联系好了。   德音无事不登三宝殿,开口就把任森震了个半死。   德音说“我想演完韦后这个角色。”   “……”,姑娘,你连专业表演课都没上过,就想演有年龄跨度的角色,你在开玩笑么?   就像会读心术一样,德音自顾自继续说道“我没在开玩笑,我真的想演。少年韦后没什么出彩的,这个角色的点在中年以后。”   “我知道的你有意愿,可是德音啊,咱们也得考虑下现实情况。”任森觉得很是头疼,顾宝龄刚消停,这位新来的姑奶奶就来闹腾了,他的命好苦。   “我真的能演,除了怕我演技跟不上你还顾虑什么?”   “这是人家荣府的戏,整个班子全是人家的,就少年韦后的角色还是我虎口夺食抢下来的,演员早就定好了。要是咱们公司开戏,你要这样,我敢保证只要你……”   任森话没说完,他发现德音有点不对。   只见德音用威严的目光看着空气,她的眼神里透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像是嫌弃丈夫不争气的妻子。   她接着做出整理衣衫的动作,好像身上穿着的是宽袍大袖的华美裙褂。庄重和志得意满的情绪萦绕在她的身周。   她终于说话了“你是谁?”。还是对着空气说出的,仿佛她的身旁有一个任森看不见的人。   惊愕过后,任森终于反应过来,德音是在演戏。   这时,德音用赞同的语气说道“对,你是天子,不怒自威,与日月同辉的神明,记住啦?”,此刻的她是骄傲的,不是为自己的丈夫,而是为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说完话,稍停一会,似乎在等那看不见的人的动作。而后,脸上露出微笑来,跪倒在地上道“好了,去吧,万岁!”,“万岁”二字,被德音说的分外柔情。   演到这里,任森已经明白了,德音是在他面前演戏,中年韦后的戏份。他这人很细致,就算不太重视德音,可是剧本是好好挑的,看过自然有印象。   德音起身,眼神向远处飘忽,她目送自己的丈夫去参见登基大典。   接着,她的眼神变得疑惑起来,接着变得有些无奈和鄙视,嘴上说道“给”,手也作出递东西的姿势。   做完这些,德音静了下来,她不再动作,但是浑身散发出一种气势。那气势让人自然而然的关注她,而不觉得无声无息的乏味,期待着她其后的表演。   任森看见德音闭上眼,睁开时,眼睛变得湿润,将哭未哭的样子。但那不是伤心,是苦尽甘来、是志得意满、是目的达成的喜悦的泪水。   德音又把眼睛闭上了,微笑一点点从嘴角蔓延开来,在即将要出声的那个阶段戛然而止,看得出来她在克制自己,克制着,因为她即将登上后位,像她的婆婆那样。嘴唇微微地颤动,好似在说着什么。   德音的表演到此为止,任森似乎还停留在戏中。   他今天愣神的次数有点多,等他回味够了刚才表演带给他的震撼。他有些惊悚的发现,德音现在的眼神是中年女人才会有的眼神,那种因为生活磋磨而染上的浑浊,饱经世事的沧桑和疲劳以及兴奋和满足。   这女孩是个怪物。   刚想到这里,德音的眼神变了,她又成了那个少女,眼睛里带着调笑,污浊全不见了,琉璃般美丽。   老天,她确实是个怪物,可是怪物又怎么样呢?   他已经受够了顾宝龄那个花瓶,演了多少部戏了,演技和刚出道的时候根本没有多大区别。   现在江德音让他颤栗,兴奋不已。   她有美貌,有演技,还有谢六公子,以及他这个经纪人。这样的人天生就该红,不仅是红,她是做一姐的料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明天白天如果看见此文有更新,不要点,那是在捉虫。更新在晚上!!! 做PPT已经做疯,这一章是到目前为止字数最多的章节,加上之前的,文章字数应该够五万字了。不容易呐,谢谢大家支持!!! 退场,看视频去了 ☆、抢角色   任森虽然挺激动,可是他没表现出来。   看着德音微带挑衅的眼神,双手搁到实木办公桌上,“啪——啪”鼓了两声掌。   沉吟半响道:“德音,你是个天才。但是——”   这大叔真能故弄玄虚,德音没错刚才任森眼里的惊艳,现在却指着她年轻不知道自己的价位,在那里准备糊弄她。   “但是什么?”,德音好奇地看着任森。你要演,那就陪着你演。   任森为难地说道:“还是之前的原因,人家荣府的剧,咱们的人脉也就能拿到少年韦后的角色了。要是邓总投资这个剧,我直接带你去找他,你原模原样地,像刚才那样来一段,别说韦后,女主都给你演。”   说来说去,还是不想为了她费太多人情。当然,也可能是真的没那么大人脉。   德音这么想是有些不通情理的,任森都没和她深入接触过,自然不会因为她的好演技就心甘情愿地纳头就拜。   王霸之气这种东西,脑补就够了,真别觉得人人都有。   “这我理解,毕竟才签了公司,我就这样傻乎乎地来要角色实在是不讨人喜欢。可是我没办法,我是真的想演,少年韦后太单薄。我……”   德音的话没说完,任森打断道“不不不,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我是你的经纪人,有什么事有什么话,和我说才是对的。”,任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少年韦后这个角色确实单薄了点,但是你不要怕,德音你应该清楚自己长得漂亮,典型的上镜脸。才是第一部剧,以后资源多得是,刚拿到的消息,红宝石要投拍一部电视剧,他家老板只定了男主,女性角色都空着呢。”   看来确实也那么个能力,德音想到这里也不失望,她没天真到觉得任森会直接插手给她抢角色。   “那个,森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觉得我能演好…….”,其实她就是那个意思,但是为什么要说出来,又不是傻。   “我懂,我懂。红宝石那部剧呢,我听高导说是讲汉武帝的,咱们邓总最近和石总关系挺好,也有投点钱进去的想法。所以最好能弄到女一,最次也得给你女二。这个角色原本是想给你宝龄姐的,但是她不听话,所以给你做补偿。毕竟艺人能演,却拿不到好角色,是我这个经纪人的问题。”   咦,这是有些不喜欢顾宝龄的意思。   德音看电视剧的分析市场喜好的时候,看到过顾宝龄的剧。那真是大美人,娱乐圈里都是数得着的大美人,反正德音客观审视自己现在的脸,比起人家顾宝龄来,也得说,比不过。   美人千面,各有各的美。但是,对,就是但是,有些人是造物主亲生的,不同风格的美人放到她面前,大家都得说一句,顾宝龄好看,虽然我更喜欢XX或XXX。你可以不喜欢她,却不能不承认她的美。   看任森这个意思,是最近顾宝龄有些失宠,美人持美行凶,遇到不解风情的经纪人,也只能败退。   “那宝龄姐就没意见?”,德音才不会假装推辞,再推辞就显得做作了,果断换个方向。   任森笑着看了看德音,这姑娘不傻。指不定他刚才就被带进套里了,不过不要紧,蠢人是带不出来的。“有意见能怎么样?公司开了绿灯让她走,她还要越线。邓总的面子,不是什么人都敢拂的,宝龄最近有些不知轻重,那就要让她知道什么叫轻重。”,任森口中的“轻重”二字说的极重,不仅是在说顾宝龄,怕是也带着点警告德音的意思。   德音很知趣,摆出有些害怕的神色来。   “你不用管这个,谢六公子在,邓总也得供着你。”,任森安抚着说。   德音摆摆手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森哥可别这么说。进了这个圈子,有些规矩该守就得守。毕竟规矩不是没来由的,大家守着线彼此好吃饭么。”   满意地点点头,任森继续说“别的你不用管,好好演戏就行。公司里女艺人不多,有潜力的更少。那部新剧我至少给你个女二,要不然就是在糟蹋你的演技。至于荣府的剧,你要真想争,我帮不了你多少,但至少公司这里不会给你拖后腿。李导找上门来,我还能撑得住。”   “行,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成不成我担着,这点东西我还是懂得。至于您说的那部新剧……”   德音很满意了,她一开始就没指望能直接拿到角色,初级目标就是公司能挺住,别骂她不懂事让她别闹腾就成。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简直就是超额满足目标。德音默默地在心里给她自己赞一个。   既然说到这里,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德音主动告辞,表示不再打扰。   任森自然放人走,还特意嘱咐“关于红宝石的新剧,你别说出去,这公司和剧组里全是耳朵,尤其是别让你宝龄姐知道。”   “我懂,大叔——”,德音特意拉长声调,很调皮地做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留在办公室里的任森不由失笑,是挺聪明的,不过还是个丫头片子呢,比顾宝龄好收拾。   德音成功地降低了任森的警惕心,也得到了他的好感和重视,此乃今天来找任森的第二重目的。   出来带着小夏回家,让她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彼此聊聊天,熟悉一下。   接下里离开机前的一周里,小夏都陪在德音身边,助理嘛,不在身边没法助也没法理。公司不是告慈善的,花钱卖你劳力,自然是要使的。   德音开始找主创们的各种作品看,别人还好。少年太平的扮演者,那个女演员让德音越看越惊心。   实在是太有灵气了,德音能让任森夸一句天才是沾了上辈子的光。可是这位周公子,才是真正的天才演员,别的女演员放到她身边,除了那些老戏骨,都是被忽略的命。   原本德音觉得这部戏挺容易的,现在看来怕是不可能了。要想出彩,是需要下功夫的。   剧本也被翻了好几遍,少年韦后的台词早就背的滚瓜烂俗,中年韦后的台词也差不多了。   德音上辈子能站稳一线,不是没有原因的,她比起很多演员来说都足够努力。该放松的时候,就痛痛快快的放松,该努力的时候,就实实在在的努力。外在的东西会欺骗你,但是你下的功夫不会,汗水流下去必然有其收获。   开机那天,德音第一次看见李导和几位主创。   几个年轻女演员一碰面,女导演就笑说“放眼整个影视城,这所有剧组里,就数我手底下的姑娘们漂亮。”   可真是一句大实话,除了德音以外,演小太平的周公子,演魏国夫人的何琳都是美人,至于成年太平的扮演者,那也是绝对的古典派大美人。即使安乐公主的扮演者略有不足,但也够了。   不仅女演员们漂亮,男演员也不逊色。德音再试完服装,心中大定,这剧绝对是明年开播时候的好剧。   演中年韦后的女演员长相普通,放到剧组里就更显普通了。能被挑中出演韦后,怕是因为演技以及和导演交情的缘故。   拼演技,德音当然不怕。她对于这部剧的警惕只在和少年太平对戏的部分,别的部分,自大点说,毫不担心。   拍戏也讲究开门红,不能第一场戏就难产,所以导演挑了老戏骨来演,果然是顺利地就过去。   对于德音这个新演员,李导是有疑虑的。   毕竟是新人演员,连学校都没上过,她已经做好侧重迅哥儿的准备了,不行就减戏份。反正是因为演员的缘故,量嘉映也不能说什么。   没成想,她这个剧组来了两个天才演员。   迅哥儿她是知道的,要不然不会捧着,计划拍完这部剧就把她签下来。实在是太有灵气了,也能和男演员配戏,当导演没有不爱这样的演员的。   少年韦后的第一场戏是和小太平的对戏。   编剧给的设定是,韦氏是太平的伴读,陪着太平在宫廷里自由出入,是太平的好友。称呼上都是亲密的“韦姐姐”。   当少年韦氏和少年太平第一次同时出现在监视器中时,导演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甚至感到后悔,不该让这个女孩子出现这里,她的存在可以同少年太平平分秋色。   出色的容貌自然让她在外表的比较中胜出,但更加出色的,是她毫不逊色的演技。   两个年轻的女演员出现同一个镜头里,竟让人不知道注意哪一个更好。   她今年才十八岁,假以时日,不知道要成怎么样的存在。   可是却也舍不得删减她的戏份,没有人舍得,她出现在镜头里的每一秒,都是副画。   剧中讲贺兰姐姐让太平感到自卑,贺兰姐姐说太平连她的脚趾头的都比不上。   让这个姑娘来演贺兰,演那个百媚千娇的魏国夫人其实更加合适吧。   她是真的会让观众觉得心服口服的存在,那个让武则天都嫉妒的侄女。   拍摄进行的很快,一个晃神,这一幕竟然就被拍完了。   全场陷入寂静,鸦雀无声。   李导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是轻轻的一声“过”。   事后想起来,竟觉得骇然。 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被拉去吃烧烤回来的很晚。总算是写完了。 又,这收藏是怎么了,突然一下子多了十个,吓死了。难道一过五万字有奖励??? ☆、目标达成   自从进了剧组,德音可以说是混的如鱼得水。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是有人,就会有圈子。有的圈子是长期性的,有的则是暂时性的。   剧组就是个大圈子,期间大家各自划分范围,形成暂时性的小圈子。如果你同某几个人处得好,那也意味着他们有可能在以后参与你的日常生活,成为长期圈子的成员。   德音所处的阶段很好,她是新人没什么资历,让大家不会有距离感。   但是,她又背靠嘉映,后台不俗,值得大家投入一定经历去交流。   所以,年轻演员大都乐得同她玩,拍完戏休息时,总是很无聊的,有人说话谈天,烧烤啤酒也是很好的。   加之德音会做人,她不时时都讨好剧组成员,但是她晓得买饮料买水果,买一份也是买,买几份也是买,这点钱不值什么,吃了喝了的人也不必觉得欠了德音人情。   再时不时找老戏骨聊聊天,谈谈戏。人家都是积年的演员了,能混到今日,一打眼就知道德音想干什么,不过是个聪明讨喜的小姑娘,说两句话也是乐意的。   有这些,就尽够了。圈子里,和你利益相连,祸福相依的没几个人。大都是面子情,可有的人连面子情都没有,很多时候这些稀薄的关系也顶够用。   你不能指着混圈子让自己红,你只有红了有资历了,才有资格进圈子。低端圈子混来混去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琢磨演技来的靠谱。   周公子为人挺率真,不算是热络人,常常是看着德音同别人笑闹。   这样其实最省心,一天戏拍下来,着实累人。   可德音这不是得给自己铺路嘛,她还得使使小手段让导演换她上呢。   上辈子,德音入圈时还是个蛮正直的姑娘,她觉得凭本事吃饭,何必抢人角色。   后来被经纪人一巴掌打醒,真的是实实在在的一巴掌,德音当时脸肿了两天。   那个姐姐说“进了这一行,你除了不犯罪不吸毒不干那些遭天谴的事,别的所谓的坚持都给我放下,你一没背景二没相貌,只靠着还成的演技你以为你能混出头?天真这种东西最要不得,你不算计别人,别人就得算计你。今日你放别人一马,来日他们整死你时不会有半分犹豫。”   经纪人说的话,可信也不可信。可是德音得承认,要不是她能比别人狠,她不一定能混出头。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刚毕业的小姑娘可能还觉得抢角色不好意思。照德音来看,你要是陪导演陪制片陪投资人抢来,当然遭人鄙视,那是应该的,这就是不光彩。可你要是凭实力抢过来的,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同德音混的最好的是演李显的那个小胖子,他是剧里定给德音的官配,将来的唐中宗。   不是没有帅哥,剧组里帅哥不少,可帅哥们大都对自己的相貌有着很高的认知,能同人正常交流的,咳咳,德音不说什么了,毕竟还小,还有待修炼。   小胖子情商高,天天和德音凑一块研究怎么吃,他吃德音说,作为要保持身材的女演员,德音表示看他吃的满足,自己也算高兴。   和小胖子关系好不是白好的,他常找德音私底下对戏。   某天下午,德音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少年时期的戏太好演了,要磨练演技,还是得看中年以后。”   小胖子随便接了句“咱们俩角色的中年戏份有人演,想那么多干啥?”   “我真是为你发愁,就和韦后愁李显似的,怎么就不求上进呢?你就没点更高级的追求?”   听了德音这话,小胖子咂摸出味儿来了,他觉得德音不会无故说这个。装傻充愣道“那我咋办?”   “咱们虽然不能继续往下演,可是能私底下练练啊,以后遇到类似的戏也算有点子经验在。”德音瞅了瞅周围,非常好,别的人都在看导演拍戏,没工夫注意他们俩。   “我没背过中年的台词,这个咱们也没时间啊。”小胖子还不敢想德音有这么大心思,他猜不出,却也不想掺和。德音背靠大公司,他可没有。   德音歪了歪头:“显哥哥,要想当皇帝呢,你就得争。今日不争拖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是什么时候,皇后娘娘都只剩一个亲儿子的。要没有我呢,你可不一定争得过旦哥哥,人家可是有个好儿子呢。”   “登上皇位又如何,还不是被安乐一杯酒给毒死了,我的皇后,您,还忙着给自己女儿收拾场子。哪里来的好下场,不如做个太平王爷。”小胖子一语双关。   “胖墩啊,你是真不打算接我这茬。那我去找别人了,你到时候别后悔,我办不办的成,不会带累别人,做人这点道义我还是知道的。”,德音拿出砍价最强招,你不成我就走。   小胖子有点迟疑,没说话。   德音悠悠地说道:“鹰钩鼻可是急着呢,他们公司里争的厉害,他这被排挤出来得找新助力。要是李导和曾导喜欢他,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还愁没戏演。你掂量着办吧,我去看看迅哥儿的戏。”   德音说完就走,毫不留恋。   还没走出十米远,听见小胖子说:“等等,江花花我怕了你了,你先说说你想干嘛。”   倒退着走回来,笑眯眯地说道“附耳过来。”   ……   剧组两个导演,夫妻档。李导和曾导,李导是妻,妻强而夫弱。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任何一段婚姻能够持续,就表明夫妻双方可以达成平衡。外人看李导强势,但是遇到大事或者争论,曾导一般都能说服老婆。   曾导没午睡的习惯,剧组午休的时候,他爱端着茶杯在阴凉处溜达溜达。   这天,曾导沿着日常路线走,拐过一个凉亭,听见有人在附近说话。   顺着声音凑过去。   隔着一道矮墙,听清楚了,是两个人在对戏。   声音挺熟悉的,哟,这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么。   只听见德音说道:“我让他死的,我既然不能保护他,就不允许别人害他,我要让他有个安静点的死法!我不能容忍安乐公主的丈夫像狗一样在恐惧与痛苦中下残地死去!”声音里充满了爆发的力度。这是在演安乐公主?   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德音一人饰两角,小胖子演中年李显,这是安乐公主和韦后母女两个对唐中宗这个父亲和丈夫的声讨。   光听不过瘾,曾导悄声挪着步子往门洞处走,看见了。   这个嘉映过来的小姑娘是真的有天赋,那小胖子看着不错,却叫她生生给压了下去。   没看完,曾导迈着步子又走了。   他心里有了成算,他觉得得把角色重新安排安排。   老婆挑角色的时候就抱怨,说中年女演员能演韦后的不多,偏偏长得好的更少。   自己的爱人,自己知道,带着明显的自恋的唯美主义倾向,并不是很满意如今这个。也是,和大太平比起来,这个中年韦后未免被比的有点丑。   下部戏的投资很是不够,嘉映那里卖个好,也许能筹到不少,大不了给重要角色演嘛。江德音的演技挺好,就怕她压了迅哥,配压主就得不偿失了。   曾导走后,德音和小胖子俱是松了口气。   两人反复排演这一段已经四天了,小胖子的戏份都快要演完了,德音也差不多。要是鱼再不上钩,那就是白做苦工了。   小胖子摸把额头上的虚汗,道“你怎么知道曾导会走到这里来。”   “咱们就租了这么大块地方,总有几个地方是经常路过的,我叫小夏一进组就注意观察,研究下来咱们占这个地方不是必经之地,但是说话一定能被听见。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端看你用不用心。”,德音坐下来休息,今天中午第五遍来这一段剧情,她演的快吐了。   “你野心真不小,就看能不能成。”小胖子真的是服了,人有多大胆,看看身边这姑娘就成,才十八。   当天下午,德音演完戏份,被闲着的李导叫过去说话时,就知道事情成了。   她给李导演了中年韦后的华彩段,在房州时应对阴谋的勇敢与智慧。   当然,李导也暗示她想拿到这个角色,需要公司出出力。   德音没接话,只说“我不懂公司的事,您问森哥吧,当然我是站在您这边的。”   投不投钱不是她的事,不能空口白牙瞎许诺。   从李导处回来,大家都收工了,今天没有夜戏。   演员们纷纷卸妆,有人还约德音去泡吧,被德音婉拒。   德音走到演李弘的帅哥身边,颇为慵懒道“鹰钩鼻,笛子拿出来,今天本宫高兴,吹曲子给你听。”   “你和胖墩私底下商议的事成了?”,帅哥卸完妆,正用手解头发。   德音扒拉开他的手,三下五除二帮他把扎的很紧的头□□下来。“喂,你长得好也有公司,小胖他更困难点。”   帅哥双手闲了下来,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一支笛子来,看着不是俗物。递给德音时说道:“我明白,又没怪你。我也有好消息,经纪人说给我拿到了华润的剧本。”   “真的呀,那可真是好事。说,你想听啥,姐给你吹。”   “小丫头片子,剧组就没有比你小的。天天自称换个没完,本宫完了又变成我姐了。”,嘴上这么说,可帅哥唇角带笑,公子风流,显然是笑骂。   德音不理他,拿了笛子就走。   身后是堂皇的宫殿,身前是数不清的白玉石阶。   红尘都寂,暮色四合。   德音执笛而奏,千古中最美好的事:长相守。   长相思来长相守,玲珑心变伤心奏。   还未换下的披帛被晚风吹得飘拂,乐声迤逦而出,蜿蜒到达更远的地方。   谢修齐站在石阶下方,看着他的姑娘,觉得倾城的美人到底是有的。    ☆、泡吧   金主大人带了发小和妹妹过来,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开车过来,结果摊上了无聊没事干的左骁和打着“想看怎么拍戏”旗号的谢玖玖,于是拖家带口的就来了。   德音吹笛子把金主给秒了,导致金主态度很温柔。   来找德音是提前说好的事情,金主这几日闲来无事,静极思动,找自己的小丫鬟调调情。   德音换了衣服,收拾齐整东西,吩咐小夏不用跟着,呆在宾馆就成。   而后上车,准备进城。   影视城建在城外的荒凉地带,拍戏的明星和剧组成员要去逍遥的时候,都笑称这是乡下人进城了。   左骁识相地拉着不情愿地谢玖玖坐在车后面,德音也没推辞,直接上了副驾驶。   跟左骁这样的人,不用客套。因为他是谢修齐的兄弟,谢修齐这人玩得好的不多,一旦是铁哥们,你就不用费心思猜他们的想法了,等闲不会因为女人和谢修齐生气。   刚拉好安全带,有电话打进来,德音一看,是任森。   德音接通后道“森哥,怎么了。”   原来是任森问晚上拍不拍戏,不拍就回市里一趟,说是要带她去见见人。   人自然不是一般人,德音明白这是给她引路进圈子,圈子自然是公司和任森的圈子。   既然被谢修齐接住了,德音也就谢绝了派公司车来接她的好意。   先回家,换衣服。   颇为歉意地在谢修齐侧脸亲了一口,今晚有约,金主退后。   谢帅哥很生气,不满道“你都没叫过我哥。任森不过是你经纪人,你居然叫的怎么亲热。”   德音:……   好幼稚啊你,金主谢,你平时也像现在一样这么幼稚好不好?安安静静地做个傻土豪成不成?老娘以为你生气我不能陪你有没有???   坐在后排的左骁和谢玖玖齐刷刷地觉得自己脸颊抽搐,他们都想错了,这俩人怎么不按着金主和小白花的剧本走呢?玩呢?   “mua”德音又在谢修齐脸上亲了一口,“金主谢不要生气,你看我叫大老板就是邓总,叫任森是森哥,这样显得两人地位分明,如果我叫邓先生,任先生多生分啊。再看,我叫你就很随意,显然咱们俩就很亲近呐,亲近才会不那么程式化么。难道你要我叫你‘修齐’,‘齐哥哥’。”   说道后面的两个称谓,德音特意嗲着说,搞得后面两个电灯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不能正常点叫声‘哥’?”,金主发问。   德音觑了谢修齐一眼,小声说道:“您好歹分分钟十几万的人,叫‘齐哥’多low啊。”   直接把谢修齐噎了回去,他同意不同意,德音都有理。   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德音送回了家,谢修齐计划和左骁去喝酒,顺带把谢玖玖送回老宅。   德音在进单元门之前,故意踮起脚尖,双手搂住谢修齐的脖子,摇摇晃晃道“家属有没有什么规矩呀,负不负责接人呀?”   谢玖玖在一旁撇了嘴巴,表情很是嫌弃,左骁尴尬地东张西望,就是不看德音和谢修齐。   “规矩是最晚玩到十二点,记得守好妇道,我的眼睛多的是,别想着能骗我。既然你这么盼着我接你,那我就来接你好了。”   德音黑线,她那句话表现出来盼着金主接人了,说你傲娇你还不信。   “好好好,一定守好妇道,今晚我就是个小新人。重磅人物是顾宝龄,人家看着大美人自然会忽略我。和左骁好好玩,酒呢适可而止,烟少抽,听到没有。”   谢修齐嘟囔一句“女人都是管家婆。”,再不耐烦道“知道啦,尽管年轻但是还是要注意身体,说了八百遍了,我家里都没这么管过我。”   德音突然意识到,她在谢修齐身边一年了,却从未听见他说起过母亲,就连这种最容易联想到女性的唠叨,他的用词都是“家里”。   但愿是她多想了。   德音伸手够到谢修齐的额头“江阿姨是为你好,懂不懂。我去换衣服啦,真的少抽烟少喝酒,多说话身体好,知道嘛。”   说完扭头朝左骁和谢玖玖那边看,说“左骁看着他点儿,玖玖不好意思,下次让你看怎么拍戏。”   左骁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谢玖玖没回话,高冷地不搭理德音。   德音转身进了单元门,上到二楼的时候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发动的声音。   如果不考虑她和谢修齐的复杂关系,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就是俗世中最普通的小情侣,没有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汹汹之势,只有红尘里的琐屑烦恼。   可惜,有些关系,由不得人,一开局就注定它特立独行,无法被轻易理解。   德音住的小区是挺老单元楼住宅,户型不大,但是胜在年代久远,绿树成荫,生活安静。多是些老人家在住,没什么难处理的邻里关系。   谢修齐租下了二楼和三楼同侧的两套屋子,三楼给德音住,二楼则是三个弟妹。他的心思自不必说,定是嫌小孩子麻烦,也存了天然隔绝电灯泡的意思。   德音回来时,二楼的屋子里是没人的。   她潜意识里还是惧怕同亲人接触,她不是真的,就会怕被怀疑乃至揭穿。   索性打着封闭式教育好的旗号,两个小的直接送去住宿,罗琦念大学等闲不会回来。   这样做不好,没有做到为人姐的责任,可德音没办法,天性里的利己主义,让她做出了最简单有方便自己的决定。   唯一能做到的,大概就是每天给两个小孩打个电话,让他们说说在学校的事情,表示做姐姐的在关心。   不去想这些,德音换了一身墨绿长裙,脚上配着CL的水晶细高跟,头发散开来,用卷发棒简单地卷了卷,打出浅浅的大波浪造型来,化了略微浓艳的妆容。   拎着Hermès一款新出的黑色手袋,款款地出了门。   刚好碰上对门老太太出来串门,看见德音的打扮,先冷哼了声,再嫌弃的打量一番,好像再说:我就知道你这姑娘不是个安分的。   德音装出尴尬的样子,朝老太太笑笑,跟在她后面下了楼梯。   这老太太做了一辈子社区工作,伟光正的色彩不容人忽视,德音自然不能和她老人家对着来,尊老是基本素质,再就是比拼道德水准,德音绝对是一败涂地。   打车到了任森交代的地方,京城演艺圈子里很有名的夜场。   背后势力不小,起码明星在里面玩从未被报道出来过。   这也是能吸引人来的重要原因,艺人也是人,是人就希望有点小空间,时时刻刻被狗仔看着,那也太累人了。   任森和顾宝龄提前到了,德音不可能像别的酒吧那样,自由进出,甚至因为长得好,还享受一定优惠。她得先给任森打电话,让任森作保出来接她,脸不熟的,看场子的人等闲不会让你进。   顾宝龄打扮得非常美丽,大红色的长裙把肤色映衬的非常白皙可人,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真是个尤物。   任森带着德音走到她身边时,她正在同人说话。对谈的男人是最近很火的一个男艺人,不是嘉映的,而是H.L新捧的小生。   “聂尧,这是我手底下刚带新人,也是宝龄的亲师妹,江德音。”,任森叫德音过来就是认人,圈子能不能融进去先不说,起码多认识几个人,知道什么人该重视什么人不能惹。   这也是大公司的好处,毕竟资源多实力雄厚,在圈子里吃得开,哪怕是个新人,大家也卖个面子,认识下,要是小公司,不带搭理你的,先红了再说。   德音做出乖巧的姿态来,很恭敬地说道“宝龄姐好,尧哥好。”   聂尧脾气看起来还不错,有神的眸子扫了眼德音,也不倨傲,拍拍任森的肩“森哥眼光向来好,宝龄的师妹长的也是很漂亮,嘉映出美人,圈子里都知道,我们这些人可都盼着和嘉映的艺人搭戏呢。”   说完,竟意味深长的看了德音一眼。   德音不太理解,只能礼貌地朝他微笑,用手轻轻的碰了碰任森胳膊。   顾宝龄斜倚在沙发上,半天了没说一句话,十分没有师姐的样子。   德音当然意识到不对劲,可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从未和顾宝龄正面接触过,不存在无意中得罪她的可能。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因为红宝石的那部剧。   任森这大嘴巴,德音恨不得拿针给他缝上,还交代自己不要乱说。   聂尧这时也意识到情况不太对,他看看面前的三个人,都是嘉映的人,内斗不关他的事。   打个招呼便走了,去找一位中年男演员说话。   手段十分了得,没两句呢,就已经相谈甚欢。   这场面实在是很尴尬,顾宝龄挺着不开口,德音是师妹先张嘴很不应该,那就得等着任森来和稀泥。   任森话没说出口呢,就见一个造型夸张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见到他任森的额头就拧成了川字。   这年轻人一副时下典型的摇滚歌手打扮,吊儿郎当的。   特别自来熟,见到德音就说:“哟,这就是宝龄的小师妹吧,长得真可人。”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像烟盒一样的软包装出来,拿出一只烟朝德音递过来,说“妹妹抽不抽,新上的好货。”   德音问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心里咯噔一下,笑着推辞:“我不抽烟,家里不让。”   任森在年轻人掏出烟来的时候,就准备替德音挡下来,听到德音的说话,松了口气。   没想到年轻人不依不饶:“妹妹第一次来这儿吧,新人得守点规矩。给你是看的上你。”,说罢手上的烟抖了抖。   “廷仔给我个面子,德音还小,家里管得严,我这个经纪人得看着,要不然德音没法被放出来拍戏。”,任森似乎不太想得罪青年,赔笑着婉拒道。   那年轻人还没说什么,一旁坐着始终没说话的顾宝龄开了尊口:“让你接着就接着,怎么就不懂规矩呢?廷哥的场子你不给脸,还想不想混了。”   任森唰地变了脸色,竟有要发火的架势。   而德音则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千算万算没想到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就能遇上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那“烟”是啥? 又赠送八卦福利一条,小心三观和认知哟。请百度大汉天子,看制作公司,接着百度制作公司,如果你还是疑惑,请百度石雪二字。 注:白天看到更新不要点,那是在捉虫,尤其明后几天,我要改动前文部分内容。大家晚上来看就可,一天一更,加更的话会有预告,但是作者手速渣,大家还是不要抱以太大期望。 ☆、人数众多的撕X   德音闻到那烟的味道,立马可以确定这不是普通香烟,而是大□□。   对于德音来说,这是噩梦一样的味道。   前世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就出来跟着经纪人闯天下。   经纪人姐姐手辣心黑,但是却从来不碰这种东西。她慎之又慎地同德音讲:“不要碰那个,无论别人和你说什么,都不要碰,碰了就是在毁自己。”   当时德音不以为然,那时候圈里风气不正,有天王天后在吸,不仅吸还带着别人一起,动不动就“请客”。   刚入行的新人们,小心翼翼地同老前辈们混,老前辈说什么就信什么,真的以为是对自己好。   常听人说什么“没什么啦,就好像吸烟一样,不会特别上瘾,比烟滋味好多了。”“那里算是毒嘛,就是普通的小东西,你看欧美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碰的。”   你一次不信,二次不信,三次就开始将信将疑。   德音差一点就吸了,她当时找了圈内的男朋友,非常有才的年轻导演。   搞文艺创作的,港岛竞争激励,精神压力特别大,于他而言大□□就是命根子,不抽就觉得头疼,吸完就是升仙。   当时的房间里面,那股味道经久不散。   德音亲眼看着天才陨落,他觉得抽得越来越没劲,就开始换更贵的,更高品质的。   一步一步地往下滑,那些号称是朋友的,没有人拉他一把,反倒把他拖下更深的深渊里去,直到万劫不复。   劝过,骂过,发誓不给他钱,失声痛哭。   德音所有方法都用尽了,没有用。   她成年以后把她从无望里拉出来,笑着跟她说“不要这么灰心丧气,你看这个世界还是很好的,比如:我喜欢你。”   那是最深情的告白,他不图她什么,只是喜欢她。   那时候的她有什么呢,港岛电影业最繁华兴盛的时候,本地艺人昂着头,看都不看内地过来的,叫内地的女艺人是“北姑”。   好像天生差人一等,她长的又不漂亮,美人那么多,三千弱水里偏偏只取她这一瓢饮。   “爱情就是这样啦,我先喜欢上你,之后才会找理由说,我喜欢你的什么什么,其实什么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啊。”   他是有名的才子,会讲最动听的情话。   说她是他的缪斯,带她回家见父母,笑言丑媳妇到底要见公婆。   经纪人同她撕破脸,说再不分手就弃她不管,让她自生自灭。   可是怎么舍得,就算他后来已经不成人模样,也不舍得,她贪恋他给的温暖,那是冬日里的太阳,让她不会在绝望里被冻死。   他死于意外,毒友说,除非他让女朋友演三级,否则不再供货。   再神志不清都没有同意,还当场起了冲突。   争执里,一把水果刀直直地□□胸膛。   急诊室里,最后一句话是“无论媒体问什么,不要说我同你的关系。小霜,好好活。”   到死都怕带累她。   所以德音忘不了那股味道,那是地狱的味道。   如果说她原本可能会善良、纯洁、美好,那就是这股味道打破了她的梦境,让她直面生活里恶鬼,而代价是不可替代的爱人。   递烟的青年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讥讽地看了任森一眼,似乎并不在乎得罪他。用另一只手摸摸下巴,道“森哥好大的面子,可是我这个人天生不会讲面子。”   任森把德音护到身后面,强颜道“就算廷仔不卖我的面子,也该卖邓总的面子吧,邓总要是知道了,大家都不好过。”   “什么邓总,邓楚明开了娱乐公司就成总了,当年大家一起混的时候,他论辈分也得喊我一句“哥”,如今挣到钱了,开始装大户了,叫手底下的人跟我说‘卖邓总面子’。他这个邓总好大的面子。”,摇滚青年似乎被任森的话彻底激怒了。   德音站在任森身后,心里记住他今天百般回护的情谊,如果他们还不罢休,那她就得搬谢修齐出来的。   有人说杀鸡焉用牛刀,可说这话的人不明白,不是杀鸡者傻,而是她只有一把刀,不用拿鸡就要啄破她的皮,准备喝血了。   “阿廷,你这是在做什么。”一个性感低沉的男声道,这种声音很难形容,德音能给出的词,大概是:勾人。   对,就是勾人,不是娘娘腔似的中性男音,而是男人味的那种勾人。   摇滚青年听见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若无其事地把烟收回去。转头对着来人道“席哥你怎么来了,不说头疼么?”   这是一个很迷人的男人,迷的那人叫女人。   长着双狭长的丹凤眼,清瘦的脸型,理了平头,薄唇开合:“人家过来玩,何必闹得不高兴。”   德音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了会才回忆起来,他是席远,冰河纪乐队的主唱。   这时候的大陆乐坛,摇滚乐是不可忽视的力量,那些乐队们的呼喊成为年轻人发泄青春荷尔蒙的绝佳渠道。   觉得他面熟,还是因为这个身体的记忆,李威特别喜欢冰河纪,攒钱买唱片,最大的愿望是想看一场他们的现场演出。   也是因为喜欢,李威才会不同于他人,没有随着大流搞个黄毛造型,而是剃了平头。   李威奉席远为神,虽然德音觉得他其实并不怎么懂音乐,这大约是少年时期偶像崇拜的缘故。   有了席远的话,那摇滚青年也不太好继续逼着德音抽烟。   他百无聊聊地摸了摸鼻子,走到席远身边,压着声音,不太高兴地同席远道:“那我去准备了,一会儿有咱们的演出。席哥你上不上?”   “我这嗓子都成破锣了,上去丢人让别人踩啊,砸了招牌你们喝西北风去?”,席远没好气道,看得出来他不太耐烦这个廷仔。   嗓子状态不好,这声音还这么好听,好的时候,姑娘们的耳朵都得怀孕了。德音默默地想着。   任森绷紧了的身体状态放松下来,他对席远道:“谢了,哥们。”   “没什么,我不能让垃圾毁了名声。下回再碰上这种事,找乐队别的人。”,席远说完便走了。   场面又变成了嘉映三人对阵的局面。   任森拿起矮桌上的一杯苏打水,“哗”朝顾宝龄脸上泼了过去,骂道“贱货,给脸不要脸。真以为自己是角儿了?”   顾宝龄被吓愣了,没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玩味地看着他们自己人撕自己人。   德音拽了拽任森的胳膊,想直接走了,家务事家里处置,何必拿到外人面前丢人呢?   任森没管,反而把自己的胳膊拽了回来。   顾宝龄终于清醒过来,当即暴怒,站起身来便挥手过来,似乎打任森。   结果被任森一只手给控住了。   “说你是你就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做的这么绝,我何必给你脸,让你扔到地上踩么?”   “任森”,顾宝龄大声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而后用另一只手指着德音,指甲修得纤长,黑色的甲面,在暗沉的灯光下泛着迫人的光。   “你为了一个新人这么羞辱我,你扪心自问,我何时真的不听话?居然就要把主角让给这个刚进公司的丫头片子,她学过表演么?她能演的了么?”   “她能不能演是我的事,邓总同意,那就是个废物也能演。你不识相,以为自己靠上大树就能安枕无忧,惹了什么事都能叫公司屁颠屁颠给你摆平,你可真是高看自己了。”任森说着,把顾宝龄的手放了下来。   “她怎么高看自己了?难道邓楚明敢说自己罩得住你这条忠心的家犬。”这话说得非常刺耳,围观的人中出来一个男人,丰神俊朗,打扮入时。   顾宝龄原本被压的奄奄一息的气势,在看到这个男人以后,又重新高昂了起来,像只母孔雀。   她飞扑到男人怀里,娇弱委屈地喊了声“修德。”   怎么今天晚上这么多面熟的人?德音又觉得这张脸她也是见过的。   “一个外室子,欺负我的女人,算什么靠山。”   靠,金主来了。顾宝龄的靠山确实看着面熟,因为他和谢修齐长得像啊。   以及,名字根本就是一个套路好么?   谢修齐懒洋洋地站在最外层的圈子,不屑地补充道“邓楚明是我朋友,这个所谓的新人是我的女人,你说你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护得住你的人,陈宴。难道换了姓和名字,就觉得身份和我一样了?”   谢修齐的话说的极慢,似乎想让周围的人听个清楚。   那个叫修德的男人,用牙咬住下唇,似乎在极力隐忍,没说出话来。   谢修齐没等他回话,看向德音,抬起一侧眉毛,动了动。颇为无奈道:“你赶紧扑过来啊,看看人家看看你,我怎么养了这么笨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查一下“北姑”是什么意思,特别恶心,所以能在香港混出头的大陆女艺人特别不容易。 明天我要返校了,期间各种倒车啥的挺麻烦,能不能更还不晓得,但是尽量。为防万一,提前预报,么么哒收藏的小宝贝们。 又,最后出场的金主才是真的大腿啊,嗯哼,纯金的大腿 ☆、外室子   听了谢修齐的话,德音恨不得装不认识他,好丢脸啊。   大爷,您站在外圈,她怎么扑过去?用体重压倒他前面那个妹子,再爬到他怀里么   无奈只能从卡座的位置上走下来,穿过人群,站到金主身边。   谢修齐两手插在裤袋里,浪荡公子的仪态,等到德音自觉地用手挽住他的胳膊,才痞笑道:“都还围在这里做什么?笑话也看完了,该散就散吧。”   听了他这话,围观的群众们也觉得没什么热闹可看了,纷纷做鸟兽散。   德音觉得自己今天出门这么倒霉,一定是因为没看黄历。   谢修德还站在原地没有动,顾宝龄倚在他肩膀上,神色仓皇,她大概是被谢修齐肆无忌惮的语气吓到了。   原本以为江德音只是个长得不错的新人,没想到一踢踢到了铁板上。   谢修齐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混合着香烟的味道,会让人觉得很好闻。德音不大关注金主抽什么,最近的烟味里带了清凉的薄荷味。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德音鼓起腮帮子来装可爱。   谢修齐见她这样,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我要是没来的那么早,你可不就被人欺负了?”   说完,谢修齐拉着她往另一边走,看都没看谢修德一眼。   顾宝龄觉得肩膀疼的不行,揽着她肩膀的谢修德手上在用力,要捏碎她的肩膀一般。   德音小声的问道:“那个修德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刚才说了嘛,外室生的。最近上了家谱觉得自己身份不一样了,开始猖狂了。”谢修齐轻描淡写般说道,可德音能听得出他的不愉快。   他那样的家庭,被承认了的私生子,身份到底不一般了。   谢修齐想了想,又说道:“不用理他,他但凡敢动你,我立刻废了他。”   大爷,是你想废了他,而不是因为我吧,德音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何必找什么理由。   任森从后面追上来,犹豫了下说道:“谢公子,谢谢了。邓总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陈宴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邓楚明要是能被等闲收拾,他何必在京城地界上混。不用管,谁家子弟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真以为我们这些人有那么恣意么?何况,陈宴算什么。”,谢修齐不屑道。   任森得了保证,立马识相闪人,不做电灯泡。   可惜,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更大瓦数的。   左骁作为好基友,和谢修齐简直是形影不分。   原来两人喝酒喝得没意思,就直接过来了,在这里还可以看到顶尖乐队的演出,比如冰河纪。   自从在位置上坐定,就不断有人来打招呼,身份五花八门。   这可比跟着任森更长见识,谢修齐在这里就像大鱼归海,惬意的不得了,之前在c市,那就是困在小溪中,翻身都不痛快。   台上冰河纪已经唱完了一曲,气氛很好。   席远掂了瓶酒过来打招呼,他真的是很有味道的男人。   说着一口地道的京腔,倒是谢修齐的普通说的字正腔圆,等闲大家不会觉得他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子弟。   酒度数不低,德音现在的身体喝了一杯便觉得微醺。   “你声音不错,会唱歌么?”,席远突然说道。   德音眨了眨眼,头有点晕,神志倒还清醒。“会一点,但是在你们面前那就是班门弄斧了。我练过一段时间戏曲,发声什么的还好。”   “哪个地方的曲子?”   “晋剧,京剧也会唱,但是水准一般。”   听了德音这话,席远看向谢修齐,“让你家姑娘上去唱唱吧,我觉得她更适合当歌手,嗓音条件很好。”   “她不当,德音,醉了?”谢修齐在德音眼前摆摆手。   德音歪了歪头,很调皮地笑“有点迷糊,但是没醉呢。我不想当歌手,我不热爱音乐,不热爱就没有灵魂,怎么能做得好。”   席远轻轻地啜口酒道:“也许唱着唱着就喜欢了呢?”   “远子,你这可是别有用心啊,别拉她进你们的圈子,她想唱我能捧出个天后来,但是唱摇滚不成。”,谢修齐听出席远话里有话。   德音瞅瞅席远,摇头道:“我不会唱摇滚,也没那个劲头,唱不好的。”   “那就算了,我一兄弟组了乐队,缺主唱,挑了好久也没满意。今天我听她的声音很好。结果不成,那就算了,但是唱一曲怎么样,随便你想唱什么都行。”   “真的?”,德音问完,又去看谢修齐,征求他的意见。   谢修齐挥挥手:“别的地方你去唱是给我丢脸,这里没事,唱去吧。玩玩也好。”   今晚的气氛蛮好,德音晕陶陶站起来,要搁平时她是不会去唱的,觉得做人低调些好。   要了个吧台椅,让人放到台上,调整好设备。   德音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低着头,浅唱低吟。   “Heartbeats”,这首歌不属于这个世界,那是她带来的记忆。   开场的时候,席远评价道:“不唱歌真是可惜了,她英文发音很准,专门练过么?”   谢修齐也很疑惑,他不觉得在小城长大的德音会有很准的外文发音,嘴上答道“不清楚。”   慢慢地,整个酒吧安静下来,大家静静地的听德音唱歌。   她好像越来越悲伤,歌曲动人之处,不仅是唱腔和配乐,当你灌注感情,的确会打动听众。   德音确实开始落泪,她控制不住。   今夜真适合怀旧啊,想念往日的恋人。   那个男人刚开始特别认真的给她纠正发音,纠着纠着就开始笑闹。   她能清楚想起他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布裤,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天蓝成一汪水。   一曲唱毕,下面有人喊道“再来一个。”   大家纷纷应和。   德音用手拭干眼泪,抬起头对着话筒说道:“好啊,老歌怎么样,夜来香。”   哭过的美人带了烟视媚行的味道,一转强调唱到: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细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拥抱着夜来香   吻着夜来香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夜来香我为你思量   靡靡之音,只乐今朝,想往事有何用,有酒今朝醉,有银今日撒。   台上人风华绝代,美艳逼人。   台下席远调笑道:“眼光真好,现在还小,将来是要让人神魂颠倒的姑娘。”   谢修齐浑不在意回道“自然,我只在一个人身上失过手。”   “何必提不愉快的事,你要是哪天不喜欢了,我可要追了。”席远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谢修齐看了看台上的德音,说道:“我的就永远是我的,我不要了,那也容不得旁人碰。”   “你还是这么霸道,看着温文尔雅,其实骨子还是小时候那个霸道小孩子,什么都不让人碰,敢和你抢的,你都要还以颜色。谢修德头上那块疤现在还没消。”   谢修齐这次没答话,他承认席远说得对,可是又怎么样,没人能从他手里抢东西。   说话间,德音已经唱完了歌,款款地下台退场。   谢修齐不欲再和席远说话,站起身道:“走了。”   也没和什么人打招呼,连左骁也没搭理,拖着德音径直出了门。   德音穿着高跟鞋,跟不上他大长腿迈出的步子,只得道:“慢点。”   谢修齐放缓步子,眼睛眯了眯,说道:“你看你多能惹麻烦”   “没有,不过今天一回,你可不能冤枉我,又不是我惹得事。”,徳音嘟囔着嘴,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今天一件,明天两件,日后有名气了,麻烦可就不断了。我怎么感觉自己亏本了。”金主大人摸了摸挺直的鼻梁,语气颇像做了亏本生意的商人。   徳音理直气壮地回道:“哼,金主大人,您不能只想着坐收其成啊,该付出就得付出啊。”   谢修齐嫌弃地说:“你又不好看,凭什么?”   “你说什么,你的审美是死了么?除了顾宝龄你说我还比不过谁?”,居然说她现在的皮囊丑,那以前是什么,看见会伤眼么?   “你看都不用别人,顾宝龄一个就够了,一个私生子的女人居然比我的漂亮,我觉得我输了。”,谢修齐说完这句,轻声笑了出来,调戏徳音让他觉得很有趣。   “可是,可是我比她可爱啊,你看我还会卖萌。”,徳音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可是谢修齐并不买账,“丑死了,别耍鬼脸。”   徳音懒得应付他了,又不是真的十七八小姑娘,难道还要装作被他调戏哭了啊,于是负气道“我不要理你了,你再找一个吧。找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好啊,明天就找。”谢修齐语气落寞,带着漫不经心,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游戏,大概是在遮掩什么。   “喂,谢修齐,你是不是不开心。”徳音把双手放在身后,穿着高跟鞋跳了两步,走到谢修齐前面,转过身来对着他这样说道。   “为什么这么觉得?”   “哈,你就是不开心,我感觉得到,你嫌弃我吧,你开心就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拼死搞出的一章,明天应该要断更了,呜呜呜,不要抛弃我。 ☆、博弈   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不管过往如何,心智如何,亦或是怎样的成熟,他们到底是心藏孩童,正处在微妙的时间点上的一群人。大一点就是手长脚长该担责任的青年人了,小一点便是无需尴尬的孩子。   谢修齐像是在幼年时期缺乏温柔感情关怀的那种孩子,他在生命的初始阶段缺少了应有的安抚与怀抱,所以他喜怒无常,力图与身边女性划开一道鸿沟,以此来维持自已构造的情感空间,你能感应到他细小的情感渴求:靠过来,靠过来。   然而当你真的这样做了,他却会推开你,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本人并不能有所清醒的认知。   在这个被酒精浸泡的夜晚,暗蓝色的天幕之上,白色云团掩映之间,一枚杏黄色的月亮微微的发着光。   徳音可以听到自己清晰的声音:“有什么不开心的,为什么不说呢,说出来就好了。这本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如水要东流,你拿石块挡住,也总有一天会被阻挡而不得释放的水流冲垮,结果更加糟糕。”   “那你为何不说,徳音你心中的事情也很多,你的遭遇更加不幸。”说着谢修齐发动了汽车引擎。   放松背部,徳音靠在副驾驶位上。她前世习惯于站立时的种种好看要求,姿势优美挺拔。仪态老师教过的话言犹在耳:你是公众人物,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拍到,衣裳再华丽也要人来衬,含胸弯腰时被拍到,看起来会特别丑。   所以即使如今还未出名,却也时时都绷着身体里面的那根弦 ,大概算是职业病的一种。   月光透过车前窗玻璃挥洒进来,流泻了一地的水银。   徳音手心有些麻,这是有些醉意的正常感觉,把手背放到眼睛上道:“我的遭遇的不幸可以被拯救,它只是来自于物质。贫贱而百事哀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穷人很少感到幸福,但是我现在正在脱离这个困境。谢修齐你呢?你不缺乏外在的东西,你富足的让天底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感到嫉妒,可是你并不快乐,你只会有短暂的愉悦,我可以让你笑,但是无法使你快乐。”   车平稳的行驶在的街道上,两侧的路灯铺展开来,是大地的星火。   “也许我这个阶层的人都不快乐,也许是我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谢修齐淡淡的道。   金主的车开的极稳,半点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徳音并不相信他的话,她知晓今夜是个好机会,探知谢修齐内心的好机会。   “你妈妈是不是早逝?”,徳音抛出让谢修齐猝不及防的问题。   他眸子里闪过诧异的光,却被茫茫夜色遮挡,谁也看不见。而徳音只能听到他失笑道:“徳音,我有没有同你讲过,你很聪明。的确,我妈死的早,她在我五岁那年死在手术台上,绝症的最后挣扎。”   “你不感到被冒犯?”   “不,人已经死去,谈论这人的死并没有什么冒犯。”   “你还计划跟我讲你为什么不开心么?”   “我会讲,但请给我绝对的黑暗。我确实应该疏导水流,毕竟大水破堤后会是一片狼藉。”   接下来的时光,静默无言,两人都不在说话。   月亮并不能让人感到安全,它之于那些寄存于内心中的隐秘信息来说,太亮了。   谢修齐同徳音在晋省时便说,在有月的夜晚出门,是晒月亮,所以在它的光辉下讲话,也是同在白日讲话那样,要的是光明正大,无关紧要。   那些窃窃私语还是不要说了。   做好一切准备,拉上厚厚的窗帘,换了质地精良的睡衣,并排躺在一床被子之下,此刻他们两人在物理上是最亲密的距离。   徳音第一次从谢修齐口中了解他的过往。   好像一旦开始,就再也刹不住闸,谢修齐絮絮地说着,不再有平日里的理智和逻辑,他想到什么说什么。   严重缺失的童年生活,南方外公家中的海棠树、红木桌、线装书,从来不曾有过的长期学校教育......   徳音好像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早的奔波忙碌于这些权势富贵,他的教育来自于长者与自学,小小年纪就看书看坏了眼睛,父祖与外祖家都对他报以极大希冀,他们渴望的是一个让他们骄傲的继承人。   谢修齐是这样可怜的人,他一方面成熟与敏感,另一方面他缺失正常人的常识与情感判断。   在漫长的叙述中,谢修齐睡了过去。   徳音无声地走出睡房,在客厅茶几上拿起了谢修齐的烟盒与打火机。   她走到阳台,坐在不久前淘回的古代木椅上,点燃了一支烟。   果真是薄荷的味道,蛮适合女士抽。   徳音会吸烟,但是没有瘾,她喜一个人想事情的时候点一支,即使不吸,问问那种尼古丁燃烧的味道也会让她觉得有助于思考。   这习惯不好,但是徳音没打算改。   她的生活习惯足够健康,偶尔的破戒,让她有越界的奇异愉悦感。   烟头的黑暗中明灭不定,月亮又从云层中漂浮而出。   徳音拨通了任森的电话。   “顾宝龄是不是已经找好了新东家?”   任森在电话那头没有答话。   徳音接着说道:“闹得这样丢人,就是因为她已经不可能留在公司里,而公司觉得很不愉快。所以,你们决定给她施以颜色。”   “对,你是不是已经明白”   “我宁可自己没有想清楚。我感到自己成了你手中的棋,难道我会因为成了一枚棋子而高兴么?何必牵扯上我。”   “徳音,关于今晚我很抱歉,并没有想到她会指示人给你大.麻。这超出我的预料,我原本想明天打给你,怕今晚打扰你休息。”   “你不是对那种玩意超出预料,廷仔在那里地位并不算很高,只要多说几句,即使席远不出现,依然会有别的人出面阻止,那里是干净地方,这我很清楚。你的意外是谢修德,你因为他感到威胁才是真的,你怕给邓总惹麻烦。至于想要明天与我说这件事,是怕打扰到谢修齐。”   任森苦笑:“徳音,你何必揭穿大家心照不宣的东西。我与你都是在他人手下的小人物,逼不得已的地方何其多。”   “不,任森,你对邓楚明忠心耿耿。而我之于谢修齐,关系更进一步,在他没有厌弃我之前,我觉得我可以比你放肆的多。今晚如果不是你挡着,我会第一时间给谢修齐打电话,然后给顾宝龄几个巴掌,我能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对,确实是这样。可你是个准守规则的人,你不会彻底撕破脸。顾宝龄还会在圈子里待下去,你们两个毕竟没有完全交恶,徳音你很清醒,你知道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难道,我们今晚的这次通话就仅止于此了么?”   “我明白,日后但凡与你有关的事,我会提前商量。与你无关的事,等闲不会拖你下水。徳音好好干吧,你如果混不出头,我就是最窝囊,最对艺人低声下气的经纪人。”   “你们不是已经想好要捧我了么,公司还有另外两个备选,我们三个人在考察期内,表现最好的就是嘉映一姐,弄不好会是内地的女明星第一人。而我,最有潜力,你说对不对?”   还未等到任森说话,徳音挂掉了电话,收拾东西回房睡觉。   徒留电话另一边的任森半响无言,神色复杂。   坐在他对面的邓楚明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她的确很有潜力,年纪最小,长得最好,在三个人又是最聪明的,演技也很好。这是老天给我们的运气,阿森,你何必顾虑重重。”   “楚明,你的生意做得很大,娱乐公司只不过是步闲棋。有时候天王天后不需要这么聪明,港岛、日.本、欧美的例子告诉我们,关键的是公司与艺人的组合。艺人越聪明越难以控制,江徳音才十八岁,就已经老练至此。”   “我确实不太了解,可是我知道一点,内地娱乐业不要说是尚未成熟,根本是刚刚起步。但是我们的市场发展非常快,会有无数人向来分一杯羹。在公司行业体制运营不成熟的时候,你必须依靠艺人,我们拿什么跟那些外来户去争,没有经验、没有成熟的规则、甚至连钱都没有别人多。我们只能靠人,艺人的影响力,观众缘甚至容貌、魅力。”,邓楚明能在这样的时代攒下大笔家业,除了时势造英雄外,他本人的能力不可忽视。   任森微微垂头,看着鞋尖道:“我明白了,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捧出能镇场子的人,港岛竞争激烈,混到不差位置的圈里人都不是善茬,吃人不吐骨头。我们得找聪明的,能有资格参与到游戏里的。楚明,我在国外待得时间有点长了,这么久都没能想明白国内的道理。”   “没事,嘉映是我准备给你的东西,现在搞明白就比很多人都好了。江徳音哪怕没有谢修齐,她也不会是俗物,好好规划她将来要走的路。我们时间不多,刚在港岛做了经济模型,五年,阿森,你只有五年。五年后的内地市场会让群狼环视,垂涎欲滴,我们不可能不让他们进来,但是必须保住基本盘。不仅是嘉映,H.L、长风、锦华全部都是这样想,我们自己人内斗不要紧,开开门,必须联合在一起。”   “要是有叛徒呢?”   邓楚明不屑笑道:“不用我们,上面就会出手弄死它,赚钱无所谓,做探路党的人,从来会被千刀万剐。”   任森还是有担忧,“男演员不太可能控制住,你知道的,性别优势,他们可以从偶像派小生一直演到五十岁甚至六十岁。”   “这个先不要管,先把花旦们捧出来,我们的市场越大,话语权就越强。总要有一天,放眼整个华语娱乐产业,一线女明星甚至男明星只能是我们自己捧出来的人。”   任森听着邓楚明雄心勃勃的话语,他并没有这个曾经的大哥,如今的老板那样大的信心,可是他之所以跟着邓楚明混,不就是觉得他会是人中之龙。这样大的气势,放到古代,未必不是一方王侯。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今天这一章,我可能写的比较隐。但是大家可以回想下以前的一线女明星,张曼玉、林青霞之类的全是港台女明星,现在就剩一个舒淇还咖位好点,但是黑历史太明显根本盖不住老被人拿出来说,于是......刘嘉玲,张敏啥的还是内地去港台圈混的,baby是在香港出道,但是她是上海人,摊手。 再想想现在的四旦双冰。四旦刚出来应该就是捆绑概念,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走到另外三个人前面,所以大家捆绑起来站一线,别人想上位难度翻倍,这是四个人组成的封锁线,你想越过去,意味着得超过她们四个,但是后来双冰这个概念炒好了也能跟在后面,念着顺口被大家接受。 以及,很愧疚昨天没有更,实在是一通折腾太累了。么么哒一个小天使章章留言,看到好震撼。大家的评论我一般会回,这两天开学很忙,但是会回的,撒花什么的,没回别见怪,我会在最近集体回评论,本章有话说里会通知,不必特别注意。最好么么哒所有看文的宝贝们 ☆、土豪谢   到底是年轻,徳音整夜没睡,早上回剧组时依然精神翼翼。   徳音开着车到影城时,天色尚早,小胖子同一些剧组人员在早点摊子上吃油条豆腐脑。   晨光熹微中,只见辆白色小跑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双穿着红色复古款高跟鞋的脚迈步下车,脚面雪白,在大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晶莹。   女孩子非常会打扮,白衬衫搭配绿色高腰伞裙,手中拿着与鞋子同色系的大红色链条包,面上戴着墨镜。   小胖子隐约觉得这女孩身影有些眼熟,待她走到身边,摘下墨镜打招呼时,才发现是徳音。   徳音没有化浓妆,只是简单地描了眉,整张脸的精彩是那诱人的红唇。   现在的国内娱乐圈尚处于对顶级时尚没有了解的阶段,女明星们日后回忆起来,怕是很想删掉旧日的所谓“时尚”照片,除了那一张青春逼人的面庞撑着,整个打扮很是不能入眼。   小胖子知道徳音这一身很精彩,很出位,但是会感到微妙的不和谐,徳音完全不同于影视城里那些引领潮流的有名女星们的装扮,可是又很好看,不同于他人的好看。   具体怎么样小胖子说不出,可是他觉得徳音很有“星味”,虽然她还没有一部作品,也没有什么广告和名气,但她日常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女孩子很有味道,与圈子十分贴合。   徳音虽说没化什么妆,但是底子好,睫毛天然卷翘、肤色白皙自然、侧着脸与人说话时,眼角给人以波光潋滟般的美感。   不仅是小胖子,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这姑娘是要一飞冲天的,并不比今年大火的那位“格格”要差。   闲聊几句,徳音道回头见,去找助理小夏。   小夏起的很早,徳音敲门时,连早饭都吃完了,正坐在扶手椅上看书。   徳音进屋就舒服的叹了口气,实在是太暖和了,她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的人。或者说,整个圈子里的女性们,尤其年轻的女艺人们,但凡你还想要名气,要温度就得被造型师打死。   上辈子在冬天拍杂志封面,二十二楼的露台,大风呼啸,夜晚温度降得很快,穿着露肩修身礼服拍照,还得摆出适合的表情。   这哪里算是什么工作辛苦,更多的女演员们,连这种辛苦都渴求而不得。   入了这一行,有些事就是很自然的,当然有些人会耍大牌撂挑子,可是徳音敢说能长期挺住不过气的,无一不是敬业的,医生律师公务员是职业,演员或者明星当然也是职业。   重重地往床上一躺,徳音闭上眼,慵懒道:“小夏,你的清闲日子要没有了,估计森哥很快就会叫你回公司,活儿可能要下来了。”   小夏早就放下了书,现在正在给徳音倒热水。   她并不觉得的徳音是无的放矢,虽然不知道这短短的一夜发生了什么,可是她明白眼前这个比她小的人,是顶聪明的。   她跟着徳音拍戏这些天,学到很多东西,怎么合适的处理人际关系,怎么以最快速度组建对自己有利的剧组圈子,以及如何让人无可置疑地抢角色。   于是说道:“好啊,忙点儿意味着我离涨工资不远了。”   徳音躺了一会儿,挣扎着爬起来洗脸换衣服,穿回简单的薄毛衫配牛仔。   她可不希望打扮成刚才那样招眼的样子去见导演和大太平的扮演者。   陈姓女演员是早年间的言情剧女演员,海峡对岸的某位女作家出了名的能拍火爆剧集,挑美人的眼光也是顶尖的。   这位女作家挑出来的女演员,别的先不说,颜值是极高的,都是难得的大美人。   今年在内地大火的那部清朝格格剧也是她的手笔,让主演气势冲天,一部剧便送人上了青云。   大太平的扮演者是名副其实的主演,她的美貌无人可以质疑,古典美人的长相,同剧组服装非常契合,定妆照出来,摄影师就一句话:活生生的仕女图。   不仅长得好,婚姻也极好,嫁了拿过顶级电影节奖项的大导演,惹得无数同代女星在背地里咬牙切齿。   要说如今唯一的不足,就是大家说她演技不好。   这部剧就是拿来雪耻,证明自己会演的。   徳音很懂新人规矩的拜了山门,李导和曾导对徳音很满意。   于是开拍,还没五分钟,李导就皱着眉头,喊了“咔”   没有人犯错,只是压戏了。   徳音完全压住了主演。   她不是故意的,这一点李导还是知道的,因为徳音并没有抢镜头也没有使别的小手段,她只是很单纯的在演,甚至没怎么使劲。   都没有与周公子对戏时费心。   坐在一旁的曾导则是感叹,天赋在演戏这件事上,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天赋的不怎么努力,随便演都能压死那个用功但是没天赋的。   而且,表演不一定会因为你努力就回报你,因为你自以为的所谓努力并非有你想的那样多,比如这位女主演。   意识到问题后,李导找了徳音说这件事,语气颇为不好意思,毕竟不是的徳音的错,可是更不好对主演说。   说什么?难道要说你这演技不成啊,赶紧短时间内给我赶上来。   女主演嫁人之前可以说,导演脾气大都算不得好,女导演在片场就是说一不二的女王,有什么不好就说。   可是人家老公地位非凡,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徳音自然没话说,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她不会主动说,导演不觉得那就继续拍,将来播出了她出彩,导演觉得了,就等着导演说,还能让导演觉得颇为对不起她,落个善解人意,服从指示的好印象。   切记在剧组里,没有到那种顶级咖位,别乱说话,有想法憋着,和在公司混一样,中庸之道,这可是前辈们用血的教训的出来的经验。   徳音再拍就多少配合着主演来,主演自己也有感觉,更努力的演,虽然有点过火,倒也能看得过去,索性两人对手戏不算多,稍微糊弄下也不是不可原谅。   往后的拍摄就很顺了,徳音的戏份唰唰拍得极快,拍完最后一场的时候,李导还颇为舍不得,说拍她的戏十分痛快。   徳音羞涩地笑笑,说一定参加杀青宴,心里很清楚导演感觉再舒服再顺畅,也不会找她做配了,那是在给嘉映捧人,还用自己的人垫脚。   如果不是徳音公司强势,徳音觉得李导剪很多她的戏份不是没可能。   别以为你演的好就成,剪辑师那双手,能生生把你给埋汰了,圈里有些事不是你演技好就够的。   要不然为什么很多演技好得奖的演员没什么名气,而那些空有容貌的艺人大红大火,若抓准时机甚至能迈入一线的行列。   徳音拍完戏,回家歇了两天,时候已值深秋,街面上有阵阵好闻的栗子香。   徳音买了很多,去看了几个弟弟妹妹。   两个小的还好,有些时日没见了,弄得有些生疏,而且不能适应如今这个打扮出众的姐姐。   徳音找到班上时,很多小孩多好奇地看着她,还跟弟妹说:“你姐真好看啊,像明星一样。”   和老师打了招呼,带着他们去吃了顿洋快餐,照例问问生活学习,再去买一堆衣服,快入冬了,徳音怕自己忙,日后赶不上做这些。   对着罗琦便不用太过贴心,直接拿信封装了一叠钱给她,都念大学了,想要什么自己挑自己买。   罗琦很别扭地接过了钱,之前两人推来推去,还是徳音一句:“我还缺这一点么?你要是不想花就存着,你是我妹妹,有什么可推辞的。”,使得罗琦没有再把钱推回去。   说了会话,罗琦支支吾吾道她不想念书了,有人觉得她嗓音不错,辨识度高,要培养她做歌手。   徳音没同意,她自己深知,这个圈子很难混,歌手圈虽然不熟却也知道一点,能清清白白唱出来的,那是非常需要天赋和运气,她怎么能相信罗琦有这样的天赋和运气。   说实在的,徳音已经打定主意要看护三个弟妹,他们想闯她鼓励,可是进娱乐圈,两个字:不行。   在这个问题上,徳音就是专制的家长,没得商量。   罗琦刚拿了徳音的钱,不太好意思反驳,可是徳音知道,她没那么容易就被说服,这个妹妹自从遭逢家中大变,凡事必先过心里深思熟虑,才会跟人讲出来。   可徳音现在也不好说的太过直白,走一步看一步吧。   把罗琦送回学校,天色已深。   徳音站在校门外想了想,又去买了些吃食,去公司看任森。   东西买了很多,办公室里人人有份,大家都很欢喜。   小恩小惠说出来不好听,可是会做的人到底是少的,少就意味着你有赢得大家好感的机会。   千万别觉得日后有了名气,他们都得巴结着你,不必这么麻烦。   要明白,小人物虽然不大可能助你成事,但是坏你的事却是不得不防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记牢了。   任森先是通知坏消息,那部汉朝历史剧因为一些问题,暂时不能开拍。而后宣布两个好消息,一是给她接了一部古装剧的女二,角色讨喜,刷观众缘利器;二是有一部合拍剧的女一也落到了她手里,大家耳熟能详的古代悲剧《梁祝》。   正说的兴浓,谢修齐电话打了进来,问她现在在哪里。   徳音答完,谢修齐便说待着别动,他派人过去接。   问做什么,只是简单说了句:带你真的见见世面。   车来的很快,徳音上车一看司机,那气势就不是一般人,沉默寡言,一路上没说过半句话。   特殊牌照的车在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到达目的地。   谢修齐穿着徳音挑的风衣,身形修长,英气勃勃,如白杨般站的笔直,在道旁接她。   穿过一片落尽叶子的树林,徳音目瞪口呆,她看见了一架私人飞机。   螺旋桨已经开始旋转,正准备起飞。   谢修齐得意笑道:“美人,大爷没骗你吧。特批的。”   说着就牵着她的手上了飞机。   徳音反应过来,问道:“这是去哪儿?”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谢修齐的声音传入耳朵:“先去羊城呆两天,然后去港岛。”   飞机在废弃的机场跑道上起飞,将茫然的徳音带向远方。   自从她跟了谢修齐,总是可以时时有惊吓,日日有惊喜。   不知是福还是祸。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了关于昨天那章的捉虫,可是时间不够用,不能及时捉虫了。急着写完更新,又有事要忙。大概能闲下来就要到后天以及抗战胜利日的三天假,大家先看文吧,作者滚了。 ☆、政事   在羊城果真如谢修齐所说,只待了几天,徳音也没什么事,陪着谢修齐出席了一次晚宴便算完成任务。   整日待在酒店,哪里也去不得,架势大得吓人。   酒店内的宾客似乎皆身份非凡,安保很是严密,往来出入不仅仅是需要身份验证。   徳音看场面不小,便不去讨人嫌,同陪侍在身边的随行秘书要了些书来看。   演员也得随时补充知识,增长阅历。   可以借用冰山理论来说明表演这回事,观众、评论者乃至资深专业人员看见的只是演员自身浮出水面的那尖锐一角,它是如此锐利,冰面闪烁出优美而雅致的迷人的白光,晃花了观者的眼睛,以至于以为那便是全部了。   殊不知,这小小的一角,是需要靠冰面之下庞大的百分之九十来支撑的,它不能被轻易探知,可是演员自己知道,越是好的演员越知道这看不见之处的重要性。   再者,徳音计划明年报考央影,实践方面的考试她不担心,但是理论课放下太久了,必须提前看书,以拂拭掉记忆上的时间灰尘,唤醒它们。   说真的,徳音并不太想再上一遍学,但是这层身份又是很重要的。毋庸置疑的是,娱乐圈里有很多派系,大家依着不同的标准划分开来,而其中相当有分量的是学院派。   只要你对奖项有野心,那么学院派必须被讨好,除非你能肯定自己的表演已经精彩到可以碾压其他竞争者,如果成为其中的一员,那自然是最好的。   如今还不明显,等再过几年,放眼整个内地娱乐圈,能红起来的后起之秀几乎全部是几大电影表演学院出来的。   同港岛不同,内地每年上映的电影数量并不算多,而从业人数又是很多的,演员必须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底子在。   港岛影业鼎盛时期,一年上百部电影,再青涩的演技,每年多部电影磨练下来,也得练出来了。   所以可以看到,港岛的演员们即使所学与表演没什么关系,公司也能捧出来,他们有的是磨练演技的机会。   如今再世为人,徳音对着港岛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前世,那里是她的伤心之地,可如今却带着一丝盼望。   盼望什么呢?明知那人不可能存在,却还觉得他似乎就站在中环的某个路口,脖子上围着深色围巾,手里拿着热饮,还是很年轻的模样,对着路另一边的她,浅浅地笑着,融化冬日的阴霾。   徳音的渺茫情绪被敲门声打破,谢修齐回来了。   他似乎烦躁非常,神情不悦,又在强力隐忍。   随行的人员全部不敢言语,生怕不小心惹得火山爆发,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做完该做的事,大批人马迅速撤离,把空间留给徳音和他。   徳音一面给他解领带一面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英国佬太不识趣,真的觉得我们会步步退让,还有那些二主子,觉得大主子还在管他们便趾高气扬起来了。”,这的确是件大事,正值回归关键时刻,京城收回国土的意志非常坚决,大面上维持得住,可小面上就是一地鸡毛。   谢修齐忙起来便不顾身体,每日只睡三四个小时,带着一帮人连轴转。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却是他最早回来的一次,前几日每每徳音已经睡熟,忽然被轻微触动惊醒,才知道谢修齐回来了。   他面相看着小,给人青涩不经事的感觉,可能刚开始还会被当软柿子捏。   徳音解开了领带,拿到一旁放好,淡淡道:“岭南是叶家的地盘,这样的大事,该他们出力才是,你不要事事都想着一肩扛。我虽然不大了解你们的事,却是知道你家里即使再看重你,给你这次机会,也不是要你把自己压垮。”   “哎呀,你好烦。我要喝红茶加奶。”谢修齐自己把西服脱了挂在衣架上,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捏捏人中,颇为小孩子气地道。   “是是,我很烦,烦得你不得了。”徳音也不辩解,谢修齐已经这样累,就不必和他争论这些了,东西都是现成的,徳音直接从描金白瓷茶壶中倒出来便是。   拿着杯子走到谢修齐身边,徳音继续说道:“不是说好了‘马照跑,舞照跳’,经济制度也不变,自由度这么高,他们何必再做如此折腾?”   谢修齐喝了口奶茶,冷哼一声:“要是合理要求,我们这边不会这样与他们争执,可是有些人一面把资产往境外转移,一面又在这里提着种种不合理的要求。都是要走的人了,还装作为自己将来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过是迷惑民众罢了。”   “我不懂这些,你要想怎么做那便怎么做好了。我当这一趟是度假,还可去港岛淘货,不亦快哉。”   “待在酒店里,被安全部门日夜看着,你这是不亦快哉?”,谢修齐似笑非笑。   徳音恼羞:“去了港岛,我要是不能购物,那就是不亦怒哉。我善解人意反倒要被你取笑,金主谢,你这叫不解风情。”   “风情确实不解,善解人衣还是会的。”说着便把徳音往套间卧室拉。   精力旺盛的年纪,都忙成这样还不忘鱼水之欢,徳音只能舍命陪狼,被吃的渣都不剩。   妖精打架完毕。   谢修齐快活地事后一支烟,“明天去港岛,我们可以直接住在霍家,霍叔叔的家眷可以陪你去挑东西,想买什么买什么,别的听我安排。”   “是我想的那个霍家么?”徳音没力气道,年轻人的折腾太厉害,她这刷了绿漆的老黄瓜可真吃不消。   “还能是哪个霍家?羊城这里并不需要我,我哪里是来办正事的,不过是看我年纪小,让我搅局而已。”,言辞之间,颇有寥落之意。   “你应这样想,旁人想要这样搅局的风头还不曾有呢。”徳音安慰道。   谢修齐把烟蒂扔进烟灰缸,手放在脑后靠着床,自嘲一笑:“哪里是看的上我,不过是看上我的家世,再大的错也能被兜得住罢了。”   徳音欲接话,放在床头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谢修齐顺手接了起来:“喂。”   原来是金主的父上来电关心。   这对父子关系十分冷淡,现在不过几句话就要吵起来的样子。   只听谢修齐道:“什么叫小心不要惹事,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自己?”   电话那头被这句话激怒,模糊道:“孽子,有这样同爸爸说话的儿子么?”   “你是我爸,更是陈宴的爸爸,对比起我,你觉得他才是你的儿子,他说什么都是好的,我说什么都不能叫你如意。我何必再听你,爷爷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做乖孙子比做乖儿子来的有好处。”   徳音失笑,谢修齐在人情上确实幼稚,还是觉得父亲不公平的小孩子。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听不到了,大概是被谢修齐说的心虚。   谢修齐又气冲冲地说道:“确实,我爷爷不止我一个孙子,可是你难道只有一个儿子?等着你替我打算,我不如早早替自己打算,免得被当成弃子,给有些人铺路。”   说完,直接扣掉了电话。   断掉之后,谢修齐拿出抽屉里移动电话,按几下拨了出去,再说话时,早已没了刚才的幼稚模样。冷静又带着一丝亲昵道“爷爷,还没睡啊,医生说了你得保养好身体。”   徳音无言,刚才谢修齐说话的口气大约是装出来的,现在则不能确定,真是只小狐狸。   “我爸刚刚同我通电话,被我暂时给糊弄过去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岭南是叶家的自留地,我爸的资质您也知道,何必让他过来。”   “您嘴上再怎么看不上陈宴也给了他名分,人家现在可是叫谢修德。他不招惹我,我便当看不见他,可他要是敢有小动作,您信不信他就不只是脑袋被磕破了。”   “我要是没这幅凶悍劲,您也不必让我来港岛,您说是不是?”   ......   一个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徳音大概明白了表面上谢修齐这一趟行程是为了什么。   谢修齐挂了电话,嘴角的笑也消失不见,神情冷漠,没什么感情地说道:“陪我去洗澡。”   相对无言,洗到半路,谢修齐忽然说道:“要是有人说要立你当未来的太子,你开不开心?”   “唔,不开心,要是皇帝只有我一个儿子,那我开不开心,位置都是我的。要是有很多儿子,那立了我,我就是所有兄弟眼中的钉子,欲除之而后快。虽然有皇位在那里放着,可是毕竟还在皇帝屁股底下,而我呢,则要防备很多人,包括皇帝。这么危险的位置,我怎么开心的起来。”,徳音不在意道,她知道谢修齐问的有深意,但这种事不要瞎掺和,应付应付金主就行。   “说得好,可是有些人,明知道这样还想当,不仅想还要把别人拖下水。太子是老皇帝订下来的,现在的皇帝不喜欢他都拿他没办法,而有些人被新皇当了枪使,还不自知,都是些笨蛋,哈哈。”,谢修齐这两声笑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他心里那个挥舞着翅膀的小恶魔又复活了。   徳音喜欢那个幼稚单纯,还很傲娇的小天使,可是他越来越少出现了,甚是可惜。   入睡前,谢修齐最后一个问题是:“你的生日是在最近吧。”   “嗯,再过十天。”,徳音感动,不容易啊,居然还记得生日。并且随即检讨,她不知道金主生日,心里打算白天问问随行秘书,看起来她很了解谢修齐。   谢修齐关灯,然后说道“睡吧,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到时候不要被吓到啊。”   说完,便迅速去会周公了。   留徳音一个人望着房顶,默默地猜,到底是什么礼物,说起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   前世写在资料上的生日是公司随便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香港霍家是真的存在的,郭晶晶婆家,大家可以搜搜看,关键词霍英东,我记得天涯还有八这个的帖子。重点是郭晶晶她婆婆,牛掰人物,值得大家学习,反正我是很佩服。 金主的礼物会挺震撼,当然现在是我自己觉得,大家看了再说,就怕笔力不行,写不出来。 大家看的时候不必注意时间线,因为如果我按着正确的时间来一年一年推进度,怕是不知道要写到猴年马月去了。基于现在净网,我会隐去大部分真是人名和地名,对于那些政局大事作春秋笔法,一笔带过。大家如果在某部分看的不明白可以留评询问,不敏感的我都回答,敏感的我也不知道啊╭(╯^╰)╮ ☆、到港   霍家准备周全,徳音与谢修齐一下飞机,便有人上来迎接。   来人乃是霍家第三代的长孙霍世良,面相清秀儒雅,带着副金框眼镜。教养出众,举手投足间皆可看的出来,说话做事都是小心周全,标准家族长孙的模样。   徳音不奇怪霍世良的表现,港岛很多富家子,只要不是叛逆型的,多是霍世良这样。富人坚信要赢在起跑线上,孩子一路贵族学校念下来,十八岁再送去国外读大学,且多是英国。加之港岛以前本就是英国殖民地,文化影响很是不小,那种英国绅士的风度被很多人拿来模仿学习。   与此同时,霍世良则对徳音和谢修齐的表现有些啧啧称奇。   他此前也接待过一些京城子弟,可以愉快相处的并不多。先不提南人与北人的不同,单是克制审慎,乃至被认为有些冷漠的英国味道就和热乎惯了的大院爷们风格不能很好融合,大家讲都讲不到一起去。   而谢修齐则不同,他像是在诗书礼乐里长大,又见惯富贵权势的世家公子,仿佛什么都入不了眼,却不叫你讨厌,行为举止间带着落落大方,倒叫那些细致礼仪成了装势唬人的东西。偶尔看起来风流冶浪,也带着魏晋时清峻通脱的味道。   比如此刻,他侧着脸同身边美人轻声说话,姿态放松而散漫,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举止会惹得主人不快,可主人确实不觉得被冒犯。   霍世良想起当年王羲之东床坦腹,不照样被郗鉴瞧上做了女婿,可见有些人真的是如此,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叫人讨厌。   至于陪在谢修齐身边的美人,霍世良第一眼看见便觉惊艳,当真是少见。   他的母亲当年是港岛小姐,还是双奖,史上第一人,被誉为“港姐中的港姐”。可见惯了母亲的美貌,却也得说眼前这位,真是丝毫不逊色。   且衣着品味不俗,见识也不低,他同谢修齐谈话,中英并用且多专业词汇,这姑娘也能听懂,适时插两句话也都说在点子上。   路程已经走了一半,港岛地狭,再偏的大宅也不会远出岛去,况且霍家的大宅就在沙宣道。   于是顺势说起宅子来。   霍家现在的主宅乃是此地少见的古堡式建筑,英文名作“Stone Mano”,始建于1930年,非是霍老爷子建造,而是一位拿督名下的地产,后来主人飞机失事,被霍家买下做了主宅。   到底是身体流着国人的血,骨子里还是传统的思维,无论贫富,房子总是要被拿出来说的。   加之港岛地小人多,这房子更是价值百倍,富豪们没几栋大宅怎么好意思出来见人。   待到了霍家,只见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嚯,好大的架势。   除了霍老爷子没在,竟然是全员出动,给足谢修齐面子。   霍家第二代长相俱是普通,到了第三代,尤其是长房,才叫人眼前一亮。   霍世良是清秀,那他的亲幺弟,长房老三便是十足的帅哥,此中的功劳绝对要归于长房的媳妇,也就是霍世良的母亲,“港姐中的港姐”,这名头不是白叫的,真人比徳音在照片上看着更漂亮,看着少女感十足,站在面目已老迈的丈夫身边,十分不协调。   大宅占地三千平方米,放在大陆也许不算什么,在港岛却是尽够了。拥有宽敞海景,远眺东博寮海峡及大屿山,占据非常有利的地理位置。符合“背山面海、坐北朝南”的风水学常识,还特别请了风水大师算过,得了吉地的批示。   一番礼节性寒暄过后,谢修齐前去拜访霍老爷子,老人家爱国之心拳拳,乃是少见的亲中派,政治立场非常明确,早年间甚至因此影响生意,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霍家做得意人。   徳音被大房太太领着去房间稍作休息,再过两个小时,霍家的晚宴就要开了,特意为谢修齐准备的,他这次来看着是要惊天的样子,动静估计不小。   虽说是豪宅,房间却不大,效仿欧洲建筑,镶嵌着彩色玻璃,外表虽然是欧式,内里却中式布置占多,俱是酸枝木打的家具。   美妇人看起来不太好意思,歉意道:“居处太小,太委屈客人了。原本是想安排谢公子和江小姐住在太平山的那间宅子的,地方大又清静,难得的好地方。可是公公说,谢公子爷爷与他是好友,住在家中显得亲近。”   说到这样的地步,徳音当然得说:“霍太太实在太客气了,地方很好,修齐小时候在外公家住过很长时间,对这种布置很喜欢,住处合心意就好。况且,您也说了,两家老人是好友,那何必见外。”   你来我往,闲聊几句,霍太太不再打扰,把空间留给了徳音。   哪里顾得上休息,徳音喊了女秘书进房来,重新化妆打扮,毕竟是晚宴,不能失礼。   她知道谢修齐最近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看男人厉不厉害,重要的一条是看他的女人。   徳音相貌绝对合格,如今别的方面也让外人无可挑剔,谢修齐谢大爷自然满意。   金主满意,好处颇丰,徳音行李袋里已经多了若干珍贵珠宝,真是出手大方。   徳音选了套俏色套装,有霍太太在,她不必怕喧宾夺主,得体装扮即可。   刚戴好整套珍珠首饰,谢修齐就来敲门,晚宴已经要开了。   期间正事聊得不多,闲话家常。   霍老爷子年纪虽大,胃口却很好,看着是长寿的样子。   谢修齐面对一桌子霍家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竟是应付自如,谁都能说得来。   三代里的唯一女儿家,被谢修齐逗得开怀不已,美目不时流连在他身上。   徳音面上当做不知道,一直同陪在她身边的霍太太说话,化妆、衣服、首饰、摄影、表演皆可聊得,看起来非常快乐。   桌布遮盖之下,却用细细的高跟狠狠地踩了谢修齐一脚,眼神示意:到处开屏的公孔雀。   谢修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还以眼神:你不也一样招人。   徳音疑惑:什么?   谢修齐往桌子对面看去,像是不经意一般。   徳音跟着瞥了一眼,原来这三公子竟然在盯着她看。   这又不关她的事,包子香有错么?   虎视眈眈看着谢修齐:回去收拾你。   眼神交流完毕,徳音专心同霍太太说话。   霍太太直觉敏锐,笑说:“江小姐和谢公子关系真好,眉目传情看得我好生羡慕。”   徳音险些控制不住表情,那叫眉目传情?   只能微笑不言,仿佛不好意思回话。   霍家小姐显然也看见了谢修齐同徳音的眼神交流,表情变得不乐意,哪有刚才顾盼神飞,双颊漾粉的娇俏。   一顿饭吃的好生累,徳音回房就往床上扑。   谢修齐慢条斯理的脱下外套,也躺倒上来。   “不是说要收拾我么?”   徳音只觉得昏昏欲睡,嘟囔道:“看在你后期表现良好,就不计较了。”   “别睡,还有资料没看呢。”   “什么资料?不是有你就够了么?我一个花瓶,只负责美。”   “快起来。”,大少爷才不管你困不困。   徳音强打精神睁开眼,让谢修齐拿资料来看。   原来,谢修齐来港主要是为了拆台。   英国政府在港最后一任港督即将离任,自然十分不甘心,于是从本土请了很多政商要人来港休假,顺带举办离职晚宴。   晚宴办得盛大,港岛诸多大佬均被邀请出席,在这样敏感的时间段,英国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修齐计划打擂台戏,既然英国方面可以办,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这也是一次明目张胆的试探,看谁卖他的面子,而谁又不卖。   徳音不相信谢修齐只有这么一点打算,但没有寻根问底,默默地开始看资料。   明天霍太太会陪她去玩,顺带叫上自己交好的富家太太们。   太太们的喜好当然重要,她们的家世则更重要,不提前做做功课,哪里能应付得了这么多人精世故的往来。   喝掉两杯咖啡,徳音终于看完了全部资料。揉揉发酸的双目,抬起头来,谢修齐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写什么。   许多人只见谢修齐台面上的风光,却不知道他在台下做了多少功课,他自然天生比别人资源多出不知多少来,可是能在这样的年纪被如此看重,并非全然是天资的缘故。   今夜怕是又要通宵了,忙起来就是这样。   徳音不知道他以后会走到什么地步,但是徳音知道这样的男生,将来的男人,怕是会要了很多女人的命。   叹口气,徳音不管他,自顾自去睡,她要保护好自己的脸。   “叹什么气啊?”,谢修齐说道。   “叹你是蓝颜祸水,日后会惹很多姑娘伤心。”   “为什么你老觉得我是花花公子,风流好像是天性?”   “大概是你长得太好,家世又上佳,身边没有女人环绕才是怪事。”   “谢谢夸奖,不过目前本人并无此打算。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人人都想,可是我要不起,会被打断腿。时间太宝贵,有你一个就够烦人的了。”   “呵呵。”   “......”   谢修齐扭过头来,扶了扶镜框,一副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样子,被徳音噎得没话说之后,淡淡得说了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   徳音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得意洋洋:“你来打我啊,才不怕你,纸老虎。”   ......   昏黄的灯光果然亮了一整夜。   谢修齐没有告诉徳音,以如此亲密的关系,陪在他身边处理这些正事的,她是第一个,他也是头一次觉得权势让他快乐,因为他能以此给别人带来快乐,而非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写了两章,但是下一章写得太烂不好意思发出来,所以双更在明天,待我改改。 今天的八卦是,章子怡与霍启山谈过恋爱,然后她嫁给了汪峰。捂脸,大家可以搜哟,章同学真的跟很帅的霍家公子谈过恋爱呢,反正比汪峰好看,人家妈可是港姐冠军呢,“港姐中的港姐”也是真的称号,朱玲玲和霍震霆离婚以后,又嫁给另一个富豪,并且老公特别喜欢她,具体表现是,财产二人共享,如果朱玲玲离婚可以分走一半。 ☆、旗袍   徳音的晚宴礼服没什么挑头,唯有旗袍、旗袍和旗袍。   在奢侈品店自然找不到这种中西结合后又背负了民族情感的服装,你要找最好的旗袍,那么同地球另一边的富人们一样,只能依赖四个字:私人订制。   如今手艺好的老裁缝已是不多,港岛经济大兴之后,太太们往往会留意好的师傅,专门留在家中制衣。   徳音的衣服自然是归霍家的师傅做,事实上连带谢修齐的衣服也是要被手工做的。   尺寸在一个月前就量完了,当时突然来人拿着老式尺子对着徳音比来比去,数据记了长长的单子,等闲礼服哪里会如此细致。彼时徳音还十分奇怪,谢修齐也没有给出说明。   放到今天一想,原是早有安排。徳音的疑惑也解开了,她也算见过点市面,知道好旗袍师傅,量尺寸是要记至少36个数的。   早餐过后,霍太太便带了人来,让徳音试衣服。   谢修齐向来手面大,霍家也十分周到,之前并不知道徳音的喜好,便各种款式颜色一水做了十二套。   老师傅阿龚已经有三年不再动手,专心带徒弟,却为徳音破了例。   用手抚摸这些华服,徳音觉得古代妃嫔也许争得不仅仅是帝王的宠爱,还有宠爱后面的东西。   说起旗袍来,你第一印象是哪里的女人?   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出结论,30年代的上海女子。   精致、妩媚、含蓄的性感。中式的保守撞上西式的曲线,眼角眉梢里的风情。   徳音前世演过一部民国背景的电影,从一二十年代的裙衫到三十四年代的旗袍,服装换了三十套,可谓不计工本。   她犹记的导演的话:“旗袍不看脸,看人的身段和味道,不是说你有古典美的味道,我们在二十一世纪,你让别人觉得你就是民国女人那是年代秀,是对过去的致敬。但是任何伟大的作品,永远着重于对当下情感的表达,对于过去,浅尝辄止,回味即可。”   那是她第一次拿到影后桂冠所凭借的电影,演技也是在那时才算被打磨出来。   导演说,在众多美丽女演员中挑中不那么漂亮的她,不过是她在试镜时,穿着一身老式红梅图案暗蓝滚红边旗袍出来的那个刹那。   徳音至今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她是真的不明白。   用于晚宴所穿旗袍有四套,分别是鲜蓝色镂空纱领、象牙色暗纹牡丹、玫瑰红真丝夹纱,墨绿色元宝领配以玉兰花枝刺绣图案。   俱是长旗袍,除了在领口袖边有着别出机抒的设计,其他地方均是保守而妥帖的老式模样。   霍太太怕徳音不满意这样的老派衣服,解释着说道:“现在这电影电视都把好经给念歪了,小姑娘们个个都想丝袜配旗袍,还得开高叉。”,顿了一下,嘴角有了丝苦笑“不瞒你说,我嫁人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可这进了门才晓得,正经太太们穿旗袍,里面是要有衬裙的,如此才端庄稳重,有该有的风范。不说别人,当年宋美龄的旗袍基本是这个穿法。”   哪里会嫌弃,徳音用手轻轻地摸着件日常短旗袍,一针一线都让人觉得美得无可置疑,它们的存在就是让女人疯狂的。   长旗袍是要出席晚宴用的,有这样的讲究是应有之义,而别的八套便是徳音接下来出门时要穿的了。   谢修齐这擂台戏准备日久,连徳音这里都是滴水不漏。   港媒一向大胆,没有什么是不敢拍的,如果不出意外,徳音是要上报纸的。   所以示威之意昭然若揭,即使是身边之人的衣服,也得是国人的,礼服套装统统塞回箱子里去。   看完了旗袍,再看配套的东西,无非是大衣、丝巾、包包、手表、高跟鞋还有重头戏:珠宝。   鞋子已经有四双做好,也都是老式的,自然不会是日常穿出门的货色。   待徳音刚打开一只红木珠宝盒子,却有不速之客上门。   霍家小姐带了人进门来,竟是拿了单子要霍太太签字。   原来,霍家规矩极大,即使是自家人之间借东西也是要登记的。   霍太太眼光不俗,给徳音挑的珠宝可谓是集霍家藏品的精华,自然不可能是她一人的收藏。   但是这样不讲究,半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当着徳音这个客人的面,就气势汹汹的要大房长辈签单,实在是有些失礼。   霍太太很歉意地看了看徳音,慌忙拉着霍小姐出去说话。   徳音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打开了手中的盒子,是一对珍珠耳饰,珍珠硕大且圆润饱满,不用细看就知是难得的珍品。   与常见的庸俗设计不同,这对耳饰没有再多余地给珍珠配以小钻,徳音对此很是赞赏,何必那样做呢,只要有足够好的珠子就够了。   看完这对耳饰,徳音关上盒子。   无视房中还有许多霍家人在场,对着随行秘书道:“祝小姐,麻烦你帮忙,把我箱子里的首饰拿出来。   祝小姐轻瞥面色难堪的霍家侍者一眼,转身就去拿东西。   徳音不怕得罪霍家,上门是客,谢修齐还是贵客,这样做不过是不落自己面子罢了。   既然你们都如此表现,又何必再过多客气,让人以为包子好捏。   感谢谢修齐的大方,她不必另想办法扳回一句。   等到霍太太回到房间时,便见桌上已经摆了数十只她不曾见过的首饰盒,徳音在一旁轻描淡写道:“做客人的不应该太过于劳烦主家,您不必费心,修齐此前其实已经给我备好了东西。”   霍太太觉得自己脸一定是红透了,她感到丢脸,也对自己婚姻更加失望。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在客人面前都这样不给她面子,还有什么意思?大房媳妇?现在哪里真的严格讲长子承家那一套。   经历过这一小段不愉快。   下午时霍太太依约带徳音出门去逛。   徳音挑了件电蓝水渍纹缎齐膝旗袍,像张爱玲小说中写的那般,圆领领口别了一只宝石别针,同蓝宝石纽扣耳环成套。   头发也做了卷发,云鬓微扫,化了淡妆。   肩上为了防寒搭了件浅色羊毛线织披肩,脚下是老式黑色高跟鞋。   车子在玛德商场门口停下,徳音一下车便察觉到了闪光灯的亮度,果真被拍了。应该是亲中的媒体,提早拿到了消息。   霍太太这样的客人自然要被商场小心接待,喝了杯热茶,等来了今天的其他陪同人员。   一帮身份非富即贵的太太小姐,搞得玛德的经理如临大敌,亲自陪在身边。   徳音穿着旗袍却毫不突兀,她自有一股镇定的气势,仿佛理所应当这么穿。   大家都是有心人,笑闹谈天仿若徳音已与众人相交日久,今日不过是闺中密友约出来例行扫货。   正谈到卡尔·拉格斐对 Chanel的卓越贡献,刚才临时被叫走的经理去而复返,面有难色。   踌躇一番,才十分为难地说出逐客的话来。   港督新宠裴小姐来扫货,玛德少东亲自作陪,下令关店,专心接待裴小姐一个客人。   徳音一行人中的马太太笑道:“哟,乔治王好大的面子,我们这些人全要被他扫地出门。”   商场成回字形,中心部分打通,在一楼可以直接看到十七楼的玻璃穹顶。   徳音站在三楼栏杆边,朝下望去,只见门厅处站着一群人,有位妙龄佳人被围在中间。   霍太太说道:“说起来这位裴小姐是我的后辈,也是港姐出身,混血儿,很是美丽非凡。”   马太太接话道:“可惜有点子蠢,她那一届的主题还是“美丽与智慧”,不知道叫人说什么是好。   郭家小姐也插句话:“照我说,是王公子更加看不清局势。”   大家三言两语,把裴小姐和玛德东家的情况八卦了个干净,顺带奚落两句。   无论如何,人家做生意的不愿意开门迎客,客人自然得走,要不然就是落得两方难看。   徳音在一群人包围下往楼下去,经理在一旁不停的道歉。   出入的正门只有一个,与裴小姐一行人狭路相逢也是预料当中。   混血儿果然是魅力非凡,身高一米七多,五官带着欧洲人的影子,非常得西方人喜欢的面相,东方人也得承认她的美。   美人一脸傲然,看着徳音身边几位太太小姐时面有得色。   待看见徳音,又有了敌意。   玛德少东看见徳音则是惊艳溢于眼眸,他身边的一个高大白人同样如此。   徳音有七分明白裴小姐的敌意来自何处,美人相遇,棋逢对手,比较之心油然而生。   大方点头示意,与其擦肩而过。   此处非是战场,何必多生事端。   徳音走了便是走了,没再多想。   却不知裴小姐一行谈论起她来。   高大白人中文很是吃力,却也努力表达:“乔治,她就是那位谢公子口中让他这个猛虎轻嗅的蔷薇?比照片上美丽很多啊。”   “就是她,那位不知名的江小姐。”,王公子不大愿意同这洋人说话,此人并不是坚定的反对派,只是个单纯的商人,有钱就赚,政治立场那是可以变换的。但是因为生意往来,不得不有所接触。   裴小姐掩唇笑道:“怎么,查理,你喜欢上她了,这朵蔷薇可不能随便碰,猛虎毕竟是猛虎。”   “哦,宝贝,我更喜欢你。不过,你们国家的女子穿旗袍真是漂亮极了。我以前竟然没有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闷骚谢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大家兴致都不好,徳音反倒没如何。   本来就是任务,如今虽在外人看来是被压了风头,可是徳音更想低调点。   放到她真的二十几岁的时候,可真是要好好气一气,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被另一个美人落了面子,弄不好还要遭人嘲笑,不生气才是奇怪。   可是放到现在,徳音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付之一笑,时间带来皱纹也带来心境和阅历。   珠宝美衣她还爱,但是没有也不失望,何必那么在乎呢,百多年一过,绝美的红颜、豪奢的王孙、倜傥的男儿全是坟中枯骨。哦,险些忘了,现在流行火化,连副枯骨都无,只剩一把白灰,风一吹也就什么都没了。   待身边太太小姐唠叨够了,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声讨玛德的行为了。   徳音方幽幽开口道“我听过两句有名的对谈,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今日这情景,远算不上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我又何必生气。大家基于义愤才如此说话,我很感激。另一面说来,我也很抱歉,大家今日本是陪我逛,却要受这样的闲气,实在是对不起,过几日不忙了,我请大家吃饭。”   听到徳音这样说,众人俱是讪讪,不由想,人家正主都不生气,她们何必做出这幅讨厌样子来。   如此,也就散了。   散了才好,这么多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如入鸭场,烦不胜烦。   比起与女人交朋友,徳音有时更喜欢同男人做干净利落的朋友,不为别的,她更喜欢男人们交朋友的方式。   注意是朋友,而非哥们。   那种干净利落,有正事就谈正事,没事谈天也利落爽快的状态。   徳音思考时抽的烟也是男性牌子,她不爱那种日本式的细长纤巧的女士香烟,要的就是那股浓烈的后劲及味道。   同霍太太坐车回霍家,路上被问:“江小姐当真不介意?”   “何必介意,本就没什么。”   “港媒消息灵通,弄不好明日便有报道说:京城大少女伴不敌港督新宠,竟被赶出商场,颜面扫地。”   徳音转过脸,对着霍太太,无所谓地笑了笑:“港媒的笔和嘴向来刻薄厉害,可这名利圈子如战场,我们这些战士们也该晓得一句话:不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只要几日后我们赢了,谁还在乎今天发生了什么,若是赢不了,今日赢了又有什么用?想必霍太太也知道赌场奉行四个字:赢家通吃。”   几句话说的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你让我想起个人来,是不是大陆的女孩子都是这样,骨子里就带着洒脱磊落,输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能难看,让站在你这一边的信服,让你的对手也无话可说。”霍太太表情怅然,似乎想起了旧事。   “未言胜先言败,这可不好,照我来看,我们赢面很大。”,徳音确实如此想,她并不觉得在如今的局势下谢修齐会输。   霍太太对徳音的信心感到迷惑,不由道:“不是我打击自己的信心,但是江小姐为什么如此有把握,难道谢公子还留有后手。”   “哪有什么后手。”徳音洒然一笑,而后道:“小处有机谋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大势在我。港岛大佬多是聪明人,这样多年风浪中屹立不倒,靠的是对局势的把握。港商港商先有港才有商,只要还想再在港岛做生意,就必须做出表态,否则这生意怎么能做得下去,难道移民去英国,指望着英国人不帮自己人帮他们这帮外来户么?”   “确实如此,江小姐见识很高。”,霍太太点头,表示同意徳音的看法,顺带夸奖一句。   徳音摆摆手,“不过是修齐同别人讲话时,我听了两句,这些说法全是拾他人牙慧,算不得高明。”   接下去便再没说过有关局势的话题,不过是听霍太太讲讲港岛趣闻,豪门恩怨真是一部部精彩大戏,比之电视上演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日果真有报纸报道,内容可谓冰火两重天。   夸奖者很是赞美徳音的相貌和装扮,讽刺者果然拿了玛德的事来奚落。   徳音笑眯眯地看完了所有的报道,半点没有生气,令期待她发火的霍小姐失望不已。   谢修齐说她没心肝,傻到不行。   徳音回话道:“圈子里有句话,被人说烂了的。不怕你被人骂,真正让你恐惧的,应该是,连骂你的人都没有。我这在大陆还没出道,在港岛这个娱乐圣地就先有了版面,我该高兴,为什么要生气?而且你没看到嘛,大家虽然对立,但是连亲英媒体也会说一句:神秘谢少的女伴倒是长得漂亮,这可是夸奖,生气什么。你也该开心呐,你挑的人被人说好看。”   “是是是,好看、漂亮、美丽。不知羞,能不能含蓄点?”,谢修齐很是无奈,徳音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这种很二的状态,连带他也得陪着二。   徳音拿出手把镜,揽镜自照,回道:“不能。”托腮看向镜面,喃喃道:“镜子呀,镜子,你说这个世界上谁最美?”   “顾宝龄”,金主谢代镜子回话。   “还能不能好好处了,嗯?有本事你把顾宝龄抢过来啊。”,徳音放下镜子拍桌道。   谢修齐慢条斯理喝茶看报,眼神看向脸色发青的霍小姐,“江小姐,我必须提醒你,注意影响,还有外人在,你就不能表现得大方得体一点么,不要这么虚荣。”   “我虚荣我自豪,再说我也大方得体了啊,你看报纸也写了,说我是“东方的赫本”,这家报纸真会说话,我喜欢。”   霍小姐转身离开小厅,显然是气极了,连声招呼也没打。   都被人说是‘外人’了,她还留在这里干嘛?   “讲真,你和霍小姐之前是不是认识?”,徳音凑近,很八卦地问道。   谢修齐依旧把注意力放在报纸上,他穿着burberry的经典款深色格子衬衫,搭配休闲裤,配上晃人的眉目,哪里有女孩能不喜欢?   “之前来过一次,同她玩过两天,没意思。”,果然认识,要不然何必这么敌视她。   徳音眨眨眼,“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都说没意思了,还能有什么进展。她家里想撮合来着,见我没意思也就算了。我送了部车作补偿。”   “多少钱?”,徳音对这个很敏感。   谢修齐一时间好像想不起来,迟疑道:“大概这个价”,手上比了个八的手势。   徳音问“百?”   “嗯,朋友给的优惠价。”   “谢修齐,你个混蛋。没成你给一部这么贵的,成了的我,你就那么寒酸我。”,徳音登时表现出不乐意。   谢修齐放下报纸,拿她没办法,无奈道:“你是要去拍戏的,我送你那么贵的车,你是想和大家明说你被包养了么?在京城大街上开那么贵的车,也不怕招眼?女孩,你箱子里那些加起来怎么不比一辆车贵。”   “哼,我就是不乐意。”,徳音发现对着谢修齐,贤良淑德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款,他喜欢跟他闹得那种,说穿了就是作,但是要求会作,该作的时候作,该给面子的时候,给他挣足了面子。   目前为止,成功达到要求的只有徳音,修行多年的老妖精,宜喜宜嗔,要啥给啥。   谢修齐重新打开报纸,低头问道:“说吧,想要什么?”   “你手上那款表还有没有?”,徳音打蛇上棍,她刚才就是例行完成任务,娱乐谢修齐而已。   别看他现在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其实可喜欢她这样每天闲着没事犯蠢,吃飞醋了呢,就是个闷骚。   “他家没有女表。要不给你买梵克雅宝?”   徳音撇嘴“我不要女表,那种镶着钻,脂粉气浓得厉害的都不好看,我就要男表。用来配旗袍多好看。”   谢修齐把腕表解下来,递给她,“拿去,长短可调试,记得找人专门弄。”   “谢主隆恩”,徳音愉快地接过来看,真的特别合适,旗袍配腕表有时候比配镯子更好,毕竟后者实在是太普通了。   “拿了我的东西,可要好好表现。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并不是那么容易有闲情欣赏的。”,谢修齐悠悠道。   “你不是都准备好了么?我猜港督那里赴宴者怕是寥寥。毕竟我可是蔷薇啊,猛虎先生。”,徳音别有意味道。   谢修齐放下报纸,伸手抬起徳音的下巴。   “美人,蔷薇可是不够,我要你做那晚的牡丹,艳压群芳。这才对得起我给你的礼物,明白么?”   “好好好,什么都好,不就是裴小姐么,她不会是对手的,就算来人是顾宝龄也不行。”徳音被谢修齐捏痛了,不舒服的很,她感觉到了谢修齐的紧张。   原来他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镇定,掩饰的很好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明天上金主礼物,以及给各章节捉虫 ,估计是大工程。 ☆、鸽子蛋   徳音最终选了那件鲜蓝色的镂空纱领长旗袍,她喜欢蓝色。   不是那种轻浮的蓝,没有丝毫负担般的,少女的,天空的那种蓝。   而是海蓝、深蓝、宝蓝、孔雀蓝、银灰蓝、乃至最浅薄的湖蓝色。   徳音是明白她自己的,不,或者说是明白这具肉身与她自己灵魂的资质的,若要灵肉配合妥帖,那就穿不来跳脱的浅蓝微粉,鹅黄柳绿。   一个人,无论身体和面容看着再如何年轻,眼神是不大能骗人的。   看着镜子里的人,徳音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该有的眼神,即便里面没有被生活磋磨的浑浊,可是也没有那种无忧无虑的轻松快乐。   也正是因为没有,所以谢修齐和旁人才会无意识地觉着她能镇得住场子。   试问,哪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敢说自己可以做到这样,港岛的权贵们都在盯着这场晚宴,但凡你有一丝顾虑都会被那些眼尖的贵妇们拿出来,做下午茶的谈资。   旗袍的设计,从整体上说,是保守的,它矜持而低调,唯一不俗的地方就在领口一处,是深蓝色的薄纱镂空设计,纱料是大名鼎鼎的香云纱,在灯光下,细细看来,才能觉察出这镂空花线上的心思。   竟是凤纹,两凤首尾相交,每一根羽毛都被钩织出来,眼神灵动而有威仪,仿佛是真正的百鸟之王被镌刻到了衣服上。   领下的缎面料子也选的极好,白日看来有些稀松平常,可你要是在晚上就了光来看,它美得让你舍不得眨眼。   既然有了凤凰,百鸟就是要来凑趣的,纯色缎面上分布着错落有致的同色线绣,徳音同秘书看了半天才认出了鸾鸟、百灵、喜鹊和燕子。   真真是巧夺天工,比起这件旗袍来,上辈子穿过的东西连提都不配提起来,更别说与之相较。   鞋子自然是高跟鞋,纯手工不知费了多少人力做出来的,穿上去走动毫不费力,尽管也是八厘米的鞋跟。   徳音细致沐浴洗漱,穿了浴袍出来时,霍家已经请来了专门的梳头妈妈。   这又是一重讲究了,港岛富人颇有清时遗风,不仅在于能娶多房太太,那种处处讲究的做派也要一并拿过来。   如今年轻人可能不大在意这个,可是老太太们,尤其是从民国时候过过来的,梳头没有专门的师傅,那是要觉得丢脸的。   霍家没有这样的人,乃是因为霍老先生走.私起家,霍老太太当然不会有这种习惯,即使日后富了,也没摆这个谱。   所以,这梳头的人还是从隔壁金家老太太那里请来的,梳了几十年的头发,别的不敢说,这种配旗袍的烫发,那可是从没出过差错。   徳音毫不害羞地当着一众女人的面换衣服,这有什么,当你一年十二个月,基本月月都拍若干杂志封面、频繁上活动换装、不时还走个红毯时你也不害羞,早习惯了。   穿了一半旗袍,徳音就叹气,做的真是合身,她再瘦或再胖一丁点,于这件衣裳都不算十全十美的贴合。   正是香肩半露的时候,谢修齐自顾自地推门进来,搞得室内慌乱一片。   徳音叹口气:“我说我可敬的金主大人,您的教养呢,为什么不敲门?”   女人们用眼神表示赞同。   谢修齐关上门一只手抱住另一边的胳膊,看着面前的兵荒马乱,悠闲道:“这是我的地方,我为什么要顾虑?”   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位大金主说的确实没错,这还真是他的地方。   “谢公子,我必须郑重地告诉你,当男人和女人共处一室的时候,卧房归女士,书房和客厅才是您的地盘。何况,我觉得您并不想看到一个美人诞生的幕后过程,它的杂乱和无聊足够耗尽你此后的所有耐心。”,徳音想方设法要把这个捣乱分子赶出去。   谢修齐走上前来,看见了徳音白皙光裸的肩膀,肩头圆润而有肉感,向下望去,锁骨凸显,纤巧而细致,有着瘦瘦的性感味道,待再往下时,却失望地只能看见白色胸衣裹住了诱人的风景,不过这样反而更让人有探究的欲望。   把手搭在徳音裸露在外的肩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如羽毛拂过那般的力量,让徳音禁不住起了战栗的感觉,她觉得这室内有些凉。   不由自主地握住谢修齐放肆的手,徳音讨好道:“好啦,不要闹啦,现在赶紧回属于先生的书房去,一会儿还你一朵牡丹,艳压群芳那种。”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谢修齐俯下身在徳音耳边道,他薄唇张合间的热气缓慢爬上徳音的耳根,接着开始向脸颊蔓延。   徳音不敢回头,兀自看着镜子,轻轻地问道:“什么?”   “骨肉均停,玉骨冰肌。始知成帝死于合德、玄宗痴迷玉环,皆是有因,果真抗拒不得。”   徳音觉得她的耳根都要烧起来了,强自扭过头来,她就不信自己还就真的被谢修齐这个真实年龄小她那么多的大男孩给调戏成功了。   “那我是合德还是玉环?你们男人向来就会把责任往美人身上推,她们除了美,到底还有什么错处?”   “炸毛了?你不是合德也不是玉环,你是个爱炸毛的红狐狸,我去‘先生的书房’了,打扮好来给我看看。”,谢修齐丝毫不恋战,撩拨徳音一番后,果断撤退,配以低沉地好听笑声。   呸,你才是狐狸呢,狡诈的小狐狸,小小年纪不学好,都会调戏人了,徳音恼羞地想到。   谢修齐一走,大家也就该干嘛干嘛,装作看不到徳音红透了的耳朵和蔷薇粉色的面颊。   这回是当真做了烫发,云鬓轻轻挽就,乌发漆黑如墨,梳头妈妈收拾得时候连声叹舍不得,直说这样好的头发合该什么发型都不做,就这么直直地放下来,便是一段天然的好景致。   徳音不置可否,答说:“可惜今晚就是要烫了它,还得是几十年前那样的老式卷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准我如今这样收拾,过两年长得更好了呢。”   再如何可惜,头发也是被做了,妆容典雅,红唇又添了分艳丽。   赤脚穿鞋,戴了谢修齐的腕表,耳朵上是Cartie的方形蓝宝石耳饰,一副共重12克拉,无需别的点缀,只有简单的铂金底托便足够了,还需要什么呢?多了反而不美。   秘书把这对宝物从首饰盒中取出时,在场的女人很少有不吃惊的,它着实美得惊人,当然重量也极其招眼。   徳音上辈子戴过比这更好的珠宝,可是那时候她只不过是珠宝商的人形展示台,如今,这些东西,全部可以归于她的私人珍藏,谢修齐确实是个大方的金主。   站到卵形穿衣镜前,原本有些泛酸的霍家女佣人们都有些平息自己的嫉妒之意。   镜子面前这个女人确实配的上眼前的一切,看着她随意站在镜子前的模样,你竟然想不起来港岛那么多美人里,哪个能和今夜的她相较,即使容貌可以,可那种气势,让人哀叹,今夜遇上她的女人,都是陪衬。   看着一切都弄好了,徳音不要人跟着,自己去书房找谢修齐。   谢修齐正在看书,还是那副衣冠禽兽的模样,不熟地心动,相熟地无奈。   他穿了中山装,既意外又不意外,到底是合情理的。   若他不做惫懒动作,不说轻薄话语,真当得起公子如玉四个字。   本就是俊美无俦的相貌,身姿又好,或站或坐,生生能把旁人衬得什么都做不好的样子,他外公可真是教出个妖孽来。   妖孽听到她推门的声音,放下书来盯着她看,没有丝毫屏障,就那么直愣愣地看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一切似乎都停住了,时光被凝固成琥珀,有什么东西在暗自酝酿。   旗袍实在是太体贴东方女性了,颈、肩、胸、腰、臀、腿,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合身,刚刚发育完成的略微丰润又带着些青涩的体态被完美的描摹出来,再配上让人惊叹的面孔,确实有资格让人目不转睛。   可这个人不该是谢修齐,他不会这么着迷,即使痴迷也不会表现得这样明显。   果然,他说话了。   “我后来才发现你同顾湘是像,可是你和顾湘却又都像另一个人。”   “谁?”   “我那个早逝的母亲。”   “你可别说,由于你幼年丧母,导致缺乏母爱,所以会不由自主地投射情感在和你妈妈像的人身上。”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以前没发现,我以为我对她没什么感情,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你今天特别像她,不是长得像,是感觉,是味道。”   “也许吧,那你是真的喜欢顾湘么?”   “真的喜欢。”   “那便好。”   说完这几句,谢修齐向她招手道:“过来”。   徳音顺从地走了过去。   男孩,不,是男人,现在谢修齐给徳音带来危险的感觉。   他看到徳音耳朵上的装饰,满意地笑了笑。“Cartie确实是好东西,可惜如今只能给你这种品质的小玩意来戴,不过今晚倒是可以让你更加璀璨。”   说罢,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递给徳音道:“打开看看”。   徳音接过来,先是被它重量压了手,小小一个盒子,分量倒是不轻。   打开之后,徳音用一只手捂住了嘴。   她真的明白为什么珠宝能让女人疯狂了,你觉得不会,那是因为之前没有见过让你为之心动的。   比如此刻的徳音自己。   盒中是一枚戒指,以海蓝色宝石做主石,周围环绕两圈闪烁的白钻起到烘托作用,看款式蛮复古。   可是此刻,不管颜色式样你都不会在乎了,它直直地击中你内心深处人类美感迸发的那一点,让你晕眩。   “别嫌样式老旧,它确实算是古董,三十年代的经典镶嵌手法,刚从Cartie的巴黎收藏室里取出来,带上吧。”   说完,便从盒中取出戒指,给徳音戴在手上,边戴还边唠叨:“还是不成啊,照我的行事风格,不能只让你戴戴,唔,以后补偿,给你更好的。”   徳音呆呆地看着谢修齐给她戴戒指,缓过气来才慢慢地说道:“它有名字么?”   “没有,Cartie的珍品们从不曾起过名字。”   那枚戒指像花一样在徳音嫩白如牛奶般的手指上绽放开来,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谢修齐继续嘟囔:“大概11克拉多一点,不过有时候重量并不是全部。还是宝石好看,钻石没什么看头,全是国际钻石协会那帮人炒起来的,过两天我找左骁要几个,你随便玩。” 作者有话要说:  钻石储存量很大这件事你们知道么? 以及我原地复活了,今天还是没能写到晚宴,哭泣,明天我一定结束港岛之行,让女主回去拍戏,男主愿意死哪里就让他去吧。 ☆、生辰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霍家办的晚宴是为了谢修齐,可到底写在红底描金请柬上的主家姓霍。   霍世良一如往日,站在门口作为主家迎宾,他们家不兴侍者唱名那一套,几个小辈专门站在门口招呼来往宾客。   也是存了历练的意思,毕竟国人向来讲究人脉关系,连认识都不认识哪里来的什么人脉。   在里面主持的也是霍家人,霍太太光艳照人、优雅大方,没嫁人之前在社交场上就是不可多得的玲珑人物。嫁进霍家,底气更足,待人接物的手段叫人称绝,任何人同她讲两句话都觉得受用不已,舒服熨贴。   说起来,谢修齐并徳音更像是本次晚宴的重量级宾客,等待压轴出场即可。   霍家在这场角斗中也不是没有收获,不管他们自家人承不承认,在港岛一部分富贵人家眼里,霍氏是有几分上不得台面的,毕竟底蕴浅,也算不得本港首屈一指的豪富,即使不卖面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如今,但凡有心想对北方示好的,再怎么看不起霍家,都得捏着鼻子,拿往日会直接扔掉的请柬登门。   霍世良言笑晏晏,笑意直入眼底,散都散不去,他今夜确实开怀。   夜幕刚被拉开时,他还多少是有些担心的,怕来人不多,失了体面,既让自家丢了面子,也让那位谢家公子下不来台。   在这里站了两个小时,他却一点也不累,反而更加精神了。   霍家和港督的这场擂台赛,亦或者是京城与英国佬的对垒,胜负已明,再无翻盘之可能。   像小孩子斗气一般,两家都选了维多利亚港附近的顶级酒店,站在高层眺望,整个港口的夜景尽入眼底,一面是暗夜里大海的安静深邃、莫可言状,一面是灯火中楼台的繁华富丽、纸醉金迷,端看观赏的那人心中偏爱哪个。   更加有意思的是,当初港督上任,欢迎晚宴选在如今被霍家包场的铭扬,这位末代港督为表现自己亲和力,特意选了香港本地富豪所办的铭扬,那时多少阔佬纷纷赞扬。   而如今,大家依然出入铭扬,所为的人却已大变,不可说不是一种讽刺。   夜色逐渐深浓,铭扬酒店停车场上已满是豪车,各种价值高昂,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座驾在这里变得稀松平常,如雨落入大海,毫不稀奇。   谢修齐和徳音到的时间的确晚,看似不经意间,却有端倪显露。   早有媒体派了狗仔前来蹲守,随着宾客们毫不遮掩的到场,美人和权贵很是谋杀不少菲林。   港督与他的新宠裴小姐到来之时更是闪光灯亮成一片,仿佛要把这黑夜照成白日一般。   裴小姐当真是集全了混血儿得天独厚的优势,她站在那里,就是“美”这个字的代名词。   不是那种用尽力气,拼命装饰后的华服盛装之美,而是带着慵懒的,犹自有睡意的不经心的倾国倾城。   老辈人也许会说,这女人像妖精,可是在西方的审美席卷全球的今天,人们的审美观早就时移世易,大家开始赞赏那种西式的白肤大眼高鼻梁,轮廓明显的美丽。   裴小姐想必是知道她的好的,好就好在,不需要什么,单是这一张脸,便够了。   浓淡总是合宜才好,既然美貌做了浓处,衣着打扮就该淡如西子了。   简简单单地一身白色希腊式半露肩晚礼服,配着金色编带鞋子,鉴于时日算是入冬,象征性地披着件黑貂绒皮草。   大处上看似漫不经心,小处却别有心机,对着记者淡然挥手间,能看到指间大钻耀目逼人,你不拍都是都对不起美人刻意显露。   “咔——咔”,两声,完成任务的记者对着一旁的同行叹息道“不管别的女星在电影里如何能与她争高下,一旦到了红毯,以至于现实,男人的眼光统统都要先落到这个尤物身上才是合理,实在太过完美,不像真人。”   而与他谈天一晚的同行却没有答话,甚至连动作都无,仿佛愣住了。   那记者感到好奇,抬头一看,却也一样发起呆来。   走过来的两人真是一对璧人,远看只觉身形好看得不得了,走近一看,摄魂夺魄。   俱是极年轻的面貌,老天当初捏人的时候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来专门捏这两个。   几日前只见到侧脸的谢公子露出了真容,对比刚才年老体胖,一副衰朽之像的港督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明日这张脸见报,那帮迷男明星的小女生们大约是要改个人来喜欢了。   但出彩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佳人。   看得出是绝对认真打扮过了,可是你绝不会认为她失之刻意。   裴小姐再美,到底是现世的美,你能在报端刊页,乃至师奶婆妈的飞短流长里见到听闻她的影踪。   而眼前这个是如镜中花水中月的人,你会觉得,只要一不小心碎了手中镜,打翻掌中杯,这人是要不见了的。   她让你想起曾经的世代,那些虚幻而不真切,只在青灯野史间留下种种声名的女子,或是贞烈或是香艳,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只能凭空想象那种美感。   若有人问你那美姬到底是何模样,你是说不出的,只能不耐烦地说道:“这我哪里知道,但是能流传这么久,肯定是特别好看的,好看到比咱们见过的所有影星都好看。”   如今,记者在心中暗道,那个不真切的美人,有了样子,就是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摆手一扭腰,皆入心底,掀起涟漪,余韵悠长。   明明离得那样远,可你仿佛能嗅到她行过时留下的香气,带着古早的花树气息,是梦中的味道。   今夜她的出现就像是一个梦,呵,竟然连在梦中这美人都不是他的,也对,合该是那龙子凤孙的,这样的人,闲人哪里留得住。   “咔嚓——”地一声响起,惊醒了记者,这才条件反射地拿起相机开始拍照。   身边同伴叹道:“裴小姐输了,彻底输了,我未想到在这样的场合竟然有人能打败她。不,那位江小姐根本没有与之相争,她哪里用得着争。”   右侧身边的女记者则说:“华服配美人的话,第一次觉得这么对,她那身旗袍,谁人日后再敢穿同一款式就是东施效颦,裴小姐也不成。”   又有人补充道:“看见她手上的戒指了么,我的天,何小姐戴过的那枚也比不过吧。”   话音刚落,说话的人就遭受到了来自周围人鄙视的眼光,大意就是:你注意那戒指做什么,庸俗。   记者心里也这样想,他哪里有时间注意衣物装扮,但是那举手投足间的韵味与风情就足够让他屏息良久,无心做别事了。   特意打了个时间差,在港督抵达后不久,徳音和谢修齐才下车,为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们两个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议论,因为已经被迎进了席间。   坐在车上时,徳音还笑说:“就算我比不过裴小姐,但你一定能赢过港督,毕竟是已经是糟老头子了,咱们无论如何也是个平局。”   被谢修齐挠了腰间的痒痒肉以示惩罚。   谢修齐自然是中心里的中心,徳音陪他跳了第一支舞。   还以为从此可以功成身退,没想到谢修齐拒绝了热情向他邀约的各色名媛,又不合礼仪地拉着徳音跳了两支,搞得徳音觉得自己的脚部酸痛不已,若是再跳只怕难以支撑。   看到徳音偶尔露出来的痛苦神色,谢修齐坏笑:“天天打趣我,如今可是吃了苦头。灰姑娘的水晶鞋再合她的脚,到底不好穿。”   “难道我不能是上岸的小美人鱼,无论是什么鞋子,到底是如刀割脚。”,徳音不服气地抬杠。   谢修齐不再答话,停下了舞步,牵着徳音的手往大厅主席的位置走。   他的动作打乱了正在跳舞的人们的悠闲气氛,大家纷纷停下来看谢修齐动作。   只见少年公子一手拉着女伴,一手扶着麦克,清清嗓子道:“今日原本是受霍老先生的邀请前来与大家商讨一些无趣之事的,可是......”,故意暂停一下,深情地看着自己艳冠群芳,却面容犹带稚意的女伴,缓缓道:“徳音的生辰就在今日,我很遗憾她过去十七年里没有我的参与,所以今日喧宾夺主,想借贵宝地给她祝贺一番。”   说完,还很真诚地,饱含歉意地看向霍家当代掌事人。   大家能如何,说是临时起意,可这打算绝对不止一日能成的,给面子的配合便好。   一帮穿着单薄的太太小姐被身边的男伴们扶着来到了铭扬酒店楼顶,早有直升机在等着,不知是要带着大家去往何方。   原来是一处山间,亭台楼阁,笙歌灯火纷纷远去不见,只有直升机起飞的轰隆巨响与林木的叶动声声。   直升机上早准备了防寒的外套供人使用,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这位来历很深的谢公子走入深处去。   来到一处山谷,原本抱怨纷纷的女眷们全都安静下来。   山谷有瀑布流泻,哗哗水流撞击潭间永不止息,萤火虫居然还在,星星点点于水边飞舞。   原本被云雾遮掩的月亮显露身形,已是初冬,带着清寒,皎洁地孤悬天际。   在其光芒照耀之下,能看见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凤凰花木。   其叶如飞凰之羽,其花若丹凤之冠,竟然全是凤凰花开的状态。   木植株极为高大,树冠浓密阔达,横展而后垂落开来,满枝皆开满凤凰花,热烈缤纷,花事盛大难言。   鲜绿色的羽状复叶茂盛浓密,其上花开如火,在夜间看来美得惊心动魄,犹如一只只火色蝴蝶展翅立于枝叶之间,或将小憩,或将振翅而飞。   徳音着实被惊呆了,她被谢修齐带到最大的一棵树下。   “你常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还叹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确实什么都是暂时,可是徳音我想同你讲,但凡旧的走了,新的还会再来,花谢了就等来年再开。你要是觉得这时日太长,那我便叫它短些,我记得你七月时说没亲眼看过凤凰花开的样子,那今日这所有的凤凰树便全为你开花。也算,是我送的生日礼物。”   谢修齐话刚说完,人群里便起了窃窃私语。   大家纷纷惊叹谢修齐的大手笔,这可是初冬时分,凤凰花花期早过,想要这样的一次花开非得温室培育不可,不仅要重金购买,还需大费周章地移到这处山谷来,其中花销令人不敢想象,而这一切只为了给怀中美人过一次生辰。   这几乎可以与当初玄宗为玉环自岭南采摘荔枝比拟了吧。   当真是风流公子,为博美人欢心什么都舍得。   徳音惊叹过后,便不再说任何话,只是扑向谢修去怀中,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正在大家都不敢高声说话之际,天边突然出现了烟火,璀璨夺目。   谢修齐淡然道:“大家陪我给徳音过生辰,我那间小公司也正好趁着这个吉日开张,我叫他们在维多利亚港放烟花,想必全港都可以看到。”   烟花朵朵绽放,直到第五十二朵方停。   人群更加静默不语,看着还不满二十岁的谢修齐,只是想,这人哪里是什么浪荡公子,分明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少年君王。   今日之后,他在港岛行事,谁敢小觑,即使不到退避三舍之地步,也是心有余悸,忌惮不已。   真是好一个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出来,最大的笔力了,不要嫌弃我。另外我回复大家了,抽空各种偷摸回复的,有些没有回复的是我不知道除了卖萌还能说些啥,大家不要介意哈。 明天停更一天,我得理理线,看看那些需要写那些就可以删去不说,很抱歉呐。 本周末可能捉虫改文,也可能不,只能看我这活动安排了,QAQ忙死了,想哭。 就这样么么哒看文的大家 ☆、踩人上位   白居易的诗写的当真好啊,徳音手里拿着一杯香槟,站在铭扬三十楼的总统套房里看夜景时,如是想到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说的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有种酒醒人散去后的苍凉和寂寞。   太太小姐纷纷羡慕谢修齐对她一片痴心,可惜她更懂男人心思,那些女儿家的恋慕痴缠,娇羞情态早就给磨得差不多没了。   谢修齐放下公司不管,带着一大帮人上山给她过生日,普通人大概会想,败家子,爱美人不爱江山。   可是那些阔佬们会如何想,哪里有如此单纯的事情呢,不过是在暗示他们,他谢修齐并不在乎港岛的这些基业,它们的分量还不如一个女人的生辰来的重要。   至于那片山谷,徳音在谢修齐的策划书上看过,已经被他买下,是要做高级会馆的。   当真好打算,有了今日这一番震撼,那会馆自然能开的起来,毕竟它身上的故事是如此打动女人心。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月亮和星星皆不知踪影,套房窗户面对大海,隔音玻璃效果良好,你能感知到那片暗蓝色在黑暗中呼吸,可是它的汹涌、澎湃、喃喃低语、乃至静默全然无法区分,因为这块该死的隔音玻璃。   谢修齐已经睡着了,他心安理得地睡着,小孩子那样蜷缩起来,侧着身体,非常有分寸的只占领半边床。   那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徳音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姿势,因为她也一样。   一口饮尽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徳音紧了紧肩上的羊绒披肩,她容易被情绪影响,比如此刻就觉得手冷脚冷。   可是没有丝毫睡意,完全睡不着,连眼睛都不想合起来。   何必想的那么清楚呢,徳音自问,如果糊涂一点,可能会比较快乐。   脱掉软底的绣花拖鞋,徳音蜷缩在沙发上,继续看着窗外。   从最暗的黑色、变成暗蓝、接着是泛白的天空,然后太阳跃出海面,天亮了。   徳音终于有了点睡意,却被突然响起电话铃声给驱散了。   烦躁地接起来,“喂”。   “我的江大小姐,您还记得您是个签了公司的人么?一走就是这么久,连个电话都没有。”,不等徳音发火,任森先声夺人地嘲讽着说道。   “那个......”,徳音确实发不出脾气,这的确是她的不对,在羊城的时候不能打,到了港岛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个彻底。   任森似乎也是早起,起床气没消下去,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别这个那个的说不清,赶紧回来干活吧,我的祖奶奶诶,你这么不上进可愁死我了。”   “明天就回去了,这入冬了,戏还能拍得成么?”   “拍不拍的成是另一回事,你人得在啊,我也知道你是陪着谢少去办事,没请假的事就揭过去了,反正赶紧给我回来。顾宝龄刚接了一部电影.....”   徳音明白了,重点不在于她的不请假和旷工行为,而是顾宝龄解约以后看起来发展的还不错,电影都接上了。   任森唠叨起来简直比女人还厉害,徳音光听他抱怨就听了半个小时,知悉了最近京城圈子发生的各种八卦。   最后任妈妈能停下来,还是多亏徳音劝道:“你担心什么呀,会调教演员的导演又不是大白菜,满地都是。就顾宝龄的演技,那是一部戏能出来的吗?何必这么紧张呢。”   说完任森这边的事,徳音赶紧通报自己在港岛大大地出了回风头,也不光是玩了。   没想到,任森听了居然特别高兴。   也是徳音一宿没睡,思路不清楚,没想到这次还有附带的好处可以拿。   圈里盛行的上位法典上有个重要的词:踩人。   这可是是个技术活,向来成功的少,失败的多。   因为你要踩的那个,基本比你在圈内咖位高,比你红。   一个操作不当,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没红不说还得罪人。   所以啊,敢于这么干的,除了艺高人胆大和傻叉外,基本是没有别的选项的,当然巧合事件就不算在内了,这种得天独厚的巧合,没强大的人品,还是不要奢望了。   徳音这会还真是无心之举,毕竟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裴小姐虽然被讽刺为最美的花瓶,可她到底是站在港岛一线的女明星,而徳音在昨夜的比拼中赢了她,也就意味着徳音踩人上位成功了一半。   简单分析一下就知道,徳音在此之前是没有任何名气的,横空出世就比美赢了裴小姐,日后港岛看过相关报道的民众想起来,第一印象是:哦,那个能和裴小姐比美的女明星。   裴小姐什么地位,一线!   所以,徳音在港岛这里的起始点就高,因为她是和一线的女明星挂靠在一起的。   当然,并不是说她这样就是一线了,甚至连接近一线都没有。   可是又有几个□□线的小咖能和这个级别的女明星放在一起被人讨论。   至于成功了一半,那是因为另一半需要徳音和公司持续努力,把自己美貌和实力的名头坐实,拿得出能挺直腰板的作品来,这样就是完全的碾压。   毕竟,你看这个人她和裴小姐比美貌不输,甚至是赢了,演技又比裴小姐好,所以她的地位比裴小姐高。   不仅仅是民众会这么想,投资商、导演和别的圈内人也会有这样潜在认知。   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徳音能接到更高档次的广告代言了,名气带来的正面效用。   徳音起初是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任森一点拨才反应过来。   糊里糊涂地就走上了上位快速通道,还是因为谢修齐,难道他真是自己这辈子的贵人。   徳音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苦笑着看了眼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金主。   他快醒了,也和小孩子一样,爱赖床,明明已经不可能再睡了,偏要满床打滚,好好折腾一番才罢休。   话说到这里,徳音和任森都明白该怎么做了,也算是有默契的心照不宣,加之金主醒了,徳音得首先满足金主需求,电话也就挂了。   先是折腾一番,不想起床,不想穿衣服,不要吃酒店的早餐。   徳音好脾气地任谢修齐闹,最后还是起了穿,洗了漱,穿了衣服,吃了酒店的西式早餐。   用完饭,谢修齐的起床气也过去了,终于变回正常人,开始处理事务。   徳音也换了衣服,出门扫货。   是真扫货,她的习惯就是要么不买,要么买个够本。   还提前约了霍太太,两人审美都好,能聊到一块去,逛街还是要有人陪才开心。   徳音在港岛玩的开心,却不知京城有两处已经出了问题,还正好是一内一外,两处失火。   顾亦安看谢修齐看的很紧,明知道根本没资格管也管不住,却还是要时时注意动向。   早上港媒刚出报纸,中午传真就到了京城。   看到报道内容,顾亦安险些嫉妒地晕过去,当年顾湘都没有这样的风光,徳音一个顾湘的替代者却能名正言顺地站在谢修齐身边,还如此得他喜欢。   心如刀绞却没拿谢修齐无可奈何,谁叫自己就喜欢上这个人了呢。   寻思了一会,计上心头,带了礼物去谢家看望谢家老太太。   谢修齐奶奶看着她长大,向来喜欢她多于顾湘,虽然没说过结亲的话,到底是拿她当喜爱的小辈的。   谢老太太听了她讲的事,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说闹得太大了,等小六回来要好好说说他。   呵,说说他,那就是根本不在意。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因为谢修齐的父亲居然也在谢奶奶这里,他怕事情闹得下不来台,居然直接飞回京城避祸。   听了顾亦安的话,当场火冒三丈。   顾亦安告状的功夫,罗琦正坐在H.L公司里。   她眼前摆着一份报纸,还是几天前关于徳音与裴小姐狭路相逢的报道。   报纸立场倾向大陆,自然对徳音大加赞美褒扬。   照片角度选的相当好,虽然距离离得不算近,可是抓拍精准。   是徳音的侧身照,唇角微扬,巧笑嫣然。   乔先生,也就是当初劝她进圈的那个男人,静静在桌子对面看着她。   过了半响,开口道:“我手底下不缺人,音乐学院每年出那么多学生,还都有专业训练的底子在,漂亮的更是大把抓。可是琦琦啊,我赏识你,你这份天资让我太喜欢了,现在整个华语乐坛,你的嗓音不是最好的,却是独一份的,很有特色。如果好好培养,未必不是下一个天后。”   “谢谢乔先生抬爱,实在是把我捧得太高了。”,罗琦没有被他捧一句就找不着北,可是眼睛还是直直盯着报纸。   乔先生暗笑,到底还是小姑娘。“你说你姐姐不让你进这个圈子,这我理解,毕竟有些事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你得想,这社会上但凡你想混出头,又有哪个圈子是干净的。我不怕同你讲,你们这些有天赋有条件的年轻人,娱乐圈真是最快的出头地方了,它的卖点就是年轻人,年纪大早就赚够金银逍遥去了。”   “可我姐能帮我。”,罗琦说着抖了抖报纸。   “对,你姐能帮你,我也能告诉你,你姐身后站着的不是一般人,反正我是绝对惹不起。可是我们H.L是大公司,这个你不用怀疑,嘉映也不敢说能稳压我们一头。最重要的是你啊,你怎么想,姐妹俩,我不相信,你不想像你姐姐那么风光,港媒刻薄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却这样夸赞你姐姐。难道,你不想?”   罗琦没有理乔先生,她知道这个人在蛊惑她。   可是看着徳音身上的那一袭旗袍,电蓝水渍纹陪着流转宝光的领口别针,那样好看,小时候以为遥不可及的梦想居然离她这么近,已经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身上实现了,这样的触手可及。   再者说,她妈妈的病,每个月的医疗费她不敢问,如果能赚到很多钱......   就在乔先生以为这次劝说又失败了的时候,他听见罗琦独特的沙哑嗓音,如闻天籁,因为她说:“好,我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捉虫啦,一气捉了六章,眼都花了QAQ,总算结束香港之行啦,好好拍戏好好撕逼,嗯,没错,女主可能得撕了,能不能赢,望天。 ☆、父子   港岛的温度与京城的温度可谓天壤之别,徳音走出机场大厅顿时打了个寒颤。   她对温度估计有些偏差,身上的秋冬新款大衣实在是太薄了。   谢修齐光明正大的报以嘲笑,不过也没耽误他非常有风度的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徳音披上。   左骁开车来接,车上暖气充足,徳音感动地都要哭了。   自然是要先回家的,东西放一放,房间多日未住也需要打扫。   徳音并不喜欢家政服务,她觉得房子是私人的东西,水泥建筑里包裹着私密且让人心有依附。所以,即使是单纯雇人打扫房间也会让她有被侵犯的感觉。   此时所住的房子面积不大,家居布置也颇为简单,徳音能自己收拾就自己收拾,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整理房间,把所有东西按自己的心意放置,地板厨房桌子椅子全都擦拭成光洁如新的样子,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时那种水流转动的声音......   这一切都会给她以安定踏实的感觉,非常舒服,劳动让人感到疲乏,可这疲乏里带着喜悦。   徳音几乎是珍惜这样的机会,她知道这日子不会长久,就像前世一样。   你出了名,为了隐私和格调,就必须搬进更大的房子,工作开始繁忙,不聘请保姆或者家政公司是不可能的。   谢修齐越来越习惯待在徳音这里,他刚开始似乎不大能适应这样的普通人生活。   从早晨五点开始,这个普通住宅小区就苏醒了,大爷大妈们开始起床,晨练时的配乐、熟人相遇时的寒暄、卖菜小贩骑着三轮车来小区里贩卖、楼上初中生去上早自习关防盗铁门的咔哒声、乃至于徳音起床穿衣的轻微窸窣声响。   要知道即使在C城,谢修齐也没有在这样的生活环境里委委屈屈地生活过。   刚开始颇为不适应,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他看着难糊弄,很挑剔,可是在这些生活小事上,却并不讲究什么。   徳音从洗衣机里把衣服取出来,放到大盆里到阳台上去晾,用的是金盏菊味道的洗涤剂,有种清新的味道。   前世唱戏的时候,徳音最喜欢买白衬衫在日常穿,夏天一件件衬衫晾在集体宿舍门外的露台上,有那个工业城市最好看的夕阳。   正在慢条斯理地用衣架把衣服挂起来,谢修齐迷迷糊糊地从卧室走了出来,也不怕冷,光着脚,因为室内温度高,连上衣也没穿,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腿上随便套了条卡其色布裤,非常慵懒的模样。   他轻描淡写地对徳音道:“我爸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么?   “他让我带你去见他。”   “哦。”,徳音条件反射地敷衍,大脑反应迟钝三秒,而后惊恐地理解了这句话,唯有“!!!”   看着徳音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谢修齐打个哈欠“是带你去受教训的,我爸怎么可能是叫你去见家长,他老人家等着我娶顾亦安呢。”   徳音一颗心落回去,“为什么我要陪着你去受教训。”   “因为我一不小心给你过了个搞得港岛轰动的生日,我爸觉得太张扬了。”,谢修齐不以为意,丝毫不担心他父亲会收拾他。   能怎么办,金主的老爸召唤,徳音敢不去么?   谢修齐能看不起他父亲,完全不在乎的模样,但徳音这个小虾米不成,会被鲨鱼一口吞掉的。   当即收拾打扮,尽量往良家妇女那一款收拾。   可惜天生就没长出个清纯模样,这张脸怎么看都不是传统贤妻良母的长相。   很保守地穿了衬衣配小脚裤,浅色上衣和深色裤子,脚上套双靴子,头发梳成马尾吊起来,为了防寒披着件厚大衣,干干净净的清爽打扮。   谢修齐反倒看不过眼,从她首饰盒里拿了一双Lalaounis的耳环来给她戴着。   是个希腊的珠宝牌子,在亚洲并不是很有名气的样子,售价却也不菲。   谢修齐有种兽类的审美敏锐感,他可以凭借直觉从徳音晃花人眼的耳饰里找出它来,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幅耳环适合徳音今日的打扮。   也的确适合,黄金作底料,配以青金石的流苏大耳环,有种朴拙奇异的美感,像希腊古代女人的风格,考古学学生大概会觉得就是从壁画中复制下来的。   衣服简单,自然在别的地方出彩方能审美和谐。   徳音抱怨这样看起来颇有叛逆女生的味道,谢修齐表示他听不见。   谢父早已不在谢家老宅居住,不久前搬到了一处低调但造价不菲的别墅区,四周皆是山林,环境清新非常。   谢修齐开车进入林间公路上时,嘲讽道:“这里可是金屋藏娇的好地方,只可惜老父审美不好,半老徐娘竟能让他着迷至此,见原配儿子也要在外室的地方见。”   过了层层盘查,在一处大宅门前停了下来。   非常西式的风格,铁栅栏做围墙,里面是花园草坪,掩映着其后的三层房屋。   开门的人是个美丽少妇,想必就是谢修齐口中的半老徐娘,保养确实很好,看着不过快三十的熟女模样。   谢修齐父亲一身居家打扮,不屑地看了徳音一眼便让谢修齐跟他到书房说话,徒留德音尴尬地待在客厅中。   别墅里佣人不少,来来往往做着该做的事情,却没有一人上来招呼徳音。   那美妇人开门之后便不见踪影,也不知是故意失踪还是真的有事。   徳音自然不会作畏畏缩缩的小气之态,鹌鹑似的受气包也不是她的一贯风格。   见真的没人搭理她,便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调整坐姿到最舒服的一个状态。   徳音大大方方地招呼一个走过她身边的女孩子,“你好,能给我来杯水么?”   女孩子似乎被徳音的吩咐给问住了,很为难的样子。   撩起一缕头发,将它撇到耳后,徳音客气的问道:“怎么?难道不可以,还是这不是你的工作?”   那女孩子更加为难了,小脸都变红了,却还是不敢答话,搞得像是徳音欺负了她一样。   “给江小姐倒杯水,怎么就木木呆呆的呢?”,美妇人终于出现了。   小女生松开气,脚步匆匆地走掉了,好像身后跟着只老虎在追她。   美妇人走过来,在徳音身边坐下,说道“才搬过来没几天,人都是新来的,还没调教出来。让江小姐见笑了。”   嘴上这么说,可徳音能听到出来,她的语气是透着得意的。   可是,这有什么可得意啊?   徳音同美妇交谈两句,算是明白了谢修齐为什么会鄙视他父亲的审美。   这女人,除了长得不错外,别的地方真的不能让人赞赏。   短短两三句,美妇人就开始鄙视徳音的装扮,很有几分谢修齐怎么不给她买好东西的意思。   真是不知怎么友好的同她交谈,徳音特别想走,半分钟都不想待。   外面好歹还是和和气气地在说话,在谢父书房里,战火却开始蔓延。   “爸,你难道真的以为我娶了顾亦安,你和我还有我那个所谓的大哥的前途就有保障了?”,谢修齐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了,尽量让自己不要明显的表现出脾气来。继续说道:“哦不,我反而是没得什么好处,却倒要赔上婚姻的人,您和陈宴才是能获利的人。”   “什么陈宴,他是谢修德。你哪里是赔上婚姻,亦安家世好,相貌上佳又贤良淑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谢父最烦他的长子曾经的名字,听到便觉烦躁。   “不比那个......”谢父指了指外头,“不比那个戏子好?”   谢修齐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您敢当着贺夫人与刘夫人的面说这两个字么?”   贺妇人军乐歌手出身,刘夫人则是国宝级的京剧演员,如今身份皆是贵重。   谢修齐不管他父亲说不出话来的气窘模样,继续说道“在我看来,顾亦安就是没有德音好。为什么我的妻子要按您的标准来,您一面说不喜欢奶奶为您挑的媳妇,也就是我那个苦命的妈,一面却要强迫自己的儿子重复您当年的痛苦。您怎么不让陈宴娶她呢?”。   谢父无言以对,瞬又恼怒。“都说了不要叫他这个名字,他是你大哥。你以为我不愿意?”   “哦,我明白了。不仅是顾亦安不喜欢他,更重要的是,顾家看不上他。也对,外室子怎么能和嫡生的比。”,谢修齐抓到了谢父话里的隐含意思,直接了当的揭穿出来。   ,谢父听不得这话,辩解道:“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俩没什么区别,别把你和你外公学的那一套糟粕拿过来。”   “呵,您能说德音是戏子,而且是三教九流下贱的那种,却不让我说陈宴是个不光彩的私生子。没什么区别,没什么区别您何必苦苦想让那个暗娼进门,不就是为了一个名正则言顺嘛。”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白阿姨”,谢父火气一下子就升了上来,方才谢修齐无论怎么说谢修德都未惹他这样不满。   谢修齐却根本不怕他,站起身来与父亲对视。“我说错了么?小红楼里出来的能干净得了才怪,也就您不嫌弃,你真该听听大家背后怎么说?”   谢父怒极攻心,随便抄起手边的一个东西就往谢修齐那里砸了过去。   谢修齐似乎诧异于他的愤怒,居然没有躲避,“嘭——”,沉闷地一声,谢修齐觉得自己被什么重物击中了额头。   那重物在砸中他之后落在了地毯上,还滚了两圈,原来是个青莲色的瓷器烟灰缸。   摸了摸额头感到疼痛的地方,谢修齐觉得头晕,把手拿在眼前一看,居然是血。   谢父这时也没了言语,似乎在震惊自己方才的行为。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嗫嚅着道:“齐齐,没事吧?”,说完赶紧打内线电话叫人来给谢修齐处理伤势。   没事才怪,这样重的一下子,谢修齐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做了孽才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虎毒不食子,爸,您听过么?虎毒不食子。”,谢修齐怒极反笑,腔调怪异地说道。   谢父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话。他担心的看着自己这个从来都不听自己话的儿子的额头,自从谢修齐八岁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儿子小名。   这个孩子像他的爷爷、伯父、母亲,可唯独就是与他半点不像,从长相到性格,没有一处能让人觉得他们是父子。   谢修齐觉得他自己越来越晕了,但是强打精神道:“当年我推陈宴滚下楼梯,今朝您替他报了仇。爸,我给你一句良言,从来没有那一个枭雄真的是靠女人起的家,也没有哪一个家族会因嫁娶之事而兴。刘秀,杨坚皆是如此,他人也概莫能外,我若有一天真的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则全在我,而非一个所谓出身名门的老婆。”   刚说完这段话,谢修齐便晕了过去,而他的额头上,血流如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昨天的,可惜写完已经断网了,现在发上来。哎,小□□过去大家都没留言的兴致了,我,我......就这样吧QAQ ☆、一个歉意的公告   在写这个很抱歉的文本之前,我已经写了将近一万字的内容,可是我没有发上来。   原因很简单,我觉得自己写的实在很糟糕,也许拿给你们看比最前面的开端比起来好很多,可是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那些字实在太让我这个写出来的人没有办法忍受了。   在今天晚上开完会之后,我其实想再逃避一天,晚点再说,后来想想早说早结束,于是写这个公告给收藏了本文的大家,后台显示收藏数为140,很谢谢你们看了这个文字很残破的故事。   我大概连隔日更都可能没有办法保证了,我唯一能做的保证是我会写完这个故事,但是我并不能给以期限。   外在原因大概是有很多的,六级考试的准备,学生会的纳新,晚会,频繁的辩论赛和专业比赛,以及为了维持学年排名的学习,这些东西大概可以挤占掉我在学校的所有时间。   可是我自己是明白的,这些是不充足的。   究其原因,是我对自己的不满意,我喜欢自己脑海里的故事,但是当它付诸笔下,我发现我把它写坏了。   女主可能还好,毕竟是女主视野,可男主我真的没写出来,特别难过,真的没有写出来。   当初开文很仓促,还很抖机灵的选了现实背景,这样其实可以降低描写难度,因为有个可以依托掌握资料的大背景在,可是我依然不行,那种快速的,日更式的网文节奏我适应不了。   所以我还会继续写下去,但是日更乃至隔日更都不大可能保证了。   如果无法接受的同学可以删掉收藏了,谢谢你让这篇文留在收藏夹里 。如果是可以接受的同学,看都此文有更新也可以暂时不用看了。   如今字数已经写到十万字,大家大可以等到十五万,二十万再来看,那时可能我能把它写的更好。   最近一段时间精力会放在修文上,我想让它变得更合理与好看。   也许有人会奇怪,说网文这个东西本来就会比较随意和粗糙。   但是我写文的目的除了倾诉欲和表现欲外,更重要的是想锻炼自己的语言表达与组织能力。   更进一步,是对文字的把控能力,看了很久的小说和别的比较严肃的文字作品,总是有动笔的想法在的。   还有更多的想法没有说出,文字就是这样,当你在键盘上敲下它的时候,它和你内心的真实意思与想法总会有偏差。   就这样,很抱歉对大家讲这些,谢谢所有看到这篇并不好的文字还给予它鼓励的人。 ☆、梁祝   谢修齐这一晕便晕了个彻底。   德音听到楼上的声响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也顾不得是在旁人家里,径直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跑。   在她后面的是美妇人和家庭医生。   推门一看,谢修齐父亲正把晕过去的儿子往书房的贵妃榻上扶。   见德音也不敲门,就这么直接进来了,心下当即不喜。   让谢修齐躺稳了,眉头蹙得厉害,中年人的皱纹全部在额头上显现出来。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他现在非常讨厌看见自己儿子身边的人,尤其是这个女孩子还很不懂礼数,连敲门都不敲。   要是别的小姑娘,没准就委委屈屈地出去了,还要想想得罪了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叔怎么办。   可德音才不管这些,她当没听见一样。   走到谢修齐身前,看见她家金主额头上全是血。   心里的火控制不住地就起来了,这是什么父亲啊,对着自己儿子下手这么狠。   德音也不敢碰谢修齐,这种伤到脑袋的,不是专业人士就别帮忙了,基本是越帮越忙。   “谢先生,你就别管我了。赶紧把修齐送医院吧。”德音尽量心平气和地跟谢父说道。   见德音根本不听他的话,谢父愈发讨厌他儿子带过来的这人了,像这种不知根底,一心想着攀附权贵的漂亮女孩子,哪里比得上门当户对的姑娘。   可谢修齐到底是亲生的儿子,他也十分担心,不再和德音讲话,故意晾着她。   正好家庭医生跟在德音后面到了书房。   做了简单的紧急处理后,谢修齐被送去了医院。   德音当然不能留在谢父家里,厚着脸皮挤上了车,跟着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德音发觉根本就没她什么事情了。   谢大金主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谢家老太太不久便到了。   老太太年纪虽大,身子骨却是好得很,拿着拐杖一杖就把谢父给敲跪下了,连带跟在他身边的白姓妇人都吃了一顿骂。   紧接着便是各路亲戚,大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嘴上先关心病人两句,接着便是明里暗里说谢父不对,大意都是:你教训孩子当然没什么不对,可是下手这么重,还是在那种人的地方就是你的不对了。   幸灾乐祸、虚情假意简直要放到面上来了。   德音在一旁看着,只觉得金主也很可怜。   亲戚这么多,除了一个老太太,居然没人真的替他担心害怕。   当然,人家也问了嘛,左右看不见医生,还以为德音是金主身边的小助理什么的,就闲闲地来一句“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真的关心病床上那人,早和老太太一样在病房守着了,哪里有功夫对着谢父冷嘲热讽。   谢修德和顾亦安,前后脚到医院,就像掐好了点一样。   前者呢,倒是进去病房了,还没待两分钟呢,就被老太太骂出去了。   德音刚从医生办公室回来,一秒钟也没拉下这场大戏。   谢修德刚喊了声“奶奶。”,老太太就不乐意了,直言道:“我可不是你奶奶。”   这句话直接把青年堵得脸上通红一片,可到底不放弃,平缓了下自己的尴尬,又说:“我来看看,小......”   估摸着是想说小六,谢修齐家里兄弟姐妹多,大家起名按辈分来,排行也是这样。   德音见很多谢修齐朋友直接就喊他小六或者六少。   不过家里排行还是家里人喊得多,谢修德为了融入谢家,见人都喊家里的称呼。可如今这。老太太看他不顺眼,他也怕被撅。直接硬生生卡在那里,换了个称呼道“我来看看修齐。”   “可当不得你看,你和你那个妈哪里看的起,我这乖孙子还只是去看看他爸,就被打成了这样。要是叫你看看,是不是就得断胳膊断腿,正好让你给我生的那个孽障当继承人。”   好嘛,老太太再怎么对儿子骂,也是偏心儿子,不相信无缘无故儿子会把孙子打成那样。加之谢修德的母亲就在身边,自然要把责任算在狐狸精身上。   谢修德听了这话,自然不好继续厚脸皮待下去,被老太太挤兑出去了。   德音看着他出病房门,见了德音,这位居然还对她笑了一下,真是人才。   不过看着他袖子下面握成拳头的手,德音可不觉得他没生气。   至于顾亦安,这姑娘连门都没进去。   老太太宣布不许别人来打扰谢修齐,她派人照顾就行。   德音得益于有眼力价儿,又声称自己是跟在谢修齐身边的人,得以留下来。   看着顾亦安生气瞅她那小模样,德音觉得就一个字:爽。   谢父就算是造成谢修齐如今这幅模样的凶手,到底还是谢修齐的父亲,也被老太太留了下来。   “你造的孽,你管收拾,小六没好以前,哪都不许去。”   抛下这么一句话,老太太也走了。   她年纪大了,守夜这种事熬不住,就不打算给医院添麻烦了。   德音接了尚方宝剑以及保镖两枚,主要作用是拦住外人,“不要让有些人打扰了修齐养伤。”   咳咳,这个有些人,其实就是一个人,跟着谢父旁边的那人呗。   这女人叫白莹,琼瑶阿姨小说里出来的名字,在谢父面前估计也是一朵不胜人间娇羞的白莲花。   老太太的打算真是周到,她老人家一走,白莹果然表示,虽然老太太不待见她,可她还是很尊重老人家的,一定会好好表现,力争改变谢父母亲对自己的偏见。   这第一步嘛,就是要照顾谢修齐,尽自己作为继母的义务,虽然暂时还没有取得法律上的身份。   德音当然不能让她进来,开什么玩笑。   就算没有老太太的懿旨,德音也得拦着,谢修齐醒了要是知道白莹碰过他。   她这个被包养的小金丝雀就要失业了。   白莹自觉有谢父作为靠山,对付德音这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里想得到,她踢到了铁板。   “白女士,不是我不让您进去,是老太太不让您进。”   “是是是,我知道您是关心修齐,可是您和修齐关系上看,八竿子打不着。修齐再怎么着也十八了,你看这......”   “对,我是个什么玩意,我这样的小人物,您自然不放在眼里,我也盼着你别把我放在心上。您有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您别逼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您要约了界,这井水也能淹死人对吧。”   “这话说的就重了,什么叫给脸不要脸啊,脸面这东西我头一回听说还要别人给的。合着你在谢叔叔给您脸之前,就这么不要脸的活着啊。退一万步说,我也得别人给脸,那也是在床上躺着那个给我,和您有什么关系。”   ......   德音还真是不怕白莹,还有谢父。   这一场闹剧,她算是看清楚了。   不就是传说中的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的小说情节么,不过这个后妈一时半会还进不了门。   她家金主也不是什么好揉捏的原配小孩,要是谢修齐没晕,都不用德音和白莹掐架。他能把自己亲爹给气到病床上。   像谢父这种人,也就对着下面的人厉害,色厉内荏说的就是他。   如果谢修齐护不住她,那她为什么要跟着谢修齐。   所以,德音对于呛白莹几句这种事根本不当回事看。   说是照顾谢修齐,可人家医院好歹也是国内顶级的好医院,哪里用得着德音在一旁瞎帮忙。   病人要是醒了,德音好歹还有点用处,情感抚慰一下什么的。   如今看着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咳,你一边呆着去吧。   德音左看右看却是没啥事,只得骚扰经纪人,送剧本过来吧。   新剧在三月份开拍,提前看看剧本也是好的嘛。   任森当然不会亲自过来,这跑腿的活计,自然是助理干。   小夏这助理当得也是不知道啥滋味,她们家这位主儿,瞧着真是来玩票的。   自从韦后的角色演完,就从公司消失了。   再看见她的消息,人家混到港岛顶级圈子里去了。   如今能想起来看剧本,真的是内流满面。   姐姐,您赶紧接戏干活吧,要不然她就得失业了。   任森给德音接了两部剧,一部女一,一部女二。   女一演的是我朝传统民间爱情故事,梁祝。   当然啦,播的时候肯定会这么写——新版梁祝。   都几版了,次次都这么叫,人民群众表示傻傻分不清楚。   可是能次次翻拍,就证明这种故事受众面广,有群众基础,收视率有保障。   那就拍吧,这次公司是资方,投了三分之一。   男主带资进组,夷州那边的当红小生,也投三分之一。   剩下的就是拉了几个小公司,大家凑凑就得了。   梁祝嘛,故事基本结构是不可能变动太多的。   只能是在细节上改动,端看编剧怎么瞎编。   这剧情,其实群众都耳熟能详,关键还是看脸。   女主男主颜值在线,演技不要太差,大家就能接受。   可和德音对戏的台湾小生,德音只能说,长成这样都能捧红,还是以帅哥的造星方式来捧,她十分之佩服小生的经纪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回来了,还有人嘛。写的好心虚,以前的存稿怎么找都找不到了。终于放假了,噩梦般的一个学期,我,对手指,愧疚中...... 夷州就是台湾,可是最近看见“台”和“湾”这俩字就想上表情包,所以换个叫法。 ☆、念书   德音草草看过剧本,对编剧水平大概有了些认识。   简而言之,能混口饭吃。   对于这种主讲男女爱情的偶像剧,千万不要拿正剧的标准来要求它。   大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几个投资人指着这种剧挣快钱捧新人,导演编剧直接如流水线操作般拍着模子类似的剧组,各取所需,只是苦了观众罢了。   这样的剧组,是非常港台式,或者说在如今的大陆市场,偶像剧不管现代还是古代都是港台式的。   像德音手里的本子,已经算的上良心剧了。   毕竟开拍的时候,编剧已经攒完本子,也磨了两遍,整个剧情人物在逻辑上能圆回来。   碰上拿内地市场不大当回事情的,导演敢让编剧边拍边想点子,想完了就直接让演员演。   德音前世拍了一堆电视剧,演这样不这么要求演技的剧,那是驾轻就熟,看了一遍本子也就放下了。   日后不过多记几遍台词,就算的上敬业,焉知那男主进组前看不看剧本,大家都忙着捞钱,不看也是正常。   谢修齐在被送医的当天半夜醒了过来。   德音睡得向来浅,他一哼哼,就醒转过来。   连忙去找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大半夜的一通折腾。   金主大人伤的是脑袋,自己也觉得疼的厉害,醒了不过两个小数,复又睡了过去。   可德音被他这一搅,决计是睡不下去了,索性出了医院,回家收拾点衣服什物再说,在医院用制式的东西让人不舒服。   现在谢修齐是没精力嫌弃,等他好一点,必是要闹腾的。   收拾了自己和谢修齐的衣服,连带洗漱的一些用品。德音方才想起来不如熬点东西带去。   医院的饭,再高级也是没有人情家常味道的,可病人偏偏就盼着一口家常味道。   整理了一行李箱要带的东西,又转身去熬粥。   到了厨房才觉得这日子过得也是慢。   明明离了这小房子不到一天功夫,可觉得已经过了很久的样子。   冰箱里有新买的肉类菜蔬。   德音想了想,决定做南瓜小米粥。   熬粥是一般人都会的,唯考验耐心二字。   砂锅自买来还没用过几次,德音待谢修齐算不得什么真心,也懒得在细节上下功夫。   说起来倒也真是见真心的吃食,德音拢共给前夫做过饭的次数还及不得谢修齐,大概是因为谢修齐比前夫来的讨人喜欢。   说是说当年与前夫相好,可纠察内心所想,到底是功利的。名利场上奔波累了,便想找个体面的退路,于是才千挑万选选中一个。   及至后来发现当初瞎了眼,那愤怒也多半是面子上过不去的愤怒,胸腔里的一颗心早就是刀枪不入了。   认认真真洗手作羹汤,还是在港岛那几年。   可惜,到底好时光留不住,如那晶亮明透的玻璃花瓶,一个小心便掉在地上,碎了满地的玻璃渣,收拾地面时,还要被扎的满手血,疼到骨子里去。   天光大明,太阳在东方似火球一般往中天升时,德音这粥才熬得差不得了。   拿出保温桶装了,拖着行李箱往医院去。   到的时候,谢修齐小睡一觉已是醒了,却不与人说话。   见了德音,才冷冷地开了尊口,质问道:“你去哪儿了?”   这少爷脾气大概是泛上来了,本来被砸的满头血就觉得委屈,醒过来一看,连个亲近人都没。   凄凉孤独的感觉突突地冒出来,却又顾忌风度不想与不相干的人发火,见着德音,自然没有好语气。   这哪里是找了金主,分明是找了个儿子。   时时刻刻要你小意哄着,万不能与他生气。   德音也不辩解,将行李靠在一边的墙上,又把保温桶搁在床头。   自顾自拖了把椅子坐在床前,问道:“吃过东西了没有?”   “没有,刚输完液。”   德音笑着开了盖子,“那就喝粥吧,熬了好久,我在家里看着火快睡过去了。”   三言两语哄着他喝了粥,又找医生问了饮食照顾上的禁忌。   最近这几天怕是要耗在医院里了。   打电话给任森讲,任大叔也没法子,只能嘱咐德音好生伺候着。   原本想着趁德音在港岛出了大风头的功夫,去港岛探探水的主意只得打消了。   就好像养小猪一样,谢修齐在医院里吃了睡,睡了吃,外面的烦心事一时间被他忘了个干净。   老太太日日都来看看他,对德音很是满意,不过大概看出德音是什么身份,倒也没在意。   左骁等一班朋友有时也来看看,对着德音的态度倒是尊敬了不少。   少爷们难有不顺的时候,如今这一遭,在大家看来已经算的上是磨难。对于陪着过难关的人,多少也认可了一点,把德音头回当正经女友看。   德音自己却没有想到这一层,谢修齐看出来了也不说,他本来对德音就有些不同,虽然不拿德音与自己心头的白月光比,可也觉得德音是能安稳陪在身边的人。   吃了睡,睡了吃,到底有些无聊,就拿了德音的剧本来看。   看两页就挑几句刺,整篇看下来,直接觉得这剧本简直是胡说八道,一点好处都没有。   德音起初不管他,后来嫌他烦了,才分说两句。   首先这本子,对细节刻画的不错,祝英台的为人上挺讨喜,而且马文才这个男二的角色有新意,不再是完完全全的反派,有些新东西在。其次是剧情推动节奏明快,每集都有看点在,抓得住观众。最后,就是故事大体还是很中正的,也就是立意正,骨架没有搭错。在将要开拍的一众新剧里,算得上不错的了,她一个新人能演这部剧的女主,真的得感谢公司栽培。   说着说着,德音都有一种其实这剧算好剧的错觉了。   听德音这样讲,谢修齐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说要和邓楚明商量,日后接东西,得挑着点,要是部部都这样还不如不演。   话说的有些孩子气,但德音却很喜欢。   谢修齐这嫌弃,是为着她嫌弃,觉得这剧与她不合,说穿了不过是替她委屈。   人活这一世,有很多份情谊是得不到回报的。   你予人一分,那人不一定能还你,说不得还要说为何不多给些。   所以,能遇到想着还你的,不要管嘴上说的好不好听,知道他有这份心意,便是很好的了。   就如此刻的谢修齐,德音悉心看护他,他就还德音一分真心,虽然少,可也有不是。   有时两人也会谈谈学校的事情,到底在外人看来年纪都不大,却十分一致的都没有学可以上。   谢修齐是自小在家学的,小学初中倒还是跟着读了,高中便没有继续在学校读书,他不是一般人的路数。   不知什么缘故,被养在江南外公家里,外公虽是搞商业的,但被人称儒商,学识高过一般的文人。哪里用得着旁人教自己外孙,带在书房里,什么都教了。   至于德音,就不必说了,她这是命运坎坷,被迫失学。   谢修齐兴致勃勃地为她打算,还专门打电话问人,也没听德音的意思。   性子上的霸道显现出来,觉得自己的安排是最好的,不用管别人的看法。   德音倒不在乎这些,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文凭,圈子里的一个正的出身。   念哪所演艺学校倒是也没什么所谓,于是两人也不因这个生什么嫌隙。   谢修齐制定了学校,央戏。   学校新近两年正在变革教学内容,可以学到不同表演流派,进去就能长见识。加之学风严谨,传统是进校两年内不许接戏。   这样的学校,公司自然是不愿意让德音进,不让拍戏这还有什么可操作的。   可谢修齐觉得好,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德音拍戏,不是觉得这样做抛头露面,而是德音一开工,他就被抛在一旁,每日只有电话来聊。   打算完了德音的学校,德音也劝谢修齐念大学。   虽然大学可能在知识上教不了什么,但是有些东西是只有大学才能给的。   有句话说的挺对,念了大学后悔四年,不念大学后悔一辈子。   谢修齐聪明颖睿,可德音老觉得他在世态人情上有些孤高,用白话说就是看不起你们这些凡人。   要是与七个人挤一间屋子,待上四年,大概会好很多吧。   所以,极力诱骗谢大公子去念书。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在情节上,我弱到一定程度了呀。满篇的流水账。见到还有人再看觉得好开心,都么么哒。 ☆、最帅马文才   弹指又一年,德音带着小夏进组的时候,恍然发觉她在这一世已经完了第二个新年。   剧组租了南方新建的一座大影视城的场地,南方地气暖,三月多的天气,穿起戏服来算是蛮舒服的时候。   做演员的,对于戏服真是一言难尽,冬天薄夏天厚,寒暑不论,要你拍你就得拍。   夏日炎炎,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古装,顶着一脸厚粉,拍着时令是春秋冬的戏,嗯,常事儿。   梁祝的故事就发生在南方,祝英台是上虞人,梁山伯则是绍兴人,两人就读书院也在附近,传说纷纭,编剧挑了个好听的名字,红罗书院。   进组前不久,德音才知道这回剧组里仅有两个大陆演员,龙套不算在内,是指台词比较多,有几集戏份的角色。   演马文才的是和德音有过一面之缘的聂尧。   德音初听这名字,还以为是重名。初见聂尧的时候,他是H.L新捧的小生,演了一部圈内名导的都市剧男主,正红着。   如今不过短短时日,居然会演男二,还是个反派角色。   特地打电话给任森,大叔八卦性浓,巴拉巴拉一通乱扯。   原来不知什么缘故,聂尧与公司闹翻了,正在打官司。   H.L可不是什么善茬,大公司对于不听话的艺人,比不得日韩那么残酷,可也手段百出。   起码内地出品的电视剧电影,一时之间都不会找聂尧来演了。   说明白点,就是在雪藏他。   什么时候,熬不住了,跟公司认个错,合同签个十年二十年的,估计才会让你出来。   目前倒是看不出聂尧有什么服软的迹象,就算是毁形象的反派男二也接来演。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演员靠作品说话,观众对你的观感全是来自于角色。   演正派的角色,自然满满的好感,演得好能持续很久,说起你来,大家心里想这不是那谁谁嘛,看着就是个好人。   演了反派角色,演的不好,观众觉得你演的假,还猥琐。演得好,深入人心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大家都知道的一位男演员,真人是个好好先生,对老婆很好,在一起很多年不离不弃,恩恩爱爱。可自从演了一部剧,演一个家暴男,搞得剧播完,大家都担心他老婆现实里天天被他在家里虐待。   要是一时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演技太好,深入人心了,大家想起家暴就是他演的那个角色。真是冤枉大发了,这也影响以后的戏路啊。   聂尧进组的时候,也和德音一样,身边只跟着一个助理,同男一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德音当然没什么想法,她现在是娱乐圈新人,拍了一部电影一部剧,电影在国外电影节上据说拿了几个奖,可是国内直接被禁了,让她莫名其妙的成了禁片女主。电视剧刚卖给央视,排了档期,还没播。   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了,如果说港岛那次的话,在港岛也算有点名气,比如剧组里摄像师就知道她,可别人也不觉得她在圈里有什么名气。   而聂尧则不同,不久之前他还是声势跟男一差不多的当红小生呢,如今两人排场对比明显,说没落差,大家都不信。   不过,聂尧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得志的样子来,待人接物比之前见他更有风度了。   可见,这人啊,只要不被眼前的磨难打倒,总会有所成长。   德音待他,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左右之前只在酒吧见过一面,被任森拉着引见引见,也没什么前后对比,倒让聂尧舒服不少。   最近这段日子,他也算见惯了世态炎凉,跟红顶白。   聂尧接这剧也不是乱接,编剧跟他私交不错,还为他改了改剧本。   马文才在传统故事里是个奸角,但身份设定在那里,富贵人家的公子。   按照故事背景来看,祝英台是东晋士族家的小姐,在家世上能与祝家门当户对的马家,自然也是士族。   士族公子,年纪也轻,就算坏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坏。   这个坏就有说头了,金玉其外证明他要有相貌,有才华,有家世。   这三者一综合,出场的时候,这人就可以扮一个世家公子。   演员要是长的好些,大家也觉得他以后变坏是情有可原,是可怜的坏,还要叹息几句。   还有一层,德音和聂尧都心知肚明,但是不好说出来。   就是这剧,男主的颜值挺一般的。   男主平时演戏的时候,公司都得苦心安排,跟他搭戏的男配不能长得比他好。要不然可就遭了秧,大家一看,男配更好看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不是没看出来,是对比产生美。   如今也是男主公司失策,想着来内地市场试试,也没怎么上心,就让聂尧这个大帅哥钻了空子。   德音看着聂尧和男主一起穿戏里的书院服,心里都叹,这俩人角色该换换。   马文才要长这样,梁山伯却长那样,祝英台哪里用的着逃婚,欢欢喜喜就嫁了门当户对的公子了。   当然啦,也不排除祝小姐注重心灵美,外表这东西不重要。   三个主要角色演技都过关,德音和聂尧其实都是科班出身,演起这种古装偶像剧来,驾轻就熟,连配音都不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台词功底又强,导演能直接现场收音。   男主虽然口音不行,可也是一部部剧里打磨出来的,也能看的过去。   这戏拍的顺,大家心情都好,不但导演觉得这次拍的顺,剧组里别的人也觉得摊上了难得主演。   德音老黄瓜刷绿漆,外人看来就是个生嫩嫩的小姑娘,漂亮,上镜,说话做事讨人喜欢。   自然混的开,别人演戏她在一旁光明正大的偷师也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这姑娘好学。   如果就这么一帆风顺下去,这次的拍摄经历可真的算是圆满。   但生活总是充满让你不太舒服的地方。   因为有谢修齐在,公司对于的德音的保护自然比别人高,别的不说,有一条是卡死了的,不拍亲热戏。   接吻可以,借位吧。   签合约的时候,跟导演监制说的明明白白的,不同意我们就撤资。   对着经纪人,导演监制占据有利地位的时候,完全可以横,爱拍不拍,你不拍有的是人拍。   可是对着资方,不拍就不拍吧,咱们这是古代剧,哪来什么亲热戏。   这一天,拍的是祝英台对梁山伯表明自己是女儿身,二人交换信物,私定终身。   时间是晚上,四下里又无人,小儿女情到浓处,深情一吻,是传统戏剧安排。   问题就出在这吻上,男主居然真的亲了上来。   德音当场就傻了,结果发现这人还不要脸了,居然还伸舌头。   这当然不成,平白无故被人占了便宜,恶不恶心。   “啪”地一声,整个片场都静了。   拍的好好的呢,女主和男主正深情拥抱亲着呢,突然女主就翻脸了,一巴掌上去,男主脸直接就肿了,可见力道有多重。   导演也惊着了,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平日里挺好说话的小姑娘脸色都变了,对着男主骂道:“你还要不要脸。”   男主被打了一巴掌,也生了气,他出身不错,出道以来又没碰上过什么大事,顺顺利利爬到当红小生的咖位上。   平日里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女人。   圈子里美女如云,三天两头就换女朋友,也习惯里在剧组里和女演员假戏真做,亲一下别人也没说过什么。   对于江德音他也是有点想法的,江德音长得真是数得着的好看,扮观音那场戏,白纱遮头白衣白裙的扮相一出来,真是惊艳。   女扮男装有股子妩媚的英气在,换了女装就是正正经经的古代美人,正大仙容的漂亮。   正好有场戏能让他一亲芳泽,自然就实打实的亲了上去。   没成想,刚亲到,就被狠狠地给了一下。   反应过来,也是怒火中烧,觉得德音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扬起手就像还一巴掌。   聂尧也在一旁看着,他的戏就在下一场,妆面都没卸。   看见男人把手举了起来,反应是最快的,直接冲上去就把人给拦下来了。   就算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看不得男人欺负女人。   “你算什么东西,给我让开。”,男主被聂尧拦下,顿时更气了。   他心下是看不起这帮子内地演员的,加之又知道聂尧什么情况,觉得比起要顾忌德音公司来,聂尧这种被公司放弃的落难艺人,是随他揉捏。   聂尧心里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他自觉是北方老爷们,家里自小教的就是男人得站着,不能退。脊梁骨立得直挺挺的,场面话可以说,也会拍拍高层马屁,可涉及到原则问题,怎么都不成,要不然也不至于跟公司闹僵。   德音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这种人她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   总有那么几个没脸没皮的,觉得女演员就不是人,只要他们想,就能随便占便宜。   接着拍戏的时机,动手动脚,有名的他们还顾忌着点,至于那些刚入行的小新人不知遭了多少罪呢。   “尧哥,你别拦着他,今天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着。”   聂尧大德音三岁,入行也比德音早,自然当得起一声“哥”   聂尧没听德音的,两手控制着对方。   这时候旁边的人才急忙赶上来,把两个快要打起来的男人分开。   男主被监制强拉走了,临走前还放话,要德音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额,接着拍戏强吻女演员这事,不管是港澳台,都有男演员干,除了吻戏占便宜,其他亲热戏自然也会。有名的比如皇阿玛专业户,法王张同学。还有拍济公的陈姓男演员大家一搜就有。 至于马文才比梁山伯帅这个,比如董洁版,有印象的,咳咳,大家心里自己评判吧。 又给你们一个小消息,罗志祥梁小冰版的少年梁祝大家还有印象没,好暴露年纪的一个剧哟。剧里面的祝英台和马文才结婚啦,哈哈。我百度到的时候觉得现实远比电视剧精彩。 ☆、妖女婠婠   发生了这样的事,当天的戏自然是拍不下去了。   小夏陪着德音回了剧组租的宾馆,心里也直道晦气。   德音临走还想起来拉着聂尧一起走,怎么说他都护了自己一次,不能连累他。   任森接到德音电话的时候头都大了一圈,他最近刚又签了两个新人,正发愁怎么推人呢,又天降麻烦等着他去解决。   当初谈的好好的,怎么还能弄出幺蛾子来。   对着别的小姑娘,估计他要觉得人家这样做是小题大做,可德音不是一般二般人,人家混娱乐圈在他看来就是来玩了。   结果,被狗咬了。   当即给监制打电话,也什么好语气,直接要求男主那里给个说法。   监制也是有口难言,他问男主才知道,男主这边根本不知道女主不拍亲热戏。   两边沟通出了问题,才有如今这一出。   惹了资方,导演也觉得晦气,连忙查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可两边根本是两个说法,剧组的副导演说自己通知到了,男主的团队却说根本没被告诉有这个要求。   副导演跟了导演七八年了,老搭档,当徒弟带着,自然不可能半路给导演下黑手。   八成是男主那边出了纰漏,如今是小生潮,男主公司最近又内斗起来,难说是谁下的手。   导演到现在才想明白,原本以为聂尧进组没被男主公司拦着,是公司那边不注意,大意了。如今前后一琢磨,不是那么回事儿,纯是队友内讧,要把男主往下拉。   要不然,也不至于,一部戏眼瞅着都要拍完了,男主经纪人一次都没来过。   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只能坐下来谈谈怎么办。   男主公司刚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没怎么在意,轻描淡写地说是误会,解开了就好。   不说德音,任森都容不得这样,嘉映这两年愈发家大业大起来,不拿自己艺人当回事,以后怎么在圈里混。   直接放话,要么在剧组当众道歉,要么走人,投资嘉映包了,不缺你这点钱。   见任森动真章了,那边经纪人才赶忙连夜飞过来。   男主这边自然是不同意当众道歉,这不是明晃晃地把脸给人家踩么,经纪人心里也不高兴,觉得嘉映这边是小题大做。   可毕竟人家站着理,又不怵你说撤资,只能赔笑说私下里道个歉得了,当众大家都不好看。   言语里也透着别的意思,你家艺人还小,正是包装清纯形象的时候,闹这一出被狗仔写出来,发到媒体上,就算是受害者,那也吃亏啊。   任森也是嘴上喊得厉害,毕竟不能落了声势,见他们同意道歉了,也就行了。   戏都快拍完了,投资怎么可能想撤就撤。   难办的是,他不知道德音怎么想。   这位姑奶奶要是闹起脾气来,他恐怕还真的得顺她的意。   德音这里却是没怎么难为经纪人,她也知道,要不是因为谢修齐,怕是连道歉这一步都没有。   甚至,亲了就亲了,你要敢动手,人家不知道怎么揉搓你呢。   为什么很多女演员愿意找靠山,除了钱也就为能有人替自己出口气了。   美色是祸患,一个只有美色的艺人,不是自己立身正就行了,多的是人想往你身上溅脏水。   两边经纪人盯着,男主看起来挺诚恳地给德音道了歉,德音却没作出大度的表示来,她懒得装,听完了对方的话,说了一句:“演戏是演戏,做人是做人。你做人做成什么样我不管,你拿自己的为人来演戏就不好了。”   牙尖嘴利,说的就是她。   任森苦笑一声,跟着这位大小姐出了门。   留憋气的男主和经纪人在房间里。   接下来的半个月,剧组气氛古怪的拍完了所有戏份,大家心里都门清,两个主角都撕破脸了,哪里还能和睦得起来。   也都佩服德音的演技,前一秒还深情款款地和男主演着生离死别的戏码,导演一说过,立马变冷脸。   聂尧倒是为此惹上了些麻烦,有人写稿黑他。   公司虽然雪藏他,倒也没专门黑他,毕竟手下留了情,想着以后可能还要捧,别给自己制造麻烦。   全被任森给压下来了,德音知恩图报,有力气就出力。   整件事,从头到尾,德音都想过告诉谢修齐。   告诉他干嘛,惹得两个人不高兴。   男主就算道了歉,德音也觉得恶心,那种被狗咬了一口的污秽感不是轻飘飘地道歉能抹去的。   很多时候,有些人认为,我做了错事我道歉就行了,你不原谅反而是你不够大度。   可是那种被侵犯被污蔑被粘连的雾数,自己不体会,永远不知道有多难受。   谢修齐最终还是知道了,德音当时已经返京,在京郊拍戏。   金主打过电话来的时候,德音还有点诧异,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事了。   谢修齐最近这段时间都在港岛,凭着之前打下的基础做一些短线生意,外祖父给了他一部分人脉,让他先试试看。   不巧,身边人都是原先的,知道德音是谢修齐的人。看见小报上有德音新闻就一并拿给谢修齐看了。   原来,嘉映的影响力主要是在内地,港岛就顾不到了。   男主憋着口气拍完了戏份,回到自己的地盘怎么想怎么不对。自己出钱在港台的娱乐圈买了版面,在那边我黑不了你,在我自己的地盘还不能黑下一么。   报纸说的满隐晦,明里暗里说不久前出了大风头的江小姐,不知尊敬前辈,在剧组了横行霸道,大家敢怒不敢言。   谢修齐看了一眼就丢开了,觉得完全是臆造,德音那待人接物的本事他知道,怎么可能像报上说的那样。   后来想想不对,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写文章来黑她。   给嘉映打电话,把真相给套了出来。   对于谢修齐问为什么不告诉他,德音觉得蛮奇怪的,在她看,这种事不算什么,自己糟心两天得了。   难不成,要她像小女生一样,要谢修齐给她出气啊。   听得出谢修齐语气里很有这个意思,德音反倒要给他顺毛捋,要他不生气,保证没有下回。   电话打到最后,谢修齐才想起来要她拍完现在的戏,来港岛签部电影。   角色也就是个女三,重点是要她勾搭一下演女一的那位。   别的什么都没说,德音却也知道,怕是金主在港岛的生意上不知道要搭谁的线。   如今拍的这部戏,是武侠小说改编,德音演一个妖女,阴葵派的魔女婠婠。   小说之前被港岛的电视台拍过一次,如今被内地又拿来拍。   倒也不怕有前一部对比,这一次是央视亲自出马,挑了名导,投资也大。   也因为背景雄厚,各家都上赶着往里面塞自己的演员。   大多数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制片人是位大胡子,先紧着自己的艺人来。   任森能给德音抢到一个角色,绝对算的上手段超群。   他一开始就没想能拿到宋玉致、李秀宁、乃至师妃暄,这种正面角色想都不必想。   倒是婠婠可以争一下,大胡子手底下的女演员大多都是贤妻良母那一款,长相艳丽的真是不多。   可人家作者原著里婠婠是和师妃暄一样的倾城女子,略施小计,竟陵城就被这个妖女搞得风雨飘摇。   大胡子把师妃暄的角色给了最近新捧的小花,演技且不去说,这容貌可真是配得上原著作者费尽笔墨渲染出来的仙子形象。   自己挖了坑给自己跳,有了美若天仙,清绝出尘的师妃暄,就得配上一个能和她相对而不落下风的妖女。   遍寻推上来的女演员们,还真没有。   这个结果导演早就预料到了,施夷光的美貌是公认的,圈里的导演和制片人哪个不是见惯了美人,可第一眼看见也是要惊艳的。   寻思半天,想到一个人,顾宝龄。   也就想想,人家已经算一线了,怎么可能过来演非女一的戏,这不是跌份么?   这时候,任森寄了张硬照和一些表演素材过去。   硬照上德音穿了一身大红,对比着白色背景墙,冲击力非常强。   当时拍照的时候,GAY气十足的摄影师,对着德音一口一个宝贝,实在是太好拍了。   连浓妆都不用,对镜头冷冷淡淡的看一眼,当场想给她跪下叫女王,还想问问,您看我姿势跪的标准么?   表演素材是拍韦后的时候,从小姑娘到中年妇人,快剪了一遍,神态动作气势转变地非常自然流畅,娇憨的小女儿样子到后来大唐皇后不怒自威,叫人不敢相信是这个年纪可以演出来的。   再看看公司,嘉映。   导演上部剧还是嘉映做得资方,实力也算雄厚,跟国企不能比,也算不错了。   就这样,拿下了婠婠的角色。   为了同港岛那部有区别,对婠婠的服装,原本是计划按照原著给德音主穿白衣的。   白衣赤足,银铃叮当,多好的画面啊。   可惜服装草稿一出,导演自己就PASS掉了。   因为师妃暄也穿白衣,两个对立明显的形象都穿白衣这可不成。   最后还是敲定了红衣,对着设计师千万遍强调注意质感。   好歹不是粉色的,裸.露部分也不大,唔,内地拍央视播,得注意尺度。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大唐双龙传,我是婠婠铁粉,当然剧版的婠婠也很拉好感度。手痒,想写婠婠做主角的同人文,可文笔又不成,怕毁了女神,只能让女主演演她了。妖女可真带劲啊!!! 我发现收藏好像涨了,新收的筒子怎么发现我的,( ⊙ o ⊙ ) ☆、炫技的表演   整部剧的服装,德音主要穿红色。间或也穿别的颜色,比如与仲陵二人组初见时的黄衫和故事结尾时的一席素白衣裳。   演婠婠这个角色,服装好看,人设讨巧,妆容虽艳丽,倒也不算大浓妆,唯一受苦的是脚。   从头到尾,魔女婠婠就没穿过鞋袜,白衣赤足,动时环佩叮当,当真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波光流转之际勾人魂魄,摄人心扉。   作者写时想的美,德音演的时候可真是遭罪。   在剧组看着别人都能穿鞋,嘟着嘴表示羡慕,惹得导演制片发笑不已,直说嘉映哪里挖来的宝。   定妆照早早就拍好了,她和施夷光两人合拍了几张。   最出彩的红白配,一个白衫胜雪,一个红衣如火。   师妃暄斜身持剑,长剑与丽人都清湛如秋水;婠婠腾空作飞天状,手中天魔带自腰间而出,妖娆缠绕。一正一邪,难分轩轾,颇有分庭抗礼的架势。   此时网络还不是营销主战场,定妆照也是最近才兴起来,大胡子计划好好拍,也是为了海外销售和光盘的赠品与噱头。   当然啦,其实最大的用处,是被小厂商拿去印卡片和大幅海报,引得中小学生贡献自己的零花钱,而这个从来都是盗版,大家对此基本都懒得说了。   所以,目前这张定妆照还是只在圈内流传,相关的专业人士皆赞拍的好,都觉得这一回该是师妃暄与婠婠出彩了。   拍定妆照的时候,施夷光凭着出色的面容能与德音打个平手。   到了实际拍起来,就是有口难说苦了。   明明比德音还大两岁,对比却很明显。   导演有朝一日权在手,逼死天下演技狗。   有演技的还要被他咔好几回,没演技纯卖脸如施夷光,直接就是一卡三十多次,搞得陪她演戏的众人心里也不愉快。   偏偏,德音这边啪啪打脸。   她还小施夷光两岁,明明没吊过威亚,也没拍过武戏,却驾轻就熟,上手快的很,多来几次直接秒杀同龄女演员。   别人哪里知道德音的底细,都觉得她这是天生的,是天才女演员。   导演拍了半个月以后看见德音都是笑脸,他卡的严,德音也是最多三次就过。   神态肢体都到位,台词第一次上戏就让他觉得是科班训练好几年出来的。   不能更满意了。   有这么一个妖孽对比着,同剧组女演员直接被她秒成了渣。   李秀心和宋玉致的扮演者还好些,两位都是正正经经军艺出身,平时按月在体制里拿工资的主。部部都是央视播的正剧,虽然没德音那份灵气,可起码能演到位,导演也没有再过高要求。   而施夷光则不同,她是半路出家。   拍广告出身,就是那种很烂俗的桥段,某天走在大街上,被星探给看上了,入行拍了一个洗发水广告,从此踏进了娱乐圈。   搁到后来网络媒体时代,网民们得吐槽说,编的吧。   真没编,施夷光这张脸,能当信用卡刷,她去咖啡店喝咖啡忘带钱,店主直接给她免单,还说要她时不时来一趟就好,就坐靠落地窗的位置。   人家是真天然美人,和顾宝龄一样,老天赏饭吃。   哦,现在还可以加一个江德音。   大胡子带她,倒不是有什么图谋,施夷光家里条件不错,人脉广,父母见女儿有兴趣,虽然也不太赞同,可也托了朋友看顾着。   这个朋友,就是大胡子。   前几次拍电视剧,要么角色小,导演不计较,要么就是端着张脸演不食人间烟火的角色,对演技要求不高,让施小姐还以为做演员很轻松。   没想到,这一次,动了真章,要大家拿出真本事来,她就抓瞎了。   天天有德音对比着,别提多难受了。   师妃暄也是仙子,但这个仙子食人间烟火,胸怀天下,肩上扛着师门重任,还要周旋于英雄豪杰之间,比之前的冰山美人难演好几个量级。   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研究研究剧组里其他人怎么演戏。   要知道,她以前向来都是演完就走。   看过了双男主的戏份,就看见了德音穿着一袭黄衫上场。   因为有几个老戏骨还有别的戏要拍,就紧赶着有他们的戏份来,拍完直接放人。   导致戏份不是按照顺序来的,到如今已经拍完了一半的戏份,却才开始拍婠婠与双龙初见。   寇仲徐子陵兄弟二人,初见婠婠时,这个魔教妖女闭着眼。   即使是闭着眼,在作者笔下,他们还是认为婠婠有绝世容貌。   寇仲心里还想着,“尽管宋玉致、沉落雁、单婉晶那种级数的美女,亦要逊让三分。”   如今,要拍的这一幕,是婠婠醒了过来,绝世美人要睁开眼睛了。   这一幕,要让观众也惊艳,才有说服力。   却说双龙救了昏迷不醒的陌生黄衫女子,机缘巧合之下却得知她可能是阴葵派妖女。   彼时残星已收,月亮暗淡,是快要破晓的时候,天边却又有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快要来了。正好路遇荒村,便进村找了间屋子避雨。   为了试探婠婠是真晕还是假晕,居然大胆到将自身真气输入到婠婠体内。   不想多情公子侯希白与独孤凤也来到小村,在三人避雨的房顶上大打出手。   双龙被打扰,又想一出是一出,害的真气倒流回己身,直接就被震飞到土墙之上,口鼻流血不止。   此时一直闭着眼的婠婠却醒了过来,像幽灵一样缓缓飘然而起,轻俏地立在屋子中央。   眼帘慢慢张开,露出一双绝对配得上她绝世容颜的双眸,乌黑明亮,可以勾起最美丽的梦想。   这一幕,要糊弄也好糊弄,睁开眼就好了嘛。   但是德音对于演戏,从来不存侥幸偷懒之心。   她虽然会看碟下菜,对着不同档次的剧组给予不同档次的重视,但她从来都敬业,能演得出来就演。   打个比方吧,虽然有的剧组很一般,大家拍剧就是开工吃饭,比如刚拍完的新梁祝,德音依然会奉上八十分的表演。对于好的剧组,则就是尽自己所能,做到力所能及的九十分,乃至满分。而与此同时,别的演员则可能是六十分,甚至不及格。   这是德音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叫导演制片来看,这就是敬业,这样的演员谁都爱用。   前世不比今日,没有今世的美貌,也无大后台,能拿到三个影后,德音自然有自己让别人比不得的地方。   威亚吊起来,德音闭着眼睛停在半空中,酝酿了不过两分钟,对着导演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眼睛缓缓睁开,没有按照剧本来,这个婠婠随着眼帘的轻微动作,嘴角也缓缓拉出一抹浅笑,好像是在对双龙无声传达一个讯息:你们之前的小动作,我都知道。   待眼睛全部睁开,眸子清亮,没有一丝魔教妖女的媚意,可眼波微微荡漾,再看却是震慑人心,使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探寻,待她眼珠再刻意转动之时,竟有了小妖女的狡黠俏皮之感。   监视器前的诸人看的心惊,拢共不过几秒,却换了三种感觉,只靠一双眼睛。   真是今天才见识了,什么叫炫技,这个就是。   原著作者大老远赶过来探班,看到这一幕,虽然没有神还原,但是他觉得在荧屏上,在纸面上,在他心里,那个叫婠婠的平面形象,立体起来,她成了个活生生地存在过的人,就是德音演的这个样子。   而导演,则激动地手都发抖了。   他当然知道这一场戏的难度,演戏演戏,这戏有三份之一是在眼睛上,你眼神有戏这个角色能活起来。   再想想德音的年纪,再过十年,没什么意外的话,大陆女演员里,她必定是站在顶端的那几个之一。   导演一辈子难碰上一个让他触电的演员,如今叫他碰见一个,能不手抖么?那感觉真的和触电一样,从心脏到全身,都是一激灵,感觉过去以后,开始发麻,手脚都有些凉。   可惜,他这一辈子算是陷在电视剧里了。这样的演员,最终还是那些电影导演的。   想到此处,不由有些失落。   至于施夷光,她还没到导演那个层次,也不知道德音这次炫技似的演了一回。只是和普通观众一样,觉得她演的真好啊,连自己这样的女性角度看来,都觉得被魅惑了。   要说起自然原著里的描写层次更高,可是根本演不出来,也就说说,能让勾起人最美丽的梦想。   这是天魔功的作用,搁到现实里,别想了,纯作者自己YY的。   这场戏后来被海角论坛的网友细八了一回,帖子名就叫“从我家美音说起,那些惊艳荧屏的眼神。”   楼主费了大力气找了画质相对清晰的视频出来,做了眼睛部分的动图。   当年看电视剧没太注意的网友也被震的不行。   下面一排排的全是舔屏党,边舔边说演技赛高。   当然,也有发古今之叹的,捧古贬今,骂时下的电视剧不走心。   小花们一个个脸蛋僵不说,眼神也木。   在帖子里又引发一阵粉丝大战。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眼神这个事来,我得说,诗诗的蛮多剧,眼神是真不行。大概和她近视也有关系吧。看到天之痕的时候,我就觉得姑娘其实进步了。但是电影上的演技还不成,诗诗粉别打我啊。我还是路人粉,我喜欢刘姑娘的身段和长相,性格也喜欢。盼着她以后好好磨练,好好演戏呐。最近要播的女医明妃传,服装好喜欢,蓝衣红裙那套配色美得流口水。 又:我计划统一抓下虫,把第一章女主前夫年龄的BUG给改了。手残党伤不起,错字一堆一堆的。我用笔记本看文根本找不出来错字,看的眼疼。计划用手机上晋江,一章一章改,大家别点了,一天就一章更新。么么哒 ☆、要上学啦   贞观十年,长安大雪。   徐子陵自他隐居的幽林小筑从出来,奔赴长安,赴与兄弟们的十年之约。   玄武之变,正午春阳下,婠婠讲此去一别,再见无期。   徐子陵将约定也许给了婠婠,他讲:“你若有空,可来一聚。”   这是他对她最后的交代。   昔年旧事,如在眼前。   本来不受男女情爱牵绊,凭着天魔功便能操纵人心的婠婠,在竟陵城里遇见了此生最大的劫数。   那少年一笑便挑动了心绪,从此眉间心上,念念不忘。   妖女遇上爱情,向来是要惊天地的。   她永远叫他子陵。   她说“谁要对付徐子陵,我先杀了谁”   她说:“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根本没有派别之分。”;   她说:“那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呢?快点告诉我啊”;   受了伤,知了那人的意,兀自不想放手。   她问:“你真的那么听她的话?”“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她讲:“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怒极了,也不过一句:“你是不是要我被她打死才甘心啊,徐子陵。”   恨得连名带姓地喊他,一字一句,未伤人,先伤己。   爱入膏肓是什么样子,爱上徐子陵的婠婠就是什么样子。   雪夜情浓,却也知此生他必不会选她,笺上写了八字留给他。   爱你恨你,一生一世。   儒雅风流,飘逸安然的徐子陵怎么能跟一个妖女在一起呢?   他意在寻常巷陌,粗茶淡饭。她心比天高,势要搅动天下风云。   可她不服,石青璇便算了,凭什么师妃暄在他心里就这样重。   阴葵慈航,不过一体两面,正邪较量也不过是为了争鼎天下,谁又比谁高贵几分。   所以她能理直气壮地对着师妃暄道:“没有我祸害苍生,你哪有机会扮圣女。”   师妃暄与她伯仲之间,谁赢谁输都是她们两个之间的事。   可她到底棋输一着,两人之间,徐子陵更信所谓的圣女仙人。   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到底还是连信都不信她。   爱你一个用不用得着那么伟大啊,她说出这句话时,她已经在心里轻声答了:爱一个人,真的会很伟大啊。   她古灵精怪、她邪魅惑人、她任性妄为、她风情致致......   妖女到底不能洗手作羹汤,只能是少侠江湖冒险里一段旖旎往事。   运气好的成了那人念念不忘的最爱,运气不好如她,大概只有午夜梦回江湖或偶尔说起少年意气之时,才能想起的一个姑娘吧。   徐子陵从不缺女人爱,她不过是其中一个。   徐子陵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爱他呢?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时刻刻在嘴边说着,大约就没什么珍重的意味了。   何况,她还是在嬉笑怒骂间,或真或假地说着。   她是魔后祝玉妍的徒弟,阴葵派妖女,天生就与徐子陵不是一路人。   他能与师妃暄有龙泉之恋,能甘心与石青璇隐居幽林,却始终不能给她一个交代。   他知道她为了他甘愿背叛师门,他知道她为了他敢于邪王交手,他知道她能为他去救她生平最大的敌人。   他知道她爱他啊。   小妖女爱起来,不管不顾,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即使会小心防备,即使会一口一个“婠妖女”叫着,即使觉得她种种作为都有深意。   可到底还是被打动了。   她假意呼救,骗他吻她,却没有讨厌;她在晨光熹微里装睡,到底还是为她披了衣裳;她在雪夜一声声地质问,他没法作答;她说要这一夜,他竟无法做个真正的君子。即使知道那一夜后她练成了天魔大法第十八层,也不觉得她真的就是在利用他。   你上次欠我一个人情,这次欠我一条命,你打算怎么还呢?她娇俏着问他   当时还不了,日后也还不了,终他一生都是欠她的。   十年后的长安,天下承平,江湖上的少年早已换了姓名容貌。   旧人们聚在一处,喝酒谈天,举杯之时,免不了出神想,她到底会不会来赴他的约。   那个叫明空的小姑娘蹦蹦跳跳,送来一篮新鲜水果。   她喊婠婠叫做:“娘”。   这让他心下起了疑惑,是否是那一夜的结果。   漫天大雪纷飞,跃马桥上人来人往。   她抱起女儿,梳起了已婚妇人的发髻,对他挥手道别,没有片语只言。   十年长安煮酒会旧人,雨雪纷纷把盏话昔年。英雄豪杰,红颜佳人纷纷老去,   雨雪深处的那人,绝色依然,白衣赤足,银铃声响。   徐子陵不会知道,明空究竟是不是婠婠与他的女儿,也不知道婠婠有何爱好。   她爱养花,种了满园的芍药,每年春天,只她一人怡然自乐,摘花来戴。   你觉得妖女只可能是妖女,却不知,妖女也要吃饭穿衣,妖女也有一天会长大。   她既能接了门派的掌门,又如何操持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情场上输给了师妃暄,天下上,她却没输。   回眸一笑里,是释怀,也是得意,你们到底不明白。   下棋的人,不看一时,闲棋看似无用,再过三十年却能掀起滔天的浪来。   “非常好,德音。”,导演满意地喊了过。   有关德音的戏份总是能让他拍的舒舒服服,你都不用教,演员自己就能拍出最精彩的画面来。   德音穿着白衣白裙,怀里抱着小演员,听见导演喊过,连忙把小姑娘放下来。   看着年纪小,可是也有几十斤重。   为了美感,她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撑着纸伞,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演徐子陵的男演员一时还不太能出戏,德音回眸一笑的神情让他心里起了波澜,那一瞬间,恍惚觉得他就是徐子陵。   卸妆的时候,德音问男主,“如果你真的是徐子陵,你选谁?”   男主看着德音的脸,心下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老实道:“谈恋爱的话,更喜欢婠婠。如果招人结婚,那就是石青璇。”   “为什么不选师妃暄?”,德音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开心,她也入戏了,本能不喜欢师妃暄这个角色。   “大概每个人都不能女神近距离接触吧,师妃暄是那种适合被供着的,喜欢她,爱慕她,但是既不能做女朋友又不能当老婆。”,男演员刚说完这句话,头就被施夷光敲了一下。   美人掐腰,佯怒道:“好一个徐子陵,居然敢这么说女神。”   惹得周遭的工作人员都笑起来。   在笑声里,《双龙》杀青了。   施夷光看着清清冷冷,内里却是个傻白甜。   别人觉得德音演技好,就私下里偷偷观摩,偷偷学。   她倒好,直接傻不愣登问德音能不能教她。   德音被她这么问,也是哭笑不得。   真是个被保护得好好的小姑娘,要遇上别人没准就被人家给撅了。   德音也没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想法,愿意让她教,那她就教呗。   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她也喜欢看美人。   额,划掉后半句,有损形象。   施夷光不笨,但是表演这条道,除了悟性还得看经历。   你世态人情经历多了,才能演的出来,演的好。   要不然就只能是单纯的模仿,遇到真的,一下子就打回原形。   施夷光从小到大,没啥不顺的时候,这个就是所谓没有经历。   演那种和人民群众有距离的角色才是她的归宿,比如仙子啊女神啊大明星啊之类的。   德音语重心长地给小姑娘提了一条建议:千万千万不要演接地气的角色,你只用负责美。说完摸了摸人家的小手,心里感叹,真是美人,这手也是又白又细腻,皮肤真好。   后面还有一句她没说,未来是颜狗们的天下,美美美才是真理。   剧组收工的时候,已经是六月。   央影招生德音没去,她属于特殊分子。   另外安排老师给她考了一场。   其实央影方面觉得多次一举,看完德音的表演素材以后,他们就表示这个学生可以收。   没成想新领导上任,表示央影应该严格管理,从严治校,建设优良学风。   德音是出头的椽子,被盯上了。   考试那天,大领导亲自莅临指导。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模拟表演的时候,下面坐的老师都觉得有点脸红。   人家演的比他们这些老师都好,结果他们还要评价人家的表演功底。   就这样,德音终于有学可以上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先给老家那边的大姑打了个电话,报喜。   意在证明自己没有不务正业。   没想到大姑却说,知道她干正事去了,前天晚上还在电视上看见她了。   夸她扮相美,说虽然不如演公主那个小姑娘灵气,可是她比那姑娘漂亮啊。   德音:我宁可你说我有灵气。   然后又给弟妹打电话,三妹德言今年中考,听班主任说成绩不错,加把劲能上附中。   弟弟也是好学生,学习上这两个小的,都用不着操心。   事情出在罗琦身上,这个跟德音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平平静静地扔了一颗雷,她说:“姐,我要出唱片了。”   最终还是没能拦住,她到底是进了这个纷乱而又迷人的圈子。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留言了的筒子们可以去看看,我有回复...... ☆、入学   罗琦的专辑在八月末的时候推出了,名字叫《候鸟》。   主打歌也叫候鸟,写的是如同候鸟一样迁徙不停的情人。   H.L的音乐部门是内地音乐圈数得着的制作,出手便是不凡。   这段时间,德音坐出租车经常能听到罗琦的歌,公司出大力给她打榜,电台时不时在放。   罗琦有得天独厚的小烟嗓,唱伤感情歌非常合适。   自那次电话之后,罗琦再也没有打过电话给德音,有事要说也只是发短信。   在她专辑出来的时候,寄来了精装版。   德音也不知该如何同这个妹妹交流,她倔强而冷僻。   唯一能让人感到安慰的是,她会给弟妹打电话,问问生活和学习。   她们这两个做姐姐的,其实都不负责。   明明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却只靠电子媒介来关心亲人。   明明姐弟四人,每个人却都是茕茕的样子。   开学前一天,德音接到大姑的电话。   原来,罗琦联系了她,打了十万块过去,说以后她妈妈的医疗费,她来出。   或许,这个女孩子一心一意想要出道,想要当明星,有一部分原因在母亲身上吧。   她沉默而早熟,难以融入母亲再婚后的家庭。   结果母亲出事后,却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来负责,到底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照顾。   谢修齐在七月的时候返回了京城,告诉德音他把自己上学的事情办妥当了。   问他什么学校,轻飘飘地来了两个字:B大。   德音对此唯有无言,这个世界上总有些杀千刀的二世祖。   隔了几天听任森的八卦消息才知道,谢修齐之所以会乖乖回京城上学,是因为把港岛的天捅了个窟窿出来。   他大少爷赚了一笔块钱,直接走掉了,留下一帮被他坑惨了的人欲哭无泪。   到底是惹了祸,短时间内被家里勒令不许招惹是非,于是就来上学了。   央影每年开学的时候都很热闹,学长们翘首以待小学妹。   影视学院的学生,尤其是表演系,颜值平均都要八十分以上。   惹得旁系学长虎视眈眈,狼多肉少,就算不能有进一步发展,和美女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这一年的新生入学也不例外。   德音简简单单地穿了一身白T,七分牛仔裤,为了方便脚上蹬了双小白鞋,拖着一只行李箱独自来报道。   导演系系的彭浩早早地就和寝室兄弟来了学生会布置的迎新场地,一个寝室八个人,老三最近撞大运接了个拍广告的活儿,每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老六是个睡神,不上课的时候就是不让睡,毋宁死。   美女是什么,睡觉才是真爱。   除了这俩货,剩下的六个人集体出动,看看能不能在今年脱单。   十点钟的时候,彭浩远远地就看见走过来一个妞。   脸还看不清,梳着马尾带着一顶鸭舌帽遮阳,可那身材是真好。   白T恤和牛仔裤人人都穿,可就她穿得很为味道,彭浩多少也见过几个明星,觉得这妞和那些成了名的前辈一样,有股子星味。   立马对着周围几匹狼道,“那个戴鸭舌帽的学妹我来带”。   他这么一说,大家立马搜寻戴帽子的姑娘。   正好就见德音走了过来。   擦,这小子真贼。   德音没化妆,只做了基本的护肤。   年轻就是好,素面朝天也能美得起来。   皮肤嫩得能掐出水,细腻光滑,自己都愿意多摸两下。   聂尧虽然已经出了名,可他实际上还是个学生党,今年大四。   知道德音要念央影,自然打包票来接人。   德音正四处寻摸,看聂尧在哪里。   新生接待处的那几匹狼已经嘀咕起来。   老七猥琐地搓搓下巴,“这个目测就是新校花了,大二的张黎不如她漂亮啊。”   “话不能这么说,黎女神和小学妹不是一种美,不过这个学妹在这届大一里应该是这个。”,老大说着比了下大拇指。   彭浩才不管这些,他眼巴巴等着带师妹游园,顺带要个练习方式呢。   却见大四的聂尧兴冲冲地朝妹子跑了过去。妹子挺开心地就和他走了,两个人还说说笑笑的。   彭浩:嘤嘤婴,美女果然都是帅哥的。   几匹狼讨论完校内美女,才发现妹纸已经没了,然而彭浩还在。   一问才知道,被大四老学长截了胡。   刚才一直默默没说话的老五,默默地开了尊口:“我怎么看着那学妹挺眼熟?”   老大喝口矿泉水,学生会账目上报销,不喝白不喝。瞅了眼自家蔫了吧唧的老五到“你丫看见美女都眼熟。”   “真的,这回我是真觉得这学妹好像在哪儿见过。”,老五兀自不甘心道,可就是想不起来。   听老五这么一说,彭浩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那张小脸。   学妹脸的确小,巴掌大,俗称上镜脸。   那双眼睛确实挺有印象,一拍脑袋。   彭浩恍然大悟道:“韦香儿,对她在大明宫词里演过韦后,那个最好看的。”   他一说,众人纷纷想起来了,确实是见过,电视上见过。   大明宫词播完也有两个多月了,在大家记忆里有点淡了,一时想不起来挺正常的。   如今学妹又穿的低调,和古装扮相区别还挺大,自然没想起来。   “所以说,这个学妹就是考试的时候,把老师给震了的那个。”,老四在学生会干的风生水起,跟老师都挺熟,每天晚上寝室夜谈会能贡献不少八卦。   这个事儿,他不久前就在寝室夜谈会上聊过,听大三表演一班的带班老师讲的。   说是有个考生因为已经入行了,公司找了门路没参加艺考,学校单独给她考的试。   原本都以为是个空降生,因为运气好签了大公司,可能要走后门进学校,以后说出去是央影毕业的,好听点。   没成想,人家是有真本事。   考生走了以后,当评审的三个老师都觉得她能直接去演话剧了,还来上什么学啊。   不过这话也就嘴上说说,学校是很喜欢这种学生的。   专业功底强,又已经要出名了,惠而不费呀。   要知道,最近几年隔壁同类院校可是追的紧。   虽然央影依然在业内是执牛耳的,说起话剧来,都得认央影的牌子,表演类影帝视后什么的也是央影的学生拿的多。   可人家隔壁院校改变了培养方向,根本没有两年之内不能接戏的规定,能混的出来学校就放人,人家明星可是一个接一个的出。   虽然小燕子的台词功底被专业老师批评过不少次,可人家真是红的厉害,上哪里说理去。   如今来这样一个好苗子,可得好好培养,万一大红了。   央影老师批评别人家孩子的时候,腰杆挺的直啊,我们的学生不仅红,演技也牛。   在学校的时候,看电视机会少,大明宫词这部剧,彭浩几个是买碟看的。   收视还不错,不过就他们这些导演系的未来导演们看,水平只能说还成,起码比那些烂大街的港台偶像剧好。   不过京城日报的一篇剧评倒是写的深得彭浩的赞同,那个匿名的著名业内人士讲虽然他不喜欢导演把莎士比亚式的台词放到唐朝背景的故事中,可却要赞叹导演的选人功力。演小太平和韦后的两个年轻女演员是剧中非常棒的亮点,表演都充满灵气,让人看到新一代女演员在表演上的曙光。   那篇剧评的题目就是:观央视新剧——开在大唐宫廷中的两生花。   彭浩还觉得周公子的表演有灵气,可是还有点璞玉的味道,倒是演韦后的江德音,表演居然呈现出成熟圆润的感觉。那演技,绝了,能演完整个韦后的部分,还看不出有什么吃力的地方。跟大太平演对手戏,他都不忍心看女主,感觉女主直接就被秒了。   想到这里,彭浩心里有点痒痒。   他写了部话剧,老师们说写的挺好,让他在表演系寻摸几个学生,排一场看看。   那么,是不是能找这个学妹来演呢?   彭浩这边打着小算盘,计划勾搭德音。   德音这边却是已经办完了所有入学手续,学费也交了,由聂尧带着往寝室走。   他们俩人帅哥美女,一路上回头率不低。   看门的大妈还笑眯眯地说:“哟,男朋友陪着来的啊。”   德音直接否认:“阿姨,我可是好学生。这是我哥,你看我们俩是不是长得有点像。”   聂尧:......   那大妈也有意思,还仔细瞅了瞅他们俩,说:“鼻子都挺。”   行李自然让聂尧搬着,德音寝室在六楼,任重而道远。   说来德音他们这一届运气好,学校新盖的寝室楼给他们住上了,丧心病狂的四人寝啊。   寝室里已经有人先到了,一个梳着披肩黑发的姑娘正在拿着扫帚扫地,她家里人正在给她收拾床铺。   见了德音的聂尧,姑娘先是笑了一下,接着就睁大了眼睛。   地也不扫了,有点不敢相信道:“你是聂尧吧?”   聂尧淡定地点点头。   “妈!快出来,聂尧来了!!!”,妹纸马上就激动了。   她考央影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众多的男神么。   聂尧:等等,为什么会是众多。    ☆、嫉妒   她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过集体生活了,说起来还有点想念呢。   前世在京剧团唱戏,早先睡过大通铺,后来才换成八人宿舍。   和师姐妹们拿到那点微薄工资就去买东西,吃的不敢多买,每天练功师傅们盯的紧。   你一长肉,动作就不利索,是要被拉出来训的。   当年跟着经纪人走,没准也有觉得练功太苦的原因在。   真是台下十年功,十年功到了也不定能混成角。   可入了演员这一行,她还是照样苦,照样饿着,经纪人姐姐说她这是天生就没有享福的命。   床位已经安排好了,她是靠窗的右边铺。四人寝,上床下桌,也就没什么上铺下铺之分了。   聂尧帮着收拾了一下便走了,他原本还想带着德音去吃午饭来着,可经纪人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德音当然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儿,笑闹着就把他赶走了。   他一走,那先来的妹纸才敢和德音说话,之前花痴完才发觉自己有点不太安静,心里忽上忽下的,怕给男神留下不好的印象。   姑娘叫董妍,家里就是京城的,长相是清秀那一挂的,在央影这种地方,嗯,普通人吧。   董妍爸妈都来送她,一看就是家里独女,宠的厉害。不过倒是没有什么公主脾气,性格开朗,和德音三五句话的功夫就熟了。   另外两个室友也在十二点之前到了,一个叫李佳燕,一个叫周佩玉。   ?李佳燕也是自己来的,而且她是江南人,自己带了行李坐火车到的京城,又独自找到了学校。   周佩玉则是家里送来的,家境应该很好,送她来的人西装笔挺,却不怎么说话,周佩玉叫他干什么便干什么。   吃中午饭的时候,周佩玉也没有跟德音三人在一起,她和西装男收拾好东西,和室友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董妍吃饭的时候就说,这姑娘看起来不太好交流。   李佳燕则不说这些,她拉着德音说一些表演的事,在认出德音演过电视剧之后。   不管怎样,这未来四年里,四个人算是绑在一起了。   感情好不好,看缘分吧。   央影近几年没有军训,开学直接上课。   和大家最有疏离感的,不是周佩玉这样的富家女,反而是德音。   她太出挑了。   长得好也就算了,这个是天生的。可样样都拿得出手,这个就有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味道了。   老师上课做示范,最爱找德音搭手,一点就透,说什么她也能很快明白。   ?如果德音有长辈在的话,大多会吩咐她要藏拙。   其实这根本不必要,藏拙这种事在德音的圈子里是最不必要做的事。   你就是得锋芒毕露,有多大本事就露出多大本事,因为这里卧虎藏龙。   试镜的时候不使十分力,可能这个角色就是别人的了。   当然,这个锋芒毕露说的是做事上,做人还圆融些好。   美女向来不太容易和别人处成好朋友,点头之交,关系看起来融洽就好。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是班上同学,将来毕业都是竞争对手。   关系再好,抵不过一个好机会。为了一部戏翻脸的好姐妹,好兄弟,德音见得多了。   ?寝室四个人,德音和董妍关系最好,周佩玉独来独往,李佳燕则看起来摇摆不定。   可是班上人缘最好的却是李佳燕,她竞选班长成功,每天忙里忙外,看起来和很多人都认识。   这一届的表演系招了三个班,加起来不过八十人,半个学期下来大家也都差不多混个脸熟。   德音是在学校出名的美女,好事者把她和大三的张黎,陆宜真并称央影三美。   对外吹嘘说,别的学校一个校花,央影却有三个,因为这三个美女分不出谁更好看。   有时候学校老师也会打趣这个称号,导演系老师来挑小话剧演员,还安慰德音。   ?胖子老师说:“不要紧,你脸型好,上镜还是你最好看。”   德音“……” 她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   彭浩的话剧排演终于启动了,演员基本都是大二大三的,主力还是大二。   因为央影两年内不许接外戏的规定,一到大三,大家纷纷都跑出去找机会,人剩下的不多。   大一就只有德音一个人,她有表演经验,还担纲过女主,比起很多师兄师姐都算是前辈了。   ?   虽然话剧圈不太那啥电视剧圈,可这不是校内排演么,真正演过戏的还是少数。   话虽如此,即使你真的是有真功夫,还是有人看你不顺眼。董妍就经常能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德音。   在专业课上,大家对于德音无可置疑,那么只好说她的为人。   其实这种风气一直都有,只要美女家里不是特别好的条件,在学校里都要传给人做小三什么的。   从来没人看见过德音上豪车,陪老男人吃饭,但是女生眼神厉害。德音的衣服鞋包,都不是便宜货。   周佩玉家庭条件出了名的好,德音有时候一身打扮下来,却不输给她。   ?这就有的说了,背后说人是不好,但只要一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便觉得自己有了正义,说说也没什么么。   流言蜚语是暗箭,德音就当没听过。这算什么,这些什么都不算,她们说的也算是实话,谢修齐之于她,就是金主。   真的成了明星,那才叫万箭穿心,什么脏那些媒体就往你身上泼什么。   十几年下来,只要没垮的,都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没想到谣言却有停了的一天,因为谢修齐。   话剧排演是学校最近一段时间最大的事情了,学生们就算不上场,也都在一旁观摩。   老师手把手地教,多难得的机会啊。   星期五下午上完课,大家和往常一样在小礼堂排戏,不上台的也围在下面看。   从侧门进来一个人,端是好人材。   ?那人在围观的学生里挤挤到了最前面,看台上的众人排练。   德音正好演完一段,坐着休息呢,就看见谢修齐站在舞台底下。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北方人的身形,修长舒展。   穿着西装,应该是忙完正事直接过来了。   ?德音做小动作,用手指指了指,意思是要谢修齐到外面等她。却不想青年摇了摇头,接着从口袋拿出手机低下头摁了摁。原来是在给德音发短信,很简短“你忙你的,我看看。”   额,当着金主的面演话剧,略羞耻啊。   再羞耻也演了,她演一个恶婆婆,天天找儿媳妇麻烦。   ?演完下来,谢修齐已经坐在礼堂的椅子上了,在和周佩玉聊天。   见德音走过来,周佩玉还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正要给谢修齐介绍说这是室友。   就见谢修齐看了看表,然后对着德音道:“走吧,左骁今晚包了场,他说要带女朋友过来。”   说完这句才同周佩玉讲话说:“你们俩应该认识吧,我来等人就是等她。”   周佩玉:岂止是认识,这是我室友啊。   “佩玉是我室友。怎么你们两个认识?   德音知道周佩玉家境不错,可跟谢修齐能聊得起来,这家世,啧啧。   “我爷爷和修齐外公是故交,所以有些往来。”,周佩玉解释道。   三人聊了几句便道别,其实气氛挺尴尬的。   待出了小礼堂,德音才别有意味道:“修齐。”   谢修齐无奈地去揉德音的头发,“就是认识,她长得又不好看,”   “这样都不好看,那什么才好看?”,德音才不信他。   ?“你最好看,行不行。”   “那顾宝龄呢?”,德音故意找茬道。   “她是世俗观点上的好看,可她又不跟我在一起。所以,你好看,乖”,谢修齐说完就拉着德音走到辆豪车旁边。   “咦,换车了?”,不久前谢修齐开的是卡宴,挺低调的,如今却是拉风的Koenigsegg   跑车一骑绝尘   留下身后一堆惊讶的群众,原来女神有主了。   能和周佩玉说到一起去的人,应该家境不凡。   况且就刚才那车,怎么也要七位数了吧,还是往少了说。   所以,人家没当小三,人家只是有个有钱的男朋友。   让人泛酸的是,这男朋友长得还好看,完美的二代。   其中尤数周佩玉和李佳燕心情复杂。   周佩玉很欣赏谢修齐,他是在江南长大的,每年只有三个月在京城。   周佩玉祖父和谢修齐外公比邻而居,诗酒唱和,连带周佩玉也常去谢修齐的外公家。   那是如今为数不多保留下来的江南大宅,最初的主人姓何,所以大家都叫这座庭院为何园。   花木扶疏里,能看见少年挺直了脊背站在书桌前写读书写字,有时还会画画,剑眉星目,半点不像这家的人,可那水木清华的气质却是和他外公很像。   老人管教孙子很严厉,却也为孙子感到骄傲。   常对她爷爷说“我家这个,生错了时候,放到有科举的时候,中进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孩子命好,就算生在如今,也是拜相的命。”她家老爷子,意有所指。   江南烟雨里,她觉得这是她喜欢的人该有的模样。   可是她与谢修齐一直都是点头之交。   自他十六岁去京城常住,更是没有联系了。   再见,身边已经有了佳人。   江德音配不上他,周佩玉默默地想。   在她记忆里,谢修齐是少女时期美好的记忆之一,想起他就想起故乡。   天井里种了茂盛的花草,绣球、紫藤、芍药、玉兰、茉莉还有海棠。   邻家大院里,穿着白衬衣,眉目如画的少年。   李佳燕则是单纯的不服气,她心里坦荡,她知道她在嫉妒。   她、周佩玉、董妍都知道德音有男朋友,每晚打电话可以打一个多小时。   男友待她也好,经常有人给她送东西过来,价值不菲。   可除了董妍会在外人面前护着德音,她与周佩玉从来都不说话。   德音什么都有了,难道还不能嫉妒么。   有时候练功房只有她与德音两个人,别的人都走了,不是她们不想练下去,是实在练不动了。   又不是专业跳舞的,何必那么拼,也许她们也有这种想法吧。   李佳燕知道自己天生骨头硬,可是她能拼,在家乡的舞蹈团里,只有她每天练功到深夜。   如今来了京城,却遇上了德音。   对别的课,德音从不会这样。   唯有形体和晨功,风雨无阻。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一个月不练,所有人都知道了。   如果自己一旦懈怠,那么就很难再坚持了。   这是她对董妍说的话,苦口婆心,可惜那傻丫头不懂。   德音不是高冷,她只是什么都懂,所以不和她们交流。   可她反而更讨厌这个室友了。   因为她说穿了,是看不起她们这些人,她骄傲,所以无视流言蜚语。   她每一次柔软而轻盈地跳跃,翻过的每一页外文书,好像都在发出无声的嘲讽。   你们也就只会背后说人。 作者有话要说:  额,我忘记给存稿箱设置时间了,这是昨天的份,也不知道用手机发会不会有乱码,匿了。 ☆、谜   被谢修齐带着出去见人,德音自然不能穿着在学校的打扮去。   在学校里,德音很少穿裙子,只要没有主持活动需要她上场,连高跟鞋都不穿。   白衬衣配阔腿牛仔裤简简单单,正适合这个年纪,布料也舒服。   最重要的是,可以在商店打折的时候一次性买好多,每次去品牌店刷一堆回来,因为有种莫名的快感。   所以先开车回住处,正是秋末,金灿灿地落叶落得整个小区庭院里都是,踏上去能听见叶子碎裂的声音。   太阳尚未落山,小区里有老人搬了桌子凳子出来,四人一圈搓麻。   小孩子刚放学回家,无心做作业,在和伙伴跑来跑去地玩游戏。   德音和谢修齐这样的年轻人,在小区里出现反倒是异类。   自从开始念大学,德音平时就不常回来了,周末偶尔会来住两天。   德音不在,谢修齐自然也不会过来。   任森昨晚打电话的时候说,新梁祝快要播出了,可能要德音和剧组去几个大城市做做宣传,上两档电视节目。   这也意味着,她这张脸马上就要在三个电视台上出现了。   如今这种普通小区是住不久了,一旦成名,就必须保护好自己的生活,因为大众和媒体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窥探更多。   搬家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打开衣柜,挑了件白色的雪纺中裙,裙摆上有深红色的玫瑰花瓣,抹胸的式样。   不算贵,三千块在一家专卖外国牌子的小店里拿的。   店主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也许实际年龄更大,客人进来也不招呼,讲价也是不要想的事情,却有很多像德音这样无意中闯进去,之后会不断再来的回头客。   鞋子是万年的CL,德音就爱这家的小红底。   为了防寒搭配一件薄呢大衣,万能搭配的黑色,当初买它好像是因为喜欢设计师裁剪的版型。   头发来不及做了,只能盘起来,蓬蓬松松地花苞头。   谢修齐躺在床上看德音描眉画目,他喜欢看女人梳妆,也许有外公的影响在,觉得这是花间词在现世的重演。   到玛莉莲时,时候已经是九点多钟。场内的气氛却刚刚被炒起来。   预热阶段的歌手已经是二线了,即使在玛莉莲,这也不同寻常。   不过今晚压轴的是冰河纪,对于如今的国内乐坛,除了旧不出山的几位大佬。   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冰河纪尽可以让任何人给他们预热。   左骁的新女朋友是个混血美人,皮肤晒出漂亮的小麦色。   这样的女孩子,在国外比在国内受欢迎。   姓容,香港那一枝的。   也不奇怪,自从回归以后,越靠近京城这颗心脏,越能说的上话。   但想嫁进左家,不是这个女孩子有手段就行了。   京城能做主的这几家宁可娶政坛上没势力的书香之家的女孩子进门,等闲不愿联姻。   毕竟两只老虎,谁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就想吞了自己呢。   德音基本上认全了与谢修齐相熟的朋友,对于他的交际圈子来说,德音也被默认为自己人。   这很难得,除了与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谈恋爱比较稳定外,他们这些人很难维持一段时间超过半年。   原因多种多样,不外乎权财太多,要什么有什么。   只要没到结婚的时候,怎么玩都是自己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在一朵花身上呢。   德音和谢修齐是异数,自从谢修齐回到京城,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人。   圈子里也有分析的,猜是因为德音背景干净,她是菟丝托乔木,又难得在这个年纪就知情识趣,所以能留下来。   不是什么人都能如德音一样。   混在玛莉莲的漂亮女孩,没几个是傻子,聪明人习惯给自己留条后路,难免要想着与不同的人有份情面在。   可德音从未与别的人有过寒暄之外的联系,甚至是谢修齐的朋友哥们都不,她场面上能做的漂亮。   让人意外的是一旦大家聊天吃饭,她就默然下来,整副心神都在谢修齐身上,旁人难得见她讲一句话。   这样做,反而让人夸她。   她聪明,却不给自己留后路,但留到如今的,也只有她。   想来,还会继续待下去。   左骁轻啜了口红酒,这是玛莉莲的招牌酒。他想起刚才他们同江德音打招呼,称呼已经从一年前的“江小姐”变成了“嫂子”。   那时候的江德音,从轮廓上看简直和顾湘一模一样。   这也许是谢修齐看上她的原因。   可如今,她越长越开了,五官往明艳的方向长,正面看上去,没人会把她看做另一个人。   侧脸看上去倒有些,再过段时间,也许连侧脸都不像了。   小六他发现了么左骁在视线范围的寻找谢修齐的身影,他和江德音在一起。   两个人脸贴脸,侧脸都好看的不像话。像是在说悄悄话,很亲密的样子。   看着好友有些孩子气的撇嘴,左骁觉得他没必要太担心。   起码,这个小城来的女孩,额,或者女人,能让他兄弟看起来快乐。   罗琦在三天前收到了玛莉莲的帖子,给了可观的出场费。   重要的不是这笔出场费,公司为了能让她在玛丽莲登台,付出的比这更多。   她即使是出了专辑,销量不错,却也还是个歌坛新人。   在京城,能进玛丽莲,才证明你上道了。   进了圈子,才会发现之前站在门外头窥探到流光幻影都是笑话。   就拿她的专辑来说,实际销量和公司庆功会上公布的销量差了三层。   即使如此,经纪人也都开心的不得了。   业内虚报销量简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像她这样虚报三层的,已经算有良心。   玛丽莲起初是一位圈内大佬闲来无事开起来打发时间的地方。   后来音乐人越聚越多,过了十几年就成了大家心里有分量的地方。   你说你是歌手,没在玛丽莲唱过歌,那便是不上档次。   现在的玛丽莲比以前更加难进,它被京城有名的赵小姐接手,干脆成了等闲人进不得的地方。   经纪人对于在玛丽莲的表演,可谓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砸了锅。   可她根本无心排练,只想着那天晚上,冰河纪会去。   那个男人一定会去的吧,她喜欢他很多年,从他们刚出道出了第一首曲子开始。   那个清俊的,理平头,有双勾人的丹凤眼,老是穿着棉布衬衫的乐队之魂   她奉席远如神,闭着眼能唱冰河纪所有的曲子,分毫都不会差。   可惜,第一次真的见他,却是唱很商业的歌,《候鸟》再如何打动听众,于她也是索然无味,清淡如白开水。   能打动她的,唯有深夜痛饮的烈酒与烟草,可惜她既唱不了这样痛快的歌曲,也没法痛饮与嗅闻。   为了保护嗓子,公司赚钱全靠它,怎么能由着她作践。   意外的是,大姐也来了。   牵着她手的,依然是那个人。   罗琦只知道他很有钱,可以让他们姐弟四个衣食无忧。   德音花钱的功力一般人根本没法承受,以前是不懂,只觉得姐姐很能买东西。   在公司里听别的人谈牌子高订,自己也有了点见识,才知道被德音随手穿过一次就不再穿的衣服鞋子有多贵。   待在舞台灯光照不到的软沙发上,罗琦看见了席远。   赵小姐和他都走上去同姐姐的男友说话。   谢修齐,真的是一个家世很好的人吧。   在台上唱歌时,罗琦很平静,她声线稳,浅唱低吟,台下经纪人一脸欣慰。   罗琦不在乎这个,她只看到席远。   可席远没有听她唱歌,他还在和姐姐说话。   姐姐甚至都没有发现台上唱歌的是她,她戴着耳机在听什么的样子,听完便摘下耳机还给席远,还对他摆摆手。   德音不再像以前那个印象里的姐姐,爽朗大方地同人说话,丝毫没有过去腼腆安静的样子。   唯一不变的,是她永远是众人的焦点,以前是成绩好又听话乖巧的校花,现在是美艳动人的明星。   无论再怎么嫉妒,不甘心,就是比不上她。   对于喜欢的人,也是这样,她轻轻松松就能达成愿望,而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永远都在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里。   春阳下骄傲开放的牡丹,和角落默默生长的苔藓是无法在一起生活交流的,因为彼此不懂。   候鸟有一次飞往南方过冬,北方的女孩是留不住的,因为北方太冷,大雪纷飞的美丽,候鸟永远看不到,他只需要南方的娇艳花朵就足够了。   摘下耳机,德音再一次拒绝了席远的邀请,即使他的曲子很动人。   男人温和而坚韧,被拒绝也不生气,只说如果她不唱,那曲子就永远留在他的本子上,直到她愿意唱为止。   “为什么不找你老婆,我听过她的歌,很好听。”,德音好奇道。   席远把耳机挂在脖子上,“我和她不是一个路数,我懂她,她不懂我。”   这话很有几分交浅言深的味道,男人说起妻子也没什么甜蜜的样子,虽然刚新婚满一个月。   “难道想让我唱,是因为我懂你?可别乱来啊,我们家六少就等抓我把柄,叫我让位呢。”,德音往谢修齐身上一靠,话是这样说,不过是打趣。   谢修齐转过身来,笑着捏德音的脸“我一个不注意,你就败坏我名声。你给谁让位?”   看他俩这样,席远挺羡慕,他眨了眨眼,睫毛长的让德音都嫉妒。“是我不懂你,《谜》正好你来唱。”   德音突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不敢和席远对视,把脸埋进谢修齐怀里,撒娇“我被人看上了,我好害羞,怎么办。”   “把你俩浸猪笼”,谢修齐一本正经地看了眼席远,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玩笑的味道。   席远了然,知道这是谢修齐在警告他,可他确实没别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江德音很有趣,完全看不透,真的和谜一样。   而他则是猜谜的孩子,妄图解出谜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滚走,脑细胞要死完了 ☆、选角   乔导演要来选角的消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传出来的。   学校方面从来不曾明面上提过这个,可大家暗地里好像都知道有这回事。   乔风是谁?拿过金熊金狮的第五代导演领军人物,能被他选上,只要一部戏,一步登天。   ?这下,央影竟然在最近这些天前所未有的人全了。   ?大三大四出去接戏接别的活儿的,统统都返校了,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小广告,还是乔风更加重要。   虽然已经入冬,可大家盼着乔大导的火热心情能把房子给点着。   平时懒得去的晨功也都去了,认认真真地练,课也不逃了,哪怕困得要死也要挺在教室里。   谁知道导演什么时候来,还是和群众一起行动来得好。   德音也没能免俗,这可是乔风啊,能演他的作品,直接二线咖走起,一线在望了。不说这些功利的,单就是能演他的片子,那也是一种幸运。   ?细腻的情感表达,具有强烈冲击力的画面,深刻的主题,拍了就是影史留名的存在。   谁又不想呢?比起不知道该怎么准备,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同学们来说,德音有先天优势。   她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给任森打了电话。   经纪人大叔听完乔风要来各大电影学院选角的事情,第一反应是“你说谁?”   合着任森也不知道这事,电话那一头给人的感觉就是懵了。   完全没有任何风声,几大影视公司的项目表都排到明年了,哪来的钱给乔风拍电影啊?虽然这位拍的是文艺片,可他的文艺片也挺烧钱,拿了国际电影节导演奖的人,投资方出钱少了自己都不好意思。   寻思完这些,任森思路也开阔了,管是谁投的钱,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把德音塞进去,资方摆布不了乔风,他拍的电影,他挑的演员,没什么好商量的,资方也不行。   比起别人来,德音的优势很明显,她演技绝对合格。   任森敢这么和合作方吹“同年龄段,除了荣氏的那个小周,没人能在演技上比的过德音,就是小周,电影上能不能抗住德音也不好说。”   每回任森这么跟人吹嘘,他都底气特别足,以前带顾宝龄的时候,他向来只跟人家说“我家艺人长得好,形象契合。”   打完电话第二天任森就叫德音来一趟公司。   给了她一堆碟和资料,还特意吩咐带回家看,别叫其他人看见了。   都是关于乔风的,从小到大,怎么入的行,拍的所有作品甚至连乔风做摄影师时候的作品都有。   这就是一般人拿不到的东西,任森的手段让人觉得不凡。   不仅如此,他还到处找人聊天,无意中带上两句乔风,想从侧面了解这位大导的性格为人什么的。   晚上挤占谢修齐的电话时间,和德音聊,全都是关于乔风的,作品,为人,各种小道消息。   经纪人做到这份上,德音是服气了,任森在他这个年纪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不是没有原因的。   正在这个时候,《小武》的盗版碟在大家手里流传开来。   贾柯凭着这部电影,在欧洲电影方面混了脸熟,顺带拿了几个奖。   三大奖当然没他的份,不过第一部作品,又顶着第六代的名头,本身在电影圈里就够招人眼球的了。   何况,还被禁了。   自古国人就有一种看热闹加猎奇的心理。   如果《小武》没被禁,也就相关圈子的人想看,结果成了禁片,很多不相关的人,也开始好奇了。   猥琐点说,那些不懂电影的人,还以为是尺度有多大呢,居然能被禁。   禁片当然播不了,盗版碟还算造福大众了。   老师通过自己的关系拿到了原片,在课上给大家放。   这部片子,是看完让人沉默的电影。   而央影的学生则还有另一重想法,因为电影里的女主角,是他们的同学。   不少人看见德音出现在镜头里,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哪儿都有她!”   可不是嘛,才大一,就拍了三部电视剧,一部电影。   女孩子们心里多多少少会觉得德音运气好的不行。   再一想乔风要来选角了,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有点排挤德音。   你已经有这么多机会了,何必和我们争这一次机会。   德音猜很多人都暗地里这么觉得。   她也不能如何,只能该干嘛干嘛。   练晨功的时候,德音认识了个老教授。   她每天都吊嗓子,唱一段京剧或晋剧。   因为声调高,怕打扰到同学,就在小树林的另一边唱。   那天唱的是《锁麟囊》,感觉特别好。   她每天都在这个地方,有些晨练的教工或者家属,喜欢戏剧的都习惯在一边听德音唱上一段。   别看人挺少,大部分都是资深票友,和德音对唱上一段,那功底,没得说。   老教授原本不跑步的,可体检的时候查出来不少毛病,被家里老婆子逼着出来跑步。   然后就遇上了德音,见才心喜,忍不住就和德音聊了两句。   德音原本以为这是个普通人,结果人家退休前是教表演的,国家一级话剧演员,最高话剧奖项就拿了五个。   对于表演上的一些问题,往往是一针见血。   德音打蛇上棍,顺杆爬的快,不到一个月就和于教授混熟了。   这才是学校最宝贵的财富啊,可能对老人来说就是无心的一句话,德音听了就觉得茅塞顿开。   乔风要来学校选角的事,德音也同于教授讲了。   老教授表示这个风气很不好,怎么能指望着一步登天呢,踏踏实实学习,好好琢磨表演才是真的。   还劝德音不要因此乱了心思,继续努力才是正道,将来总有出头的机会。   “可男演员可以等,他们能演主角演到五六十岁,女演员呢,我们到了四十岁如果没大红,就只能去演孩子妈、恶婆婆了。”,德音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出来,也许觉得于教授为人好,即使听了她的怨言也不会生气吧。   于教授迟疑了下,才道“你说的也对,这是性别上的不公平。可该沉淀还是要沉淀。你不需要盼着出头,因为你小丫头命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昨天还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呢。”   德音吐吐舌头“我还小么,您老人家看乔导是小辈,我看乔导那就是大前辈,得仰着头看。”,说着还卖萌做了个仰起头的动作。   于教授拿白毛巾擦把脸,然后挂在脖子上,“愿意争就去争一争,毕竟是难得的机会。可能我真的老了,没有锐气了。想想我年轻那会儿,还不如你呢。好好练吧,老头子要回家吃早饭了。”   说完,小跑着往老住宅楼那边去了。   跑出一段距离,老人停下来,回头对着德音道:“你那祝英台没用心演啊,还没韦后演的好呢。”   这老爷子,天天在家居然还看偶像剧。   谣传里的乔风终于还是来了,没有想象里面的大排场,一共三个人。   乔风,主管学生的副校长,和系主任,完了,低调的很。   乔风在这之前去了隔壁竞争院校,没看上人,带着失望来了央影。   他之前有固定的御用女主演,还是他女朋友,不久前分手了,女方去了香港发展。   这次来想找个能让他看得上的新人,起码得聪明点,能懂他的意思。   选的时间不太对,是星期天,学生们都在放假了,没在上课。   无奈之下,系主任突然想起来,周天正是排话剧的时候。   带着乔风去了小礼堂,面对副校长夸奖的眼神,系主任也觉得自己挺机智,要不然人家来一趟居然看不见学生,多尴尬啊。   围观德音他们排话剧的热度已经降下去了,大家觉得光站在一边看也吸收不了多少东西,也就不怎么来了。   所以乔风三人进去的时候,小礼堂里空空荡荡地,只有舞台上有人。   存了考察的心思,三个人静悄悄地走了进去,在侧面随便找了位置坐。   台上的指导老师看见有人进来,也没注意,他已经习惯有人不时来看了。   对于其他学生,系主任没抱太大希望,自己的学生自己知道。   例外是那个叫江德音的女学生,十年来,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而且已经入行了。   今天也没给他丢脸,还只是彩排也很用心。   偷偷地看了眼乔风,他正全神贯注地看台上学生表演,不时点点头。   等这一幕完了,三个人才起身去找指导老师,让学生来见人。   德音第一次看见乔风真人,三个字描述外貌,高、黑、瘦。   典型的北方人相貌,他夸她演的好的时候,德音还有点恍惚呢。   虽然点名表扬了德音的表演,乔风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简单地跟彭浩说了两句关于他作品的意见,就走了。   留下一堆学生围着德音叽叽喳喳,他们都觉得这是看上德音了,要不是没给个准话,都要直白地说德音是“乔女郎”了。   走到小礼堂外面,副校长挺小心地问道:“乔导,您觉得刚才那个女学生?”   “不错,是真不错,表演进了门,有章法。”,对于乔风来说,这算是很大的夸奖了。   “那您的电影?”系主任赶紧问道,他关心学生前途啊。   乔风摇了摇头,他知道那个女生演的好,长得也好,小脸上镜,拍出来好看极了。   但是她不是他想要的演员,他喜欢那种没什么表演经验的,就像前女友,从人堆里挑出来,一点点慢慢教,不带有别人的表演痕迹。   说穿了,就是他乔风要带着他自己味道的表演,而不是别人的,女演员自己的也不行。   系主任和副校长看见他摇头,傻眼了,那这位大导刚才夸人家干吗?   他们却不知道,乔风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德音演的好,比他见过的很多电影女演员都好,当然要夸。   想了想,怕这俩人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意思,乔风还算有点情商。给了句交代:“我要的是璞玉,然后我呢,就是雕刻师,让玉的美在我手里绽放出来。可江德音呢,她是钻石,不用我雕,她就已经光芒璀璨了。就算我不挑她,过不了多久,她也能冒头。”   她已经冒头了,人家都有四部作品了,这还用你说。系主任默默腹诽道。   “哎呀,那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练功房吧,我知道有学生很刻苦,放假了也不放松。”,副校长也没办法,挺为刚才那漂亮姑娘可惜的,多好的机会啊。   练功房里只有一个人,李佳燕做完了日常练习,三个小时,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每天三个小时,最少。   她换掉练功服,穿上自己的衣服,从柜子里拿出包包的时候,才发现底部有点破了。   看见那个小口子,不知怎么地,她就有点心酸。   她想起了三个室友,德音和佩玉有一堆包包,都是牌子货,动辄上万。就算是董妍,家里条件也不错,德音去便宜一点儿的品牌店扫货,她也会去,两人经常穿姐妹装。   德音有包包背了几次就不再背了,就拿来送人,同班女生就算背后说她,可拿礼物的时候却不手软。   但是她一个都没要过,她不想要。即使知道德音只是觉得扔掉太浪费,没一点施舍的意思,也不想要。   她有她的自尊心在。   背着包包出了门,独自走在走廊里,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的。   有三个男人往这边走过来,和她擦身而过。   结果听见有人突然说道:“那个同学,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   李佳燕转过头,带着一副茫然的表情。   几天后,一切尘埃落定,乔风新片的女主演,是大一的表演系学生,李佳燕。    ☆、室友   谁也不曾想到,那个幸运儿会是李佳燕。   可这个机会落到她头上的时候,大家又觉得有其合理性在。   班上就这些人,谁努力谁懒散,彼此心里都一清二楚。   比起让一个不努力的人得到机会,还是努力的人有收获更让人感到安慰。   在这场选角风波里,德音扮演了让人不知该如何评说的角色。   之前班上同学虽然不说,但心里也觉得,德音应该是机会最大的那个。   李佳燕是努力,而德音不仅是努力,她还有天分。   能考进央影的,多多少少都是有潜力的,而德音在他们这些人里,也是很出挑的。   后来乔风也夸德音了,系主任亲口说的,又有那天在场的很多人作证。   可最后的人选却不是她,世事无常。   德音自己也不太开心,她自问为了这一次的机会,能做的都做了,比起别人,她做的更多。   沮丧是难免的,每天又和李佳燕低头不见抬头见,搞得寝室里气氛有些怪怪的。   系里风言风语当然有一些,总有些人幸灾乐祸,虽然德音和她们没什么交集。   把事情同任森讲了,经纪人也没办法,只能是遗憾吧。   因为觉得德音年纪小,怕她想不开,任森还专门举各种例子安慰自己家艺人,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这次不行就不行吧,咱们机会多得是,不就是一部电影么,明年新片怎么也给你个女二演,出头是早晚的事。   德音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觉得心里挺暖的。   公司给的日程表是一个星期以后开始做宣传,德音提前去系里请了假。   对于德音这种学生,学校其实不严,就很多老师来说,他们都觉得没什么可以教给这姑娘的了。   让她呆在学校里,反而是在蹉跎大好时光。   趁着还在学校,德音请寝室里其他三人吃饭,名头也有,庆祝李佳燕拿到了乔风电影的女主角。   原以为最不好搞定的周佩玉,居然也没费功夫,轻轻松松就答应来了。   饭店是德音定的,人均消费三百块的火锅店,离着学校三站路。   学校附近外面多是平价小店,味道都还成,主要消费力量是学生,高级饭店没什么生存土壤,即使央影的学生比起别的学校来说,购买力要强。   她们一共四个人,也就没要包房,是雅座,正好四位。   木头屏风围起来,再挂上帘子,小小的隔间就出来了,私密性还成。   李佳燕有点佩服德音的肚量了,如果两个人易地而处,她觉得自己不大能有心情给室友庆祝。   三个室友都给她带了礼物,比起不冷不淡的同班同学,还有那些阴阳怪气说话的同系女生,室友确实算不错了。   德音特意买了新款的双肩包,不是大牌子,放到欧洲算是轻侈的牌子,最近两年刚火起来。   左骁带女朋友去欧洲玩,德音专门托他们带的。   拿出包包,德音看着李佳燕道:“收下吧,我看你平时穿衣服风格专门买的,你要不收,这包就白买了。”   李佳燕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但也知道是份心意,道了谢也就收下了。   董妍送了套日本的美妆,周佩玉则是一条裙子。   她们这些要维持体重的女生来吃火锅,其实有点吃亏,不敢多吃,点了一堆还全是菜。   主要还是聊天,德音给李佳燕讲剧组里的一些事,比如需要顾忌这点啥之类的。   另外两只也很认真地听,这个老师上课可不讲,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我送你包包也是因为这个,剧组里跟红顶白的人不少,眼神都尖着呢。穿着打扮上既不能太好,差了却也不行。”,德音涮了生菜,清汤,唉,她其实最爱红油麻辣的味道。   董妍是吃不胖体质,要的羊肉基本全进她的肚子,蘸酱吃完最后一口肉,含含糊糊地问道:“可我看那些大导演,大明星什么的,也没怎么穿啊?”   “幕后人员怎么穿当然无所谓,可你是要走到前台的。不化妆素着脸,再随便套件T恤,上镜等哭吧,人家媒体不管给你修图。丑哭了,将来全是黑料。”德音自己就吃过这个苦,知道以后对私服打理尽心不少。   她在平常穿的衣服,也是用了心的,不是活动不上浓妆,可妆一定要带一点,毕竟谁知道会不会被媒体抓到。   周佩玉吃东西很讲究,一看那仪态就知道专门练过。   可她也忍不住,要是不想演戏,也不会考央影。   听董妍不着调老是问些明星八卦什么的,周佩玉只得自己去问:“德音,你明年有活儿么?”   “不太清楚,项目全在经纪人手里,人家安排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呗。”,这种事,不能乱说,谁知道会不会有变数。   正说着呢,隔壁就坐进来几个人,应该也都是女生。   其中一个嗓门挺大,德音她们听的一清二楚。   “江德音再风光有什么用,还不是鸡飞蛋打,好像那个李佳燕还是跟她一个寝室的。”   这下,德音这边,大家都不说话了。   静静地听隔壁动静,应该是她们学校的女生来这边吃饭。   有一个接话道“她俩就是一个寝室的,就住在我楼上。每天晚上能看见她们一起回来。听她们班上的说,这俩人每天在练功房待到九点多。”   “人家其实也应该,毕竟用功。”   “你可别这么想,用功就行了,骗谁呢。江德音她男朋友有钱,所以人家还没进学校呢,就拍了好几部戏。李佳燕呢?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   “也是哦,不过人家起码有路子啊,像咱们这样的,想干点什么,还不知道门在哪儿呢。”   “唉,你们说,江德音她们寝室现在会不会挺那啥啊,李佳燕什么都不如江德音,可到头来却得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德音特地放大声音喊道:“服务员,买单。”   董妍还特意对着隔壁方向道:“吃个饭也能碰到某种人,不敢当着人家面讲,只好背后诋毁。”   董妍声音亮,隔壁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待她们掀帘子出来,更是让隔壁看清楚了脸。   德音几个没再说什么,径直出了门,把来吃饭的几个央影女生惊地鸦雀无声。   临睡前,德音端了脸盆去洗漱,她习惯一个人干这些事。   寝室另外三个人往往一起行动,周佩玉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董妍和李佳燕一起。   她们洗漱得早,洗完脸还要贴面膜擦晚霜之类。   德音在这段时间会看书,学校图书馆一张卡一次能借五本书,借一次书差不多一个月的功夫就过去了。   洗脸的时候,李佳燕来水房洗手。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可因为是周五的缘故,很多人都回家或者出去玩了,水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你真的不觉得心里不舒服么?”,李佳燕看着镜子道。   德音洗掉脸上的泡沫,心里知道她指的是选角的事。却没有假大度,而是直言道:“这种事,没有谁能真的不在意吧。”   其实她的脸也很小,李佳燕看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心里暗暗想到。“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比我优秀。”   德音倒掉盆里的水,下水道里立马响起了水流流动的声音。“你觉得呢?”   这种问题,德音觉得她没有必要问,即使是前世那个念书时的自己,在专业里也是头一份。   区别不过是,没有如今这样的好皮相。   “我知道我不如你,整个表演系都没有比你厉害的。可我总有一天会比你演的好,你信不信。”,李佳燕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在吃饭时喝的那两瓶啤酒让她胆子大了起来。   德音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李佳燕,“将来的事,谁又知道呢。其实你不用把我当目标,圈内的高山多着呢,他们才是你想着要超越的人。”   李佳燕咬住自己的下唇,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立马变得娇艳起来,她有双倔强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盯着德音道:“你表面看起来会做人,等闲不与人起争端。可你心里是傲慢的,你其实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因为傲慢所以大度,因为你骄傲,所以你比别人看得开。在你心里,就算乔导不选你,也会有别人选你,对不对?”   “你愿意怎样想便怎样想吧,其实你何必跟我讲这些。等到入了组,乔导打磨女演员的功力,圈内人都知道,一部电影直接加冕影后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你再看我,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学校的同学又算什么呢,其实你已经一只脚踏进另一个世界了。”,德音仿佛能看见李佳燕眸子里的火焰,她会红,她能红,因为这个室友不仅有机会,也有欲望,往上爬,就得有欲望。   “我知道我们做不成朋友,我和你其实一类人。”   “那就不要做朋友了。”,德音端起盆,自顾自地往水房外走,留下李佳燕一个人。   大概会是对手吧,一个年龄段,都有野心,不是对手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十四万字了,马上就要奔向十五万字大关了,可是感觉文笔还是好差QAQ,下一篇我一定要有存稿,慢慢磨,哼唧。 ☆、采访   京城、魔都来回跑了两圈,做了几次宣传,任森亲自看着德音接采访。   没办法啊,就算是媒体说有通稿,剧组公司这边也专门叫人写了东西,问你什么背什么就行。   可一般新人还是各种捅娄子出来,如果东西全都是背的,记者不干,人家指着你给爆点呢。   刚入行的新人最好采,不是说聊得舒服,聊得难受死了,小孩不会说话,文化程度不高的,三句五句说不到点子上。   可新人没经验,老道点的记者言语上设个套,几下没准就能套出句话来,齐活儿,有这句话一篇新闻稿就有了。   人家才不管你公司怎么想,艺人形象会不会受损失呢,要么你来买稿,大家你好我也好重写一篇;要么就发了,报纸杂志销量有保障。   群众谁愿意看那些周全不得罪人,四平八稳的文章啊,大家平常生活很无聊,就指着娱乐圈给点八卦好唠嗑呢。   基于此种原因,带新人都是经纪人最痛苦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得看着,和带孩子一个样,说话做事手把手的教。就算这样,一个不留神,就闯祸了,等着经纪人来收拾。   《双龙》是大剧,从选角开始就一直有媒体持续关注着。   各大媒体扒拉扒拉,发现有话题度的演员其实没几个,央视就这风格,人家拍剧就拍剧,没话题度我也播,你奈我何。   德音是个新人,虽然有两部作品播了,但这姑娘基本没有接过采访,演完戏,人就消失了。   这次的宣传总算被带出来见人了,大家也不小瞧她,毕竟是嘉映的人,又是任森在带。   顾宝龄可是任森带出来的,为大家贡献了不少新闻稿资料呢。   导演制片说完话,大家再聊聊拍剧时候的趣事,就到了媒体提问环节。   《娱乐周刊》是家南方报业集团的下属机构,因为靠近港岛,杂志风格比较大胆。   这次是资深娱记老许带着两个刚招的记者专门来北方,带徒弟嘛,见见世面。   媒体提问的顺序之前已经安排好了,老许被安排在中间。   那些排在前面的,全是风格比较严肃的大报大刊,根本问不出什么。   下面各家同仁听得是昏昏欲睡,上面的剧组成员也是全按稿子说。   这有啥意思,老许很不喜欢这种风格,还不如人家马桶台,每次都能挑起气氛来。   至于港岛,更不用说了,那内容写的,娱记天堂啊。   打了三个哈欠以后,老许的徒弟拉拉自己师傅的衣角,小声提示“师傅,下一个就到你了。”   老许坐在人堆里,脑袋一点一点的,俩徒弟心里都腹诽这师傅到底靠不靠谱啊。   被徒弟提醒了,老许才醒了神,准备举手。   主持人看起来非常自然的挑中了老许,“对,那位中间的记者朋友。”   中间一堆人,要不商量好了,谁知道主持人在叫谁啊。   “我想问江小姐一个问题。”,老许接过话筒道。   他在来的时候就在想了,双龙扮演者人人都会问,到时候从熟人那里抄也成,反正资料多。   宋玉致和李秀宁的扮演者是吃公家粮的,问出爆点可能不让播。   施夷光有制片罩着,还是问江德音吧,万一人家还是走顾宝龄绯闻满天飞那个路子,他这新闻就到手了。   德音看了看那个挺斯文的中年人,笑着说:“求手下留情啊,我可是你们周刊的忠实读者,每期都看。”   挺会说话的,明知道德音可能只是说句漂亮话,私底下也没看过他们的杂志,可老许还是觉得心里舒服。   不过该问还得问,“据我所知,江小姐之前已经拍过两部戏,其中《新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是女一,那么为什么会接《双龙》的女四呢?”   大胡子制片人听了这个问题就觉得不太对,之前媒体报上来的问题里,没有这个。而且有点尴尬的是,戏份比德音多的三个女演员,之前都没演过女一。   任森也在台下有点急,这个问题他之前没准备,只能看德音自己的了。   艺人其实蛮辛苦的,对于没准备的问题,你不但要答,还得答的周全。   有些反应慢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给人印象不好;反应快的,答上来了,结果给人家抓住了把柄。   这种事很平常,艺人说了一段话,其实意思表达的很明白,可无意中一句话说的不对,媒体立马能原话搬到新闻里。   读者一看,理解的那个意思和艺人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德音听完问题想了一下,说道:“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当时经纪人跟我说《双龙》在选角,当时我就说要去。我特别喜欢原著,女性角色里最喜欢婠婠。挺幸运的,导演选中我,让我演小妖女。”   老许一听就知道这姑娘在避重就轻,她只说了为什么会接“婠婠”这个角色,而没有谈自己演过女一。   可也不能追问,这里是京城,人家的地盘,不能太过分。   “可婠婠这个角色并不算正面吧,你不怕影响以后的戏路么?”,老许有两次机会。   德音作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道“怎么会呢?如果我一直演很正面的角色,才会影响戏路吧。之前我还演过韦后,也是个蛮复杂的角色。我认为角色有明暗两面更挑战演员的功力,何况婠婠爱憎分明,喜欢就勇敢说出来,发现得不到就痛快放手,这种态度非常的现代。”   这时候,老许才发现,江德音和顾宝龄不一样,嘉映新捧的这个姑娘,她不是个花瓶,言之有物而且十分会打太极。   在老许之后,又有个女记者问德音“寇仲和徐子陵,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要说两个一样喜欢,大家肯定特别不满意。好吧,就我真实的喜好来说我喜欢寇仲。”德音知道不能什么时候都滴水不漏,你必须给记者一些能写的东西。   徐子陵的扮演者听完德音的话,很适时地接话“这让我很尴尬啊。”   台下的记者配合地起了一阵笑,这时候现场气氛才有些活跃起来。   “为什么?”,另一个记者接着问。   “每个女孩子年轻的时候都喜欢盖世英雄吧,少帅逐鹿天下,一呼百应。最重要的是,寇仲是个会做饭的好男人啊,清风饭、团油饭、玉井饭、熏鱼、金华香酥脆......”   好吧,记者们都服了,人家没说假话,真喜欢原著,连男主会做的东西都能一一点出来。   陈凯继续怨念,“其实真是原因是,徐子陵没有选婠婠吧。”   “师兄,做人看破不说破好么?”,陈凯也是央影毕业的,两年前毕业了。   几个人一唱一和,总算让采访环节欢乐起来。   制片人和导演也对德音高看了一眼,以前只觉得姑娘戏好,今天再一看,会说话。   任森则是松了口气,心里小人宽面条泪流,天生自带会说话技能的艺人终于被他遇上一个。   接下来的几场活动,德音和陈凯是采访担当,原本只是女四的戏份,可媒体稿子一写出来,反而是德音版面更多。   返校时候已经快期末了,德音也不急,央影考试书本考的不多,还是看你平时积累。   每天照常去做晨功,却没碰见于教授。   担心老人家可能生病了,德音特意找老师问了于教授的住址。   去学校外面的水果店,买了些品相好的苹果梨什么的,上门看望。   于教授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最近天冷,夫人怕冻着他这把老骨头,就让他在家运动了。   不过德音专门上门看望,还是让他很开心的,这说明心里惦记着他。   见到德音,于教授想起来老朋友说起的一件事。   也没绕圈子,老教授就直接和德音说了。   他的一个老朋友,原本已经不在影坛活跃了,可最近得了个好剧本,心里痒痒的不行。   计划再拍这最后一部片子,就退休。   问德音愿不愿意去试镜,事先言明,这部片子是传记片,投资也小。   于教授的朋友,年纪又大,虽然不知道是谁。   但能肯定是老导演,德音哪有什么不愿意的,还怕人家觉得她才念大一,看不上她呢。   国家其实有很多水平很高的导演,都被政治运动给毁了。   当他们想开了,思维被解禁的时候,最好的年纪已经过去了。   一些人,是身体被摧毁,以至于无法负荷电影的拍摄;而一些人则是更严重的摧毁,他们是思维上的。   可还有一些人,他们没有被打倒,苦难之后是比以往更加精彩的绽放。   这样的导演,可遇而不可求,在他们身上,能学到受益终生的东西。   机遇难求啊,德音很狗腿地求于教授给自己介绍。   “乔风没选你,你难不难过?”,老教授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乔风选角的事来。   德音手里剥着一个橘子,边剥边说:“为什么你们都要问这个问题啊,揭人伤疤很痛的。我难过啊为什么不难过。而且觉得乔导不地道,不选我就不选我呗,结果还要夸我,让人家以为他多喜欢我呢,转脸就找别人了,好下不来台。”。   对着于教授,德音敢说很多话,他是个慈祥温厚的长辈。   “嘿,要我说,他做得好。你以前过得太顺了,没点挫折,演员这条路是走不远的。”,于教授接过剥好的橘子,丝毫不同情德音。   “行啦,师徒俩别说这些事了,快过来吃饭。今天的饺子,料可拌的好。”,师娘过来喊吃饭。   猪肉韭菜馅,家里包出来饺子,德音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我看到昨天有筒子留言问更新的事情。过年要走亲戚朋友聚在一起玩,会浪个三四天吧。我尽量在这几天存点稿,但是手速向来扑街,大家不要指望太多。如果没更新,就当我请假过年了,最多三四天。 有疑问而留言的筒子有时间可以看看我的回复哈,么么哒。 ☆、林徽因   于教授告诉德音,他老朋友要拍的人是林徽因。   德音第一反应是:她和林徽因长得不像。   演传记片,当然最好是找和传记人物形象相符的演员来演。   “这个你不必太担心,又不是演伟人,要特型演员。先回去琢磨琢磨,找找相关资料来看再说。”,于教授看起来信心满满的样子。   既然这么说,德音也只好先去找林徽因的相关作品来看。   之前对于这位的印象都是才女+美女,有为大家所熟知的感情纠葛。   梁思成、金岳霖、徐志摩三个男人,如众星拱月一样把她抬高到了女神的位置上。   在学校图书馆找到了一本林徽因精选集和一本《梁思成、林徽因和我》   然后就没有了,此外还有一本《林徽因传》,翻开来看,全是抒情段落,一章里面有效信息加起来还没200字,想了想就放下了。   精选集里面有若干张林徽因的照片作为插图,是个真美人。   最让德音喜欢的是,美人会穿衣服啊,民国的时尚范,不仅有范儿,还是知性优雅那种。   有几套拿到现在穿,都不会落伍。   好吧,可能是有点庸俗,但是真的蛮好看,戴着宽沿帽穿旗袍的侧影完全戳中德音的审美点了,就算不能演她,也可这么穿出套写真集嘛。   晚上在寝室,德音看完了精选集。   可能是她审美水准不够高,因为林女士的诗在她看来,像是高中生那个年纪写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于教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让她上午十点去参加试镜,地点就在央影。   听到这个消息,德音简直要崩溃了,她对林徽因基本上算是什么了解也没有,这怎么试?   再崩溃也得去,德音打开柜子挑要穿的衣服。   已经是冬天了,外套是必须要的,进门就会脱,倒是没必要精挑细选。   牛仔裤是万万不能穿了,就算长得和林徽因不太像,也得力求接近啊。   德音平时买东西不记数,她一般就是看着喜欢就买了,导致越买越多。   寝室放不下了就得一包包得带回家,谢修齐对此评价是“败家娘们。”   对于这个评价,德音很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说。   “败家败家,是有东西让我可以败才行,在此非常感谢谢先生对我的大力支持。”。   谢修齐听完也是一笑了之,反正从始至终,他都没管过德音买多少,花了多少钱。   可谓深谙金主存在之必要缘由。   在衣柜深处,德音翻出来一条料子比较厚的老版式裤子,鬼知道她为什么会买。   现在正好拿来穿,上身是白衬衣搭马甲,去魔都做节目的时候,忙里偷闲拉着小夏逛街时候买的。   头发挽了髻,再把周佩玉的帽子“偷”了一顶来戴。   脸上则只淡淡扑了层粉,连眉毛都没化。   围上围巾裹紧外套,吃完早饭就去地方先等着,肯定不只她一个人试镜,早点到早点排上号。   吃过早饭,德音看看表,八点十五分,还早,悠哉悠哉地走着去了学校的旧教学楼。   因为新建了教学楼的缘故,旧楼现在主要是作为办公楼存在,里面很安静,来来往往都是行政人员。   待走到三楼,德音能听到四楼有嘈杂的人声。   四楼就是于教授告诉的试镜的地方。   一到四楼,果然是好多人啊,男男女女,都是过来试镜的。   可见大家都是抱着早点来,早点试镜有优势的想法。   于教授出来透气,看见德音站在楼梯口,冲她招招手道“德音,这边。”   德音走到于教授身边,感慨道:“为什么之前在学校里没听说有这回事呢,今天这人也不少啊。”   “老刘不让说,这人全都是他自己,还有我们这些老朋友一个一个寻摸来的,别说学校了,就是那些影视公司也塞不进来人。”,说到此处,于教授还是蛮得意的。   “这么多人,我只看了一点东西啊,连林徽因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德音有点想打退堂鼓,她也不是非要拍。   于教授看了看周围来试镜的演员们,安慰道:“就算不行也可试一试嘛,你别在这里站着了,先进去坐会儿。如果有人拦着,你就说我让你进去的。”   说完,于教授就溜达着下楼了,房间里一堆老烟枪,这烟味熏死人。   德音顶着大家鄙视的眼光,推门进了房间。   她居然享受了次走后门的待遇,也是不容易。   进门果然有个年轻人走过来问,德音直说是于教授让她进来的。   “小刘别拦着了,姑娘你就是老于很喜欢的那个学生吧?”,一个老先生坐在靠背椅上问道。   “如果于教授没有叫别人的话,那应该就是我了。”,德音有些拘谨,这里面坐着的,应该都是老前辈,搁上辈子,她无论拿了几个影后也得尊重人家。   另一个看起来有些严肃的老先生在抽烟斗,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德音,而后道:“我听老于的意思,你天赋应该不错。不过一时半会的也看不出什么,过来坐会儿吧,和我们几个糟老头子说说话。”。   德音哪敢不从,她看见抽烟斗的老先生就觉得眼熟,再想想专业书上见过他的照片。   刘攻玉,电影界泰斗式的人物。   老师上课多讲外国电影,对于目前的国内电影说的不多。   可刘攻玉的作品是绝对绕不过去的,老师上课说“如果中国电影界也要有一根脊梁骨的话,那就是刘攻玉。”   到现在为止,这位老先生,十年没出过作品了。   怪不得这么多人都来试镜,在这位面前,乔风也得执弟子礼。   “你对林徽因怎么看?”,前面最先和德音说话的那位问道。   德音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没什么看法,只知道国会是她设计的,是位才女。”   刘攻玉听了德音的话,有点不满意道:“那你看过她的作品了么?”   “只看了一本精选集”   “既然想演她,为什么不多用点心。”,老先生看着有点生气了。   这时候于教授已经回来了,他刚下楼就觉得不对,自己的老朋友自己知道,年轻时就不招姑娘喜欢,拍电影能把女演员骂哭。   这不是,进门就听见刘攻玉在说话,言语里很有几分质问的味道。   “你个老东西,趁我不在就欺负我学生。我昨天才告诉她电影要拍林徽因。你让她去哪儿多用心。”,于教授理直气壮地护犊子。   “那也应该有所了解吧,现在的小姑娘,就知道逛街打扮找男朋友”,刘攻玉即使心虚,嘴上也不饶人。   德音:“……”,感觉到自己中了两枪,她既喜欢打扮,还有个金主T^T   “对林徽因的作品有什么感想?”,刘攻玉勉为其难地对着德音问道   “她的作品和年纪不太搭调,写优美散文和小诗的时候,人到中年了吧,感觉却像小姑娘写出来的。就是那种年少不知愁,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唯美小诗”,德音照实说。   “有点儿意思了,那你觉得林徽因是什么人?”,听完德音的评价,刘攻玉才觉得于教授找德音过来,不是因为这姑娘家里的关系。   “普通人,和别人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要穿衣吃饭,被各种小事烦着。”,天底下的人不管有名没名,都得生活,这是德音做演员的感触。   想了想,德音保守起见补充道“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而且我对才女没什么了解。”   “这样想就对啦。”和善些的老先生一拍手,颇为欢喜道。   刘攻玉喝口茶,也有些满意道“怪不得老于看的上你。”   听了他这话,于教授冷哼一声“不知道是谁,说我们这些人不够意思,尽找着歪瓜裂枣来试镜”。   “咳咳,算我不对还不成。要不咱们提前开始吧,我看今天来的人有点多。”,刘攻玉试图转移话题。   “导演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管看这些人能不能把我的剧本演出来。”,原来脾气好的老先生是编剧。   德音瞧他们计划开始试镜了,就扭头跟于教授说“那我出去啦”。   “出去干嘛?坐着吧,你的试镜已经结束了。”刘攻玉皱眉说道。   德音:“……”要不要这么草率?   最开始就是女主角的试镜,和一般的试镜差不多,截出一段剧本来,让演员演。   演的不好,就说“请等待我们的通知”,演的差不多的,就问刚才问过德音的问题,完了也是一句“请等待我们的通知。”   中午饭拖到下午三点才吃,校门口的水煮鱼配米饭。   德音吃的特别满足,还在心里想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家店。   所有的来试镜女主的演员都见过以后,刘攻玉对德音道“准备减肥吧,林徽因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比起用心准备却无疾而终的上次选角,德音如今只能用快被用烂的话来形容自己的感觉。   无非七个字,柳暗花明又一村。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必须声明,我对林女神既不是粉,也不是黑,只是纯好奇她的八卦而已。 借着对林徽因的争议,我想说点自己的吐槽,大家别打我,尽量客观公正。 最后来个小八卦,据传林徽因在日本切双眼皮来着,可见过去的美人也整容。 ☆、她是谁   德音最近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每天都被安排任务要求完成,还像小学生一样要被检查作业完成情况。   刘攻玉导演以七十岁高龄保持着非凡的创作热情和旺盛的精力,在严格要求自己之余,以更加严格的态度要求着演员。   在图书馆借的《梁思成、林徽因与我》终于没有白借,这本书也在刘攻玉开出的书单里。   作者是梁思成的再娶妻子林洙,这个,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一位后妻写丈夫与元配以及她自己的故事,必须仔细研究。   前面还写的好好的,充满了对林徽因的仰慕,描写非常的正面。   直到后来的一段,扯出了金岳霖,这位林太太在书中说当谈起金岳霖与林徽因时,梁思成如是回忆道:我们住在总布胡同时,老金就住在我们家的后院,但另有旁门出入。可能是在1932年,我从宝坻调查回来,徽因见到我时哭丧着脸说,她苦恼极了,因为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和我谈话时一点不像妻子和丈夫,却像个小妹妹在请哥哥拿主意。听到这事,我半天说不出话,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楚紧紧地抓住了我,我感到血液凝固了,连呼吸都困难。但是我也感谢徽因对我的信任和坦白。   她没有把我当一个傻丈夫,怎么办我想了一夜,我问自己,林徽因到底和我生活幸福,还是和老金一起幸福我把自己、老金、徽因三个人反复放在天平上衡量。   我觉得尽管自己在文学艺术各方面都有一定的修养,但我缺少老金那哲学家的头脑,我认为自己不如老金。于是第二天我把想了一夜的结论告诉徽因,我说,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选择了老金,我祝愿他们永远幸福。我们都哭了。   过几天徽因告诉我说:她把我的话告诉了老金。老金的回答是:‘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当退出。’   德音看到这里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原来她之前看的关于林徽因与金岳霖之间的文章,那句有名的“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办才好”竟然出自此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黑,叫高端黑,人家从来不是一上来就说某某不好,而是所谓捧杀,捧着捧着也就杀了,塑造起一个高贵的女神,然后她就脚踏两只船了。   当然,作者可能只是好意,对坊间盛传的金岳霖苦恋林徽因一事做个回应而已,是德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阴谋论罢了。   整本书的可读性还是可以的,谈及风月八卦不算多,讲的多是与建筑有关,与梁思成有关的事,在不谈到那位声名卓著的死者以及与丈夫的爱情时,作者的笔触还是相当朴实自然的。   不过,德音最需要看的,也就是和林徽因相关的部分,剧本只写到林徽因病死去世,之后的事情一概不论。   刘攻玉打电话来问德音的读书感悟,德音感触颇深道:“我不相信一个聪明理智的妻子会这样跟丈夫讲话,就算她真的同时爱上了两个人。当年未婚与徐志摩的情感都要否认,都要拒绝的理智女人,何必在有儿有女之后做这种傻事。”   刘导表示很满意,意味深长道:“你这个小姑娘想的倒是多。”   “没办法,想的不多过不了您这关。”,德音打趣道。   读完各路传记或者回忆录以后,德音大概勾勒出了林徽因的形象。   她无疑是美的,不需要视频和他人回忆中的美化,林徽因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   但她当然不完美,她有美人的通病,自恋。   据堂弟林宣的回忆,林徽因写诗常常在晚上.还要点上一柱清香,摆一瓶插花.穿一袭白绸睡袍,面对庭中一池荷叶,在清风飘飘中吟哦酿制佳作.林徽因说:我要是个男的,看一眼就会晕倒。   这,大概是很玛丽苏的场景吧,德音回忆自己小时候是干过类似的事情的,因为嗓子先天条件好,在普通人里也算是美女,反正从小被姨妈姑婆夸长得好。   披着家里的白蚊帐,掐个兰花指出来,眉心用妈妈的口红点个原点,装观世音下凡救人。   弟弟被迫扮演那个被救的凡人,要做出非常仰慕菩萨的模样,虽然菩萨已经是仙人,根本不会喜欢凡人。   干这事的时候,德音想了半天,大概是七八岁吧,不能更大了,因为她之后就去京剧团过集体生活了。   而林小姐,显然是玛丽苏症重度患者,其多篇唯美小诗也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作为多变的双子座,林徽因日常的为人大概不是这样。   另一位著名才女冰心写了篇文章叫作《太太的客厅》,与其一贯的文风大不相符,暗讽林徽因。   彼此林小姐刚从山西考察回来,特意送了瓶老陈醋给冰心。   这种反应,很有些爽利泼辣的范儿。   再看萧乾的《才女林徽因》“原听说这位小姐的肺病已经相当重了,而那时的肺病就像今天的癌症那么可怕。我以为她一定是穿了睡衣,半躺在床上接见我们呢!可那天她穿的却是一套骑马装,话讲得又多又快又兴奋。不但沈先生和我不大插嘴,就连在座的梁思成和金岳霖两位也只是坐在沙发上边吧嗒着烟斗,边点头赞赏。给我留下印象的是,她完全没提到一个“病”字。她比一个健康人精力还旺盛,还健谈。”   额,得了肺病并且严重,还如此活泼健谈,和某些传记中的柔弱江南女子形象可谓大相径庭。   所以,林徽因不遭女人喜欢是很有原因的吧,她既美又不懂得收敛,沙龙的女主人只能有一个,滔滔不绝的是林徽因,先生们众星拱月,在别的女性看来当然很讨厌。   德音自问,她遇上林徽因,怕是也不太能有好感。   这是一个积极的美女,美女生来就多是非,冰美人谁都不搭理上能逃过一劫,要是热烈如火,那就是是非漩涡里的中心人物。   更何况,她的才女之名并不算名副其实,比起张爱玲、萧红乃至冰心,林徽因一生留下的文学作品,当真算不得出色,她的故事比她作品出彩,这大概是“才女”这个名头最尴尬的地方。   也得看和谁比,与普通人比,自然是才女,可与林徽因站在一起的,全是赫赫有名的大师们,这就显得林小姐的才气不那么充足了。   因为陷进了林徽因的资料坑里,德音与谢修齐聊天自然也会讲这个。   谢修齐在寝室众兄弟羡慕的眼神下,耐着性子听德音讲民国八卦,从康桥之恋说到八宝箱诊断,再到林徽因有些尴尬的庶女身份。   这边德音讲的兴致勃勃,谢修齐却是昏昏欲睡,可又不太好挂电话,直说他困了想睡觉,乃至更傻的说你讲的这些我没兴趣,那是万万不能的。   谢修齐非常聪明地说了句:“可是,林徽因不是搞建筑的么,人家写几首诗,最多算副业吧。”   “对哦,我好像跑偏了,又得找资料了,挂了,你睡吧,不许和他们通宵打游戏听见没有。”,德音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只关注了林徽因的一个方面呢。   都是八卦惹的祸,一定是这样。   谢修齐听见那边挂断,才低声笑起来道“笨蛋,我怎么找了个傻乎乎的。”   “喂,老八你不要大半夜虐狗啊。”,下铺大哥表示忍不了。   老七关掉台灯,结束一天的学习,淡定道:“人家刚才就开始虐了,你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那咱们今天晚上还出去么?”,隔壁床老五只关心能不能打得成游戏。   谢修齐铺开被子,准备睡觉。“家属说了不让通宵,你们想去的话,你们就去吧。”   “操”,七个室友非常愤怒的一起道,虐起狗来,还没完了。   在建筑领域,德音发现了另一个林徽因。   在1953年8月的一次座谈会上,林徽因指着时任北京市副市长吴晗的鼻子大声谴责道:“你们把古董拆了,将来要后悔的,即使把它恢复起来,充其量也只是假古董!”   这时非常不合时宜的举动,在当时已经有些紧张的政治气氛之下。   林徽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北京城的古城墙。   而在这之前,她完成了国徽以及英雄纪念碑须弥座的设计。   与此同时,林徽因还要顾全家庭、在建筑系教书上课、参与景泰蓝的保护计划......   做这些事的背景是,她肺病非常严重,1947年冬天,她接受了摘除受感染的肾脏手术。   建筑领域里的林徽因,大概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建筑学者,性格里好强的一面显露无疑。   德音越看资料,心头越不舒服。   她想起周围人对林徽因的印象,无非就是那些情情爱爱,和无病□□式的文字。   可为什么呢,媒体似乎无意中把大众引导着走向那个方向,而非一个活生生的林徽因。   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些带着艳情的谈资,茶余饭后拿来咀嚼的扁平化符号。   展现在德音面前的林徽因,是一个普通人,处理不好婆媳关系,婆婆到死都拒绝让她进门;也和大小姑子关系不睦,她给女性好友费慰梅的信件充分表明了这一点;比较尴尬的还有,男人们似乎都在维护她,而女人们则纷纷表示了对她的讨厌,从冰心到陆小曼,再到张幼仪甚至凌叔华。这样的人,似乎是天然的女性公敌。   她自己在情感方面绝对不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在徐志摩已有妻子的情况下发生暧昧,到后来的八宝箱事件,可这些事情就成为否定她的理由了么?   无论怎样,林徽因都坚持了知识分子的气节,能刚烈地说:“日本真打进来,家门口就是扬子江”,在后来的行为中,她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气性。   她坚持了自己的事业,活的精彩亮烈,这样足够了。即使后来人好像只记得那些风月八卦、孜孜不倦地说着那点男女破事儿,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好像便可以评说天下人物,说话的背后可能只看过她的《你是人间四月天》,连这首诗是为谁所写都不明白。   他们忘记了她的真正身份是建筑学者,和丈夫在艰苦条件下走过大江南北,穷困至极时也在抱病工作。   她的墓碑上清楚明白的写着“女建筑师林徽因”。   至此,德音大概明白为什么感到别捏了。   因为,提起梁思成,大家会说建筑家,林徽因的丈夫。   而说起林徽因,则是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   非常有趣的对比,然而可怕的是,那些声讨她道德的人,多是女性。   周佩玉最近都在寝室住着,她喜欢养花,窗台上放着盆她养的水仙。   在情感上的,林徽因是水仙花情节的最好展现,可在工作和日常生活里的她,应该值得人敬重。   “刘导,我觉得,我大概知道怎么演林徽因了。”,德音用手抚着水仙花的叶子,室内暖气充足,又照顾的好,这盆水仙长得很茁壮,新年的时候,大概会开花吧,德音一边对着手机说话,一边在心里想着。   那个女人的人生前三十年,就是温室里的水仙,即使是寒冬也有人遮风挡雨,而在后来的日子里,她长成了一棵树。   可惜,很多眼睛只看见她是花儿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林徽因确实在感情上很招人烦啊,比如八宝箱事件,徐志摩的日记本来就应该属于遗孀陆小曼,她非要去抢。还有同时给好几个人发一模一样的电报。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梁思成在她死了以后再娶了,等到梁思成金岳霖林徽因三个当事人都死了,这位后妻开始出来说话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无从对证,死人是说不了话的,最重要的是,人家能说“思成说”,梁思成的日记在她手里,大家只能是人家说啥,就是啥。 不过这位后妻对于梁思成算是尽心尽力了,整个晚年都用心照顾,不离不弃的。 比较尴尬的一点是,她把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手稿拿出来拍卖了,几百万人民币啊。 附上一则小八卦,林洙与梁思成结婚后,把客厅里林徽因的挂像摘了下来,林徽因与梁思成的女儿听说以后,跑到父亲家里,给了这位继母一个巴掌。 值得玩味的是,当年经济窘困跟着未婚夫来京的林洙收到过林徽因的帮助,即使重病在身,也抽出星期二星期五的下午给她补习英文,知道她住房上有问题,又热心地帮着找了住处,林洙与第一位丈夫结婚,林徽因资助了一笔款项。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林洙是林徽因的福建老乡。 ☆、过年   谢修齐半夜发疯,催命一样给德音打电话。   接起来只说“我在你学校外面。”,然后就挂了。   德音看了看手机屏幕,好吧,三点半。   寝室里只有她和董妍在,周佩玉回家去住,李佳燕最近好像在培训,七天里能在学校呆两天就算不错了。   睡眠浅的人特别不幸,所以好不容易睡着了,被吵醒简直想要拿把刀杀人。   为了将来计,德音非但不能用刀戳死谢修齐,还得好生伺候着。   睡眼朦胧着,德音悄悄地去水房洗了把脸,素面朝天穿着件臃肿的羽绒服就去跳窗户了。   没错,就是跳窗户。   大半夜的,大妈是不可能给你开门的,所以在外面缠绵回来的姑娘们都得攀着二楼水房窗户进。   寝室楼呈“凹”字型,最里面有棵树,树杈刚好长到二楼水房的窗户这里,方便大家偷摸进出。   德音这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出去,她看看了那棵树和窗户的距离。   肢体不协调的,怕是还真过不去。   小心翼翼地搭腿跳到树杈上,犹豫了半天,德音才敢从上面蹦下去。   央影的大门就是个摆设,从来没有锁门的事,德音出了门,就看见外面有一堆人站着。   走过去一看,谢修齐果然在。   有个陌生的青年凑过来仔细打量德音,目光肆无忌惮,谢修齐不爽地搂住德音,他才收敛了一些。   然后扭头对着不知是谁说道:“霍三,这回你可真输了。”   谢修齐语气不耐烦道:“行了,人你们也见过了,没事儿就散了吧。”   刚才说话那青年又开口了,“小六别介啊,既然都叫出来了,咱们继续去玩,难得有一次,人聚的全。”   德音打量周围的人,没看到几个女生,算她是四个人,可在路灯下看着都是不俗的美人。   “你们愿意闹就闹吧,我找地方睡会儿。”,谢修齐根本不卖那人面子,他精神不大好,有些暴躁。   又有人说话了,看着比谢修齐他们这些人要大一些,带着副眼镜,斯文而英俊,也是好皮相。   “你就是左骁说的那个,修齐眼光真好。我们这帮发小今天出来玩,你帮着劝劝。”   居然是在和德音说话。   德音没管他,羞涩腼腆地笑了笑,用担心的眼神看着谢修齐,也不说话。   “霍三,她和你身边的那个不一样,我说了我困了,你们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别让我说第三遍。”,谢修齐似乎忍着口气,不想彻底撕破脸。   站在“霍三”身边的,应该是他的女伴,清纯的漂亮,看着像个学生,站在青年身边,有点放不开的感觉。   霍三笑了笑,没说话。   谢修齐低下头问德音:“是不是吵到你了?”,竟然有些歉意。   德音没装贤惠,点点头,她的确很困。   拉起德音的手,也没和众人打招呼,谢修齐转身便走。   能听见身后很多人在说脏话,估计是因为谢修齐没给面子。   上了出租车,德音把头靠在谢修齐肩上,昏昏欲睡,却又睡不着。   迷迷瞪瞪地问道:“怎么回事啊?”   “你看见霍三身边那个女人了么?”,谢修齐身上有酒味儿,但是不难闻。   “看见了,她还在念书吧。”   谢修齐搂住德音的肩,两个人有些像晚归的情侣,司机师傅了然地通过后视镜看了看。   金童玉女般的两个人,真是般配。   “我们学校的校花,今晚他们起哄,说要比比我和霍三谁的女伴更漂亮。”   “好幼稚啊你们。”德音哭笑不得,又道:“那没给你丢脸吧。”   谢修齐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在表达他的不屑,然后道:“我的人,不化妆也甩霍三的人八条街。”   果然是个幼稚鬼,德音想。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玩了,我听他们的意思,你们是发小?”,德音挺好奇的。   “你信么?”,谢修齐反问道。   德音回忆自己知道的,关于谢修齐小时候的事,不对啊。“你小时候不是在江南外公家么,他们看着像京城的子弟。”   谢修齐摸了摸德音的头发,轻笑道:“算是没傻到底,我爷爷那边的,几个战友的孙子辈。我和他们算不上什么兄弟,熟人而已。”   “哦,我好想睡会儿啊,半夜扰人清梦。”,德音抱怨,她一步步试探谢修齐的底线,现在对着金主,态度已经很自然了。   呆在他身边这么久,对他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他才要生气。   “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玩的太疯。”,谢修齐隐晦地说道。   “你是说他们,玩那些东西。”,德音知道很多子弟,家里管的不严的,年轻时候很会玩。   “嗯,今晚我们在天香楼吃饭,陈琛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每人都带女伴去他的别墅。”   陈琛在京城是很出名的大院王孙,德音多少知道这人的名声,有些女艺人为了抱住这条大腿,很脏的游戏都敢跟着陈琛玩。   德音本能地觉得恶心,“你怎么会和他一起吃饭?”   “到底都是一个大圈子的人,总有遇上的时候。霍三家里有事情要和陈家合作,最近一直跟陈琛混在一起。”谢修齐也看不上这些事,话里话外,德音能感觉得到。   “那你们学校的校花?”,德音觉得那个姑娘可惜了。   “她知道霍三是什么身份,自己愿意的,又没人强迫她。”,谢修齐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在。   德音是真替她可惜,你知道这些无所谓,可弄脏了自己,很难再能干净了。“她之前又不知道这些事情,你们这些人,毁人不倦。好好的女孩子,唉。”   “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像我这样的人,你现在知道有多珍贵了吧。”,谢修齐自卖自夸道   德音有些困,可她的确很感激谢修齐,跟在他身边,有些事情,从未她碰过,连脏了她的眼都不曾。   躺在床上的时候,德音模糊听到谢修齐说“德音,顾湘回来了。”   顾湘?这名好熟啊,在哪里听到过。   也没在意,沉沉地就睡过去了,身边有别人的时候,德音其实不太容易睡着。   可是,她似乎对谢修齐很放心,即使他闹腾,也能照睡不误,大概是因为在谢修齐身上,有种安全感吧。   这很奇怪,德音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谢修齐给人以可靠的感觉。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万幸是周六,不用上课。   小班制的坏处就是,如果你没来上课,老师绝对心里有数,连名都不用点。   谢修齐还在睡,德音穿衣服的细微声响根本不会打扰到他。   德音玩心大起,去数谢修齐的眼睫毛。   数着数着就嫉妒了,一个男人眼睫毛这么长真的好么,比她自己的长得还好。   他妈妈很好看吧,在父亲长得很普通的情况下,只有很漂亮的妈妈才能生出英俊的儿子啊。   谢修齐的侧脸简直完美,德音有时候专门让他拿本书看,而自己研究墙上映出来的影子,刚看影子就能知道这人长得好。   东方人的五官大多是不突出的,比较扁平。可谢修齐是立体感强的那种,鼻子生的高挺,侧面看上去,弧度很明显。   老天爷对他真偏心。   很多天没来过这个屋子了,冰箱里什么菜都没有。   德音穿着身休闲装裹上羽绒服去买菜,她得给大少爷做早饭啊。   炸了油条和缩小版油饼,熬了白粥,炒两个清淡的素菜,齐活儿,更复杂的她也不会了。   白粥的用的大米是左骁送的,他妈妈娘家是东北那边的,每年会送很多好大米过来。   米的口感很好,微甜,熬粥很软糯香滑,就着小咸菜,德音自己就能吃两大碗。   昨晚谢修齐好像提到一个人,德音却记不起来是谁了。   火上熬着粥,德音出神地想着,究竟是谁呢?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德音匆匆走到客厅去接。   谢修齐手机上来电显示,德音看着那两个字,知道是谁了。   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的,顾湘。   略一踌躇,德音接了起来,说了一个字“喂”。   对面似乎很意外,问道“你是谁?”   德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修齐还没醒,顾小姐可以等等再打过来。”   话刚说完,那边谢修齐就醒了,理直气壮地使唤德音道:“德音,我的衣服呢?”   电话里似乎听见了谢修齐的话,淡淡道:“那你让他回给我吧。”   德音:“好的。”,为什么感觉自己有点像给男主和女主制造矛盾的女配,是错觉么?   喝完酒第二天,谢修齐绝对要换衣服,德音先拿了睡衣给谢修齐。   坐在床边,德音看着金主穿衣服,身材真好,手指好长啊,果然是弹钢琴的手。   等谢修齐换完,德音才开口道:“顾湘刚刚来电话了。”   没想到,谢修齐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点点头,然后问:“饭好了么?”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早饭,谢修齐换了衣服准备走人。   临走前和德音说:“明天空出来,带你去做衣服。”   “做衣服?做什么衣服?”德音好奇道。   “见我外公穿的衣服,他不喜欢女人穿时装。”   “等等,见你外公?”,德音有点懵。   谢修齐看她呆愣的样子,觉得有点萌,“难道我要一个人陪着我外公过年?”   德音大脑彻底死机了,过,过年?   谢修齐的意思是,要她陪着他回江南,跟那个传说中的外公过年。   信息量有点大,超出处理范围了。   等到谢修齐走了,德音坐在客厅里,平静了好一会儿。   才想到,为什么谢修齐要去外公那里过年?   是因为顾湘么?   收拾了房间,董妍来了电话。   她醒过来才发现,德音人不见了,打电话问问。   约了董妍吃校门外的水煮鱼,就是试镜那天吃的水煮鱼。   德音有点吃上瘾了,三天两头去光顾,董妍疑神疑鬼,怀疑那家水煮鱼里加了罂粟壳。   怀疑归怀疑,照样吃的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坚强的靠着你们评论活,感觉像是在玩联机游戏,只有几个人QAQ ☆、何园   做旗袍的时候,德音才知道,谢修齐的母亲是他外祖父唯一的女儿,娇养大的,名唤佩贞。   “孟佩珍”,德音轻声念到,她声音清亮,三个字念来有种音韵上的美丽。   谢修齐看着镜中的德音,赞道:“我妈的名字,你念来最好听。”   德音侧过身看旗袍的线条,还成,理了理领口说道:“是名字本身就好听,像民国时的名字,咱们的父母辈里,有这样名字的真不算多。”   “你的名字也好听,你父亲从《诗经》里拣出来的。”,谢修齐觉得德音的父亲应该是个挺有想法的人。   一辈子都待在小城,也没接受过什么高等文化教育,可家里书却不少,他到德音家里去,平时常看的书都不需要带,在书架上翻找翻找总能遇到。   德音到里间去换衣服,她总共这家店里订了四套衣服,两件旗袍两件裙衫。   店面很小,开在胡同里,不是熟人带路根本找不到。   手艺和上次给德音做衣服的师傅比起来,自然是不能比的。   可也说得过去,人家本来就不是做那些高档服装的,旗袍褂子什么的都是家常穿的出去那种。   在里间换衣服,德音也没忘和谢修齐说话,“也许只是凑巧,觉得德字好,所以我叫德音,三妹叫德言,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弟弟这里却没有排序下去。”   她想想那个男人的样子,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在原主记忆里,父亲似乎总是寡言少语,下班回来就是在埋头看书,既不看电视也不与邻居打牌说话。   “不讲这些,你能唱昆曲么?”,谢修齐另起了话题。   “昆曲?问这个干嘛?”   “我外公爱听,你要会唱正好能唱给他老人家听。”   德音听完就忙拒绝:“这要是不懂的,我唱两段,还能糊弄糊弄。既然你外公他爱听,那我可就不敢唱了。有些老票友可厉害了,那些专业的,状态不好,人家只听一耳朵就知道。我这样的,还不得贻笑大方。”   “这个你倒不用怕,我外公喜欢,却从不在外面听。他这一辈子,就听我外婆和我妈唱过。只是爱听那个调子而已。”,谢修齐解释道。   “那你外婆和你妈,是什么水准?”,德音务必得问清楚。   谢修齐单手扶额:“一般票友水准。”   “那成,你外公爱听哪一出,先说好昆曲我唱的最好的就是《牡丹亭》,《长生殿》马马虎虎还凑合。”,德音自己是很喜欢昆曲的唱词的,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雅”。   “不用别的,《牡丹亭》就够了。老爷子性子冷,每年过年连叫小辈承欢膝下都不要,我外婆走了以后,更孤单了。今年我带你回去,园子里还能几分人气。”   “那我先练练。”,德音想着谢修齐外公,该不会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吧。   ......   德音与谢修齐腊月二十三就到了清溪镇,这是江南孟氏起家的地方,祖宅何园也在这里。   清溪镇是典型的江南的小镇,虽然谢修齐外公常年住在这里,可到底留不住年轻人,孟家年轻人平时都在外面,过年时才回来。   德音和谢修齐坐的飞机刚到市里,就有人开车来接,是孟家老爷子专门派来的。   来人年纪看着也不小了,谢修齐对他很尊敬,喊他“仲叔”。   仲叔态度亲切,看得出他很喜欢谢修齐。见德音大衣配旗袍的打扮,笑意又加深几分,显然是穿对衣服了。   江南造园不像北方,没有煊赫排场的门面,只开着扇小门,待进去才知庭院深深,别有景致。   孟家的何园也是这样,德音前世也在相似的地方拍过戏,可那园子早已收归国有,划做旅游景点,给人的感觉与何园截然不同。   在来之前,谢修齐给德音讲了点他外祖家的事情,也包括如今这座何园。   何园建于明朝,最初的主人是位何姓富商,爱与文人诗词唱和,给何园留下过不少佳话。此后几百年间,何园不断变换着住家,园内建筑也是几经修缮,最后一次大修是在民国初年。   谢修齐的外祖家,是民国煊赫一时的大商家,祖上原本诗书传家,到战乱时候却弃了书本做起生意来,卖布起家,挣下偌大一份家业。   建国后,孟家捐了整副家业,又同京城不少人家结亲,总算保下了老宅,也就是何园。   何园面积不小,分了东中西三个部分,西边是花园楼阁,中路上是宗祠和家主的住处,东边就是整个家族生活起居的地方。   整个孟家主支都住在何园,但孟家家主,也就是谢修齐外公不与孟家人同住。   他一人住在中路上的明光堂里,西苑是老人家的会客疗养之地,就算是孟家人等闲也进不得。   谢修齐是个例外,西苑里的涵碧山房专门就是老爷子留给谢修齐住的,谢修齐就是在这里长大。   南方冬日湿冷,涵碧山房是夏天避暑的好居处,冬天就不成了,太过阴冷。   所以谢修齐带着德音住进了明瑟楼,楼下就是西苑的内湖,可因是二楼,屋子保暖效果又好,倒也不碍着什么。   在明瑟楼安顿好,谢修齐就带着德音去见他外公。   倒是没有想象里的古怪样子,反而是个很体面的老者。   精神矍铄,腰背挺直,头发虽已全白,确实鹤发朱颜。   孟老爷子见了两人话也不多,和谢修齐说了两句生意上的事情,临走才对着德音道“小姑娘看着有几分像佩珍。”,又给了见面礼,装在一只匣子里,礼数看着像古人。   孟老爷子的这句话这比直接夸德音都来的好用。   孟家的亲戚们耳目灵通,上午老爷子刚说完这句话,下午的明瑟楼就客似云来。   这名目也找的好,谢修齐近年来难得回来一次,怎么也得去看看。   送走了各路亲友,德音方有空歇歇,孟家可真是大家族。   原先还觉得谢修齐带那么多东西很麻烦,来了孟家才知道,大家还兴互送见面礼那一套。   德音送出去一堆金银物件,又收回来一堆,仔细算算,还赚了,毕竟老宅长辈多,送了不用回礼。   明瑟楼以前是谢修齐母亲住的地方,当年的布置一应都在。   谢修齐专门找了相簿和他母亲的手记来,让德音翻看。   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手记全用簪花小楷写出来,端是一笔好字。   这样的人,嫁给谢修齐他父亲,糟蹋了。   似乎是德音脸上流露出什么来,谢修齐自己就说:“我爸和我妈没什么感情,当年会结婚纯是家里安排的。”   “可你妈妈生的这样漂亮,很难有人会不动心吧。”,德音觉得难以理解,京城的那位白女士,说起来也挺好看的,但是风尘味重了些,和谢修齐的母亲比起来是天上地下。   谢修齐语带讽刺:“我妈一辈子都瞧不起他。”   原来是这样,再窝囊的男人也难以忍受看不起自己的妻子吧,还不如找个需要依靠自己、会用仰慕的眼光看着你,崇拜你的女人,即使这个女人只有一张脸,内里是草包也无所谓了。   在清溪只有孟家这一家真正的大户,其余人家多是升斗小民,临近年节,气氛很浓。   清溪镇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概因有河水穿镇而过,这条河古时候被称作“清溪”。   住在何园,虽是冬天,但草木之气依然十分浓郁,每天早上不过四五点钟,就有鸟在明瑟楼外啼叫,悦耳动听,即使被扰了清梦,也不忍责怪它们。   有时候谢修齐兴致起来,就大早上拉着德音,用资料书比对着猜窗外都是什么鸟。   早饭多是粥饭,厨房有人专门送过来,瓦罐里盛粥,甜白瓷碟子里是各色江南酱菜,还有几样坚果,十分讲究营养搭配。   上午就在明瑟楼里消磨时光,德音练曲子,谢修齐看书。   到了何园,谢修齐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在京城荤素不忌,生气里爆粗口也不是没有,看着像没成熟起来的大院子弟。   到了江南,倒成了端方君子,即使五官生的凌厉,生气了也是邪气俊美的样子,可偏偏读了几天书,就有温润的感觉显了出来。   江南的冬天是湿冷的,可下午时候太阳出来了,却又让人想晒太阳。   小镇没什么通衢大道,多是小巷曲折来回,弯弯绕绕。   谢修齐骑着辆自行车带着德音在镇子上逛,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他居然认得不少,很熟稔的打招呼。   两人到处蹭吃蹭喝,梅花糕、千层油糕、酒酿圆子、银丝面、寸金糖.....每样都来一点,德音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块饼都要掰两半,自己一半,另一半喂给骑车的谢修齐,结果谢修齐长得太高,德音胳膊不够长,还得让他弯腰扭头来接,是不是就要惊险地扭来扭去,惊起德音大笑,丝毫不顾忌形象。   镇上的小孩子买了炮仗到处点,见他们两人的样子,就做鬼脸,跟着跑,还喊“不知羞”。   石板街上两侧开店的小店主们,看着他们两个骑过去,也都笑,当年的孟家外孙都长这么大了。   也是,何园墙头的梅树,都长了老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冬夜深寒,茫茫水汽自院中湖泊蒸腾而起,浸润整个何园,德音不耐湿寒,手里拿着手炉,脚下踩着汤婆子,看谢修齐临案写字。   不知怎的,即使不懂这些,德音看得出,谢修齐的字里,有兵气。   翌日拿给孟老爷子看,老爷子写三个字,叫人送回来。一看“心不静”   谢修齐也没什么反应,到了晚上,继续写。   就这样过了几日,德音觉得,这样过下去也很好。   可惜,他们不是人到中年万事休,而是少年壮志不肯留,早晚是要回京城的。   京城,有顾湘。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是要卖惨么,昨天小小抱怨了下,立刻炸出几个不说的QAQ。但是过年了,还是喜气点吧。金主带着德音回家过年了,但是不保证会一直甜哟,哈哈 ☆、游园惊梦   在何园的春节过得有些冷清,除了除夕守岁和初一拜年,德音便再没有看见到很多孟家人聚在一起的情景了。   原因在于,她和谢修齐住在西苑,老爷子在中路的明光堂上接待各路拜年的亲戚朋友、生意伙伴,真正的热闹在东苑,与他们两个没什么关系。   德音不是没有感到奇怪,作为家族的外孙,于情于理,谢修齐都该和这些血缘上亲近的人一块热闹热闹的。   可谢修齐没有说,德音也就不想问了。   她不懂政治,也不想了解这些,守好本分便是不出错。   话又说回来,除夕守岁时还是很热闹的,放了一夜的烟花爆竹。   全家老小都在明光堂,老爷子不喜欢现代生活,明光堂里除了必要的设备,用于娱乐生活的只有收音机和留声机。   没了有电子媒介,年过的反而更热闹。   吃过丰盛的年夜饭,在中堂烧了火盆,桌上摆了瓜子花生各色干果、还有福橘香蕉等水果和新做下的南方糕饼。   女人们说衣裳谈孩子抱怨年华易逝,男人们围在老爷人身边,口中不离政治经济,偶尔飘过来一句,都让德音惊叹孟家的生意,做的当真不小。   孩子们手里拿着新做的灯笼在明光堂外追逐跑闹,后面跟着保姆小心看着,大人们在今晚不会拘了他们。   有个孩子是谢修齐二舅舅的独子,最得老爷子另眼相待,大名叫怀信,出自《楚辞·九章·涉江》:“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   小名叫阿宝,他妈妈起的,大家喊他都不做大名,全是“阿宝,阿宝”的叫着。   别的孩子都在外面玩,就他小人一个坐在孟老爷子怀里,懵懵懂懂地听长辈说话。   谢修齐跟德音讲,他小时候也这样,被长辈视为继承人的,都独,好几辈儿了。   德音穿了身枣红旗袍,她拢共做了两件新旗袍,一件正红色,绣喜上眉梢,留给初一穿;另一件便是身上这件,由斜襟展开,一直到大腿处是黑色梅花。   两件旗袍用料都很好,但德音却指定了平头正脸的老款式,端看穿的人身形好不好、脸能不能撑得住。   可要的就是这种端庄款式、流水人家的主妇过去在新年里穿出来的,喜气安稳,富贵安详。   有种钝和拙在,压了德音脸上艳色,这是合长辈审美的,不出挑的大大方方的那种美。   孟老爷子给的见面礼是一对金镶翡翠的簪子,德音把头发松松地绾起来,正好用双簪押发。   腕上戴了只表,谢修齐给她的新年礼物,价值先不论,重要的这是孟佩珍戴过的,只凭这点德音都要珍重它。   说来奇怪,当年孟佩珍嫁到谢家,做闺女时的常用物件全都留下了,除了新置办的嫁妆,什么都没带,是在负气么?   下午到明光堂时,早到的孟家女人们,看见德音的打扮都不由自主地凝神。   她们中有很多瞧不起德音的来历,可又在说闲话的时候,酸溜溜地承认,德音是真好看。   除夕这身打扮,别人穿来毫不起眼,可能还显老气,到了德音身上却看着格外好,人把衣服给穿出彩来了。   年初一,德音和谢修齐给孟老爷子拜年,磕完头拿了红包,又封了很多红包发给小孩子。   待回到明瑟楼,德音打开自己的红包,旁人的还好,孟老爷子给了张六位数的支票。   谢修齐笑笑,不在意道“爷爷喜欢你,他老人家发红包,越喜欢的人给的越多,阿宝的红包怕是有七位数。”   说完话,谢修齐也拆了自己的,得意道:“当然还是最喜欢我。”,德音拿来一看,以八开头的七位数。   接下来的几天里,便很冷清了,谢修齐开始不时去找老爷子说话,讲定初五来听德音唱牡丹亭。   ......   谢顾两家关系很好,自祖辈就有嫁娶的关系,到了如今,过年两家是要相互拜访的。   正月初四晚上,顾家到谢家来吃饭,除了身上有公职的男人们,阖家都到,礼数上很尽心。   顾湘原本是不太想来的,可架不住她母亲一句“你这是心里起了别扭,觉得对不起小六,可要是不去,大家都认为你理亏。”   她知道,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想来,都得去,因为顾家的脸面还是要的。   因为有愧疚的心思在,顾湘自回国到去谢家吃饭,都没有联系过谢修齐。   等到了谢家,才知道,谢修齐今年没有在京城过年,他去了江南外公家。   谢父当然很不满意,谢家奶奶丝毫不给儿子留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就斥道:“赵家老爷子就一个人守着何园,小六有孝心陪外公过年,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成了错处。做女婿的,十几年没上过岳丈的门,你还有理了。”   这么多年,谢家奶奶还是这幅模样,要是没有她在,修齐怕性子上更阴兀些。顾湘陪着姐妹们看电视,心里想着谢修齐的性格。   “奶奶,要不咱们给六哥打电话吧,听听声音也好。”,谢玖玖撺掇老太太,顾湘心明眼亮,谢玖玖会这么说,一定是顾亦安出的主意。   她的堂妹,从来都是这样,小计策层出不穷,算计什么定要躲在后面。   虽然不屑于顾亦安的手段,顾湘还是忍不住去谢奶奶身边,她对谢修齐虽然没有男女感情的意思,十几年朋友情总是在的。   谢奶奶很时髦,手机用的比年轻人还熟,开了免提听自家孙子说话。   谢修齐的声音因为电波的原因有些失真,不过还是以前那样低沉好听。   对着谢奶奶,他是听话懂事的孙子,很耐心的地陪着老人唠嗑,讲些江南过年的风俗,活泼有趣。   “谢修齐,你快出来,你弟弟欺负我不敢放春雷。”,有年轻女声插入进来,听着是在院子里大声喊着说的。   谢修齐中断了与谢玖玖的磨牙,在电话那头笑着回应:“你们俩一会儿把这个院子给炸了,看外公怎么收拾你们。”   不知怎地,顾湘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宠溺和包容。   “好了,我挂了,礼物给你买了,我的大小姐。”,谢修齐安抚堂妹两句,准备挂掉电话。   谢玖玖十分不甘心,她不高兴道:“你是不是带着那个狐狸精去江南了,哥你......”,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断了,只剩下几声忙音。   莫名其妙地,顾湘觉得她猜的人,和谢玖玖口中的“狐狸精”是同一个人,在左骁手中照片看见的女人,江德音。   有她在身边的时候,谢修齐总是在笑。   初五的时候,德音起了个大早,拉开窗帘一看,下雪了,是细细密密的雪珠子,德音静听,能听到轻微的声响,是急雪打在明瑟楼的青瓦上。远处的亭台楼阁、屋角飞檐和廊下的大红灯笼,全都披了层白色霜衣,侧侧轻寒,整个西苑恰如美人,下了雪,便是清丽绝伦的样子。   除却旗袍,还有两件裙衫。其中一件裙衫要了肩头黑色配月白色下摆的衫子,配浅粉色马面群。图案纹样要了云纹掐边,衣衫和袖子的下半截是有趣的花鸟鱼虫绣。裙子上的绣花更密一些,所以遮面是月白色。   布料和绣花是谢修齐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明明看着像以前的东西,打开来却是崭新的。德音拿去让人做衣服时,动手的女裁缝直叹舍不得剪,动一剪子都是罪过。   可这样漂亮的衣服做出来,只能在家里穿,如今穿出去可不像样。   在何园里,这身衣服倒是很配,德音计划穿它来唱《牡丹亭》。   脚上穿的是在清溪镇上买的绣花鞋,有年老妇人摆摊来买,也不招呼生意,在阴影里纳着鞋底和邻家媳妇说话。   手上活计鲜亮,德音一气买了六双,要不是谢修齐拉着她走,怕不只这些。   实在是爱鞋上的绣面,龙凤呈祥、丹凤、玉兰、芍药、竹子......老人家的一双手,实在是巧。   德音挑了黑色鞋面绣玉兰来穿,正好配衣裳。   晚间雪停了,铅云低垂,看样子,似乎在酝酿另一场大雪。   原本孟老爷子只是计划带着小孙子来听,不巧有老友携着家中小辈来访。   聊得兴起,索性效仿古人,烧起了红泥火炉,取了埋在园中花树下的陈酒,就着红尘四合时的天色来饮。   眼见天黑了,便邀了周老先生与他一同听上几折戏,再让周老先生孙子吹段萧听,算是小辈彩衣娱亲,也是乐事。   地方选在冬亭,周遭遍植梅树,有文人观赏过冬亭梅景后题了四字,“雪香云蔚”。   今年的梅花也开得好,孟老爷子引以为何园冬日难得的盛景,邀老友在这里,就着梅香下酒,当浮一大白。   德音叫人搬了张鼓腿彭牙的梅花凳,既无皮鼓檀板,也无曲笛三弦,雪夜冬亭,清唱才正好吧。   从最有名得游园唱起,开口便是“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   孟老爷子原本抱着小孙子,心情悠然自得,听德音开腔便被震住了。   不是德音唱的有多好,而是为了那句“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   词曲声声里,仿佛是当年,将嫁的女儿就着雪景,为他唱了最后一支曲。   德音又唱步步娇,词美音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何园是养美人的地方,孟佩珍自小就和别家女儿不一样,读书弹琴,绣花听曲,老父只生了一个闺女,宝贝的很,养在深闺,和那杜丽娘一样的娇贵小姐。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就算局势不好,他也没让女儿沾染政治,家中子弟一个都不许去搞□□,即使学校停课,也都被圈在何园里,偷偷地教。女儿长到十八岁,可不是茜裙八宝簪,花间一笑,牡丹也失了颜色,当时只愁去哪里寻个配得上闺女的女婿,也许会找个儒雅的年轻人,以后的局势总要好转的,做学者,平平安安,家里吃喝不愁,供得起。   等德音唱到“皂罗袍”,语调一转,竟有几分唏嘘的意味,最有名的的两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孟老先生已经目中含泪,心中想,老来听戏,不过是戏入人生,谁又能想到将来会把佩珍的一生都葬送掉,姹紫嫣红开遍,刹那就是断井颓垣,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修齐分神看祖父,发现德音唱完“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外祖父居然已经老泪纵横,止不住的往下掉。   周老先生惊诧好友的样子,他印象里的孟老爷子,从来没掉过泪,如今却是哭了个痛快。   德音也注意着自己的听众,拢共五人,离得又近,自然看得清孟老爷子的样子。   一面唱,一面犹豫要不要停下来,毕竟也没和谢修齐商量。   游园尾声有句“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孟老爷子听后,居然泣不成声。   德音便不再唱了,她没想到,不过几段戏,让老人家这么动情。   谢修齐叫了声“外公。”,孟老爷子没理他,用手帕拭去脸上的眼泪,对着德音道:“姑娘,继续唱吧,老头子想听。”   德音只得继续唱下去,不过孟老爷子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听德音唱山桃红,还跟着默默念词。   唱完散局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成一片,何园里的佣人们掌起各处的灯来,冬亭外有石头灯柱,夜里点了灯油,晕黄的灯光也是暗暗地。   地上有残雪未融,梅林围着冬亭暗香缥缈。   谢修齐和德音未走,叫人收拾了残羹冷炙,上了新的杯盘碗盏。   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谢修齐突然拉起德音的胳膊,在她袖间闻了闻。   放下了,给青瓷杯里倒了梅子酒,孟家自己酿的,度数很低,不醉人。   只见他眼眸低垂,笑道:“冷艳金歇雪、余香乍入衣,原来真有这样的情景。”   说完,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德音瞧着鞋面上玉兰,悠悠念到:“冷艳金歇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   “你也看过这首诗?”,谢修齐诧异道,这诗不算有名,能背下来的不多,德音平日里看起来不学无术,非常不热爱学习,能背下来,让谢修齐有些惊讶。   给谢修齐的杯中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了杯,“偶然看见的,很喜欢就记下来了。”,德音解释道。其实是死了的情人念给她听的,当时她在一部港片里演清末的富家太太,很喜欢戏里的戏服,就花钱买了回来做纪念,看见她穿,情人当即就念了这首诗。   只念了一遍,但是德音从来没忘记过。   不过,这话可不能讲给谢修齐听。   两人气氛正好,就见有人从回廊跑来,是专门给德音和谢修齐收拾房间的一个阿姨,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见了德音就说:“江小姐,有人给你打电话,说你妹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多字,对我来说是大章了。祝大家新年快乐,不要长胖,不要长胖,不要长胖,重要的事重复三遍。 ☆、邀歌   听了阿姨的话,德音和谢修齐匆匆返回明瑟楼。   电话是德言打来的,德音再打给她的时候,这个三妹的情绪还有些不稳定。   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地,半天都没说明白事情,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罗琦被人打了,严重到直接进了医院。   德音这个做姐姐的,是下面三个小的,唯一能依靠的人。   匆匆忙忙地收拾了行李,把事情向谢修齐交代几句,德音连夜坐飞机返回了京城。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只有罗琦的经纪人醒着,坐在走廊里抽烟,眼睛通红。   德音怕吵到别人睡觉,拉着经纪人到外面谈。   怪不得德言在电话里讲不清楚,因为具体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只明白二姐被人打了,很严重。   经纪人守着消息,拦住闻风而至的记者,忙到现在,压力大的不行。   见罗琦身边总算来了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是松了口气。   把整件事和德音复述了一遍。   罗琦非常喜欢席远,新专辑里的歌正在准备着,就跑去找席远约曲子。   刚开始席远无论罗琦说什么,都不给曲子,直接拒绝了罗琦。   可罗琦没有就此罢手,她开始每天都在席远的工作室外面等着,就这样等了两个月。   席远经不住她熬,答应给她写首曲子。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个好结局。   但事情发展到席远答应给曲子,只进行了一半。   在罗琦坚持不懈守席远的时候,有心人对席远老婆讲了这件事。   席远老婆叫吴巍,也是歌手,并且和罗琦都是小烟嗓,算是有点竞争关系的同行。   罗琦刚开始守着席远的时候,吴巍和她的闺蜜们都没当回事,觉得罗琦是在自取其辱,谈起来的时候,大家说两句“不自量力”,“痴心妄想”也就过去了。   可后来,这话就变了味道,开始有人说,罗琦根本不是约曲子,而是借着约曲子的名义,想攀着席远这棵大树。   吴巍听到这话,就觉得不是滋味了,女人攀着男人,能怎么攀,想想都知道。   没过几天,席远居然答应给罗琦写曲子了,圈子里面的人就变了脸。   大家都说罗琦厉害,这事一般人做不到。   以前笑话罗琦的时候有多少人,现在就有多少人夸她有毅力。   纯是成败论英雄,人家是不讲究,可目的是达到了。   席远家里条件好,傲气是出了名的,他的曲子和歌词,从来都只给乐队。   别人能拿到的,寥寥无几,愈发显得珍贵。   当然也有不给面子的,歌和曲子都写好,只等德音来唱,说了好几回,德音也没答应。   这事要让别的歌手知道,只怕恨不得打死德音自己上。   知道丈夫给别的女歌手写了歌,吴巍顿时就不爽了。   原因无他,席远即使娶了她,也没给她写过歌。   闺蜜们也纷纷替吴巍打抱不平,是真不平还是假不平就没人知道了。   吴巍火气不敢对着席远发,这个丈夫是她死缠烂打求来的,平时在家里,她当皇帝供着,哪敢朝他发火。   可对着罗琦,吴巍就不客气了。   就在初五晚上,罗琦受邀去玛莉莲唱歌,吴巍当时和小姐妹们在包房玩。   听酒吧相熟的人说罗琦在外面,吴巍直接就让人把罗琦叫进来。   刚开始气氛还好,吴巍只说要和罗琦认识认识。   罗琦没多想,就进去了。   经纪人也没注意,他在舞池里和玛莉莲的老板娘赵小姐跳舞,还想着多认识点人,多条路。   直到罗琦眼睛流血被人从包房里抱出来,经纪人才知道事情闹大了。   他把罗琦送到医院,让公司派来的人看着,又回了趟玛莉莲。   问了当时在包房照应的一个男侍者,才知道怎么回事。   罗琦进门就被人灌了三瓶酒,吴巍叫罗琦给她唱歌。   罗琦最开始不愿意,后来被半威胁半劝说着,就唱了。   没成想,吴巍不罢休,唱完了直接说了句:“难听死了。”   甩手就给了罗琦两巴掌,罗琦当然不会被打了也没动作,就还了吴巍一下。   这下子,彻底激怒了吴巍,她和她的闺蜜们围上去对着罗琦开始拳打脚踢。   酒吧的工作人员其实看惯这种事了,对于像罗琦这样看着没什么背景的新人,只要不出大事,他们就当没看见。   直到后来,吴巍脱下自己的高跟鞋朝罗琦的眼睛上扎了过去。   和经纪人说完话,德音又去找值班医生,他正好负责看护罗琦。   “辛亏旁边人拦得快,要不然,你妹妹的眼睛就彻底废了。”,医生态度很严厉,知道德音是姐姐以后,先训了两句不负责之类的话,然而说道。   德音对着医生自然是唯唯诺诺,担心地问道:“那她的眼睛到底怎么样?”   “右眼永久性视力损伤,看东西会很模糊,下手太狠了。好在不用剥离眼球,要不然小姑娘以后怎么嫁人,怎么生活。”   医生也很可惜,虽然妹妹长得不如姐姐这个好看,却也是清秀姑娘,她的歌他也听过,这演艺圈子就是乱。   要没今天这一遭,他也不知道江德音居然是罗琦的姐姐,姐俩一个演员一个歌手,爹妈倒是会生。   医生不知道,德音和罗琦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天亮的时候,H.L的老总专门过来看望罗琦,其实他看的不是自己公司的小歌手,而是歌手的姐姐。   在不知道情况的人看来,罗琦的姐姐是江德音,嘉映旗下的演员,看着很有大红的潜质。   可他知道,江德音背后站着的,不是嘉映的邓楚明,而是京城的谢六。   如今当姐姐的,正在质问他这个小鱼小虾。   美人就是美人,一夜没睡,也没影响她的容貌。   和医院借了间办公室说话,德音靠着办公椅上,神色疲惫,点了支烟提神。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邱总,你们H.L家大业大,不会忍气吞声吧。这可是把您的脸扯下来往地上踩。”   邱总无奈道:“罗琦是我公司的歌手,她受了欺负公司出头也是应该,可人家吴巍身份不一般啊。”   “怎么个不一般?”,德音的确不知道吴巍是什么身份,京城这个地方,掉块砖就等砸死几个有背景的。   “她家里也就算了,可她是席远的老婆。”,邱总赶忙说道,不是他们不愿意出头,是出不起这个头。   “席远啊”,德音吐个漂亮烟圈,看着烟圈缓缓上升,最后消失不见。   邱总一脸期盼的看着德音,“这道歉肯定是必须的,席远名声不错,对着自己人护短是护短,但是分得清是非。”   德音根本不看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然后邱总就听见德音问道:“是席远么?我电话号应该没记错吧。”   有靠山果然好,邱总心里想到,他不是没有席远的联系方式,可是他根本没想过要打。   打了能说什么,为了罗琦这样的新人,得罪席远的老婆,那是很不划算的。   “罗琦是我妹妹”,德音说完这句话,摁了免提。   邱总能清楚地听见席远用没睡醒的语气道:“我知道,她和我讲了,要不然我不会给她曲子。”   这两位到底什么关系,给罗琦曲子居然是看姐姐的面子。邱总在心里寻思。   “然后,昨天晚上,你老婆为这事,把琦琦打了。右眼永久性失明,要不要给我个交代。”   “什么?”,席远显然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德音把烟头放进烟灰缸里,修长洁白的手指狠狠地摁了下去,声音冷漠地问道:“你不知道?”   “我昨晚没回家,在工作室和兄弟们排练了一宿,刚睡下,你电话就过来了。”,席远的话居然还有点委屈的意思在。   德音根本不同情他,“那你现在知道了,说吧,你的底线是什么?”   “重点不是我的底线,重点是你想干什么?”,席远不露口风,他知道这话不能随便说。   德音突然娇媚地笑起来,“把我妹妹欺负成这样,我当然要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要她一只眼睛,你心不心疼。”   “江德音,你果然不是个善茬。”,席远严肃起来,他知道这个女人说得出,就做得到,即使和她接触并不多。   “我说我是了么?怎么样,你同不同意?”,德音知道席远不可能让她这样做,可她还是要问。   席远沉默了几秒,说道:“不行,她再怎么样也是我的人,你好歹给我留几分面子,谢六不会让你这么乱来。”   “你知道我坐飞机离开江南之前,修齐他怎么跟我讲的么?”,德音语气轻快。   “他说了什么?”   “他说,只要不死人,你看着办。”   邱总听到德音这句话,再次抬高了对德音的评价,比起没什么算计的罗琦来,她的这个姐姐,手段明显很高明。   女伴是女伴,可容忍程度是不一样的。   对于谢六来说,江德音是他乐意纵着的人,出了事闯了祸,甘愿替她挡着,收拾残局。   这可难得,这些少爷们,平日里大多谨言慎行,张狂的都是些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的虾兵蟹将。   “今天你有谢修齐做靠山,焉知明天他会不会就有别的新欢。做人留一线,你得给自己想象来日光景。”,席远听完德音的话,知道肯定不能善了。   “你也知道做人留一线,你老婆为什么不知道。但凡当时拦住她的手迟了一分,我妹妹整个眼睛都得被挖出来。她撕破脸在先,不就以为琦琦没人护着么,仗着自己有点背景,就能为所欲为了。”德音质问道。   席远苦笑,“你别担心这口气出不了,我已经计划和她离婚,她这段时间得罪人不少,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你们男人真是薄情,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没有你纵容,她哪敢那么肆无忌惮。可说离婚就离了。”,德音完全能想象,吴巍日后的遭遇有多惨。   “我跟结婚时就说过,有一天我不想玩了,就离婚。我不爱她,何必为她打算那么多。说这些有什么用,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有我在一天,不许她作为歌手出现一天。顺带我亲自给她点教训,不会要她眼睛的,就吓唬吓唬她。”,德音说出自己的真正打算。   “行,不过我们现在还没离,怎么说吴巍都是我的人。她怎么样我不管,可我的面子呢?”,席远讨价还价。   “你的歌我唱了,我现在觉得你老婆真可怜。”,德音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在一旁默默围观的邱总,目瞪口呆。   从头到尾,没他什么事。   德音回过头来,仿佛才想到有这么个人在,“琦琦的合约是不是该改一改。”   “改,马上就改。”,邱总忙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可能要狐假虎威大杀四方了,我尽量不在这段时间虐大家,可是情节控制能力不太好,哈哈,那啥我走了。 顶锅盖回来说件事:我还没卖身给晋江,为什么可以投雷了。很谢谢土豪们,不过还是不要太破费,多多留言看文就好样,么么哒 ☆、姐姐   今年情况与往年不同,德音陪着谢修齐去了江南,留下三个弟妹在京城过年。   年初一和初二的时候,罗琦在家中陪着两个小的,初三就开始频繁的出去了,进了娱乐圈,迎来送往、朋友交际比别的地方更多。   德言和江柯两个人在家里,京城里没什么亲戚,只能找朋友玩,加上上头两个姐姐都不在,自然玩得有些疯。   毕竟家里没大人么,小孩子玩的也自在,德音因为不能陪他们过年,在平时就不少的零花钱上又多了给蛮大一笔压岁钱。   有地方又有钱,初五的时候,他们带着同学闹到很晚。   让德言没想到的是,二姐出事了。   对于上面的两个姐姐,德言只觉得自从来了北京,她们两个都变陌生了。   大姐是在父母出事后,就有些不太一样了,大姐以前很温柔,脾气很好,会给她扎各种各样辫子,织漂亮围巾,妈妈每天都有一堆毛线加工活要做,从来都不耐烦给她织那种多层花纹的围巾。   后来,后来的大姐脾气也很好,去学校看她的时候,会买很多东西给她,总是有些歉意的样子。   大姐很忙,长得越来越来漂亮,家长会总是没时间去,老师抱怨连连,直到有一天在电视上看见大姐。   揉蓝衫子杏黄裙,双螺髻上簪钗皆无,莹莹一张素脸,玉净花明。   可德言隐隐有些怕这个大姐,二姐冷淡是冷淡,情绪写在脸上,大姐看着从来不生气,但德言就是怕她。   觉得,大姐不生气,只是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事,不值得她生气。   二姐出事后,她的经纪人,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打电话叫她和江柯去医院。   去了却根本什么都不让他们做,连病房都没进去,只是看着他们,让两人中随便哪个给大姐打电话。   之后就被二姐的助理带去附近酒店,安排他们两人睡下,助理又匆匆地走了。   大概是焦头烂额吧,来的时候,就看到医院外面全是媒体,被拦着不让进。   原本觉得自己是睡不着的,可在酒店柔软的被褥里躺了会,居然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大姐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着。   拿着把水果刀削梨,淡黄色的梨皮缓缓地被削下来,露出带着饱满汁液的白色果肉。姐姐的力道显然很好,梨皮被刨出优美的弧度,每一圈的宽度都不差太多。   姐姐手上的皮肤如凝脂一般,指甲长度适中,超出指头的部分微微内合,像未晒的百合片,又露出淡淡的粉色来。   就是这双手拿着锋利刀,耐心的削梨,神情专注,仿佛那梨才是大事。   德言忍不住动了一下腿,姐姐把眼神从梨子转移到她身上来,看见她睁着眼睛,用以往那种温柔语气问:“醒啦,睡得好不好?”   她点点头,坐起在床上。   姐姐把削好的梨放在床头的托盘上,又递了杯水给她。   温度刚刚好,应该削梨之前倒好了的。   喝完最后一口水,德言忍不住问道:“二姐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差点瞎了一只眼。”,大姐丝毫不怕吓到她,可能是看见她脸色变得不好,又说了句:“所有的苦果都有原因,佛家说因果因果,深了我不懂,但浅一些的道理我还懂的。你二姐做了事情,就得担着可能的结果。”   “可二姐不是只想买人家首曲子么?”德言不满意这个答案,因为一首曲子,就被伤的这么重,她虽然年纪不大,可也知道事情不对。   姐姐拿过托盘里梨,张开嘴咬了一口,波澜不惊道:“对啊,只是为了首曲子,你说这事情闹得。可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还少么?不要说一首曲子,就是一句话,一个字乃至一个眼神,人家只要看你不顺眼,总找得到由头处置你。”   听完姐姐话,德言有些闹不明白了,刚才说因果,意思是二姐也有责任,毕竟是她挑起的因由,可又说这样的话,分明是说造成结果的人不讲理。   “大姐,我听不懂。”,德言如实说道。   “现在还不是你们懂这个的时候,你和江柯好好念书,运气好,我这个做姐姐的以后能有些能耐,你们可以一辈子都不懂。运气不好,那我慢慢教你们这些。现在啊,你收拾一下,我去叫江柯,咱们先回家。”   大姐这是怎么了,尽说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德言在心里想到。   心里这样想着,可手上动作不慢,下床去洗漱。   等到了小区楼下,德言才想起来,昨晚她叫了同学来玩,把家里搞得乱糟糟的,被叫去医院的时候,心里急得不行,哪能记得起来收拾。   等姐姐开了门,德言和江柯已经做好被臭骂一顿的准备,可大姐根本没生气。   很平静地问他们俩:“叫同学来家里玩啦?”   他们两个视死如归地点点头,认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你们两个负责收拾。”,大姐说完这话,便往卧室走去,推开卧室门,打了哈欠道:“整晚没睡了,我先睡一觉。你们两个负责午饭,在叫醒我之前,务必楼上和楼下都变成干净的样子,可以么?”   “可以,可以,姐你快睡吧。”,德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江柯抢先一步说道。   然而,大姐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中午时候喊她吃午饭,只能听见紧闭着门的卧室里“嗯,知道啦”,直到他们两个吃完饭,洗了碗,大眼对小眼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大姐还是没起。   要不是那个人来了,大姐可能还会继续睡下去。   那个人,这是德言和江柯对大姐身边的男人的称呼,虽然两人都知道他叫谢修齐。   谢修齐年纪不大,但江柯坚持认为这个人已经算个男人了,德言对此不知道他是如何判定的。   她对谢修齐的印象就是,长得帅,和大姐很配,应该超级有钱吧。   在家乡的时候,谢修齐冬日里常来家里,可除了大姐,家中另外三个人在他眼中好像就不存在。   眼高于顶,德言唯一能想到的词语。   即使他根本无视她,可德言没办法讨厌这个人,他常常不说话,只拿着本书看,像副画。   她偷偷买过很多言情杂志,那些封面上俊美男主人公,在她家简陋的客厅里复活了。   告诉谢修齐姐姐还在休息,他听了点点头,看他脸色,似乎心情不太好。   推开门就进到了卧室里,之后姐姐就醒了。   只要谢修齐在家里,姐姐通常都会做饭,晚饭就是姐姐做的。   德言浑身不自在的吃了晚饭,放下碗本来想去楼下的,却被大姐给留下了。   大姐见她准备走,淡淡地说了句:“等会儿,我出去要穿的鞋不知道该穿哪双?德言你帮我看一看。”   吃完最后两口饭,大姐也没管还在慢条斯理喝第三碗粥的谢修齐,拉着她就进了衣帽间。   衣帽间其实原本是另一间卧室,他们住进来以后,就被改造成了衣帽间。   一直都知道姐姐东西很多,但是看见那堆了老高的鞋盒之后,德言才对这个“很多”有了比较具象的概念。   姐姐粗略挑出来的鞋子都是高跟鞋,鞋跟最少是八个厘米。   无可否认这些鞋子都很美丽,德言想起她有时看见姐姐光脚穿高跟凉鞋,都在心里暗暗羡慕着,还想自己上了大学也要这么穿。   可看着眼前的这些鞋子,德言发现它们有着共同点。   那长而细的鞋跟,让德言想起姐姐手中的那把水果刀,锋利而尖锐,有种暴力的美感。   即使还没穿,都能想象当鞋跟与大理石地面接触后发出的清脆声响,不是欲望是冷漠的锐利啊。   德言想到这里,脑中的弦好似被拨了下,大姐其实一直在生气,从她知道二姐受伤开始,即使她看起来没有生气的样子。   最后挑中一双Jimmy Choo的香槟色细高跟,姐姐看起来也很满意,把鞋掂在手里细细看。   最后却没穿这双,德言走出房门的时候,听见姐姐对谢修齐说:“我喜欢这双鞋,所以不能让她脏了我的鞋,我要穿自己最不喜欢的去。”   德言觉得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可她觉得自己还是装作不明白更好,姐姐想要的是听话的妹妹。   不听话的妹妹,如二姐,德言不觉得她会被无限包容。   当他们离开故乡,来到京城,所有的东西都变了。   一个姐姐当了演员,另一个姐姐当了歌手,她们在电视机里巧笑嫣然,引得众人夸赞。   可只有做弟妹的知道,这个家不算是曾经的家了,尽管四人身处同一座城。   可这城是座大城,几千万人口熙熙攘攘,足以让四个人四散分离,奔流向不同命运。   不管是大姐还是二姐,她们面前是更大的世界,在她们的光环之外。   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是她和江柯的同盟。 作者有话要说:  妈哟,稿子写废了,现码了一章发上了,累的想劈叉。总算没有断更,要睡到中午才能缓过劲来,我的脸我对不起它。 今天走亲戚又被亲妈讲小时候的黑历史了,为什么每年都要讲啊,听众年年都听,结果每次都笑成那样,你们是金鱼嘛!!!! ☆、准则   这个世界上,人人心里都有不同的价值标准,待人接物的下面,就是这个标准在影响你的行为。   罗琦的事,放在谢修齐身上和德音身上,是会有的不同的反应的。   可中国老话又讲,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话其实说得对,你赶尽杀绝不要紧,可只要人家尚有口气在,未必不能翻身,到时候就是不死不休。   德音一向觉得自己没什么道德水准,圈子里乱搞的出轨的,渣男贱女多了去了,德音知道他们不对,可遇见了,照样说话办事,该合作就合作,只要专业水准在,手里有活儿,德音都当不知道这些狗屁倒灶的烂事。   但是也有些东西,有些人,是德音给自己设的底线。   无非是三样:毒.品、黑.帮、政治,以及与此相关的人。   如今,其中有一样,德音其实已经碰到了,但她要求自己尽最大的能力做到:不看、不听、不说。   以此作为底线,是因为,前两者是不可控的,即使在他们内部有时候会讲规则,但是后者的存在会随时摧毁这些所谓的规则,究其本质而言,就是混乱、无序。   今日你能靠着这些站起来,明天就可能因为这些倒下去。   第三样儿,则是人要有自知之明,德音不觉得自己傻,但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本,也没那份心计,能搞定政治的,从来都是绝对少数人。   所以,在具象化的三个概念之上,抽象的底线是:远离没有规则或者敢于突破规则,或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和人。   让德音感到生气的,不是吴巍教训了罗琦,而是她超过了大家心里默认的线。   如果吴巍仅仅停在打罗琦那一巴掌上,德音未必会管这件事。   或者说,事情还没要到,要德音出面的地步,H.L在业内也算有几分薄面在,艺人挨了打,他们出面理所应当。   可吴巍真正的错处是,她做的过分了。   罗琦是挑起了这件事的因由,她向席远邀曲子,未必完全就是为了高尚的理由。   可她没多做更多的东西,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不是她该担起来的。   如果没有德音在,也许吴巍在这件事情里就会是耀武扬威的胜利者,她的报应是以后的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势的那一方才是有权说话的那一方,所谓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都有个时间在,可能被欺负的人已经死了,恶人还活的好好的。   你不能期待老天会帮你,说到底,能保护你的,是你自己。   到了玛莉莲,德音带着人直接去了出事的包房。   吴巍被人带进来的时候,德音正坐在一只高脚凳上喝酒。   在吴巍的身后,是当时跟她在一起的“闺蜜”。   德音没有摆什么排场,她只带了两个人,剩下的人都是玛莉莲的服务人员。   老板娘赵小姐是个聪明人,她昨晚可以对罗琦视而不见,那今夜也可以对吴巍听而不闻,一碗水端平,场子才能长久开下去。   昨晚在包厢里围观了整件事发生的侍者,就站在德音身边,明明什么都没做,额头上却浸出了汗珠。   他觉得这个房间有些热。   德音穿了身吸烟装,头发懒懒散散地放下来,脚上难得一见的穿了双带防水台的恨天高。   这好像是左骁女朋友送给她的,可她不喜欢防水台,放在家里一直没穿,如今刚好,穿一次就可以扔了。   坐在高脚凳上,德音翘起腿,一点一点地晃着脚,露出来的脚面在很暗的房间灯光下,依然能看的出来很白,非常健康的那种。   那侍者明明长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却不敢抬头,只能看着德音穿着黑色直筒裤的长腿,以及若隐若现的脚面。   吴巍进来有一会儿了,可德音不开口,没人敢说话,整个房间里静的吓人。   “吴巍昨天穿的是这种鞋么?”,德音突然问侍者道。   侍者听了德音的问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忙答道:“不是,是今年流行的那种罗马鞋,鞋跟挺高的。”   说完话,侍者继续低头垂眸看着身边坐着的女孩子,对,在他看来德音其实不像场子里的大部分女人,她来玛莉莲很少化浓妆,尽管有时衣服会穿的成熟,可侍者想起偶然一瞥间,看到她的眼神,非常干净,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欲望和野心。   带着他们这些人的老大,也就是玛莉莲的经理陈哥说:“谢少身边这个,要么是什么都不懂,要么就是懂得比别的人都多。”,说完这句话,侍者记得,那时候陈哥还特意看了看和席远说话的江德音,用赞赏名贵奢侈品的语气说:“不管她到底是特别傻,还是特别聪明,她都是个尤物,当真是美啊。”   侍者现在觉得,江德音是懂得比别人都多,她很聪明,聪明到,从她眼睛里,你看不出什么。   “哦,不是这种鞋啊,可惜我也不太喜欢罗马鞋。”,她说话了,侍者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要问这种事。   德音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侍者,朝站在门口处的吴巍招招手,语气轻快道:“吴小姐快过来。”   吴巍有些迟疑,她明确知道今天没什么好事,可不敢不过去,以前都是她对别人这么做,她知道不过来比听话的过去,更糟糕。   所以,吴巍走了过去,她不敢离德音太近,因为即使高脚凳不低,可坐着的人会比站着的矮,这样她对德音就是俯视的状态,没人愿意仰着脸看不喜欢的人。   德音挺直了脊背,靠在木头椅背上,用眼睛盯着吴巍,打量了下她,不算是大美人。   “我以前听过吴小姐的歌,嗓音真好听,唱情歌缠绵悱恻。可我这个人,在音乐上不太懂,也不知道你唱什么歌最好听。不如你自己挑,给在场的大家听听。”   这话听着很耳熟,吴巍心里苦笑,这和她昨天对罗琦说的话没什么区别,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让她措手不及。   尽管心中苦涩无比,可还是要唱,她唱了首外文歌。   这是席远推荐给她的小众歌手,尽管没给她这个妻子写过什么曲子,但是曲风和包装定位,都是席远一手给她设计的。   待唱完,吴巍听见德音鼓掌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拍手,听来让人心惊。   “唱的真好听。我们家琦琦啊,和你都是小烟嗓,按理说她昨天唱的应该不错啊。吴小姐,虽然你唱歌很好听,但是给别的歌手的评价,可不是很客观啊。”,德音嘲讽道。   吴巍没敢答话,她也不知道她能和眼前这个人说些什么,她爱着敬着的那个人,就是给眼前这个人,亲手谱了曲子配了词,当着外人的面,千般万般求着她开口唱歌,从来没想过她这个做妻子的,会有多难堪。   甚至,要屈尊给她的妹妹作曲。   是因为她长得美么?   吴巍望着德音,看德音满不在乎地坐在高脚椅上,头发散开来披在肩上,没什么章法的美丽。   忘记听谁说过:即使你用心打扮,依然比不过有些人漫不经心。   她寥寥见过这个女演员几次,每次她都跟在谢六身边,一颦一笑都惑人。   见吴巍没说话,德音勾勾手,对着吴巍说道:“走近点,我和席远还算熟,可他老婆还真是第一次见呢。”   最后一个“呢”,被德音说的嗲声嗲气,但侍者还是觉得好听,他想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吴巍听话地走到德音身前,德音仰起脸看着她。   然后,毫无征兆,德音抬起左手给了吴巍两巴掌,力道很大,吴巍的右脸直接肿了起来。   尽管很疼,可吴巍硬撑着没出声也没掉眼泪,她觉得自己不能放弃最后的尊严。   打完人,德音心疼的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叹气道:“果然打人不是好事情,别人疼自己也疼啊,吴小姐你说是不是?”   这回德音没等吴巍回话,直接对站在她身后一直没说话的两个保镖道“把她给我拖到墙角那里去。”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吴巍,两个保镖全是谢修齐借给德音的人,听了德音的话,便真的把吴巍拖了过去。   德音从高脚凳上下来,瞧了眼吴巍那些“闺蜜”,然后就把脚上的鞋脱了下来。   她赤着脚走向墙角,包厢里铺了地毯,走起来一点也不难受。   吴巍坐在墙角没什么反应,像个没有生气的真人娃娃。   德音想做什么,她已经很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昨晚的重演。   掂了掂手里的鞋,德音放下一只,手中只剩下一只鞋。   “这鞋跟真细,要是有点什么癖好,踩人会特别爽吧,可惜我没有。”,德音蹲在吴巍身前自说自话。   说完,德音拿着鞋跟对着吴巍的眼睛,似乎在找角度。   吴巍抗拒不住身体的自然生理反应,闭上了眼睛。   “睁开!!!”,德音突然大声说道,把除了保镖以外的房中诸人吓了一跳。   德音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住吴巍下巴,“你昨晚穿着鞋往琦琦眼上踩的时候,不是挺痛快的么,现在怎么就怕了呢?嗯?”   “嗯”字被德音念得百转千回,吴巍听来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发着抖睁开眼睛,吴巍有些绝望地想,大不了自己也赔罗琦一只眼睛。   “你们几个站在门口干什么,过来看啊。”,德音扭头对着门口的几个女人说道。   她们看了看彼此,刚准备走过去,就听见德音声音冷淡地补充了一句:“昨天不是看的很开心么?还说就是这双眼睛在勾引别人老公,不如废了的好。”   等几个人走过去,德音继续拿着鞋跟对着吴巍,试了几次,好像感觉都不太对。   最后德音又把鞋子穿在了脚上,用脚对着吴巍的脸,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说你为什么要踩上去,原来真的这样比较舒服啊。居高临下,不可一世,好像这个人可以随随便便就弄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说完就照着吴巍的脸踩了上去。   吴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周围的几个女人不是扭头就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德音在离吴巍的眼睛只有一点点距离的地方停住了脚,然后放了下来。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德音笑道:“你得谢谢我以前很努力上形体课,要不然这腿上的惯性还真控制不住。”   吴巍仿佛劫后余生,只有她自己知道看见德音踩下来的时候,那种恐怖感觉。   德音蹲下来,看着两眼无神的吴巍,“你知道吗,能在这个圈子里长久的待下去,不是滥用自己的力量,而是克制自己尽量不要用。可惜,你不懂,也没做到,所以,吴巍你出局了。”   “胜者王,败者寇,我没什么好说的。”,吴巍淡漠道。   “你以为我靠着谢少,能这样对你,就算我的报复了么?”,德音嘲笑道。   吴巍眼珠子动了动,看着德音,破罐破摔道:“你还想怎么样?”   “席远没告诉你么?我不动你的人,但是有我在一天,歌手吴巍这个身份,就不会存在下去。”,   “你......”   “忘记说,我计划唱歌了,就是席远专门给我写的那首。想想吧,你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这样么,席远和吴巍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可惜,这不可能,只有席远和江德音。”   “罗琦命真好,有你这个姐姐。”,吴巍突然就释然了,她在一开始其实就输了。   德音站起身来,说了她对吴巍的最后一段话:“不是她命好,而是我命太差。虽然我不知道你,可你认识我,也知道席远想让我和他的乐队一起唱歌。但是你惹不起我,所以你动了琦琦。你哪里有那么笨,别人挑拨几句,就把琦琦当情敌,还下手这么狠。可惜,你高估了你在席远心里的分量,他不保你,你落到这样的下场。吴巍,说起来我很可怜你,因为你对着别的女人逞凶,对着席远却像个女奴。就凭这样,你以为你赢得了谁?”   说完,德音没有再回头,吴巍这个人,已经彻底废了。   这就是她江德音的处世准则,她对于自己从不论对错,只看值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从来都不算好人啊!又是四千字的章节,也不知道这一章我想写的到底写出来没有,词不达意啊!过几天再来看才知道,呜呜呜 ☆、开拍   初八的时候,罗琦身体状况好转,经过几天治疗,情绪似乎稳定下来。   医生含蓄的告诉德音,除了身体上的伤害,罗琦在精神上也被这次的遭遇严重影响到了。   德音知道这是为什么,踩踏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是侮辱性极大的动作,而且吴巍下脚又狠,直接把鞋跟踩到了眼睛里。   换了谁,最轻也是做几次噩梦的。   特地联系了相关方面的医生,等罗琦伤势再好一些,就对她做些情绪方面的引导。   在这段日子里,德音经常带着德言和江柯去看罗琦,送些热食,陪她说几句话。   让人担心的是,罗琦不大有反应,间或才回两句,也是没什么意义“哦”、“嗯”。   即使是病着,家中三个人也不可能完全围着她转。   德音的电影马上就要开拍了,刘攻玉要不是被儿子劝住,恐怕连年都不让人过了。   德言和江柯需要回学校上学,毕竟还是学生,德音把罗琦这边料理清楚,就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剩下的两个是绝对不许进她俩所在的圈子了。   H.L签罗琦的时候,就很看好她的潜质,经纪人只带她一个,如今艺人病了,所有的通告活动代言全部都得停工,胖大叔只好时不时来医院守着罗琦。   过了正月十五,刘攻玉大手一挥,整个剧组就建了起来。   因为怕离远了,罗琦再出什么事情,德音特地跟刘攻玉商量能不能先把在京城的戏份拍完。   刘攻玉虽然脾气臭了点,可心挺软,知道德音妹妹出了事,当姐姐的想着照顾也没什么错,只要求“咱们要是不按着时间线来拍,你的演技可得撑住喽。”   这个德音自然没问题,她对别的也许会心虚,表演上倒还真的没怵过。   定了先拍京城的戏份,除了对演员可能有点要求外,整个剧组都舒坦,在大本营待着,吃饭住宿都比在外边好。   说来也巧,聂尧又和德音在一个剧组了,除了他,德音拍《双龙》时的同校师兄,陈凯也在这部电影里捞到一个重要角色。   德音知道他俩要和自己搭档的时候,觉得有些囧,因为聂尧演徐志摩,陈凯演梁思成。   咳咳,论熟悉程度,他俩角色换换其实蛮好。   刘攻玉是业届泰斗,地位自然是不必说,挑演员以前或许会有各种妥协,可这部戏是他的封山之作,谁敢置喙,老爷子就得上手抽人了。   人年纪大了,就不在乎什么身外之物了,对于刘攻玉来说,什么财富名声,于他就如天边的浮云一般,即使再怎么好看,那也是一吹就散的,不顶什么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拍出部好作品来。   影史上能不能留名不重要,影评人盛赞与否也不想再去操心,他只想对自己有个交代,搞这一行的,说到最后,还是作品。   最难得不是别人满意,而是让他自己满意。   何况,这部戏的投资,基本上全是刘攻玉的儿子投的。   虽然父亲是大导演,可儿子自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文艺细胞,改革开放后,他脑子活络,扔了铁饭碗,下海了。   经过艰苦奋斗和一些机遇,混成了刘总,给自己老爹投个几千万,虽然不算小数,可也不能让他伤筋动骨。   没错,就是几千万,虽然刘攻玉自己说要不了这么多。   可做儿子还是做好万全准备了,要多少给多少,千金难买老父开心,平生最后一次了,拍个过瘾吧,也算是他这个满身铜臭气的商人,给中国电影业做贡献了。   投资方是儿子,院线又尽是老熟人,导演是自己,刘攻玉老先生要是不恣意,没人能恣意了。   所以这部电影,几乎所有的演员,哪怕只说几句台词的小角色,都是他一手挑的。   别说,来客串的大腕还真不少,大家年轻时多多少少受过刘导恩惠,能混到如今的咖位上,基本没笨人,知道这是拍封山之作的架势,导演水平又高,于情于理,客串一遭也是应该的,也不丢面儿。   陈凯是早就定下的,梁思成这个角色,用刘攻玉自己的话说:“天生就该是他的。”   比德音还牛,因为“林徽因”还得整一出试镜呢,可这位师兄,啥都不用,人在家中坐,角色天上来。   当然,这和人家的努力也分不开,即使气质再契合,没演技也是白搭,起码你得让刘攻玉这种已经不怎么关注年轻演员的导演,能注意到你,想起来,哦,我知道这么个人,小年轻演技好,有了角色,就他合适。   没几分本事,还真不成。   至于聂尧,那真是撞大运了。   他到现在都被公司给雪藏着,什么活儿都没有,拍完《新梁祝》,就在家里歇着了,偶尔去学校转转。   电影试镜都完了,他才知道有部电影在选角,本着买彩票的心情,找来刘攻玉的地址,寄了自己的表演素材和对徐志摩的揣摩过去。   当时聂尧自己也没多想,结果过了大概二十天,刘攻玉给他打电话了,叫他去家里一趟。   然后,徐志摩的角色就归他了。   和德音说起来的时候,聂尧也是满脸侥幸,还有略微的自得。   这自得倒不讨人厌,尤其这人还是个帅哥。   被公司雪藏了,还活的挺好,估计在圈子里,聂尧也算是朵奇葩了。   和熟人搭档挺好的,即使职业是演员,可感情戏也不是说有就有的,一上来就让人深情款款,生死虐恋,那简直是要命。   有演技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啊,对着个还挺陌生的人,你生死决绝一个?   所以,德音挺满意对手戏人选的,她和聂尧是熟人,对戏也好商量,双方路数啥的也懂。   最起码,聂尧演技说得过去,不说什么高评价,德音的戏,聂尧接得住。   举两个参照物,拍《大明》的时候,成年太平那演员,接不住德音的戏,所以被压得挺惨。   到了拍《新梁祝》的时候,男主其实也不大能接住德音的戏,但一是因为剧本没什么内涵,二是德音自己也是糊弄着,把表演难度技术降低,勉强男女主对戏不失衡。   别以为有了演技就能任性,你要真把对手压的一塌糊涂,这戏就没法看了,人家投资商得不干。   出彩行,可也给别人留条活路啊。   做个简单总结就是,好戏都是好演员演的,这个毋庸置疑,可独木不成林,好戏是若干个好演员演的,你的对手不行连带拉低你的水准。   最先拍的一段,是1924年,泰戈尔来华,林徽因和徐志摩是接待方的组成人员,共同担任泰戈尔的翻译,一左一右站在文豪身边,堪称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相配的很。   可这时候,林徽因已经与梁思成明确关系,要谈婚论嫁了。   面对热情的徐志摩,林徽因大约也是左右为难,德音需要高超的处理角色的心理和情绪。   因为一方面是浪漫多情的诗人,一方面的儒雅多才的未婚夫,林徽因当然知道哪个是真正理智的归宿,她也早已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可到底还是为难的吧,她不是个完美的人,年纪尚轻,又是著名的美人与才女,恋慕者如过江之卿。   可徐志摩在一众追求者中,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他的热情与才华以及偌大的名气带来的光环效应,对于年轻女孩来说,应该是十分难以抗拒的。   当时就有文载:“林小姐人艳如花,和老诗人挟臂而行,加上长袍白面,郊寒岛瘦的徐志摩,犹如苍松竹梅的一幅三友图。”   虽以友相称,年轻男女,大约是有份不能明说的暧昧在里头的。   这样的相处,处理不好,就是林徽因有了未婚夫还勾三搭四,处理的冷淡些,则又让人失望。   原本剧本上给的,是林徽因对徐志摩的频频示好故作不知,却在行动说话上,有些粘连不清的样子。   可德音不想这么演,演完了,即使有这张脸撑着,估计日后也会有人评论说是Bitch。   好吧,不管德音再怎么演,事情就在那里放着,总会有人说林徽因是绿茶婊。   可德音想,她至少能让这个已经逝去的女人,少被后人用不太好的语言评说两句。   在德音看来,林徽因有些所作所为,确实那啥了一点。   可这真的不算什么,谁年轻时候没干过几件不符合道德感情的事儿呢,如果林徽因真的是一断就断了个干净,倒是得让人惊叹她的冷情冷性,年纪轻轻地小姑娘,处理感情上这些事未免有些太理智太冷酷了。   说到底,怎么做,别人都会有说法。   最让德音诟病的,是林徽因在八宝箱事件里面扮演的角色,尽管她与陆小曼、凌叔华争夺装着徐志摩日记的八宝箱,在日后看来实在是很聪明的做法。   拿到了康桥阶段的徐志摩日记,后来人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只能的揣测、猜想,毕竟没有任何证据了。   可林徽因之于那时的徐志摩,最多是好友身份。   以朋友的身份,林徽因偏要抢亡人的遗物,未免就太欺负陆小曼了。   做为徐志摩的遗孀,他所留下来的东西,给陆小曼是理所应当。   但让人寒心的是,徐志摩的朋友们,并没有这样做,他们打着编写徐志摩全集的旗号,最终却也没有什么成果。   不过是帮着一个人女人,欺负了另一个女人。   想了这么多,德音还是需要和刘攻玉还有编剧王老先生商量怎么改改这一段的处理方式。   编剧是个男人,这就决定了他很难理解女人对女人的理解,也许在男人看来,这样说话做事没什么好想的,可在女人眼里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德音把自己的理解和为难说了,最终得到了采纳。   泰戈尔访问期间的林徽因,与徐志摩接触时,语句更加清爽干净,透着股厘清关系的意思。   其实按正常人思路想想也是很明白的,当时林徽因已经跟梁思成关系明朗,且泰戈尔访问时,梁思成也在场。   以林的聪明和理智,她做不出傻事来,清清爽爽才更见美人的高情商吧。   就这样,顺顺利利地拍了几场戏。   德音还能有时间抽出来,去看罗琦,虽然罗琦依然是那种不太爱搭理人的状态。   安生日子在拍老年戏的时候,结束了。   第一场林徽因的老年戏,德音就被咔二十几次,惊掉了整个剧组的下巴。   之前,那都是三条之内绝对过的状态啊。   德音自己也很委屈,因为她觉得刘攻玉咔她,有点莫名其妙。   直到刘攻玉结束当天的戏份,除了德音的戏,半点进度都没,只能先拍别人的。   刘攻玉特地叫德音去吃饭,没别的人在,一老一小找了家面馆,这家的面,两人都喜欢,时常叫助理买来吃。   找个小角落坐下,刘攻玉没说事,先叫了两碗面。   呼噜着吃了面,再要了面汤,咕咚咕咚几下喝完,原汤化原食,德音都饱的想打嗝了。   这时候,刘攻玉才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道:“丫头,你觉不觉得,你的表演哪儿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名字14336612的小天使又给我投了个火箭炮,我心疼,要投也等我这根废材卖身成功再投吧。因为后台没有任何显示,我窜进论坛看了看,大约不签会变成晋江币,现在还没有处理规定嘤嘤婴! 又今天的留言和收藏吓到我了,为什么首点会涨这么多啊,明明应该除了检索以外哪里都看不到我QAQ 有个新入坑的宝贝留了好多评论,感觉快够一篇长评的了。 最近我过着昏天黑地,昼夜颠倒的生活,精力快被渣友们榨的差不多了,也赶不上回评,等过两天在一次性回复吧。一些有时效性的评论就不回啦,讨论剧情和别的问题的,都会回的。回评完会告诉大家,滚走。 ☆、演技上的坎儿   “啊?”,德音对于这个问题感到很惊讶,她真的没觉得自己表演哪儿出问题了,反而,经过仔细揣摩,林徽因这个角色在她心里已经立起来了。   为了演好角色,德音还专门写了人物小传,特地找林的家人朋友学生,反正所有能找到的,接触过她的人,问一些生活上的细节,经常做的动作习惯。   做到这一步,德音自问不说是完美,可起码也是很努力了,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力。   刘攻玉反常的脾气好,很耐心地说道:“你再想想?”   听导演这么说,即使德音自己不觉得,可也只能好好想想。   苦逼地想了一会儿,德音试探着开口道:“是我对老年阶段的情绪或者状态掌控不到位?”   虽然这么说,但是德音心里是不信的,她前世演过传记片,主人公活的年纪比林徽因大多了,德音从十几岁演到八十岁,凭着这部传记片拿过影后。   当时,她为了琢磨老年人的那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疲态,特地花了半年在不同的情形下观察不同身份的老年人。   那时影片刚出来,影评人都一片叫好,说老年片段简直被演绝了。   果然,刘攻玉摇摇头,说道:“不,你演的非常好。”,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斟酌着道:“老实说,德音,你让我感到很惊艳。你的表演有自己的体系,很,很圆融。不是我以前见过的那种天才演员,而是另一种。感觉上,你更像那种浑身是戏的老戏骨,天才不见得,但你很稳,不是灵光乍现,而是高水平的稳定......”   刘攻玉话没说完,德音却再没听下去,她的心里像原本平静的海面,迎来一阵狂风,卷起巨大的波澜,打得人措手不及。   这是头一次有人与她讲这个,在这之前,也许有人意识到了她演技上奇异之处,可大都认为她是天分的缘故,并未多想。   但刘攻玉不愧是积年的电影人,他即使年事已高,可那种敏锐依然在,一针见血地就指出了德音的不同。   因为德音的确不是天才演员,她的演技是入行后一步一步提上来的。   要说天分肯定有,比普通行内人要好,但绝对说不上碾压同龄人。   前世的演员生涯,除了身边的经纪人和助理,甚少有人知道德音走的有多苦,她是咬着牙在刀尖上走。   别人功成名就,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德音拿了影后却不满足,那时候的她野心勃勃,势要比前人走的更远。   所以,今日的德音对于同龄的女演员来说,比真的天才更可怕。   天才即使天分奇高,也需要时间的磨砺,他们不可能每个类型都能演,必定有自己最擅长的类型,而因为不成熟,对应着的是明显的缺陷。   而德音则不一样,她什么都能演,几乎没什么短板,只要不是形象上太不符合,普通的戏,她接得住,演得好。   这些东西,德音从来都只是在心里想想,什么人都不敢说,对于自己的前途,德音很乐观。   如今却被刘攻玉的一席话,惊了满身冷汗出来。   毕竟,再深入一步,就是德音最大的秘密。   心里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倒还稳得住,德音做出一副有些焦急的表情来,迷茫道:“刘导,您别分析了,给句实话,我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   不能让老爷子继续纠缠这个事儿了,得歪楼。   听了德音的话,刘攻玉喋喋不休的话,终于停了下来。他觉得嘴干,喊服务员来壶白开水。   德音主动从服务员手上接过铝制的小茶壶,倒点开水涮了两只被子后,才给玻璃杯里倒上水。   老爷子边看德音动作,边说道:“你觉得你演的像么?”   这种问题德音挺不好意思回答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演的像,别扭了一下,德音道:“不怕您笑话,我觉得我演的像。”   说完,德音把水杯推到了对面。   刘攻玉也不嫌烫,单手握住杯子,思索着道:“我也觉得你演得像,不仅是我,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你把这个角色演活了。”   “那您......”,德音没把话说透,可意思传达的很充分,既然您老人家也觉得我演的像,为啥还咔我二十几回,还说我表演上出问题了。   “前两天,我把你之前那段儿的片子重新看了看,老王也和我在一起,我俩都挺兴奋的,觉得演的真好。碰巧林女士的儿女过来看,虽然不太满意老王的剧本,但对你的表演没话说,觉得虽然长相上不太一样,可举手投足,那个味道简直不能更像。”,刘攻玉用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德音,继续说道:“原本这没什么的,证明演得好嘛,可今天看你演老年状态的她,我才察觉到自己之前的那一丝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嗯,您继续,别吊着我啊。”,德音认真道,她也想知道刘攻玉到底怎没想的。   “丫头,你演电影,演的是角色么?”,刘攻玉却没有继续往下讲,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德音知道刘攻玉的答案必定与常规答案不同,但她和老爷子也没什么心电感应,老实说道:“演员演的当然是角色啊。”   端起玻璃杯,刘攻玉啜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了句话,“演员演的不仅是角色,更是自己。”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德音一眼,这个眼神,好像在说,话我是说出来了,能不能悟,看你的造化了。   “您是说,我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别的,而是演的太像?”,德音没有辜负刘攻玉的期望,   听完他那句话,恍然大悟道。   “悟性不错,我先前说你的表演出了问题,措辞不对,这不是问题,这是好事,是遇到坎儿了,迈过去”,刘攻玉双手并用做了个动作示意,接着说“你看见的就是新天地。”   语气里带着老怀甚慰和希冀。   德音的心情却是有些激动,可店里人来人往,她也不好做什么举动,只能两手端起杯子,朝刘攻玉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把水一口喝了个干净。   “不管您能不能看得上我,您这个师傅,我是肯定认了。这样大的恩情,要不是遇上您,我可能以后都在这一步上了。”,德音感激道。   真是份大恩情,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德音遇到了演技上的屏障,也不是什么随便就能指点她。   如果没有遇到刘攻玉,德音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因为即使是这样,她也能拿影后。   可到底不甘心,之前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表演需要往前走,可怎么走,方向在哪儿,全然不知道。   刘攻玉做的,是告诉德音你为什么会这样,还小小地指了方向。   没有他,德音不说永远都过不去,可至少下一次遇到这样的指点就是很缥缈的事情了。   毕竟刘攻玉这样的电影泰斗,国宝级人物,整个娱乐圈,也没几个。   和刘攻玉同辈的,咳咳,基本死的死,息影的息影。   新一代,如乔风这样顶尖的,那也得十几年修炼,到时候德音可能已经没那个心劲儿了。   这也是德音的机缘,如果拍的不是传记片,刘攻玉也发现不了,德音有这样的问题。   “别人我不认,你这个徒弟我认,只怕老于要跳脚了,说我把他的好学生给抢了。”,刘攻玉今天的脾气真是非常好,还想着打趣于教授。   德音若有所思道“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讲给给您听听。”   “说吧”,刘攻玉不太在意道。   之前他那么耐心,是因为这种事不能下猛药,万一糊了呢,要是德音自己没感觉,又被批评了,没准难得的机遇就过去了,日后这是要遭人怨的。   当然,怨不怨的,刘攻玉也不是很在乎,可能那时候他已经两腿一蹬,万事不知了。   最重要的,还是他的电影,德音要是能有所精进,对于电影真是大幅度加持。   见德音明白了他的意思,刘攻玉则是心里高兴,态度当然好。   话都说开了,今天的拍摄都不重要了,刘攻玉能等,德音什么时候跨过去了,什么时候再拍。   “我之前不管怎么演,经验上都是量变,别人要是能细琢磨,多演多看,未必不能和我一较高下。可如今呢,我迈过这个坎,那就是质变。日后大家比起来,只能是各有千秋,高低之别倒是不能很看出来了,你老说是不是这样?”,德音问道。   “是也不是,只能说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你说的这个情况。丫头,你才是真有天分,之前我见得那些,都不算什么,你今年才多大,圈子里百分之九十的人,一辈子都到不了你这一步。可人外有人,有那么一小撮人,比你层次高,外国的就不说了,国内也有。”   “是谁?”,德音好奇道。   刘攻玉摆摆手:“他早不在人世了,你如今别知道,跨过去也别知道,等你有机会,或许吧,或许你有一天能碰到下一道坎,你和老于要他的录像。”   “知道了。”,德音知道这是为自己好,因为很有可能她现在看,也看不出真正的门道来。   话说到这里,刘攻玉也觉得够了,便准备结账。   德音哪能让老爷子付钱,仗着自己年轻,身手轻巧,抢先直接去了柜台。   两碗面,便宜的惊人。   在回去路上,刘攻玉还说了很精彩的话,他对德音说:“你之前,是见山便是山,见水便是水,和旁人的区别在于,你看的山水比他们清楚,山山水水地细节,你心里有,不如你的人则没有。如今啊,你得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我能说的就这么多,怎么走,还是看你自己。”   德音心服口服,这老爷子,真是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关于表演的话,全部是本人瞎诌,大家看过一笑便罢。 看到前一章只有一个评论,唔,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如西西伯利亚的严寒...... 略微忐忑地想,是我写崩了么?最后心大的安慰自己,平淡的过渡章大概没什么留言的欲望。 毕竟,我攒着女神新文七十万字了才开看,看完投颗雷就走了,是最大的霸王,女神文笔真好,平淡文风大爱啊(?﹃?) ☆、教妹   刘攻玉给德音放了一周的假,说是先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不行大家再商量,这种事不能急。   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状况,德音发觉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概是要顺其自然吧,拧巴着老想它没什么用。   顺其自然的结果就是,德音真的当自己放假了= =   放假第二天跑去看罗琦,听罗琦的经纪人讲,这姑娘还是不太对劲。   看见罗琦有些木呆呆地样子,德音也没办法,和瘦了点的经纪人四目相对,坐在一起发愁。   中午的时候,经纪人接了电话回公司处理事情,只留德音一个人陪着罗琦。   收拾了隔壁床,德音计划睡个午觉,没想到罗琦突然说话了。   只听她说道:“赵哥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赵哥就是罗琦的经纪人,事情指的自然是德音处理的经过。   德音把抻开的被子又叠了回去,觉得罗琦主动和她说话是好事,“对,我同吴巍那边商量好了,她退圈,你的面子也给你捡回来了,养好伤继续唱歌吧。”   “就这样?”,罗琦声音冷淡了几分。   “怎么?”,德音听出了她话里不满意,顿时觉得头疼。   罗琦指了指自己蒙着纱布的右眼,“她毁了我的眼睛,退圈便行了?”   要是德音自己的眼睛成了这样,对于害自己的人,当然不会觉得这个处置是公平的。   可做人不可能永远都遇到公平的对待,不满是不满,德音不会像罗琦这样说出来,她会憋着,记在心里,有朝一日,总会有机会让自己出口恶气。   “你这是在质问我么?”   “我没有”,嘴上这么说,可罗琦下撇的嘴角已经充分表达了她的意思   “那你想怎样?是要我把吴巍的眼睛挖下来赔给你,还是让你亲自动手,好出出这口恶气。”,德音坐在隔壁床上,双手环抱着胳膊,玩味道。   “我都这样了,你们为什么不报案?我没想着要她的眼睛,可她至少要罪有应得。”,罗琦也很委屈,她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每天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场景,吴巍狞笑着,把脚对着她的脸踩了下来。   “倒还不算太傻,是,要是咱们是普通人,我当然要报案,不管有没有用,这总是条路。”,德音承认罗琦说的有其道理在,话锋一转,她接着道“琦琦,你告诉我,你是普通人么?”   “不是”   听了罗琦这两个字,德音用手指着门外面,“直到现在,医院外面都时不时有记者过来转悠,邱总亲自上阵把新闻压下去了,可你被人打了的消息还是传出去了,那天在玛莉莲的明星都被扒了底儿掉。前脚歌坛新秀罗琦进了医院,后脚著名歌手吴巍就被带到局子里去了。这种丑闻你敢想么”   “那是吴巍的丑闻,又不是我的。”,罗琦委屈道。   “对,不是你的,可你比吴巍还惨,人家要不要问一句你为什么被打,无缘无故,她打你干嘛?逼急了,吴巍说你破坏人家家庭,你不被对家踩死谁被踩?”,德音不想说最伤罗琦的话,尽量在别的方面解释着。   “我没有。”   “对,你没有,你只是想唱席远作曲的歌,我知道,你的公司知道,可我们知道顶什么用。媒体只用说,根据目前知道的消息,起因是罗琦拿到了席远所作的曲子。就这么一句话,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德音实在是不想和罗琦再谈起这件事,在她心里,整件事都已经解决了,该翻篇了。   罗琦倔强地仰起头,“我不服,凭什么?”   “你不服别对着我问,你不仅是不服,你还不满意我的做法,是不是?”,德音克制着自己,她不想冲一个病人发火。   罗琦见德音的样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索性用沉默表达抗议。   德音见她这个样子,火气突突地往上冒,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既然邱总能在刚开始就把消息压下去,即使把吴巍送进去,也能压下去?”   “难道不是这样?”,罗琦小声说道。   “是什么?你以为媒体只害怕H.L的老总么?你以为邱茂清他在娱乐圈一手遮天了么?即使他有这个能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大牌到H.L整个公司靠你养着靠你撑着了么?你是眼睛伤了,不是脑袋伤了,能不能给我聪明点?”,德音听着她自己生气的质问声,感觉有些陌生,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没这样明明白白地把火气发出来过了?   “我知道邱总是看你的面子。”,罗琦嗫嚅着说,她现在有些后悔说之前的话了。   德音看都不看罗琦一眼,声音平静下来,自嘲道:“我一个刚来京城还没几年的普通演员,面子哪有那么大。”   罗琦闭上眼睛,觉得今天可能要把很多事情分说明白了,“是看谢修齐的面子。”   “是啊,不管是邱总,还是席远,看的是谢修齐的面子,是京城谢少愿意给我这个面子,所以他们就得卖我这个面子,所以我能替你出口气。可谁知道日后怎么样,我总要为我自己打算,罗琦,说到底,你和我算不得什么。”,德音有些解脱,她到底说出了她和罗琦之间,最说不得的话。   无亲无故的两个人,因为父母再婚而联系在一起,罗琦之前对于德音的疏离,德音对于罗琦看似关心,实则放纵的态度,都是因为,之于她们二人,谁都算不得谁的什么。   罗琦听了德音的话,反倒有底气起来,“对啊,姐姐,你终于说出来了。德言和小柯不会懂,但是咱们两个心里都明白。如果是他们俩任何一个人说要当艺人,你不会这样轻易的就算了。对着我,你才会这样。”   “何必非要让我说的这么明白,糊涂点不更好么?”,德音苦笑道。   “早晚的事情,你能演能忍,我不行。”,罗琦话里带着讽刺的味道,说完这句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态度变得怯怯起来,问道:“席远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上,我们俩互退一步。”,德音知道罗琦隐含着的问题,罗琦真正想问的是,席远有没有想过她。   席远和德音的交涉,从头到尾,都和罗琦这个人没什么关系,席远想到的是,吴巍伤了江德音的妹妹,而非独立意义上的罗琦。   德音深刻地明白这点,但她不想说,这话可能比刚才的话更伤人。   因为罗琦不在乎她这个姐姐,却在意席远。   罗琦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席远就看着吴巍这么做?”   “他事先不知道,事后我同他讲了,要不然,你以为吴巍用得着退圈?”,   “就这样?”,罗琦有些挫败。   德音蹙眉,“就这样。”   罗琦强辩道“席远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他当然分是非,可吴巍是他的什么人?你好好想清楚。”,原本还只是崇拜,结果见了真人,比之前更不好处置了,暗恋中的女人,最可悲。   “他不爱她。”,罗琦笃定道。   德音走到罗琦身前,弯下腰,看着罗琦道:“我不知道席远爱不爱他的妻子,我只知道,比起你,他更有理由护着吴巍。俩人登记结婚领结婚证,即使席远不爱吴巍又怎么样,他对吴巍负有责任,如果他不护着吴巍,这样的席远值得你喜欢么?”   德音的声音很轻,在罗琦听来,却是如炸弹一般。   甚至都想不到要说什么,满心里想着,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喜欢席远了。   罗琦强迫自己不要露怯,嘴硬道:“就算吴巍是他妻子,可席远是个好人,他分得清楚对错。”   “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你就能觉得,席远应该站在你这边,半点不为吴巍考虑,还要把她打下十八层地狱。琦琦,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你把你自己的道德加在我身上,加在公司身上,甚至加在席远身上,如果我们没有办到你想要的,你就理所当然的委屈,找各种理由,这是哪来的道理?”,德音发觉有个年轻不更事的妹妹,真是场灾难,这样的姑娘,只要没有遭遇过真正的磨难,都会觉得自己是中心,所有人合该绕着自己转。   即使明着不说,暗地里的想法多多少少都是有的。   德音的话,像锋利的箭镞,准确地扎在罗琦心虚的地方。她不想示弱,只能用更加不讲理的话来抵御,“对啊,从小到大,你永远都是站理那一方,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对的,是好的?可我难道连不服气都不行了么?即使我真的错了,难道我还不能为自己感到难过么?”   当然可以,没有人会总是对着的,对事对人,谁没有偏颇的时候,人生来就是利己的,对自己好,为自己感到委屈,没什么不对。   德音这样想着,却不会说出来   她想听听这个妹妹还要说什么,人已经长这么大了,即使再不想管,也是妹妹,不好好地教,真的就要长歪了。   “我就是不想靠着你,我也喜欢唱歌,所以我签了公司,姐,这个世界同样不是围绕着你转的,为什么你不想让我们进这个圈子,我们就不进了,我和弟弟妹妹的人生都是我们自己的。”   罗琦继续说道。   “口口声声嘴里说着不要我帮你,可你躺在床上时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签字找医生付医药费,你受了欺负,我欠着人情去给你找场子平息事态,你精神状态不稳定,我求着导演在京城拍戏得个空还得带着俩小的来看你,生怕你再出什么问题,我自己事情都一大堆,你什么时候体谅照顾过我?做到这一步,我自问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也对得起我的良心。我不是生你养你的父母,只想着付出,把命给儿女都行。我做了这么多,只求对得起死去的父亲,躺在床上的阿姨,只求你少给我惹点麻烦,你说我这样过分么?”德音故意这么说道,就是要激一激罗琦。   “我又没求着你帮我。”,罗琦果然还是不肯往后退一步,这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像。   德音继续刻薄道:“罗琦,你觉不觉你心虚的厉害,一面在心里想,我不用靠着她,一面又隐隐知道,什么时候,都有我给你托着底。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你敢这么生闷气,无声地抱怨,还来责怪我没有做到你想要的。说穿了,不过是你的小心机,你以为我看不懂?还是你自己都没察觉到,你自己有这么卑劣。”   罗琦听了德音这话,脸都气红了,但是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就听见德音得意道:“你真有种为什么和席远邀歌的时候,要提我的名字?”   “席远告诉你的?”,罗琦震惊地问道。   “在他眼里,你的身份,就是我的妹妹啊。”,德音猜大概差不多了。   果然,话音刚落,罗琦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一无是处。   好不容易出道,有了些名气,终于逃离了姐姐的光环。   很骄傲自己拿到了席远的曲子,到了如今才知道,席远给她曲子,不过是看在,她是江德音的妹妹,需要卖她姐姐的面子。   德音搂住罗琦,罗琦挣扎着不想与德音有什么接触,可德音手上的力气很大,一时挣脱不得。   “你看看你,还是个小孩子吧,我不过恶毒地说两句话,你就撑不住了,娱乐圈这个险恶,以后遇上比这更可怕的,你怎么办呢?”,德音安慰道。   “好人坏人都是你做了,反正我永远都是江德音的妹妹,别人说起来,永远都是这样。”,罗琦敏感地察觉道德音态度的转变,她有些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了。   “琪琪,世事就是如此啊,抱怨不能让你有勇气,哭泣永远于事无补,指责只能让你被人讨厌,嘲讽是失败者的作为,难过更多是伤害自己。我这个做姐姐的,照顾不了你们一辈子,以后的路,更多还是要你们自己来做,你的遭遇的确不幸,可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比现在更难的时候呢?”,尽量把自己能教的教给下面三个小的,也算还了原主身上的缘分。   罗琦把头靠在德音怀里,泪意汹涌,“我知道我今天说的话不让人喜欢,我这个人也不叫人喜欢,不会说话做事,我也想,可是我做不到,大概,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要遭人厌的,要不然怎么衬得出别人讨人喜欢呢?”   “你现在还在别扭着我,我就是那个被称的讨人喜欢的那个,对不对?”,德音心里想,这个妹妹,果然还是不会说话。   “哼”,罗琦罕见地不好意思了,像小兽一样支吾了声,把头往德音怀里又埋了埋。   这个动作,搞得德音苦笑不得。   语重心长道:“说话做事,都要靠你自己修炼,没有人能代替你长大,受了伤,有多痛,永远只有自己知道。是暴露在人前,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虚弱,然后获得几句没什么作用的同情,接着任由它腐烂直至长出蛆虫,还是自己默默舔舐伤口,让自己更坚强,从此更加能抵御伤害,从来都只是你的选择。,懂不懂?”   “懂。”,还是只有一声。   不管怎么说,这心结总算解开了。   正温情着呢,德音手机响了,是左骁打来的。   接起来就听见左骁鬼鬼祟祟道:“德音,今天晚上,不管谁给你打电话,都不要来玛莉莲,不管是谁,包括小六。”   “为什么?”   “你是个聪明就不要问这些,我是为了你好。”   “顾湘?霍三?二者兼有?”   “......”,左骁没说话,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德音看看手机,爆了句粗口“靠”。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把妹妹这条线上的打人事件的逻辑给圆起来了,累!!!不过二妹的支线情感转折也写完了!!! 我爱女神所以不说她的名字,今天看她专栏,写了有一千多万字了QAQ,果然是女神。 推荐文荒的小伙伴看缥缈录,今天看到有人在微博上推,想起了我苦命的老公姬野。宝宝心里苦,成了寡妇好多年。 ☆、生日宴   傍晚的时候,德音接到一条短信,像是她认识但又没有存号码的熟人,短信上写:果然你今天不会出现么?   这种幸灾乐祸的口吻,德音自咐她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啊。   还在想着会是谁发来的短信,谢修齐电话就打了过来,叫她去杏园吃饭。   左骁这情报不对啊,不是说玛莉莲么?   但德音还是特意问谢修齐今晚是什么局。   谢修齐语速很快地说了句“顾湘今天生日。”   德音听了觉得自己脑门上不挂三条黑线都不行,“顾湘过生日,我去干什么?”   “你别管这些,就当是来吃饭。”   “......”   经过几番交涉,以德音失败告终,她知道谢修齐叫她不会没有原因,左骁劝她别去也是为她好。   可是她得听谢修齐,不管去了是鸿门宴,还是要面对刀山火海。   顾虑到今晚是顾湘生日,德音不好喧宾夺主,她挑了身深蓝色与黑色拼接地连裤装,化了裸妆,裹上大衣便开着车去杏园。   杏园是京城有名的私房菜馆,开在胡同深处。   老板和老板娘亲自动手做菜,每天不会超过十席,专做本帮菜。   德音拍《双龙》的时候,制片人请主创和主演在这里吃了顿私下的交流宴。   菜品很好吃,德音不忌口,浓油赤酱也吃得,只不过为了这一餐,又得七天的粗茶淡饭,胖了苦的是自己。   到九条胡同时,天黑成一片,天阴了整日,乌云把月亮和星星一并遮住,整个胡同里,只有杏园门口的两只灯笼亮着,胡同里停着一溜豪车,看样子来的人不少。   馆子非熟客不接,德音打电话叫谢修齐出来接她。   谢修齐见了德音的穿着,眉头便皱了起来,教训她道:“穿这么少,将来受罪的是你自己。”   德音打了个哈哈,表示不讨论这个问题。   她还没到寒暑不侵的地步,在胡同里走了两步便觉得冷。   可是为了美嘛,风度是必须有的。   何况她算计好了,在家里自然是不冷的,开车的时候有空调,杏园整个地下都铺了管道,连院子里都不会冷。   所以,就在胡同上冻一小会儿,还是很值得的。   即使来的人不少,也没到厅堂摆不下的地步,开了三桌,正正好放得下,看着也不挤。   谢修齐带着德音甫一进到里面,热气扑面,温暖如春。   在里面说话的众人,看见两人,居然静了下来。   德音看见了不少熟人,也不好打招呼,她还没见过只闻其名的顾湘呢。   再有,也蛮尴尬的,她和修齐的大衣,是德音逛街的时候拿的,全是黑色长款,很像情侣款。   在顾湘面前穿情侣款,这个......   “修齐,这就是德音吧。”,从人群中走出个妙龄女子来,熟稔地问道。   德音仔细打量这人,确实是与现在的脸有几分像,往前推几年更像。   顾湘是往清淡的方向长,她应该很了解自己的长处,即使是过生日,也没穿色彩浓烈的衣裳。   浅蓝色连衣裙配了白色的高跟鞋,没有德音想象里的黑长直发型,反而是利落的短发,清爽可人。   谢修齐拉住了德音的手,德音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汗。   “对,这个就是你一直想见的德音。”,谢修齐面色如常,除了德音,任谁看来,他的反应都很正常。   顾湘想见她?德音惊讶地想。   脸上却是小媳妇状,温温婉婉地和顾湘打招呼:“你好。”   看的左骁和他身边几个狐朋狗友面部抽搐,内心疯狂吐槽:不是该火星撞地球么?你们俩要不要这么装。   三个人在这边寒暄,原本说这话的诸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就问谢玖玖:“我看这个女人,长得和小湘也不像啊,这么媚。”   嗯,德音是往艳了长,往大款身边一站,绝对要被误会。   谢玖玖有苦说不出,她之前看德音还有几分顾湘的影子,可不幸碰上了德音脸部发育期,现在再看,竟然不太像了,而且两人气质完全不同。   只能解释道:“她长开了,之前我和亦安姐姐见她,真的特别像。”   说罢还拉拉站在身边的顾亦安,寻求支持。   “嗯,是这样。”,顾亦安没什么心情搭理谢玖玖,她的心神全在谢修齐身上。   看见德音和谢修齐的手挽在一起,兴致又黯淡几分。   女孩子们讨论起德音来,大多语气不屑,觉得德音天生长了张狐狸精的脸。   男人堆里说法就多了,左骁几个知道德音脾气和性情的,担心她被顾湘收拾。   咳咳,德音在外面,绝对给谢修齐面子,软软糯糯,从不发话,对吴巍那是例外,气的狠了嘛。   德音对上别的女人,谢修齐绝对站在她这边,可对上顾湘,好像输的可能性比较大。   左骁他们几个和谢修齐玩的好的哥们,私底下聊天的时候,都更喜欢德音。   无他,只因为当年谢修齐因为顾湘,和霍三他们差点撕破脸,最后这姑娘居然跟着霍三走了。   简直是打脸啊,现在看见顾湘,左骁觉得自己能不嘴贱就不错了。   上一次能这么做,下一次,她还能这么做。   要这么个跟别人走的马子,有什么用啊。   还不如德音,确实没什么家世,可胜在长脸听话,绝对不会有三心二意。   结婚之前就是玩,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认识或者没见过德音的,都先赞一句谢六眼光比之前好,这个长得确实比顾湘更胜一筹。   再悄悄交流几句,觉得德音不是善茬,几年了,谢六身边没换过人。   有人存了坏心眼问霍三觉得德音怎么样,霍三扶了扶眼睛,笑得神秘莫测:“这话我不能说,惹了谢六,我的弟弟们又要遭殃了。”   那人想想当年的事,顿时觉得不寒而栗,怕殃及池鱼,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走了。   不管怎么想德音,谢修齐拉着她,介绍给众人的时候,大家态度还是很友好的。   就这么相互敷衍,别别扭扭地吃了顿饭。   德音吃的很满足,但不代表她不会吐槽谢修齐,喊她来干嘛?破坏气氛么?   谢修齐又给她夹菜了,唔,很喜欢的糖醋小排,上回就吃过。   饭吃的差不多,谢修齐帮德音挡了几次酒。   大家转战玛莉莲,很纯洁地唱歌。   谢玖玖提议玩转酒瓶,顾湘拿她当妹妹看,虽然觉得这游戏挺幼稚的,还是点点头,说玩。   寿星没意见,其他人当然不会扫兴。   左骁问身边坐着的人,为什么我们会玩如此纯情的游戏?   身边人无辜脸:我为什么会知道。   尽管觉得挺雷,大家还是按规矩站成一圈,男女混着站,谢修齐和顾湘被故意安排成面对面的位置。   一个穿着暗紫色衬衫的青年男子拿了个空掉的啤酒瓶,把酒瓶斜立,用巧劲拧住瓶口,说道“要开始了啊,一——二——三”,话音刚落,酒瓶轻轻落在地板上,旋转起来。   德音在心里祈祷,默念“”千万不要转到谢修齐和顾湘,千万不要转到谢修齐和顾湘,千万……”   第三遍刚说了两个字,酒瓶停了下来,瓶口对着顾湘,瓶底对着谢修齐。   德音:……   见到这个情况,众人都开始起哄,站在霍三周围的人,还纷纷作假意同情状,幸灾乐祸地跟着大家一起喊“唱情歌,唱情歌。”   霍三坦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心情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谢修齐和顾湘被起哄,只得合唱了首时下当□□手与其小师妹对唱的情歌。   唱完,又引起啧啧声一片。   德音收获同情眼神若干,尽管德音能看出谢修齐唱的尴尬症都快出来了。   不拿话筒那只手习惯性地放在裤兜里,居然在紧张。   继续下一轮,德音这回不祈祷了,她觉得自己祈祷可能会起反效果。   酒瓶又停住了,大家一看,“噢~~~”,阴阳怪气的声调。   德音彻底服了,这转酒瓶是有技巧的吧,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随机出来的。   这回是她和霍三。   霍三风度翩翩,主动开了瓶酒,示意不唱歌,他喝酒。   负责转瓶子的紫衣男子道“三哥这是看不上我们的江大美女么?”   德音:→_→,就你话多。   因为都坐下了,德音离点歌台比较近,她看见下一首歌的名字,眼前一亮,这首歌她喜欢。   忙给霍三解围道“霍少,要不然就唱吧。我这酒量不好,一瓶下去就晕。不喝又对不起大家。”   谢修齐听完德音的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左骁和其他知道德音酒量的人,嘴角齐齐抽搐,一瓶的量,呵呵。   霍三是为了给德音解围才主动要喝酒,德音既然这样说他自然无可无不可。   等音乐放出来,所有人都喷了。   原来是神曲。   配乐轰轰烈烈地响起来   霍三硬着头皮,开始唱:啊~~~ 啊 ~~~   啊~~~ 啊 ~~~几个啊下来差点没断气。   终于到了有词的部分:西湖美景三月天哪哎   春雨如酒柳如烟哪哎   德音偷乐完了,接女声部分:有缘千里来相会   众人听她一句,居然觉得唱的还挺好,不比原唱差,就是依然很雷。   霍三唱:无缘对面手难牵   德音故意比了个兰花指:十年修得同船渡   霍三准备往下唱的时候,却发现话筒的线被拔了,左骁拿着插头,满脸坏笑。   谢修齐跟着唱了句:百年修得共枕眠   看看德音,再看看谢修齐,众人捂脸,这俩人到底什么画风。   德音瞅了眼谢修齐,意思是你干嘛,拿着话筒继续唱: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   谢修齐边走边唱:白首同心在眼前   德音被谢修齐拉着站起身来,音半点没颤: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   金主眉目含情,深情款款:白首同心在眼前   德音实在是控制不住,笑出声来,这歌实在是唱不下去了。   谢修齐特别正经地:啦~~~啦~~~啦~~~啦~~~   待唱完渡情,德音不满意地掐了谢修齐手背一下,她来KTV必点曲目被这人给毁了。   现在没有后来的技术,她唱渡情是要跳wonderful的好嘛?还有合成的掌声和吹哨声嘞。   顾湘奇怪地看看谢修齐,她发觉谢修齐好像哪里变异了,在她出国读书这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改文的通知:从现在到明天下午,我会把之前没有写到的支线删掉,不会影响阅读。大家看见更新不要点!!!,明天的更新在晚上!!! 说闲话部分:我原本计划开虐来着,还想了个挺唯美的场景,结果码了几百个字,突然觉得好像不是很虐啊,摔,笔力不够。 刷微博又突然想起来,今天情人节!!! 情人节开虐,这个....... 于是画风突变,男主女主改唱渡情,哈哈,这个其实是我KTV必点曲目,过年玩总会遇上有人无聊起哄,转到我我就点这个,囧囧有神,掐腰。 尽管我们是单身狗,但是大家请记住,圣瓦伦汀他告白完就挂了。 最后,不论怎么样,大家情人节快乐,祝想谈恋爱的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祝不想谈恋爱的,单身也要潇洒惹人妒,祝已经谈恋爱,今晚开心呐QAQ ☆、红了   德音发现自己好像红了,因为在她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卖鱼摊位上的老大爷惊讶对着她道:“姑娘,你是演婠婠那个吧。”   大爷说完,周围的人立马都盯着德音看。   对此情景,德音淡定地说道:“大爷您认错了,我要是演了电视剧,还用得着亲自来菜市场卖菜。我就是和人家长得像。”   隔壁摊位上,卖萝卜的阿姨仔细看看德音,说了句“也是哦,不过你们俩长得真像,我以前就说你是副明星相,这么漂亮不当明星可惜了。”   挎着菜篮子,德音像往常一样和相熟的摊主寒暄几句,还很如常的让认出她来的那个大爷,帮她把鱼给收拾了,又和买冬瓜的中年妇女讲了价。   买完想买的菜,德音神色如常的离开了菜市场。   不过这一次,她没走着回去,她打了车。   从上车开始,司机师傅就偷偷打量德音,还以为她看不出来= =   临下车的时候,师傅问了,“你是不是演员啊?”   德音冷静地说“您认错人了,今天好几个人都这么问我,我要是演婠婠那个,还用得着自己买菜啊。”,说着,还掂起一袋菜,让司机师傅看。   等德音下了车,还能听见司机师傅嘟囔道:“简直就和孪生姐妹似的。”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德音松了口气,总算回来了。   没想到对门邻居家的防盗门被人推开了,带着眼镜的小豆丁背着重重的书包走出来。   小崽子看见德音,嗷的一声就退了回去,德音能听见他声音很大地在门内喊:“奶奶,我看见婠婠了。”   书包上的图案是蓝猫淘气,小孩儿还挺潮。德音被震得耳朵疼,一时间只能想起这种无关的事。   央视的受众果然很广啊,电视台播完梁祝,德音还没什么感觉,等《双龙》播出,好像大家突然就认得她了。   把菜和肉放到冰箱里,谢修齐还没醒。   昨天晚上在玛莉莲闹到很晚才散,在场的众人里,德音恐怕是起的最早的。   今年春天不暖和,前几天看天气预报上说,最近一周,华北地区会有雨雪天气。   对于大范围的天气情况来说,天气预报还是很可信的。   昨天就阴了一整天,今天早上起来,天空也是阴沉沉的,铅云密布,怕是要下雪。   冬春季节,北方空气比较干燥,换季也影响人的身体状况。   德音就发现谢修齐有些上火的症状,加上天气不好,所以买了冬瓜来煲汤。   最重要的是,在江南买的新砂锅终于可以用上了。   寒冷的天气里,煲汤喝再好不过。   主要食材是新鲜的排骨和冬瓜,不用费什么心思,花上些时间小火慢慢煲,汤汁浓稠,肉被煮到酥烂,轻轻一咬就能从骨头上褪下来,又有清爽的冬瓜解腻,在有急景凋年之感的天气里,坐在温暖的家里,喝上碗冬瓜排骨汤,真是再美味不过了。   喝汤的时候,德音打开了电视机,是纪录片频道,她和谢修齐都挺爱看。   正在放讲鸟类的纪录片,拍的很好。   德音一心三用,喝汤,同谢修齐说话,留着耳朵听纪录片的解说。   汤快要喝完的时候,电视里的男中音缓缓地说道:“雏鸟们小心地走到巢的边缘,翅膀张开,准备进行生命中的首次试飞……”   德音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些什么,可又抓不到那些模糊的想法。   她放下手中的瓷碗,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只雏鸟,小小的,羽翼未丰,身上的绒毛都还在,鸟喙呈嫩黄色。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了。   谢修齐的说话声、电视机上的男中音、窗户外面鸽子的咕咕声、隔壁奶奶剁馅料的咚咚声、楼上江柯跳街舞引起的震动、院子里回收旧家电的吆喝声全部都被德音屏蔽掉了。   雏鸟慢慢地张开翅膀,笨拙地扇了扇,然后就跳出巢去……   掉下去了,德音紧张地看着向下坠落的雏鸟,心脏好似被人用手攥着,紧张不已。   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雏鸟奋力地扑腾着翅膀,做垂死挣扎。   居然有用,它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越飞越高,翅膀越来越有力,飞行流畅起来。   它飞过了出生的那棵树,飞过了父母搭建的巢,飞向了无垠的天空。   德音为那只鸟感到无上的欢喜,她觉得自己松了口气,之前关于演技的隐忧全不见了。   声音又回到了她的世界,一切重回原位。   解说员的声音传来,“有时候,飞翔只是勇敢地踏出巢穴而已。”   对啊,她之前止步不前,不过是依赖自己曾经的积累,怕放弃它们,自己就不会表演了。   以前的经验对她来说,就是雏鸟的巢。   温暖可靠,衣食无忧。但想要飞起来,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就必须敢于离开巢。   巢还在,回的去,在巢中日子是必要的,要长出能够支撑自己飞翔的翅膀,要有足够的体力。   到了命定的那天,要做的,不过和雏鸟一样,勇敢的迈出去,飞翔总是在没有后路的时候,才学会的。   德音欢喜地对被忽略的谢修齐道“我明白,我明白怎么演了。”   谢修齐知道德音在说什么,他也替德音高兴。   想了想,谢修齐问德音“我之前在看什么书你知道么?”   “阳明先生的《传习录》”,德音准确答道,她也拿起来看过两天,以失败告终。   “先生学说精髓是哪几个字?”,谢修齐循循诱导德音。   德音跳起来,开心地搂住谢修齐往下压去,男人被德音扑倒在沙发上,“知行合一!谢修齐你真是太聪明了!”   “那是,你快起来,我的手要被压断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吃胖了?”   “就不,哈哈哈。”德音快乐抱住谢修齐身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谢修齐反手把德音搂在怀里,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很开心。   男人看着德音,觉得她能看懂他的眼睛,而他也能看懂她的。   他为她的欢喜而笑,她则因新的突破,并且知道,他懂她的快乐。   德音第二天一早就跑到片场,她到的时候,片场还没几个人,刘攻玉在调试设备。   刘攻玉成为电影泰斗,他自己归功于天赋和勤奋。   自从入行开始,不管其间遭遇到什么事,每天早上五点钟,一定起得来。   像调试设备这种小事,别的导演都交给副导演干,可刘攻玉不,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兵器,拍电影就是导演的战争。   哪里有将军不亲手擦拭自己兵器的理呢,不这么干的将军打不好仗,输了也是活该。   细心地干完活,一抬头,刘攻玉才发现德音就站在他身边。   “你想明白啦?”,刘攻玉笑地很慈祥。   德音受不了老爷子这么笑,还不如板着脸呢。   于是她直接了当地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老爷子把手上的棉布往机器旁边的铁盒子里一扔,生气道“那你过来干什么?”   原本以为能继续拍了,结果白欢喜一场,刘攻玉觉得很扫兴。   他视德音如弟子,关系越是亲近,刘攻玉越是懒得掩饰自己的臭脾气。   德音忙解释道:“其实也想通一点儿,关键是我干想不成啊,还是得演,得拍戏。”   “也就是说,你在家这几天,就想出一招,浪费我胶片给你当学费。”,刘攻玉气不打一处,这学生收的,还没赶上她孝敬自己这个老师,反倒还得先赔出去些东西。   “嘿嘿,您这不是那啥,不差钱么。”,德音厚脸皮道。   刘攻玉笑骂“就你是个机灵鬼。”   到底还是同意让德音继续往下拍,这老爷子,典型的嘴硬心软。   德音恢复拍摄第一场戏,对戏人:陈凯   头一句台词刚说了半句   刘攻玉直接喊“咔”   之后又咔了二十次才给过。   陈凯觉得莫名奇妙,他没觉得自己小师妹演的哪儿不对。   周围工作人员纷纷在心里埋怨德音,姑娘,你没调整好就别来啊,今天的工作安排又被打乱了,加班费也不能弥补啊!   群演们窃窃私语,之前没见过德音青年戏的群演都在说德音是个花瓶,踩了狗屎运成了女一。   德音恢复拍摄第二场戏,对戏人:陈凯   台词说道第二段被咔,这次比上次少点,咔了十六次。   陈凯咂摸出点味儿来,又疑心是自己想太多。   工作人员心如死灰,觉得加班到十点算好的了。   群演惊叹导演的忍耐度,这胶片浪费起来可不是小数,平时动辄暴跳如雷的导演居然没发火,女一号别是有什么后台吧。   德音恢复拍摄第三场戏,对戏人:陈凯,聂尧在途中到了片场围观。   刘攻玉咔了德音七次,陈凯三次,德音不满意,主动要求重拍一次。   聂尧看得满头雾水,陈凯若有所思。   刘攻玉心情变得越来越好。   工作人员心中欢喜,女一终于找到状态了,八点下班还是有可能的。   群演继续窃窃私语,难道这女一是个天才,或者进入状态比较慢?   德音恢复拍摄第四场戏,对戏人:无名群演。   三条之后顺利过去。   陈凯恍然大悟,佩服地看着德音。聂尧震惊,觉得不可思议。   刘攻玉罕见地招呼在场演员来看拍戏。   工作人员激动不已,居然有按时下班的希望在了。   群演们纷纷脸红,觉得之前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德音恢复拍摄第五场戏,独角戏。   一条过。   刘攻玉表扬德音拍的好,宣布她可以回家了,养好精神,明天上大戏。   众人用敬佩眼神目送德音离开。   刘攻玉激动不已,在周围全是人的情况下,给于教授打了电话“这学生我收定了,哈哈哈,就没见过这么好调理的演员。”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种突破的情节好难写啊啊啊啊啊,卡了一天才写出来,要吐血了,求安慰QAQ 对了我昨天回复大家最近几章的留言了,大家有兴趣的去看哟。有好多眼熟的名字,留言的姑娘们最好不要让系统自动默认路人甲,因为我会以为这都是同一个人QAQ ☆、对谈   顾湘出神地望着窗外,天色阴翳,飘着大团大团雪花,刚落到地面上就化了,与湿漉漉地街道融为一体,酝酿了两天的倒春寒终于猛烈地席卷而来,温度骤降,大风,以及春雪。   她约了江德音见面,却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昨夜整晚都未睡,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个据说曾经与她很像的女孩子。   地点约在自己常来的咖啡馆,三年前常来,谢修齐凡是回京,总是和她在这里见上一面,喝杯热饮,说说话。   谢修齐在江南的时候,她也常来,和要好的同学,相熟的朋友,顾家的女儿不缺人陪。   正愣神着,有人在落地窗外敲了敲咖啡馆明亮的双层玻璃,那人看着像个女学生,带着黑框眼镜,脸很小,埋在格子围巾里,看身形依然觉得该是个美人。   顾湘多看两眼才认出是江德音,看她的这幅样子,不由失笑。   应该怕是被人认出来,江德音的演的婠婠,连她这个几乎不看电视的人,都听说过。   顾湘做人很周到,她特地换了位置坐,虽然这条路上行人向来不多,雨雪天气,人比平时更少,几乎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只有几辆汽车偶然驶过,还未长出叶子的行道树孤零零地排成行,让人倍添闲愁。   德音脱下了毛呢外套,顾湘才注意到她的穿着,衬衫和牛仔裤的搭配,脚上穿着上马丁靴,整个人的打扮呈现森女的风格。   休闲、低调,和顾湘的想象完全不同,不该是这样的风格。   至少,也得在杏园那晚的穿着打扮吧,虽然看着低调,小处却又让人不得不夸赞。   顾湘不相信江德音在第一次见面之前没听说过自己的名字,毕竟她和谢修齐的关系,两人之间的往事,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   面对这样身份的她,江德音作为如今陪在谢修齐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不警觉,不想着与她相比呢?   正这样想着,就见德音和服务员要了红茶。   点完要喝的东西,德音扭过头来,见顾湘看着自己,笑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好看。”,顾湘低低地咳嗽了声道,她最近有些轻微地感冒。   德音心里知道,顾湘并不是在打量她的相貌,这一句不过是客气话。   但是,依然让人愉悦,夸赞总是对女人有用,即使很清楚有时候说话的人说的并不是实话。   “其实我不想这么问的,可是对你,我总有种避之不及的感觉,所以,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顾小姐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德音坦坦荡荡地把自己对顾湘的避讳说了出来。   顾湘低头,看着自己杯中的黑咖啡,用银柄小汤匙轻轻地搅了两下,杯中液体立马晃动起来,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其实没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和你单独说说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你。毕竟......”,顾湘的脸上露出掩饰尴尬所用的笑脸,自嘲道:“毕竟我不算是修齐的什么人,比起你,我更没有什么立场。”   “你比谁都更有立场,顾小姐,这一点,我们两个人,周围的人,其实心里都明白。”,德音歪头看着咖啡馆的装潢,这是个发呆的好地方,店主品味应该很不错。   顾湘也不接话,而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来,递给德音。   德音一看,原来是张老照片,在照片的顶头上,用红字写着:C市第二中学第50届18班全体师生合影。   第二排,紧挨着老师,站着个小姑娘,眉目清秀,还没有日后那种明艳的美,可眼睛、鼻子和笑起来浅浅的酒窝,让德音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如今这张脸。   “这是我初中时的毕业照。”,德音有些别扭地说道。   顾湘又掏出了张照片地给德音,面带怀念。   这张却是顾湘的毕业照了,照上的小姑娘也站在老师身边,却没有笑,冷冷地看着镜头。   同样年纪的两个人,长相上的确非常相似。   德音把照片还给顾湘,问道:“给我这些,是想说明什么呢?”   “我不是有意要去找你的照片的,你的毕业照,是亦安拿给我的。咱们两个小时候的确长得很像。”,顾湘避而不答,说了句看似无意义地废话。   “我知道我和顾小姐长得像,很早之前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和你长得像,我未必攀得上修齐的高枝。”,德音不避讳地说起她对谢修齐的高攀,两人身份上悬殊。   顾湘皱眉,“你何必这样说自己,修齐喜欢你所以和你在一起,这没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   真是个做事上周全的人,德音在心里赞道,要她真是刚二十岁的人,怕是要喜欢上顾湘了,起码觉得顾湘的话,说来让人舒服。   “我不过在说事实罢了,修齐会叫我呆在他身边,不是因为他喜欢我,而是我长得像顾小姐,起码,最开始是这样。”,德音话里带着隐含的锋芒,最开始是因为这个,后来,当然就不一定是了。   顾湘端起杯子,小小地啜了口咖啡,姿态十分得体,很优雅。   她喜欢喝黑咖啡,什么都不放,苦味比甜味更让人喜欢。   “我想你知道以前发生的那件事,在大家嘴了,应该是修齐为了我气坏了霍家老爷子,然后就被送出京城避风头,而我,则站在了屏东这边,甚至因为这个,去了英国躲羞。”,顾湘说的轻描淡写,好像事情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屏东就是霍三少的名字,全名是霍屏东,他祖父生了四个儿子,几个兄弟的大儿子分别以东南西北命名,霍屏东的父亲是长子,所以他得了个东字。   德音听来的事情,与顾湘说的差不离,但她不太信,如果只是这样,谢修齐何必躲着顾湘,甚至,要去江南过年。   见了顾湘,也是冷冷清清的样子。   这可有的猜,德音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听见谢修齐说梦话了,在梦里紧张的喊着“顾湘”、“小湘”   到底是有多放在心上,才能频频入梦呢?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是,最近几个月,谢修齐也会叫两声她的名字。   虽然说不上什么爱,可陪他旧了,也有几分感情在,被他惦记着,德音觉得算是有回报。   “那顾小姐眼里的真相是什么?”,德音刚问完,她的红茶就上来了。   待服务员走远了,顾湘才说道:“这不重要,说不说也没什么干碍。只是,我有个难以启齿的请求,不知道德音你能不能答应。”   “既然难以启齿,想必不怎么容易做到,我还是听了再做考虑吧。”,绕来绕去这么久,终于要上戏肉了。   顾湘脸上泛起血色,似乎有些害羞道:“我知道修齐他很有钱,德音你不能说全部是为了钱,但至少也会考虑到这方面。我不想管你和修齐以前是怎样,我只想,两年之后,你能不能离开他?不会让你吃亏,陪他这么久,总有些东西是该得的。”   德音静听顾湘说完这些话,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来,“我好打发,修齐看中我,未必不是因为这点,可顾小姐说这个话,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我是走是留,不是你说了算,而是修齐他说了算。况且,顾小姐,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与我商量这个问题?”   “你......,你刚刚也说我有这个立场,我自认我现在不是什么,可那是因为我不想要。”,顾湘还是那副大度的样子,即使有些生气了。   “对啊,那是因为你不想要,如今发现被别人拿走了,就觉得难受,所以想要拿回了。这有什么呢,你勾勾手他就回来了,何必与我讲这些,你不仅侮辱了你自己,侮辱了我,还侮辱了修齐,他是个能被我们俩商量的物件么?”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毕竟说起来,你才名正言顺。”,顾湘看起来满心替德音打算着,还带着怜悯的感觉。   德音低低地笑出声来,“顾小姐,你像以前正室夫人,不过还没过门,相公身边跟了位肯定不会明媒正娶的红颜知己,想要打发她,可又觉得自己毕竟没过门,底气不足。”,德音摸了下从斜梳的辫子,继续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和修齐的关系,用不着你来操心,也用不着可怜我,如果你想,他自然会走到你身边,到时候,也是他与我分说这种事。你今天跑过来跟我说这些,是真的低看了谢修齐这个人。他不像你们父辈或者和你们同样身份的同辈,在现代社会想着齐人之福,他爱你,就真的只爱你一个,你尽管可以放心。我不是什么阻碍,要我走,我走便是了。”   “江小姐,你很聪明,为什么就不知道聪明人难得糊涂呢?”,顾湘换了副表情,她成了照片上的她,冷冷的注视着德音。   德音垂头,娇俏地眨了眨眼:“我是个聪明人,可修齐他更聪明,所以不能被他识破啊。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是为什么,我不想探究,你和修齐的关系,我猜到一星半点,却也不想继续猜下去,难得糊涂,用在这上面才对。”   “那今天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江小姐,你请便吧。”,顾湘下了逐客令。   “能把录音笔收起来了么?”,德音看了眼顾湘左手边,那里放着顾湘的大衣。   顾湘听了德音的话,有些惊讶,很快又镇定下来,“你果真聪明。”   “是因为那块表么?”,德音看见顾湘关掉录音笔后问道。   这话让顾湘有些控制不住脸色,她没想到德音会问这个。   可德音没等顾湘回答,她已经知道了答案,穿起衣服准备离开。   谢修齐把他母亲生前带过的梅花表给了德音,不值什么钱,可德音很喜欢,在杏园吃饭那天,她戴在手上当配饰。   和谢修齐自小相识的顾湘,应该知道有这只表的存在,这是德音能够想起来的,唯一能挑动顾湘神经的东西了。   顾湘叹道:“为什么非要这样呢?你傻一点,对所有人都好。”   德音背对着顾湘,也叹了口气,“也许是陪在他身边久了,动了情,虽然现在我不太觉得,可自己的感觉有时候不太可信。也许,是因为我不想做第二个牺牲品,你和谢修齐之间,不是已经有了一个了么,什么时候算完?”   顾湘瞪大了眼睛,看着德音走出了咖啡馆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卡死我了,最近卡文好严重啊。后天可能要去滑雪,有断更的可能,跑走。 ☆、影后???   “所以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你,还有四个乐手以外,现在什么都没有对不对?”,德音胸口含着二两老血,崩溃地问席远。   席远略微不好意思地补救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圈子就这么大,人都在京城,说出东西,也快。”   坐在他俩周围的几个吃货,嘴里还嚼着东西呢,听见席远这么说,也都点头表示支持。   “你们以前搞地下,这么做当然无可厚非,可现在想要搞一场大的,怎么能这么草率,我不说别的,制作人找了么?”,德音看看那几个狼吞虎咽的乐队成员,深深地叹了口气,冰河纪能有今天的名声,真是老天给面子。   席远指了指自己,没说话。   “你当制作人,你还是主唱,是队长,可能还要管编曲,管发行,管......,不行,席远你这么干不行。”,德音觉得她之前对冰河纪的观感全部被推翻了,之前看这个乐队,简直高端,京城摇滚圈子里头一份的乐队。   现在再看,分明是一个大孩子领着几个小孩子,玩泥巴过家家,他们不是商业化音乐的产物,对于乐队操作一知半解。   “我之前干的挺好的。”,席远委屈地看着德音,凤眼斜睨,不经意地就在勾人。   德音作为颜控,不由捂了捂胸口,叹气:“你别用这种委屈的眼神看着我,扭过去。因为之前你这么干,所以钱全是别人的,你看看你身边这几个,名气都这么大了,手里...嗯哼。”   席远扫视一圈,他确实知道他这几个兄弟没什么钱,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酒吧的现场演出,偶尔去别的三四线城市走穴,唱上几场,捞一笔快钱。   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花钱如流水,来的快花的更快。   “那怎么办?”,席远颇为无赖地问道,他知道德音说了这个问题,就会给他解决办法。故意拿可怜的眼神瞅着德音,叫粉丝看见得尖叫出来。   德音受不了他这种眼神,低下头不看他,夹了一筷子鱼放到自己的餐碟里,再不吃,菜就要被这几个大胃王抢完了。   “找专业的娱乐公司,定位、包装、出专业唱片、开演唱会、接广告。红了的歌手很少有缺钱的,如果没钱,就是有人骗了你们的。”,德音知道的也不多,可正规流程还是明白的。   可席远不乐意,“流水线出来的都是垃圾,听了那些人的歌,耳朵疼。”   他孤高傲岸,对着家里不肯低头,对着社会,也不想低头。   面对父母他敢顶着干,就是要搞摇滚,对着商业社会他也要有把硬骨头在,不这样那就是窝里横,最没种了。   “那就合作,你给公司分层,他们帮你操作,一次性的生意,大家好聚好散。”,德音又夹了两片牛肉,这是最后的了。   “也行,那......”,席远看看德音,周围的几只也用那种犬类的眼神看着德音。   德音痛苦地拿出手机,调出通讯录,找到H.L的邱总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约定明天中午面谈,总算开了个好头。   “你认识一些老前辈么,你们圈子里混的开的那种?”,德音挂了电话问道。   席远迟疑了下,“认识两三个吧,熟的也就几个人。我不太喜欢和他们交际。”   如果有这份耐心,席远早回家帮着家里管生意去了,就是烦这些,他才要跑出来的。   “明天叫一个和你去H.L,邱总人还不错,可也是老狐狸,你不成,得找另一只老狐狸和他周旋。你和前辈软和点,请人家当制作人,为了这几个,也忍着点儿。”,德音觉得自己就是个老妈子,就怕席远犯少爷脾气。   “你不和我去啊?”,席远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德音觉得她自己的特别累,一字一句道:“我记得我进来的时候,就说这段时间忙着拍戏,你的唱片可能要等等了。”   “额,这不是喝点酒,不太清醒么。”,席远解释道。   在德音心里,席远的人设也崩了,男神呢?谁来把这个比谢修齐还幼稚的幼稚鬼带走。   “你听我说,签和合同,有了钱,找圈里最好的编曲、录音、混音和母带处理师,要唱就好好唱。你看看人家港台的那些乐队,再看看......算了我不多说,总之,要做就做到最好,我去美国和英国拍戏,大概需要两个月到三个月,以H.L的制作能力,等我回来,怎么着都可以录音了,咱们争取在六月之前搞定母带,七月打榜,干一票大的。”   德音说着说着,感觉她根本不是随便唱唱歌就能走了,她这是在给冰河纪当保姆。   亏了,当初怎么就随便答应了呢,德音心里的小人默默流泪。   出了饭店,留席远几个人在那里继续吃,德音一个人在马路上走着吹风。   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商业区人声鼎沸,热闹的很。   《林徽因》这部电影拍着舒服,不仅是因为演技有了突破,还因为工作时间其实挺规律的。   刘攻玉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支撑不住长时间不间断的工作,原本还想着能拼一把,结果患了重感冒,直接被老婆下令不许工作超过八个小时。   导演休息了,剧组跟着享福,每天准时上工,按时下工。   像德音这样主演,居然还能有心情和时间请人吃饭,可见压力确实不大。   电影规格挺高,刘攻玉要求实景拍摄,所以过两天就要出国了,英国的剑桥,美国的滨州大学和耶鲁大学,都是取景地。   原本是挺愧疚地请冰河纪乐队吃顿饭,说明自己的难处,想让席远体谅体谅。   可结果呢,德音问了才知道,席远只完成了最初的曲子和歌词,剩下的工序有的磨,根本不用着急。   德音心情愉悦地在街上溜达,另一边她的经纪人任森却已经把她的未来安排想到了起码一年以后。   前两天任森问德音,问她电影拍完了能不能安排工作。   说起这些的时候,任森也很无语。   他这个经纪人的作用根本没发挥出来,就接了几部电视剧。   没想到自己家艺人能耐的厉害,虽然没拿到乔风的电影女主,却被刘攻玉看上了。   当时知道消息,任森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乐了半天,比起乔风,刘攻玉的名字在业内更响亮。   就算拿不了影后,提名总是会给的,二十岁的影后,任森想想就......   电影拍着呢,又被告知要给冰河纪唱歌了,当时任森正喝着茶叶水呢,听完德音淡定的通报,直接喷了出来。   这姑奶奶有没有他这个经纪人,好像没什么所谓。   天知道,就在这之前,任森还暗暗地腹诽德音不听话,自由散漫,通告也不接。   知道了这件事,任森看着手底下收的几个青瓜蛋子就不满意了,你们师姐靠自己就能这么厉害,为什么你们靠着公司还这么不争气。   找个由头挨个训了一遍,又全都扔出去拍戏,也不知道再过五年,有几个能剩下。   自己培养人太辛苦,任森琢磨着,能不能挖几个已经长好的过来呢。   直接就能上大戏,扛得住男一女一。   任森窝在公司里暗搓搓地想着挖人,坏水直往外冒。   想到大戏,任森思维又活跃起来。   最近公司和港岛的华星拉上了关系,准备启动两地合拍的电影。   得给德音抢个角色,嘉映家业不小,女明星也不只德音一个,有比德音资历老,名气大的师姐在上面撑着当门面。   可港岛傲慢的很,在内地市场火算不得什么。   就是乔风身边那位,虽然分手了,可人家手里有一尊国际影后,在港岛也就是那样。   当年的机会没有抓住,可再炒一炒也能起得来,裴小姐如今比以前的行情还要好。   一线站的稳当,德音踩着她往上走,也是好走些。   就差点底气了,来个影后吧,任森在心里默默祈祷。   虽然他也知道,以德音的年纪,拿影后纯属撞大运的事情。   可德音的演技,刘攻玉的资历和声望,还是让任森心怀侥幸,万一呢?   以前也不是没出更小的影后,虽然有政治成分在,可那毕竟是金马啊。   不求金马,给个金鸡就好,实在不行华表奖也成。   题材也讨喜,女性传记片,方向正确,就他知道的内地电影里,没有比德音手里的《林徽因》更正的片子了。   考虑这些的时候,任森完全没有想过新人奖。   潜意识里,任森觉得这个根本不必考虑,没有什么新人能抗得过德音。   很明显,他忘记了新任“乔女郎”,李佳燕。   自从选角闹过一阵新闻后,乔风和他的团队就消失了。   他们去了西北,低调地培训演员,拍着电影。   在乔风眼里,最佳女主角,新人奖,是舍李佳燕其谁。   如此说来,倒是比任森还有信心。   可乔风不是无的放矢,因为他之前已经捧出过一个这样的人。   他培养出来的女演员,跟国内女星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出道就在国内是顶尖,往上走,先在港岛练练,接着就是好莱坞。   虽然时机不成熟,可这条路不走不成。   国内没有她们的位置,演过顶级的电影之后,再去演电视剧,再去接那些普通电影,演员自己也是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万字,吸口气,妈呀,我居然写了二十万字了,我得加快剧情线了,毕竟是想三十万字完结的人 ☆、专辑封面   德音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   当初刘攻玉儿子想的果然没差,以前他爹拍戏挺省那是条件所限,到了最后一部戏,怎么痛快怎么来。   投资还得追加几百万才够,搁到别的投资人身上,得和刘攻玉闹崩。   不过投资方是做人家儿子的,给给给,要多少都给,谁让导演是自己亲爹呢。   两个多月戏拍下来,刘攻玉高标准严要求,加上刻意的节食与运动,德音成功地把自己瘦成了皮包骨。   胸都要减没了,德音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要心痛一遍。   她也不想,可林徽因无论从什么照片上看,都是平胸,病了之后更是清瘦的厉害。   整部电影也就差山西考察和抗战时期那两段没拍了。   席远和H.L签了合同,不知道怎么商量的又拉了台湾和港岛的两个唱片公司一起搞。   没了麻烦事,席远灵感爆发,又写了四首曲子,加上之前存的,能让制作人幸福地挑,风格差不多才好往一张专辑里放嘛。   德音回来的时候,H.L已经开始放风声了,他们家音乐部门的顶梁柱,天后陈可心出走港岛,正有些风雨飘摇的意思呢,签到了冰河纪也算是从上到下松口气,起码半年内有活干,心气儿也高,公司不少人都是冰河纪的粉儿,自从知道给冰河纪出专辑,私底下聊天的时候都快嗨爆了。   个别铁粉还很没有公司认同心理的想,幸亏陈可心有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接这活儿呢。   虽然现在是一锤子买卖,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要是真的签了冰河纪的经济约,陈可心算什么。   冰河纪的正版磁带因为是地下的缘故,没有做过好的发行,但是单张也有200万的销量,至于盗版买的简直要飞起。   这年头哪个青少年的屋子,要是没私藏几盘冰河纪的磁带,那就是跟不上大家的潮流。   虽然席远的曲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的懂,甚至有越来越小众的意思。   可是他们酷啊,摇滚乐比起之前的流行音乐,甜歌,都更容易激起那股青春期的荷尔蒙。   以前就有人说,如果冰河纪肯走商业路线,现在的内地乐坛群雄争锋的局面就不会有了。   他们会是无可置疑的王。   自从H.L和冰河纪签约的消息传出来,各大唱片公司都如临大敌,生怕自己家歌手和冰河纪撞上。   唯一的好消息是冰河纪居然新找了个女主唱。   这在摇滚圈激起轩然大波,如今出名的摇滚乐队里,几乎全是男性,大家嘴上虽然不说,可大都觉得女人没那份激情。   美女做女朋友成,这搞音乐,就算了吧。   很何况,德音不是无名小卒,她是个新进起来的演员。   看起来和摇滚这东西,八竿子打不着。   挺多人冷眼旁观,等着看席远狠狠跌这一下。   席远为人其实还好,讲义气,拧是非。可他对着不熟的人很冷淡,也不多说话,摆出张面瘫脸敷衍人家。   出道以来也不爱交际,从不拉关系,要不是因为他的音乐才华,没人会帮乐队。   圈内很多大佬爱死了席远的天分,又很讨厌他的驴脾气,捏着鼻子给他铺路,帮了忙又在心里觉得自己犯贱。   原本都觉得席远是昏了头,为了美色连音乐都拿来给人家乱搞了。   等德音回京,和她一接触,印象大变。   德音就和乐队经纪人一样,跟那几个乐痴,普通人根本沟通不了,如今有德音在,就搭起桥来了,比以前顺溜多了。   尤其是参与专辑制作的几位,和德音商量过事儿后,就不找席远了,找他也没用,还不如找德音好使。   跟冰河纪的五个人商量,能气死你,只能和他们说音乐,除了音乐,别的就算了。   专辑主打歌就是席远之前跟德音商量时说的那首,谜。   德音拍完电影戏份的时候,已经六月初了,天气热起来,大家汗淋淋地在录音棚里磨。   原本担心德音在唱歌上出篓子的几位,包括全程跟进的邱总,听了德音开腔,都被震了。   席远还真是看上她的声音了,几位当时心里想的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   德音自从进了录音棚,觉得这比拍戏还苦不堪言。   席远认真起来不是人,半点瑕疵都不许有,就算这一遍唱腔上没问题了,可他就是觉得感觉不对,没二话,重录。   两句歌词能磨一天,德音唱的快不知道歌词是什么了,全凭本能。   录音录到半中间,吉他手跑了。   那个单纯的大男生特别愧疚,他家境不错,爸爸在西北生意做的不小,十六岁和家里闹脾气跑出来的,如今他妈患了重病,实在扛不住了,得回家。   这一回,估计就不会回来了。   吃散伙饭,男孩子喝醉了,拿筷子敲碗,唱自己写的《兰州》,唱着唱着就哭了,哭着骂自己不孝,又说对不起队里的人。   德音作为唯一清醒的人,想起之前录音,赶不上吃中午饭,趁着席远和录音师商量的功夫,就是他偷偷拿盒饭给她吃,还说出了专辑要衣锦还乡,带着他们这些人回兰州,吃最正宗的拉面。   吉他手刚走,左骁就带着乐器颠颠地跑过来表示要入伙。   席远居然还答应了,没看出左骁这吉他居然在京城排的上号。   然后又是新的磨合,重录,德音真是要被折腾疯了。   也不是没收获,她因为这个,彻底和相关的人混熟了。   得到小辈尊称“音姐”,因为她全是和席远他们一辈儿的。   况且“音姐”很厉害,对着几位乐坛大哥根本不怵,教训起来溜得很。   别说抽那啥了,连烟都被限制了数量,酒只能喝啤酒。   搞得冰河纪主导的圈子风气为之一清,大家比搞流行乐还玩的小。   但凡冰河纪的某位偷偷搞小活动,被抓住了,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训,直到低头认错为止。   真是让人高山仰的存在。   专辑封面整体呈现阴郁暗沉的色泽,冰河纪五个人站在剧场里,头顶打下一束光,投影下来的光圈,正好就是五个人所在的位置。   席远的目光看着剧场角落,那里有把银色的椅子,和整个画面的风格非常不协调,它华丽而复古,甜美而天真。椅背上搭着只手,洁白修长,往上看去是细瘦的胳膊,因为远离光线,显得肤色惨白。   那只手的主人有着完美的下巴,脖颈线条流畅,如天鹅般优雅的站姿。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戴着张Bauta面具,遮盖住鼻子以上的半张脸。   面具是银质的,右上角的边缘是朵暗红色的玫瑰花蕾,整张面具镂刻着繁复精美的雕花,在眼角处有水晶在闪烁着光芒,好像是颗晶莹的眼泪。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情感,空洞地看着男人们身后的镜子。   镜子里面站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只能猜出应该是个贵族少女,穿着克里诺林式的裙装,腰身细的惊人。   头上的王冠沉重而硕大,少女的脖子是歪着的,似乎不堪重负。   这张专辑封面被H.L制成了海报,所有提前付款买了预售专辑的歌迷,都赠送一张。   冰河纪的专辑预售是德音提出来的,既然整体风格和思路已经很超前了,那不也不在乎用预售试试水,看看情况。   尽管被各种唱衰,但是在几个大城市,预售成绩喜人,冰河纪此前的地下作风让别的地方的歌迷   对他们很好奇,这一次搞得规模很大,即使唱片比磁带要贵不少,也忍痛买了。   在港岛和台湾则情况一般,冰河纪的影响力不在这两地,让公司哭笑不得的是德音拉动了预售销量。   群众的记忆力说好吧,你消失几个月就会忘掉你,说不好吧,只要提起来,大家印象里就还有你这个人。   港岛的华星让德音上了几个发行量不错的杂志访谈,拍了三次封面,使大家迅速的回想起了神秘的江小姐,当然少不了提提裴小姐。   她不是个演员么,怎么去唱歌了,还是摇滚。   华星的竞争对手皇家娱乐也掺和了一脚,旗下媒体纷纷嘲讽德音炒冷饭,要来港岛捞钱。   话说的是不好听,可还是让德音占了版面,拉动了专辑的预售。   对于两地媒体的唱衰,H.L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架势,根本不去花钱买稿,也不找人说好话,可谓气定神闲。   这是邱总的策略,他开会时就说不要管,让他们随便骂,专业乐评人那边打点好就行。   因为这是一种反差,专辑发布前大家都不看好,发布之后的口碑爆棚更有话题度,拿来炒也好炒,等着看媒体被打脸。   虽然听过母带的乐评人大都对专辑赞不绝口,但是席远他们还是很忐忑。   他们怕的不是乐评人的批评,而是歌迷的失望。   之前的冰河纪真的是不流于俗,反叛一切,骄傲而张扬。   而现在,不管找什么借口,席远都知道这是在和世俗妥协。   他知道自己早晚都会是这场战争里的失败者,与现实为敌的,没有赢家。   进入新千年后,网络方兴未艾。   有很多论坛都活跃非常,瓦格纳就是其中一个很有名的音乐论坛。   张楷哲是论坛的老用户了,他自从初中迷上摇滚,直到如今大三,一直是死忠的摇滚饭。   冰河纪是他在国内的摇滚乐队里最喜欢的,他比别人开阔,家里条件不错,能买到很多国外摇滚乐队的唱片听。   在他看来,冰河纪与国外顶级摇滚乐队的确有差距,但是这个差距不算大,在国内的环境来看,做到顶尖了。   自从知道冰河纪要从地下走到地上,张楷哲就觉得情况不妙,他有些小众心理,尽管知道乐队有乐队的难处,可还是有些失望。   在知道有个女演员要担任主唱以后,张楷哲更是觉得冰河纪可能会不复往日风光了。   吃完午饭,张楷哲登上论坛闲逛。   几天前的那个热帖还在高高挂着,已经被加精了,题目是“摇滚的堕落:冰河纪。”   写帖子的人,张楷哲认识,冰河纪铁粉,音乐学院毕业的专业音乐人,如今人在港岛。   帖子写怀旧而深情,引发大批网友留言。   也许,冰河纪真的要没落了。张楷哲有些怅惘地想着。   把页面往下拉,有个新帖子,“冰河纪新专辑封面海报,总算搞到手了。”   即使觉得冰河纪要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了,张楷哲还是点了进去。   老实说,他很惊艳,这种封面,在如今的国内乐坛真的几乎没有见到过。   非常的欧美,那种范儿。   底下已经有人评论了,女孩的面具让我想起拜伦的句子「忘不了威尼斯曾有的风采:欢愉最盛的乐土,人们最畅的酣饮,意大利至尊的化装舞会.」   还有个老坛友留言:就冲这个封面的质感,冰河纪这张专辑我买了。   他说出了张楷哲想说的话,即使知道他们要堕落,可是堕落的开始还是会追随,因为尚怀有希望。   这张与众不同的封面,给了张楷哲一些信心,毕竟欧美的顶级摇滚乐队,几乎也都有公司在操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今晚才能更新,但没想到今天写的好顺啊,提前出来了。 那啥,我又作死开了个新坑,过年时候的脑洞,不定期更新,大家点进专栏就看得到,因为我不会搞传送门。 如果去看的话,顺手包养一下我呗,收藏下专栏,羞。 新文还是娱乐圈,小怂包精分女主X忠犬但有狂犬病男主。希望大家喜欢,么么哒(*  ̄3)(ε ̄ *) ☆、疯狂   张楷哲到常去的音像制品店买专辑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买不到了,店主喜滋滋地告诉他新进的货全卖完了,就剩用来放音响的一张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冰河纪的这张专辑会这么火,冰河纪以前是地下乐队,国内公司比较习惯直接做磁带,磁带比唱片便宜,在民众普遍收入不高的状况下,磁带比唱片受欢迎,而且买了唱片就得有放它的设备,这又是一笔钱。   长期以来的,不自知的饥饿营销产生了庞大的购买力,很多觉得不急的老乐迷都像张楷哲一样面临着买不到的尴尬局面。   张楷哲有些后悔,他该订预售的,还有质量很好的海报拿。   H.L在国内的销售体系搞的很好,铺货量也足,他们对于冰河纪的专辑有很充足的信心。   开局红的局面也让邱总好生得意了一次,得意完就立马吩咐秘书,找各部门头子们来开会。   根据他长期从事音乐行业的嗅觉,冰河纪这次会带起新的流行,此时不跟风,更待何时。   罗琦自从眼伤了以后,创作风格转向了阴郁低沉,这不是正好么,得赶紧出新专辑。   说起来,邱总心怀一丁点儿愧疚想,罗琦这次受伤,简直是伤的好。   要是罗琦没出事,他就见不到江德音,要是见不到江德音,就没人给他牵线搭桥,也就不能签冰河纪,没有冰河纪,他就少赚一笔,何况罗琦的伤让她的音乐风格也变了,公司制作部的都说变化以后的罗琦,会比以前更红,单这份气质就在乐坛很独特。   港岛那边开局说不上大爆,只能说还不错,但是呈现出非常良好的上升曲线,随着歌曲的各种打榜宣传,专辑销量也是节节高。   有人分析这种局面,除了冰河纪自身素质过硬以外,也是时机选对了,之前在港岛占据半边天的商业摇滚乐队去了日本发展,冰河纪的出现,填补了这只顶级乐队留下的市场空白。   最差的是在台湾,台湾没有摇滚乐土壤,几乎就是民谣的天下,少年人对摇滚的认同感没有被培养起来,初始销量平平。   这也在预料之中,只看凭借口碑能不能后续爆发了。   没有买到专辑的张楷哲只好回家,他在街边打了辆车。   司机师傅开着广播,是张楷哲经常听的几个电台之一,世纪音乐之声,   女支持人声音甜美,“欢迎收听世纪音乐之声,让音乐陪伴正在收听大家共度美好时光。今天我们为大家带来的第一首歌曲是新歌,冰河纪乐队新专辑中的《嬉戏》”   前奏响起,张楷哲本能般浑身战栗,他从音符间感受到了最初的冰河纪、躁动而热情,轻而易举地挑动情绪、那时席远刚刚成年,唱出的句子全都是少年人心中不敢说不会说难于表达的情绪,他是天生的被崇拜者。   张楷哲痴迷地听着席远的声音,席远真是天生的歌手,音色非常美,在这首歌里,他故意用了不经雕琢的唱法,那年的席远什么都不懂,仅凭着对摇滚的热爱进了这个圈子,横冲直撞,他实在是天赋惊人,即使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靠着本能和模仿唱歌,也能唱到人心里去。   因为听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张楷哲没有发觉,这首歌里没有出现女声。   一首歌的时间实在短暂,张楷哲还没怎么享受,女主持令他厌恶的声音就出现了,他讨厌那种甜美的声音,这种低俗的魅惑,好像是九流点心师做出的甜品,只有无穷无尽的甜味,甜的发腻,简直是在侮辱人的味觉,而声音自然是在侮辱他的耳朵了。   回到家,张楷哲打开电脑,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坛子里买到专辑的人怎么说,只是一首歌,他就知道这张专辑没有预期中的那么坏,仅凭这首《嬉戏》,冰河纪就还是那只让人喜欢的乐队。   飘在上面的帖子几乎都在说冰河纪,题目起的五花八门,张楷哲几乎不知道该先看哪个好。   随便点进去一个,那个楼主写道:“我是写《摇滚的堕落:冰河纪》这篇帖子的楼主,我听完了他们的新专辑,我必须承认我被打脸了,冰河纪这张专辑在向我证明,即使商业化,他们也是一流的摇滚乐队,这张专辑上的曲子让人震撼,非常好的完成度和整体性,以及一如既往的天才火花迸射,就连之前被我们蔑视的江德音,我也很喜欢她,她该去唱灵魂乐,声音是天籁,不多说了,我要去再听一遍,也许两遍,或者更多,简直是太棒了。”   楼主写完这些就没了踪影,下面的人都在呼唤楼主,不用说都是和张楷哲一样没买到专辑的苦逼孩子。   再打开一个帖子,那个楼主洋洋洒洒写了很多话,很正面的评论,张楷哲在大堆废话里拾取关于专辑的有效信息,他找到一段:“这张专辑,是席远的自白书,自嬉戏时的少年纵情、到游乐场的庞大梦幻、夜游的狂热痴想、谜的疑惑不解、谁罹于火的献祭燃烧、再到哀乐的悲伤崩溃、最后是笑春风的怅惘洒脱。这分明是席远把入行以来的感觉融入音乐,用音乐的自白。”   从几首歌的名字上,张楷哲就能看出楼主想要说的意思,非常有阶段性,和第一个帖子的那三个字“整体性”遥相呼应,证明确实是席远对自己音乐道路的总结。   此时德音也在听新专辑,冰河纪的几个人已经喝的烂醉,有两个睡着了,席远坐在架子鼓前面不知道想什么,也不说话,眯着眼,时不时咕哝两句,听也听不清。左骁拉着低音吉他手的胳膊,两个人你笑我我笑你,装疯卖傻。   整张专辑,德音最喜欢的笑春风,这首歌她没有唱,她参与演唱的是从夜游到哀乐。   水平最高的歌是谜,但德音不喜欢。   笑春风融合了中国传统乐器,整体听来能感受到洒脱之意。   那是古中国的风雅和西方摇滚乐的碰撞,MV里席远满脸胡茬,穿着件老旧的皮夹克,蹲在城郊的破败马路边上吸烟,迎着太阳的方向是德音仅出现两次的身影,襦裙短衫,美得不可方物。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笑春风是意象里的旧桃源破碎之后,惆怅旧欢如梦,恰逢有雨潺湲,门外就是江岸,傍晚的潮水拍岸而去,心中五味杂陈,最后不过是惋惜一叹,这叹息里,所有的难言都去了。   德音在笑春风里听出了席远的解脱,他真的是成名要趁早的代表人物,刚进圈子便被捧到天上去,这些年的生活里全是音乐,对自己的要求,歌迷的期待,乐队间的竞争,席远像是穿上了红舞鞋,永不止息,现在必定要比过往更好才行。   他像是呆在怪圈里,原本就是因为家庭的期望,父母的要求让他愤而出走,成了只叛逆的黑羊,可出走后,变成了自己逼迫自己,午夜醒来,席远知道,他从来不曾得到自己渴望的自由。   大概是累了,该回去了。   所以有了笑春风,那美人,是摇滚啊。   这美人是对于传统的敬畏与欣赏,是对往日时光的眷恋深情,还是单纯的灵感爆发,除了那个音乐天才,谁也不知道。   三天后张楷哲终于买到了专辑,尽管他已经在一个学音乐的朋友家听完了所有的歌。   朋友家里的设备很好,两个人听得如痴如醉,像是着了魔,不停地放。   不仅歌写得好,就连MV也拍的精彩。   张楷哲特别喜欢夜游和谜的MV,粗糙质地上的华丽。   之前没出来的时候,很多人说冰河纪要搞翻版的歌剧魅影,拙劣地模仿欧洲的那种哥特风。   可看了MV,张楷哲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知道女主带的面具别有隐喻,威尼斯面具嘛。   MV把地点放在了中国,是个临河的小镇。   乐队的几个大男生本色出演,在嬉戏和游乐场里,他们是都市里的歌手,每天生活在歌迷的热烈崇拜之下。   有一天,席远似乎是带着其他四人回到了家乡。   小镇上的人们在白日里举止入场,穿戴也是普通的世俗模样。   可在夜晚,他们纷纷换上或华丽或诡异的复古盛装,带着各式各样的精美面具,遮住白天里袒露在太阳下的面部。   男女老少,提着灯笼,或者手持烛台,穿行在没有半点光亮的寂寂深夜里,乌云掩住月亮和星星的光辉,只有那点点烛光漂浮在街道上。   席远扮演的角色被惊醒,他鼓起勇气,尾随着自己的邻居。   所有的人都来到河边,白日那条污浊不堪的河流重新焕发了生命,河流上漂浮着数不清的莲花灯,也不知是谁放的。   男人们在河边纵情嬉戏,赌博冶游,女人们乘船夜游,放肆地开怀而笑,全然没有白天的老实厚重与害羞矜持。   男人化妆成女人,妖冶鬼魅,女人穿上佐罗式的服装,拿着细细的长剑,披着斗篷带着帽子,站在船头比斗。   老人扮成少年人,围在一起玩着儿时的游戏,儿童做大人模样,结婚娶妇,婚丧嫁娶。   音乐声从上流传来,隐隐约约,缥缈在河流四周。   大家停下嬉闹,开始随着乐声起舞,连席远都忍不住跟着哼唱。   突然河流上出现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少女,她穿着丝绸睡裙,有着完美的下巴,脖颈线条流畅,如天鹅般优雅的站在小船中央。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戴着张Bauta面具,遮盖住鼻子以上的半张脸。   面具是银质的,右上角的边缘是朵暗红色的玫瑰花蕾,整张面具镂刻着繁复精美的雕花,在眼角处有水晶在闪烁着光芒,好像是颗晶莹的眼泪。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情感,看着岸上翩翩起舞的人群,乐声、灯火、舞蹈、欢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看着。   席远不由地为她感到好奇,在白天里到处寻找女孩的踪迹,可是苦寻而不得。   张楷哲喜欢这两首歌的MV,他当然知道神秘女孩是德音扮演的,头一次他对女明星产生了好感,觉得实在非常惊艳的美丽。   在张楷哲反复欣赏专辑的时候,冰河纪乐队的几首歌迅速攻占各大音乐排行榜。   在台湾迎来了销量的首轮爆发,这个两岸三地的歌迷们似乎都疯了。   H.L异常高调的宣布,冰河纪乐队,本次专辑销售量预计会达到双白金,美国标准。   引起了业内哗然,纷纷都说,虽然专辑销量利好是实情,可两百万,还是太疯狂了。   更疯狂地是,冰河纪马上要开启二十四城演唱会,这次轮到歌迷们疯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了,果然不能双开,还是顾好这边吧QAQ ☆、掌控者   徐颜是《娱乐周刊》的当家记者之一,主笔娱乐版块,她今天的任务是完成对冰河纪乐队的采访。   《娱乐周刊》在创刊之初,只是作为地方性刊物存在,可因为明珠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主编前瞻的眼光和大胆的风格,使得《娱乐周刊》具有了全国性的影响力。   最近冰河纪的大红,让海对岸的内地媒体扬眉吐气了一把,以往的乐坛大红人物多是港星,有了新动作光是港岛媒体就应接不暇,内地媒体要采,必然得跟在人家地头蛇后面,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得不低头,甚至是很简短的电话采访,就要写篇稿件出来。   更恶劣的事,徐颜不太想提,会有不太会办事的小娱乐公司,居然直接拿写好的稿子来应付他们这些媒体,指着大家按稿子来写。   娱乐版块的另一个顶梁柱老许,他之前在京城采访过江德音,那时候江德音刚拍完《双龙》不久,身份上,大家都认同她是个演员。   这次老许十分后悔不在明珠,他出差到魔都跟部电影,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回来,别说两天,就是半天也等不得,冰河纪的行程已经被塞的满满当当。   《娱乐周刊》只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后,冰河纪的六个人就需要过海到港岛去,那里有数不清的通告在等他们。   有人的脚步声响起,从楼梯口处传来。   徐颜探头看向楼梯口,看见了最近频繁上报的那几张脸。   江德音打头,身后跟着的是席远和左骁,再往后是另外三个乐手。   因为是女人,徐颜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江德音的打扮来,她的品味得到了媒体有志一同的赞赏。   两岸媒体界和时尚圈,都无法否认江德音的美貌,还有她穿衣品味。   出镜无数次了,居然在偷拍里都是十分的有格调。   内地媒体都大加褒扬,这可真是难得,因为内地女星和港岛还有台湾的女星站在一起,不知怎的大都被比得有些土。   被港媒说了这么久,终于出来个能把她们比下去的。   江德音今天依旧穿得蛮酷,外套是件牛仔服此时被搭在手上,灰色棉质的修身长裙,没有褶皱没有蕾丝,只是简简单单的直筒裙,裹住她细瘦的身子,脚上穿着双白色板鞋。   头发随意地用皮筋绑起来,低低地垂在脑后。   徐颜咂舌,这身打扮又是不曾见过的,被偷拍的话,大概又是新的流行打扮。   如今的少女们,最爱的就是江德音,她是酷,但是酷的有分寸感,既与众不同,可大人们看了又不至于抵触,觉得是不可接受的奇装异服。   暗暗地把这身打扮记在心里,徐颜觉得这身打扮只要不是过于肥胖,身高不是太低,普通人也能这么穿,穿起来也舒服,像她这样的职业,很适合。   江德音身后的五个男人,打扮也都干净清爽,全然没有人们印象中的摇滚歌手模样,甚至都太像那些流行乐歌手,没有夸张的头型,怪模怪样的造型。   据说正因为此,很多家长并不反对孩子喜欢冰河纪,他们显然比之前的流行偶像看起来更健康些。   拿出录音笔,打开自己的随身笔记本,徐颜开始她的采访。   几个问题过后,徐颜就发现老许说的对,江德音看起来根本像二十岁的小姑娘,她似乎非常明白媒体想要什么,又有老派艺人的圆滑隐晦,并不愿意过多暴露自己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徐颜能感觉到,是江德音在主导着冰河纪的对外交涉,而非大家猜测中的那样,她是个有着好嗓子的美丽花瓶,只需要做席远的音乐缪斯。   席远毫无疑问是冰河纪的心脏,或者说灵魂,而江德音则是冰河纪的口舌,双手,甚至是大脑。   “你们的形象似乎和摇滚乐队并不相符。”,徐颜抛出准备好的问题。   席远对着不熟的人,会习惯性的冷漠成熟,让人觉得他似乎很可靠,面的这个问题,席远简单两个字:“问她。”   德音接过话头,“为什么摇滚歌手和摇滚乐手就要标新立异呢,谁定下的规矩?”   她故意让话里带着点挑衅的感觉,就算着装上不酷可以,但是你在某些方面,必须符合人们对摇滚的预设,它就是前卫,就是潮流。   “唔,恕我见识不多,不知道这样的看法从何时而起,但是,我们都得承认一点,那就是如今大家几乎都这么觉得。”,徐颜挺喜欢和江德音对话,她是圆滑,但是会给些能写的东西出来,甚至徐颜觉得,她都不用费心改稿,江德音的话可以原模原样的放到成稿里,完全没什么问题,效果比改了更好。   “可如果我们准从了大家由来已久的想法,那不就是不那么摇滚了么,我们不奇装异服,没有不良嗜好,生活规律,似乎开创新风,这难道不更酷么?”   对话还在继续,徐颜越聊觉得冰河纪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江德音更是个厉害人物。   她踩在一条精准的线上,平衡着叛逆与听话、世俗和形而上、低调与高调,掌控着全局。   徐颜怎么想,德音不得而知,她只觉得累。   这次是彻底的红了,如果说婠婠和祝英台,以及之前的韦后让在观众面前刷熟了脸。   那么这张意外的专辑,则让她在最近这段时间红透了两岸三地。   几乎所有青年人都知道有个明星叫江德音,而非她的脸出现在电视上,大家反映,哦,这个人我见过,她不是演过那谁谁谁么。   红的代价就是没有了任何的私人空间,每天醒来就是工作,凌晨躺在床上,工作才是结束。   累的连梦都不会做,因为拍电影特意瘦下去的体重不但没涨回去,反而更瘦了。   现在很多小女生为了模仿她,开始减肥,引得很多各界人士针对她展开了不少批评,觉得她引起了不良风气。   H.L的豪言到底是成真了,到目前为止,专辑卖掉了二百三十万张,销售还未进入尾声,邱总甚至暗搓搓地在期待三白金的销量了。   二十四城演唱会彻底闹大了,京城的工体、魔都体育场、台北的小巨蛋、港岛的红磡....全部被囊括在内。   为了支撑演唱会超强的体力消耗,德音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出来加强体育锻炼,虽然她觉得她自己根本撑不住整场。   休息的机会居然是刘攻玉给的,要德音回去补拍一些镜头,地方在山西。   德音像逃难一样,在乐队五个人羡慕的眼神里飞去了太原。   坐在飞机上德音觉得自己终于能歇歇了,拍戏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还真是中休息。   任森现在成了德音和冰河纪的经纪人,挎刀给H.L帮忙,每天忙得和狗一样,但是他似乎很适应这种节奏。   用他自己的话说:“德音,给你当经纪人,我感觉我就是在养老。”   也是因为有任森在张罗着,德音才敢放手走人。   要不然,想想乐队里的几只,除了左骁脑子还够用,席远虽然智商情商都不太缺,可是他中二,另外三只不搞音乐就是活脱脱地傻白甜,和哈士奇一样,人家给跟火腿就能把自己买了。   补拍镜头挺简单,德音用了两天搞定。   但是她也没急着会南方,她得等谢修齐过来,顺带给自己放个假。   好吧,其实是她擅自给自己放了两天假,顺带等谢修齐过来。   与乐坛的红红火火相对的,是金融市场的愁云惨淡。   在五月份的时候,国际金融大鳄放豪言要做空港岛,来势汹汹。   整个港岛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因为在此之前,东南亚的几个小国已经是前车之鉴,国内经济被搞得一团糟。   谢修齐那段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坐在港岛四十楼的办公室里严阵以待。   那时德音在英国拍戏,抽空还飞了趟法国,其间花费,虽然没仔细算,但肯定不是小数。   收到德音寄来的明信片和国际包裹,谢修齐打越洋电话问她:“我都快要破产了,你还敢这么花?”   德音根本不信他,形势是不好,但谢修齐的语气根本一点也不眼熟,肆无忌惮地呛声回去:“你现在不是还没事么,如果你以后没破产,那现在买了这么多都是小事,如果你破产了,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败家娘们”,往来的工作人员,惊恐地听见向来儒雅的年轻老板居然说了这四个字,而且心情看着还不错。   离回国还有几天的时候,谢修齐居然还飞过来一趟。   也没干什么,只是神色疲惫地搂着德音睡了两天。   就算是来看她,也没忘带着工作和秘书。   秘书小姐偷偷告诉德音,他心情这么差,是从一位顾小姐来过之后才开始的。   德音听了心下暗笑,谢修齐居然还不好意思了,要借秘书的口来说话。   睡饱之后,谢修齐才有力气对德音讲糟心事。   霍三和顾湘哥哥办了蠢死,居然在这种经济形势里妄想投机。   结果把他们自己搭了进去,顾湘书也不读了,连夜跑来找他,要他捞人。   德音没管过程,直指问题核心,问他捞了没。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说了,德音更觉无趣。   自那之后,德音就再也未和谢修齐见过面了。   这次非要来山西找她,德音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会这样,德音说不上来,也许可以推诿给女人的直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祝福哟,元宵节快乐,我玩疯了,只能深夜赶稿QAQ ☆、摊牌   补拍的几个镜头,是在讲林徽因与梁思成的山西考察,编剧考据严谨,特地翻了梁思成的著作,找出了当年他们夫妻二人考察的几座古建筑。   因为历史原因,其中的一些已经遭到了二次损害,不可能作为拍摄之用,剧组为了方便就选在里山西有名的古城附近,古城保存大体上很完整,是世界文化遗产。   德音在告别剧组以后,提着行李住进了古城。   这里有很多民宿,巷子深处,自家院子里开着客栈。   店主是对中年夫妻,妻子管着民宿,勤快地带着人收拾房间,提供一日三餐。   丈夫是传统手艺人,做本地特产,推光漆器。   德音在柜台登记的时候,被这家的小姑娘认了出来。   小姑娘激动的不行,德音竖起手指,小声道:“嘘”。   做女儿的虽然很激动,但她的父母却是有种见过大世面的镇定。   老板娘带着德音往房间走的时候,还跟德音讲她家来过很多名人,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客栈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中庭是棵梧桐树。   夏末时候,绿荫遮住烈日,在院里坐着看书也是很好的享受。   暑期已过,十一还远,整个县城里游人并不算多。   德音穿着现买的蓝色土布长裙,带着个大墨镜,和别的游客倒也差不多,骑着客栈的自行车在古城里乱窜。   离开了繁华的明清街,古城别的地方都显得很老旧,入眼是灰色的街道和房子,灰尘不小,头上是乱糟糟缠在一起的电线。   本地年轻人不算多,下午多是老人搬凳子出门,和邻居闲话家常,地方话有种粗劣感,和德音好像隔着看不见的玻璃窗。   本地人看她是橱窗中人,她看本地人也是好像在看风景。   客栈店主是家传的手艺,推光漆器,在明清街上开这家漆器店,生意很好。   德音买了很多漆盒,找邮局分别寄了出去,她喜欢在旅游的时候买纪念品,自己留着没什么用,不如送人。   她给自己留了两只,一只是描金富贵牡丹,黑色平光漆面上描金漆勾勒的繁复花朵,意外地有种简洁美。   另一只是个大件,德音想用它来装杂物,顺带寄回了京城。   谢修齐是德音住在古城的第二天早晨到的,那时候德音正坐在院子里和店主一家吃早饭。   正方形实木桌子,长条凳子,早餐很家常,稀饭馒头管饱,搭配些小菜。   谢修齐也坐下吃了些,话很少。   用过饭,谢修齐像在英国那次一样,在房间里猛睡了一觉。   下午才醒,外面天阴起来,刮起了风,可太阳还在,发着黯淡的白光。   德音提议出去走走,谢修齐无可无不可。   明清街上游人稀少,这种天气不是玩的时候。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走了几十步路,街边卖饰品的年轻女子亲切地和德音打招呼,德音昨天刚在她店里买了裙子,尚还记得。   “德音,你觉得爱情是什么?”,谢修齐突然开口问道。   德音觉得她知道,可是如果说了就没办法跟谢修齐解释她为什么知道,只好故作天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谢修齐看着脚下的石板路,自顾自地说:“是两人之间的联结,快乐时嬉戏欢闹,悲伤时相互伤害,即使已经伤得彼此鲜血淋漓,可还是要在一起,至死不渝。”   不,不是的,爱是光,带来治愈、带来温暖,爱是两人伸出双手交握,从此比以往更加有勇气和力量,即使身处黑暗,也要小心翼翼地隐藏,决不许伤害到对方。   德音在心里默默地否定谢修齐的话,她知道什么是爱情,有人教给过她。   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什么还要伤害她,如果会伤害,那是爱的还不够,那个人这样说。   “你是在说你和顾湘,对不对?”,德音有些黯然,倒不是因为谢修齐,而是觉得往事涌上心头,只是想想都会觉得痛。   在德音看来,爱情里谢修齐就是个傻子,幼稚、执拗、死磕到底。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没什么所谓,可正因为他的家世,他在其他事物上的天赋,他的这种单纯会拖累他,更会给别人带来毁灭。   这场爱情游戏里,哭天喊地的是顾湘,陪她玩的人是谢修齐,冷眼旁观的是德音。   但德音会输,裁判就是德音自己,她判自己输掉。   一个正常人不能和疯子玩游戏,因为疯子会以为你在认真对战,然后拖着你下地狱。   最后正常人就真的输了,而疯子们会继续找下一个进入游戏。   与其被彻底重视起来,不如找个机会体面退出。   “找个机会,当着顾湘的面闹一场,散了吧。”,谢修齐继续自顾自地说,德音问什么都不重要,他今天来,只是为了告诉德音这件事。   德音没回答,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滋生,谢修齐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可他怕现在不说,将来更说不出口,那样,对德音,对顾湘都不公平。   “好啊”,德音说话了,她扬起脸,迎着下午惨白的太阳,即使是这样没精神的太阳,依然晃得人睁不开眼。   可见,太阳到底是太阳,再怎么看着尴尬落魄,也有它的威严。   谢修齐觉得他幻听了,德音的声音似乎是穿过了亿万光年,不断损耗衰减,到他耳边,已经微小至不可听闻。   前所未有地失望,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希望德音不答应,流泪,吵闹,给他俩耳光,甚至不体面的撒泼,一本正经地跟他要青春损失费……   这些激越的方式能证明她和他一样,他们是一样,爱的残忍而热烈。   这样他才能给自己一个理由,离开顾湘,挣脱黑暗的理由。   然而德音没有,她只是沉默片刻,就坦坦荡荡地扬起脸,轻轻地,满不在乎地说了声“好啊。”   她果真是个痛快人,来之前,他听了一路德音的录音。   她对着顾湘说“他不像你们父辈或者和你们同样身份的同辈,在现代社会想着齐人之福,他爱你,就真的只爱你一个,你尽管可以放心。我不是什么阻碍,要我走,我走便是了。”   不是敷衍,不是欺骗,不是言不由衷,她即使知道顾湘在录音,也说了实话。   两个人都静默下来,一前一后在路上走。   走到城墙边,德音交了两个人的门票钱,走上城墙。   天气愈发的阴暗了,太阳也看不到了,风卷着黄土,城门外扬起尘烟。   “平遥又叫龟城,整个县城格局是依八卦而建的,我听客栈老板娘说,就是因为当初设计的好,形似龟,所以日久弥坚,各种人间大事纷繁,各地的老建筑拆的拆,倒的倒,唯独它留存下来,活的好好的,这城就是千年的龟。你懂我在说什么?”,德音问谢修齐。   谢修齐被风得眼睛都睁不开,城楼上能别无他物,唯有长天广阔,风吹劲草。   “我看见客栈院子晾着的漆器,很漂亮,是艺术品。以前也见过别的民间手工艺品,好的有很多。我从这些东西身上,只能看出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脆弱,不管材质价值几何,坚不坚硬,都很脆弱,外力介入,大都会让这些东西化为虚无。我说的,你明白么?”,谢修齐反问。   德音闭上眼,张开双臂,风越来越大了,几乎都有些站不稳。   “我懂,你也懂,所以我说好啊。你为什么要难过呢?”,既然心中明白,又要她多说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我。”   “你知道啊,不过不是不喜欢,你有才多金长得帅,对我大方包容有心意,我觉得你很好,何况还要尽量给我看好的那一面,我只是不爱啊,修齐。”,德音放下手,回过头去看谢修齐,古城的屋檐鳞次栉比地在她眼前出现,风越来越大了。   “所以你懂爱是什么。”谢修齐发现德音又在敷衍他了,很多时候她都这样,漫不经心,也不怕被他发现。   “我偶尔也看看书,圣奥古斯丁说,你若不问我,我知道时间是什么,你若问我,我则不知道。爱,不同样如此么?”,德音欣赏着古城的风景,天空划过蓝紫色的闪电,电光好像是道伤口。   “回去吧,要下雨了。”   谢修齐话音刚落,天空中响起了闷闷地雷声,从极远处传来,轰隆声响。   又一道闪电来临,光芒比之前更加璀璨。   “我知道顾湘在想什么,我也知道我开始厌倦,德音,你很讨厌这种懦弱吧。”,谢修齐的声音和巨大雷声同时响起。   德音自顾自走开,边走边说:“如果你不选她,我更觉得心凉。可是你不要纵容她了,你难道不怕么?”   “德音,我和她,是一样的,我站在深渊之上,你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呵,两个人谁都知道谁,德音不再说话,往城楼下走。   谢修齐跟在德音身后,风愈发地肆虐了。   比起讲述爱语衷情、欢乐欣喜、幸福温暖,更加深刻的是倾吐黑暗悲伤、失意潦倒、卑鄙嫉妒,前者是如此易于吐露,它们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表达,后者是如此难以展现。深渊里的过去隐晦而落寞,你如高空中的走钢丝者,掌握平衡,一时不察,即刻坠落。难得遇见另一个同样的人,你想与之结盟,可她走的如此顺畅。你想要伸出手,可又迟疑,大家站着恐惧的深渊之上,你怕你的背负让她无法承受,分享黑暗者不能与之同行,好像是创世神留下的隐秘规则。   与之倾述最黑暗的时刻,其间结成的感情比之于分享快乐可能更加深刻。爱,是嬉游、伤害、至死不渝。   走回客栈的时候,豆大的雨点纷纷扑落下来,雨水清凉,空气瞬间清新起来。   这是夏末最后的大雨,巷口有人吹起了萨克斯,柔和而忧伤。   德音倚着门,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水花溅进门来,打湿了裙角,湖蓝变成了钴蓝。   因为你独立果敢坚强,所以男人就会觉得另一个人更值得怜惜,他们同情弱者,觉得自己是尘世里的英雄。而侠女永远得不到英雄的垂青,因为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更值得保护。可是,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因为,不够爱啊。他不够爱你,才有放弃你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快好奇死了,卓伟所要周三见,关八说是开年娱乐圈大事件,迫不及待等明天到来啊,虽然要开学了。 ☆、谁罹于火   二十四城演唱会的起点是魔都体育场,终点是京城工体。   德音第一次体会到做歌手的难处,强度实在是太大了,连唱带跳几个小时下来简直是要累断气,也不知道那些一唱就是几十唱的歌手们怎么才能支撑下来,反正德音是到后台必吸氧。   在武汉第二十场的时候,德音就觉得身体好像出了问题,可是想想,只剩下四场了,席远等人也累得够呛,德音不好意思拖后腿,硬撑着坚持下来,终于回了京城。   最后一场了,虽然港岛那边的合作方有意在红磡再开两场,构思是“摇滚新势力”   对于这个主题,德音和冰河纪乐队的五个都懒得吐槽,有没有搞错,冰河纪这种成立很久的乐队还叫新势力。   H.L和那边商量之后,给德音的消息是,这个演唱会,是以冰河纪为主打,联合目前比较优秀的一些摇滚乐队共襄盛举,彻底把摇滚乐气氛燃起来。   德音对这个没什么感觉,但是席远很愿意,自从冰河纪的专辑发售以来,在两岸三地都出现了摇滚乐,很多业内人士觉得摇滚乐的大众时代要来了。   可德音知道未来的趋势,这是乐坛最后的巅峰了,也是摇滚乐最后的辉煌,音乐人们在现在无法想象未来的低迷。   版权问题,网络下载,大环境不景气,这些会毁掉目前看似繁华的长篇市场,新的时代要来了,可是音乐没有跟上。   起码德音前世出事的时候,乐坛依然很不景气,歌手们纷纷去参加电视节目才能有条出路,大咖做导师,没出头的就是学员,出了名也就做几个广告,给影视唱唱主题曲,前景不明。   也许未来会有生机,但是十年的低迷期,足以毁掉很多人的职业生命。   站在升降台上,德音有些头晕,她的身体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只能鼓励自己,最后一场了。   回到大本营,席远邀请的助唱都是摇滚歌手,完全不听H.L的安排,他执意要在京城搞一场纯摇滚演唱会。   京城是整个内地摇滚最发达的地方,也有土壤,或者中国摇滚的火焰就是从这里烧起来,才如燎原一般点燃整个内地,尤其是北方。   工体的容纳人数是六万人,在今晚挤得满满当当,德音开场的时候,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人群,数不清萤光棒摇晃起来,萤火汇聚如星海,壮丽辉煌。   才唱了一句歌词,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有时候,歌手们开演唱会比一定比商演赚的多,而且比商演要累,可他们还是选择接受残酷的体能锻炼,去开一场场演唱会,为的大概就是这种时刻吧。   台下全是你的歌迷,在尖叫声和响彻天空的合唱声中,唱着自己的歌,是歌手最享受的时刻。   万众欢呼,璀璨夺目,所有人都能看到我,我是世界的中心。   音乐声响起来了,工作人员摁下升降台上升的电源按钮,德音从台下缓缓升起。   现场设备刚刚更新过,音效很好,德音能清楚地听到席远在说话。   他说:“写着这首歌的时候,我非常痛苦,它让我想起黑暗岁月,长夜亘古如斯,永未天明。很多人问我,这个名字来自哪里?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其实不是我起的,它的英文名叫Who by Fire,我只是写了新曲。话不多说,来吧,谁罹于火,谁罹于水,音乐永远是共通的。”   平缓地吉他声响起,席远唱道:“谁罹于火?谁罹于水?   谁在阳光下?谁在暗夜里?   谁归于神的裁决?谁决于人世的审判?   谁在你欢天喜地的五月?   谁慢慢地朽腐?   谁,请问是谁,在召唤?”   张楷哲入迷地听着席远的歌声,他因为这张专辑,彻底成了席远的信徒。   VIP座位票价不菲,但张楷哲觉得很值得,从他的视觉看过去,整个舞台尽收眼底,声音效果绝佳。   天籁女声响起,张楷哲看见德音缓缓从台下升起,唱问道:   “谁穿着寂寞睡裙?谁服了安定片?   谁在这爱的国度?   谁受到钝物的袭击?   谁被雪崩?谁毁于粉末?   谁因为贪心?谁因为饥馑?   谁,请问是谁,在召唤?”   张楷哲看着德音越升越高,她身后是对巨大的翅膀,一黑一白,缓缓地煽动。   伴乐地节奏在加快,席远的声音比之于之前的缓慢也快了不少。   “谁因勇敢攀登?谁遭遇偶然?   谁孤独一身?谁在这镜中?   谁受命于他的女人?谁用自己的手?   谁在这生死之链?谁掌有大权?   谁,请问是谁,在召唤?”   德音低头看着席远的位置,声音平缓未变,重复席远刚刚唱过的歌词:“   谁因勇敢攀登?谁遭遇偶然?   谁孤独一身?谁在这镜中?   谁受命于他的女人?谁用自己的手?   谁在这生死之链?谁掌有大权?”   音乐地节奏越来越快,席远急切地唱:“谁罹于火?谁罹于水?   谁在阳光下?谁在暗夜里?   谁归于神的裁决?谁决于人世的审判?”   唱到最后半句,居然已经有声嘶力竭之感。   德音被威压吊起,继续向上攀升,她还是那副冷漠的声音,在张楷哲听来非常美妙,可是没有灵魂。   她也问:“谁被雪崩?谁毁于粉末?   谁因为贪心?谁因为饥馑?   谁,请问是谁,在召唤?”   席远的声音比之前还要高,近乎怒吼:“谁,请问是谁,在召唤?”   德音这次不再发问,她赞颂地唱道:“悔改、祈祷和慈惠”。   这句话原本的歌词里没有,张楷哲讶异地发现。   “谁离世,谁降生;谁会生,谁会死;谁得享天年,谁夭折;谁会被水、被火、被刀剑、被野兽、被饥饿、被.干.渴、被风暴、被瘟疫、被窒息而死,谁会被蛮石击中毙命。谁会享安乐,谁会颠沛流离;谁幸于和谐,谁堕入烦恼;谁得以安宁,谁遭逢苦难;谁陷于贫穷,谁尽享富贵;谁遇降卑,谁得高升。”   席远不断地问询,音乐已至高.潮,很多女歌迷都捂着心口在听,因为席远已经因为脱力躺在了舞台上。   德音像是冷漠如无视人类的古天神,毫不在乎道:“但悔改、祈祷和慈惠,会祛除裁判带来的恶运!”   “谁,请问是谁,在召唤?”,席远声音虚弱,依旧发问。   台下响起一阵尖叫,听起来非常恐慌,张楷哲根本没有注意,因为他觉得他的心脏也停跳了。   因为德音居然从将近二十米的高台骤然跃下。   她背上的翅膀不知怎地散落开来,羽毛纷纷飘散。   腰上的绳索让她有惊无险,正好停留在席远的上空。   德音唱出了她在这首各种唯一的高音,问道:“谁,请问是谁,在召唤”   席远从地上站起来,握住德音的手,没有再唱歌,大声道:“没有谁,神已经死了。”   全场静默,五秒后,欢呼声如海水般将舞台覆盖,而后淹没。   二十四城演唱会,圆满完成。   结束了人前的风光,德音满身疲惫地被司机送回了新家。   因为名气的缘故,原来的房子已经不适合住了。   谢修齐出手大方,给她在中心商圈附近买了间复式楼,郊区还有座别墅。   不谈别的,做金主,谢修齐可以打满分。   德音头疼的不行,整场演唱会下来嗓子沙哑,浑身乏力,所有的症状都是身体在示警,告诉她你在生病。   助理小夏跟着她二十四城跑下来累的不轻,德音让她回家歇着去了。   德言和江柯都在学校,罗琦在外地给新专辑做宣传,任森在港岛还没回来。   至于谢修齐,既然已经说好要散了,德音不想再麻烦他。   环顾四周,环境陌生的厉害,家看着像酒店,装修的豪华精致,可没有丝毫人情味。   德音安慰自己,只是感冒而已,吃了药睡一觉就好。   硬挺着下楼,到药店买了常用药。   吃了药,德音爬到床上去睡。   再醒来时,虽然依然头晕脑胀,可还没彻底神志不清,从床边抽屉里拿出体温计,果然发烧了。   这样不成,得去医院。   德音不得不艰难的穿衣服,昏昏沉沉地去医院。   她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和上辈子有什么区别,到头来还是个孤家寡人,什么都得靠自己。   烧得快迷糊了,居然还记得带上帽子和口罩,防止被人认出来。   到了离家最近的医院,就医的人很多,德音强撑着排号,拿到号以后在走廊地长椅上坐着,萎靡不振,她觉得她随时可能晕过去。   苦中作乐地想,晕过去还好,都不用等了,反正这里是医院,死不了。   模模糊糊地,德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男声很有磁性,低沉好听,像弦乐。   “哎呀,我都说了,小伤,你不用这么紧张,来什么医院啊,丢不丢人。”,女孩子甜蜜地抱怨着。   “你先看看,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不会做菜非要动刀子。”,似乎是男朋友,听起来很宠溺的样子。   外科在大厅东侧走廊,德音要看的医生办公室则在西侧。   德音觉得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呢,女声也有点熟。   是顾湘,德音感觉她清醒了不少,那男声肯定是谢修齐。   也许是病着,德音的委屈劲一下子就上来了。   异于往常,德音哆哆嗦嗦地拿出了手机,熟练地嗯下了一列数字。   摁下拨号键的时候,德音觉得自己是疯了。   然而,谢修齐没有接。   他离她不过五十步的距离,在陪着心爱的姑娘看医生。   那姑娘不过是手上被刀割了个小伤口,但是他连她的电话都没接,担心成这样。   德音自嘲地笑了,江德音,秦怡,你在期待些什么,或者说,你在嫉妒么?   女人的一些天性真是卑劣啊,即使心里清楚明白,可是还是免不了有所期待,就算我们不相爱,可他到底还是有些情意的吧,甚至,他有些喜欢我。   内心深处的自恋和妄想,你这个蠢货。   德音如此想着,给任森打了电话,这回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德音冷静地告诉任森,她可能重感冒了,已经要住院,八成要失联,就在三院,事情全都交给他了。   当天,德音住进了病房,病情继续加重,没有任何好转。   德音和谢修齐都不知道的是,德音打电话的时候,谢修齐忘记了拔下车钥匙,他返回地下停车场去取。顾湘在医生诧异地眼神里拿着谢修齐的手机,等它响完,删掉了来电记录。   谢修齐给德音的备注是“笨蛋江小姐”,而给她的,则是“顾湘”。   呵,即使陪她长大的男孩,再怎么说服她和他自己,他的心都开始变了,天平开始倾斜,他要逃走了,逃往温暖治愈的情感,离开他们家一起构筑的黑暗角落了。   她能把他拉回来一次,就可以拉回来第二次。   如果不行,那就毁了她,到时候谢修齐还是要和她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是伦纳德·科恩1974年写的,翻译是著名乐评人李皖,我觉得很好听,是民谣,网易音乐应该有。 大家可以听听哟,现实里它是那种平缓的问唱,有宗教风味。 另:本人乐白,所有音乐相关均是瞎扯,大家别信,看过一笑就算啊QAQ ☆、打算   谢修齐吃过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谢修齐总是睡不好,他需要熟悉的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枕头。   或许,最重要的,是熟悉的人。   谢修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想起来了。   今天,德音没有给他电话。   即使已经做好随时分手的准备,可是在这没有发生之前,他们两个都努力维持若无其事的局面。   按平时的习惯,一般都是德音主动给他打,有事没事聊一会儿,几年过去,已经养成了习惯。   拿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德音的确没有打过来。   最近一次是在两天前,昨晚他陪人通宵喝酒,是醉过去的。   也就是说,德音已经起码两天没有联系他了。   谢修齐第一反应是出事了,可他又觉得不可能,德音的行程他知道的很清楚,现在应该刚结束演唱会。   身边跟着那么多工作人员,出了事不至于连通知他一声都做不到。   不久前前,她还讲要休假,连轴转了半年,累的不行,要停下来歇歇。   拿着手机,谢修齐坐在床上,四下里漆黑寂静。   想了一会儿,他熟练地按下几个号码,是德音的手机号。   两个人无事玩牌,德音赢了便要他记住她的手机号码。   他记忆力好,不过用心记了几遍,即使日后不常打,也牢牢记住了。   电话里传来冷漠的电子音合成女声道: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有些不对劲,德音因为工作的缘故,有两个手机,分为工作号和生活号,生活号基本上从来不关机。   调出通讯录,幸好存了任森的号码。   这一次通了,对面杂音很多,任森大声问他“六少,怎么了?”   “德音呢?”   “发烧了,在医院躺着。”,任森语气里带着惊讶,他诧异于谢修齐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谢修齐确实很惊讶,转而担心不已,到了要进医院的地步,不会是小事。   平时德音患感冒这种事,有他看着还好,叫医生来看看,按时休息吃药注意饮食。要是在片场,没他在一旁盯着,就不当回事,死扛几天,病毒退下去也就好了。如今却进了医院,可见绝对是扛不住了。   当即问到:“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任森道“市三院”,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德音生病居然没有通知谢修齐。   “知道了”,谢修齐挂掉电话,开始穿衣服。   现在住的房子是他母亲当年的嫁妆,离市区很远。   谢修齐打开卧室门,看见了静静站在门外的顾湘,她穿着他的睡衣,看起来简直就是小小的一只。   顾湘满脸疲惫地说道:“谢修齐我睡不着。”   “你是不是又没吃药?”,谢修齐急着走,可是他也不好扔下顾湘,只得强行压抑住自己的不耐,声音温柔地问道。   “我不想吃,根本没用。”,顾湘拉过谢修齐的手,撒娇道:“你陪我睡好不好?”   谢修齐如同触电一般,将他自己的手从顾湘手里挣脱出来。   做完这件事,谢修齐才意识到这么做很不妥。   果然,顾湘难掩震惊,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你还在介意那件事,对不对?”   谢修齐把手放在顾湘头上,摸了摸顾湘黑亮柔顺的长发,安慰道:“没事,是我不对,吃药吧,吃了药起码会好过一点。”   顾湘不理他,把谢修齐的手从她自己头上拿下来,固执地放在自己手里,“你嫌我的手脏,对不对,因为这上面粘过血。你怕我对江德音也这样,对不对,你既不可能为了她伤害我,可也不舍得我伤害她对不对?因为我什么都敢做,所以你必须离开她,谢修齐你果然变了。”   “德音给我电话了,你知道,然后你没有告诉我。”,谢修齐没管顾湘的质问,他想到了德音生病却不告诉他的原因,最大的可能性。   “是,我没接,然后删掉了通话记录。你现在要去找她?”,顾湘看着谢修齐穿着整齐的样子,漠然问道。   谢修齐躬下腰,和顾湘对视,安慰道“我会陪着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小湘,你不要怕。德音她生病了,现在在医院,于情于理,我也得去看看,你乖乖地喝药,睡上几个小时,醒过来的时候,我一定回来了。”   “你不怪我?”   “没事,你更重要。”   “好吧,你去吧,我不会喝药的,我等你回来。”   听顾湘这么说,谢修齐松口气。   他把顾湘送回房,给她倒了水,看她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只露出清秀的小脸。   要是人能不长大多好,安静躺在被褥里的顾湘,让谢修齐想起她八岁的时候,打雷的时候不敢睡,抱着她养的兔子来找他。   他当时觉得天底下只有两个人重要,外公和顾湘。   后来什么都变了,那只兔子被他埋在何园冬亭,最大的那棵梅树下面。   顾湘与他生气,将兔子从明瑟楼上丢了下去,淹死在内湖里。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有些征兆了吧。   谢修齐关掉客房的灯,轻轻地掩上门。   在门快要被彻底关上的时候,顾湘幽幽地说道:“她很聪明,修齐,她真的很聪明。她知道瑶瑶的事,她知道。”   谢修齐关门的动作一顿,片刻后,门还是被关上了。   顾湘在黑暗里笑出声来,她笑的很快乐,像是八岁那年在何园,谢修齐的外公送了她只兔子。   皮毛雪白,眼睛像红宝石,非常美丽的宠物,她不需要养,何园的佣人每天都会把那只兔子照顾的很好。   她要做的只是抱着干净的兔子,出现在祖孙两个面前,说自己多喜欢它就可以了。   最重要地,是要快乐的笑出来,虽然她根本不喜欢那只兔子。   谢修齐站在走廊里,月光透过尽头的长窗照射进来,清凉如水,已经是秋天的月亮了。   德音她的确很聪明啊,明哲保身,不动真情。   最终还是开车上了路,以极快地速度行驶在空旷地大路上,头顶是快要圆满地月亮,银辉流泻,路旁有涛涛林海,能听到清晰地哗——哗,风吹动树冠,像潮水扑打江面,波澜起伏。   谢修齐有抑郁症,程度不算很深,顾湘则已近崩溃边缘。   这件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并未告诉过德音。   可德音还是知道了,在何园。   药被放在茶叶罐后面,谢修齐有一天拿药的时候,发现药瓶的位置不对,离茶叶罐的距离比他的中指厚度要宽。   被动过了,能做到的,只会是德音。   然而可笑的事情是,谢修齐在德音的包里发现了相同的东西,venlafaxime,其实他们两个都一样,都在瞒着对方。   尽管德音看起来完全不像个患有病症的人,可他自己不也如此么,都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粉饰太平。   德音醒过来的时候,谢修齐已经走了。   护士满脸八卦地问她谢修齐是什么人时,德音才知道他来过。   这次的病的确不清,德音被医生教训了二十分钟,然后被告知需要住院一星期。   其实在家里和在医院都差不多,反正都没什么好感觉,德音不介意住医院,还能和小护士们聊天呢。   正在说自己拍电影时候,任森打了电话来,紧张地问:“姑奶奶,你和六少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要散了呗。”,德音平静地道。   “你别开玩笑,六少刚刚吩咐我,叫我把你的发展路子放到港岛,所有的事情都会准备好。”,任森觉得自己特苦逼,对着手底下的艺人,除了德音,他都说一不二,那帮小孩儿只有听吩咐的份,到了德音这儿,他就是个跑腿的,什么也用不着他。   “哦,可能是分手费吧。”,德音也想不出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那为什么非要让你去港岛那边?”   “怕碍着人家的真爱呗,真爱看我不顺眼的很。”   “那咱们就去”   “去,为什么不去,但是我只拍电影,不唱歌,更不接电视剧。”,德音病稍微好点,整个人就精明起来。   “那内地这边呢?”,任森问道,他不舍得放弃内地的局面。   “当然也要顾着,你不用管,我和谢修齐商量。”   “你们俩的事,我不能管,但是德音,你要替自己早做打算。”,任森语重心长道。   德音听了,心头一暖,“知道啦,大叔。”   ......   放下手机,小护士们很有眼力见的都走掉了,德音正好想事情。   此时的港岛的娱乐产业正处于最后的狂欢,一切看起来欣欣向荣,美丽的男男女女层出不穷,娱乐公司们捧出一个又一个的璀璨明星,电影银幕和电视机屏幕上每年播放让人惊叹的作品。   而所有的这些,不过是衰落之前的□□,一个时代的回光返照。   也许此时,业界的大佬们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可是还有些侥幸,毕竟此时看起来情况还不赖。   至于普通民众,他们也许会对港府未来的命运产生一些讨论,基于最基本的政治警觉,可是对于娱乐产业,只会觉得比以往更加繁荣和热闹。   这场乱局中能看得清的唯有德音,她两世为人,在平行的另一个世界中,是经历过这场娱乐变革的人,等经年后重新审视往日时光,多少大佬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所以德音不会在港岛发展,她可以拍港岛公司出品的电影,但是绝不会让人自己带上港岛出身的烙印,未来的娱乐圈一线们,尤其是女星一线,无一例外会是内地女星的天下,这个内地不仅仅是出生地,更重要的是出身,是公司,是资源的所属是内地。   德音三度捧起国内电影届影后桂冠,除了她自己的天赋和努力,这份地域优势她心知肚明,那些来自港台的竞争者们眼中的失落与不满,德音全都看在眼里,可却不会觉得不公平,因为这一切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等到德音临死前的那段时间,在女性表演奖上,她们甚至连自己的本地奖项都守不住了,没有磨练,没有机会,没有资源,哪里能捧得出来,哪里能演得起来。   正是基于此,哪怕此刻内地市场没有开发起来,一年也没几部好电影大投资可拍,德音也要顾着内地市场,有电影就拍电影,有电视剧就拍电视剧。   说了这么多,于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表演,还是作品。   前世也一直在找时间打磨演技,因为不是明星脸,德音并没有很强的人气,商业价值也不算高,时间上比起其他一线同行来的充裕些,可也是看跟谁比,德音自己明白,她自从上了一线,演技基本就没有大的提高了,不过是靠着会挑剧本与自己契合,在吃老本而已。   评论家,学术界喜欢她,是因为和别的一线比她确实担得起演技二字。可是比起那些不红的演技派,德音每每看她们主演的小成本文艺片和话剧,都是要心惊的。   她还要脸,看着那么华美的演技被埋没,而自己却被夸什么天才女演员,她觉得脸红。   如今这一世,能不能混到一线她已经不太在意。谢修齐一直捧着,那她乐的轻松自在。金主不捧她了,那也无所谓,上辈子该享受过得万众瞩目、丰厚物质、世俗的成功她都享受,这辈子没有也过得下去。她现在只想趁年轻挣够养老钱,然后主攻表演,只有表演的时候,她才是她自己,只有表演能让她觉得自己活得有意义。   她因为是个演员,所以成了明星,而非,因为是个明星,所以被叫做演员。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_<)~~~~,上一章果然写崩了,大家当最近有关感情的章节是雷吧,忍忍就过去了,我哭QAQ。 今晚新坑会更一章,因为明天要去学校了,要转车各种折腾,更新两边都没有,哈哈哈哈哈,我走了,心虚脸。 ☆、影后之争   德音病好以后努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依然很正常地给谢修齐打电话。   讲了她对自己的规划,谢修齐不置可否,只说她喜欢就好。   任森在港岛那边给她接了四部戏,简直丧心病狂。   在内地大家拍电影一般都避免轧戏,怕导演生气,可在港岛,巅峰时期一年三百部电影,不轧戏,哪来那么多明星演,人都不够用。   现在虽然不比当年,但好歹大盘还在,戏也不少。   德音因为唱歌意外大红,很多商业电影都愿意她出镜,演技大家不看,只因为这样可以吸引歌迷买票看电影,德音还是个大美女,男歌迷购买力不要太旺盛。   谢修齐好像真的想给德音补偿,直接在港岛成立了一个影视公司。   整个公司只为德音一个人服务,合作对象直接对口华星。   德音在港岛不签经济约,只有电影的部头约,因为她不需要。   谢修齐派人开的影视公司负责投资,想演什么演什么,这些钱,娱乐公司来看是不小,却不被谢修齐放在眼里,他最近开始炒期货了,合作对象居然是霍三。   任森当时被通知和人交接的时候,看见华星高层的讨好脸觉得这个世界出问题了,不是他疯了就是华星的人疯了。问了问才知道,大家都正常,为了钱,脸面算什么。   所以才给还病着德音打电话,他不是发觉金主和德音要拜拜了,而是觉得德音把谢修齐迷成了昏君,大笔港币往下砸,视钱财如粪土。   在港岛,内地公司自觉矮一层,任森见惯港岛这边工作人员的嚣张嘴脸,被虐的麻木了,结果华星这么和善,他反而觉得受宠若惊,回到住处自己都觉得贱。   港岛娱乐业,有两家相互对垒的龙头,一个是皇家娱乐,一个是华星娱乐。   港岛娱乐产业竞争可谓惨烈,没什么背景,只有一副好面孔和青春热情的新人,一进公司签十年是很正常的,二十年也不少见。   至于抽成额度之大,叫后来的大陆同行羡慕不已。   可是对于德音,没人敢这样对她。德音的确是内地过来的,可一来她已经大红,还有另一重身份,谢少宠着的金丝雀,在华星那边看来德音就是好奇娱乐圈,闲来无事混混而已,一不小心□□了,又想着演电影玩,可能拍上一两部赔本电影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之所以挑华星,不是谢修齐挑的的,是任森帮德音选的。华星,皇家娱乐,两家公司光看名字就看的出他们的政治倾向。   在港岛,皇家二字等闲人可用不得。   谢修齐每天看的是政治大势,手里操纵巨额的资本往来,对于这种娱乐公的政治倾向当然不在意。   可任森晓得要在这个圈子里混,态度很重要。如今选错了是不用怕,可要死哪天谢修齐不罩着德音了,到时怕不要死的太惨。   小心驶得万年船,可谓是善哉斯言。   与华星那里就一些无关轻重的事扯皮几天,这事就算尘埃落定。   华星要捧人,开局就很大。   第一部是女二,给华星当家花旦做配,花旦很争气,年纪轻轻就是金像奖影后,前无古人,德音这个配角当的不丢人。是部商业片《天生女人购物狂》   第二部戏是花瓶女一,男人戏要找美女做点缀。讲台湾黑帮介入政坛的事,依据真实的故事改的剧本,名字就是《黑金》,男一是天王,演唱双修,师奶杀手,帅了很多年了,男二反派也是影帝,不过专心演电影,名气反而不如天王。   第三部是华星周导的新戏女主,两大龙头相争,号称二周一成,周姓男影帝出走闯荡好莱坞,实际上是一周一成,周时华星的人,成则是皇家娱乐的当家大哥,有他在,别的男星都是小生。   第四部则是外戏,待定中,著名女导演尚在筹拍的新戏,她名气大,新浪潮电影的开山祖师,可是拍的电影不赚钱,五部里能成一部就是好。   德音最有兴趣的是第二部和第四部,可能给她带来利益的反而是第三部。   她总算也有了个周女郎的名头。   可依她现在的名气,却不大需要了。   电影还没演,《林徽因》却要上映了。   跟乔风的新片《旧年》撞档期了,两部都是文艺片,都是初次拍电影的女演员。   一时间,风声有点微妙。   任森则直呼倒霉,千算万算忘了算乔风。   之前他实在是太低调了,悄无声息地窝在西北拍电影,大家都要把这事给忘了。   等《旧年》一开始宣传,嘉映的人都默了,和乔风电影的女主争影后,这个……   刘攻玉给德音打电话说“现在就看那帮老家伙是卖我这个老朽无用之人面子。还是给乔风这个中流砥柱做脸,当然他们要还有些作为电影人的尊严,那就只看作品不论人。”   话是这样说,但德音知道,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跑不了,金鸡政治性一向比较浓,《旧年》虽说算是乔风的妥协之作,可到底还是讲敏感年代的事,要是没有和它水平接近的作品,捏着鼻子也就给奖了,可今年评审委员会运气好,刘攻玉拍了《林徽因》,给了刘攻玉的电影,影评人还能骂什么。   问题就在于,最佳女演员给谁。   给江德音,还是给李谨怡。   李谨怡就是李佳燕,她改掉了自己的名字,和黯淡的过往挥手道别。   德音看完了《旧年》,电影末尾,出现在演职人员列表上的名字,就是李谨怡。   说起来,她很久没回学校了,竟然有了此去经年之感。   董妍接手了话剧女主,谁也没想到替代德音的会是另一个大一女生。   彭浩的话剧红了,董妍在话剧圈有了点小名气,但她演技尚需磨炼,公演的演员班子换了一套人。   周佩玉签了江南的一家影视公司,但学校不放人,她也就安心等大三的到来。   寝室四个人,两个人已经看着前途光明,另外两个也瞧着有潜力,学校老师都觉得是好现象,弄不好她们这一届以后也是传奇。   央影的女演员居然有了这样的声势,两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居然已经开始争夺影后了。   真是甩下别人一大截子。   任森即使知道有了一位很强大的竞争者,可到底觉得希望很大,这不是小事,出个影后,嘉映能把人捧上天。   同一年龄段的女演员里,还没有这样的人呢,出了就是领头羊。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嘉映盘外招尽出,只希望多几分可能。   德音这边紧张,李佳燕更紧张。   跟德音做室友时,她就体会过德音的压制力,什么人站在她旁边,都会被忽略,德音优秀的耀眼。   她被幸运砸到头,居然被乔风挑中做了女主角,不是没有优越感的,即使强大如江德音,也没有被选中。   可进了组,她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背地里他们叫她小秦桑,秦桑是乔风以前的御用女主角。   燕草碧如丝,秦桑低绿枝,乔风当年就是从这句诗里取了二字给秦桑当名字,若干年后又给她取了名字,惊人的相似,一如她和秦桑相似的侧脸轮廓与笑容。   她知道这不是因为乔风还喜欢着秦桑,而是他的灵感缪斯,他的审美,就是这个类型,于是不自觉地寻找相似的人来拍电影。   让她耿耿于怀的还是德音,就算拍戏德音的名字也如幽灵一样阴魂不散。   她有次演的不好,乔风生气骂道“你和江德音是室友,为什么就没吸她点灵气呢?”   乔风实际上也觉得德音好吧,只是这种好,与他的电影气质不搭,所以不可以让德音当女主角。   她不服,下死劲演,乔风终于满意了。   可也发现了诀窍,一旦她演不出来,就说德音怎样好。   乔风明明只看过德音一次表演,但他对画面的记忆力好的惊人,能准确的模仿德音的表演细节。   她以前只是知道德音很厉害,但并不知道为什么,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乔风为了激发她的好胜心让她明白了为什么会厉害。   知道了只觉心惊,乔风说德音的表演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很“笨”的表演,一般人要有这种演技,只能靠磨,十年成剑后的惊艳,靠巧劲学不来。   而她演的这个角色,就是靠巧,乔风把她放在真实环境里生活了两个月,各种农活都要学,皮肤被西北的太阳晒得有了黑红,粗糙的厉害,演出来就是真实的村姑。   乔风是很会打磨演员的导演,跟着他拍戏的这几个月,能感觉出脱胎换骨般的变化,窥见了表演的门道。   进了山,才知这山中林立山峰有多高,以前云山雾罩,只知有高峰在,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天真地以为不过是高耸险峻罢了,总有一天会比这些峰更高更显。   如今再看,却知曾经的无知与可笑,乔风自己都还未一峰独秀,何况于她。   金鸡的影后之争,她只抱有希望,再无当初的势在必得之心。   只因乔风看完《林徽因》后的长久沉默,他道“我小觑了国内影人,哪里知道廉颇未老。如果当初江德音有这样的演技,我不会选你。”   她找来看,只觉德音的演技,竟然又有突破,如羚羊挂角,再不可琢磨。   不由苦笑,和江德音生在一个时代,同一年龄段,是所有华语电影圈女演员的噩梦。   但她不能不争,不争就是死,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虽然乔风慨然而叹,却也说她与德音的影后之争是五五之分。   她胜在天然,德音胜在技术已臻完美,天然未必会输给完美的“表演”。   两个人,评审委员会会做平衡,一个最佳新人奖,一个最佳女演员,都是最佳,却是天壤之别。   德音在港岛拍完了《黑金》与《天生女人购物狂》,离金鸡开幕还有五天。   两个剧组,感受截然不同。   前者只觉得男主在影片里才是最大花瓶,男二号才是用来飙演技的。   她这个女主的人物立体度还不如女二,也就是反派男二的老婆,简直扁平成一张纸。   不过也有收获,德音和男二辉仔很聊的来,额,在表演上。   事实上辉仔平时并不太爱说话,他会给自己演的每一个角色写人物小传,在他自己的意识里,那个角色是个活生生的人。   每个优秀的演员,在某方面都是相似的。   至于《天生女人购物狂》的拍摄,很典型的港岛商业片,大家都不需要太用力,消费人气而已,快速,拿钱吃饭,非常商业化。   女主让德音觉得,她的影后并不那么让人心服口服。   离金鸡奖很还有三天的时候,德音返回了京城。   然后与《林徽因》剧组一起,飞往了安徽合肥。   影后之争,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手机上码出来的文,还热乎着,大家慢慢看,全是血泪啊。 因为前两章崩了,收藏掉了,呜呜呜呜,你们不要抛弃我。 这章有多少字我也不晓得,记事本不显示字数,不够后补吧。 ☆、最佳新人奖   德音对红毯礼服的选择余地很大,她近期活动基本都在港岛,真真假假的故事绯闻还有永远踩女人心上的着装,给她刷足了媒体版面,短短几个月,德音港岛带内地的大刊封面上了不少。   现在还没有形成所谓的五大刊,联手形成女星咖位的标准线。   尚处于娱乐高端杂志的摸索拓荒期,各家都在学,看港岛的杂志,看欧美的时尚杂志,去人家的地方学习。   德音拍封面和内页的时候,很多时尚编辑,甚至是主编,审美让人难以苟同,即使很多年后,也不见得就变得很高,还是会时不时出事故。   对于平庸些的封面,德音一般也就忍了,但是对那些粉红蓝黄,统统拒绝,她无法忍受在审美已经形成的情况下,为了不惹造型师和杂志反感,而接受那些小太妹的装扮,太难以想象了。   当年少不更事,面对时尚届的流光溢彩,夺目风光,德音像着穷困的女孩,对着橱窗内的华美衣裙,可望而不可得。   有一天出了名,真的拿到了进入它的入场票,觉得自己是什么不懂的土包子,战战兢兢,哪里敢提什么意见,就算照照镜子,觉得被“时尚”吻过的自己好像很丑,也检讨自己,品味没到人家那份上,还是世俗的审美。   后来那些直觉里的丑,果然是黑历史,审美哪有什么好低,真正的美总是有让大部分人欣赏之处的。   惊世骇俗不代表不美,比如当年乔治桑冒天下之大不韪穿起了裤装,这当然让人惊讶,可惊讶的女人们在审美上从此无法拒绝裤装。   有传统可依未必就是美,恰如其分的北方花布,即使红红绿绿,大俗大艳,可剪裁合理,穿的人,穿的时候,穿的地方都恰如其分,那就是美的,好的。可如果有人拿出众的丑来糊弄观众,还妄想借前者证明他的也是美的,那就是在丢人现脸,为了出位,晃瞎观者的眼。   港岛这边时尚业比较发达些,经纪人协调后,版面还算好拍。   不是德音吐槽,现在的华语娱乐圈,你要说时尚界从业人士有多高的审美,那还真不见得。   尚未见过天地广阔,有些鱼目混珠的假货,接着信息不对称的优势,抄了欧美的就敢直接在黄种人身上用,也不想想因地制宜。   这都算好的,有些人顶着吓死人的名头,乱搞一气。   不过真金不怕火炼,再过十年,大浪淘沙,大家眼界都开阔起来,剩下的水平都不至于太差,那时候才是时尚的真正接轨与起步。   现在的时尚圈,真正的高人很多都不是干这个的,他们也许是演员,歌手,美术指导。   天生的美学嗅觉,所谓的“造型师”,拍马也赶不上。   德音这种对造型师指手画脚的行为,在刚开始确实饱受吐槽,不论港岛还是内地,都觉得她多事,不知天高地厚。   可等杂志出来,规模效应,没人能否认德音的审美。   她好像超前于整个时代,却又不至于让当前的人无法接受,相反,比起时装杂志一贯的风格,大众反而觉得德音那期更有看头。   德音出现在版面上的造型,普罗大众当然不大可能跟着做一套或者照着买一套出街,但是让人有审美上的愉悦感。   简单说,就是既有逼格,又让人看的懂,能欣赏。   最典型的例子,港岛的富家小姐,尽管作出一副看不上女明星的架势,穿衣服却跟着德音的打扮走。   到了德音回内地的时候,很多女明星拍封面,都在问,为什么不能像给江德音拍的那样,给她们也拍出有质感的封面来。   德音的这番搅动风云,倒是让一些欧美牌子注意到她,愿意提供时装包包配饰给她。   个中原因肯定很复杂,两点最重要,德音选中的东西,大多要成爆款,奢侈品行业也要吃饭,其次是德音不会糟蹋了牌子,只会增光添彩,再不济也是无功无过。   女星这么多,能做到这样的,屈指可数。   所以,出席金鸡奖,德音的选择余地不小,即使没有这些,她也有钱买。   为了一晚上的风光,豪掷几十万就为身衣服这种事,德音不是未曾做过。   聘请的造型师刚从法国留学回来,和德音的眼光和合拍。   从几个合作良好的牌子那里借了九套礼服,这个数,足以让人嫉妒。   当然,华星功不可没,他们港岛龙头的地位不是白给的。   虽然德音和造型师都很喜欢一套裤装与一袭黑底百花绣大裙,但两人都同意不能选。   德音年纪尚小,面相还有些稚嫩,即使五官明艳逼人,气场也完全Hold住,可到底有些不协调,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穿的。   像小孩穿了大人衣裳,再好看也有怪异之处。   最主要的考虑在于,德音还是娱乐圈小辈,要放肆地用气场碾压红毯,也得有辈分有年纪有名气有咖位之后,至少得个影后再说。   扮女王这种事,没底气是不成的。   所以主打少女感,出挑但不过于引人注目。   定下来的红毯装扮是白色绸裙,长度刚好在膝盖,裙面罩纱,领口部分有碎钻,让裙子不至于过于单调。   鞋子配了著名鞋履品牌秋冬时装周的主打鞋子,简简单单地水晶鞋。   看见这双鞋,只要是尚有少女心的女人都会心动。   牌子方面再三向德音这边表示,整个东亚地区,只有德音脚上这双。   包包很简单,一只黑色手包足够了。   谢修齐又送了德音一只表,牌子是萧邦。   价格自然让人咋舌,谢修齐送东西,从来都这样,除了他母亲的那只梅花表。   德音寻思着,他俩一刀两断以后,别的她拿的心安理得,可这只表,必须还回去,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它太贵重了,德音自觉受不起。   有了这只萧邦表压阵,德音不需要别的点缀了。   简简单单梳个蓬松的公主头,脖子上什么配饰都无。   坚持练体型的好处终于到了兑现的时候,德音脖子修长,配合漂亮的站姿,化了淡妆依然抓人眼球的绝美容颜,即使不是女王,公主也能是名利场的焦点所在。   给德音化妆的化妆师称赞德音说,超越性别的美丽,就算是GAY也会爱上她。   金鸡奖与大众电影百花奖合办了几年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把专业奖和观众奖结合在了一起。   两个变成一个,大家出部好作品,少领一个奖杯。   媒体少跑几个场子,稿子也能少写几篇。   整场下来,看点也就两个,红毯和颁奖。   现在红毯不比以后,虽然大家也是努力地穿,但到底还没到后世争个你死我活的境地,很多老派女演员也不在意这个。   老许又被派来采金鸡,他嫌场内无聊,出来找社里的摄影,蹭场红毯看。   红毯两侧□□短炮,媒体人扎堆,此外还有很多粉丝,营造出热闹非凡的感觉出来。   前半段红毯很无聊,因为红人都在等,小鱼小虾先出场,大鱼都在后面呢。   今晚最大的大咖不是任何明星,而是个快要进坟墓的糟老头子。   中国电影的良心,电影大师,刘攻玉。   老许无聊地神游,旁边的同行也都很随意,偶尔拍两张,基本不会出现在未来几天的版面上。   大家都在等,后面才是看点。   最近娱乐圈没什么大事,交流来交流去,也都是老生常谈,江德音周公子小燕子施夷光顾宝龄,哦,还有那个新任乔女郎李谨怡,花旦完了是小生,聂尧换公司都两个月了,还在说。   再跟港岛那边的聊聊港星,去那边发展的秦桑。   粉丝那边响起的喧嚣,媒体人纷纷打起精神,戏肉来了。   定睛一看,是顾宝龄。   她今年总算有些长进,提名了最佳女配。   可比她晚出道的两个小花旦已经开始争夺影后了,这个女配角提名的,略丢人啊。   虽然她比施夷光好上一线,但人家没来啊。   想是这么想,手里的设备卡擦卡擦闪个不停,顾宝龄演技是不行,但人家话题度高啊,看这身复古长裙,白面红唇,估计今晚最佳红毯着装又是她的了。   就算没拿奖又怎样,顾宝龄就是有本事比拿了奖的更风光。   顾宝龄过去之后是周公子和小燕子,周公子演戏灵气逼人,可瘦小单薄的身形,还没锻炼出来的气场,基本是红毯无关人士。   小燕子有全场分贝度最高的尖叫声,但她的品味,额,大家还是不要聊这个话题了,要宽容。   德音紧随其后,两只手,一左一右,挽着两个大帅哥,左边是聂尧,右边是陈凯。   两位小生,均是西装革履,自带大长腿。   却没遮了德音的风采,反而是烘云托月,愈发衬出了德音的白裙装扮。   老许一看见德音,就知道顾宝龄的打算落空了。   最佳着装在她后面等着呢,得了影后,人家锦上添花,得不了,也有版面拿,输也输的漂亮。   看过《林徽因》的影迷都很惊喜,三人同走红毯,大惊喜哎。   不过很愁,德音看着和谁都配,自带无敌CP感。   原本剧组的计划是大家一起走,但是被刘攻玉拒绝了。   他说“让老头子自己一个人走吧,最后一次了。”   即使年华不在,鬓白老衰,可他就是中国电影的定海神针,压轴出场,无人不服,自有一番大气象在。   李佳燕是跟着乔风一起走的红毯,他们前面就是秦桑。   顶着众人八卦玩味的目光,李佳燕只庆幸她和秦桑穿了截然不同的礼服。   秦桑也穿了大牌的新品,高级定制,价格很美丽。   李佳燕作品才出,还是寒酸的新人,礼服都是制片动用人脉借的。   她当然不甘心,心里发狠,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比秦桑和德音都风光。   媒体对李佳燕很失望,原本以为会是势均力敌,可这红毯秀,天上地下。   江德音是公主出行,李谨怡则是柴火妞进城,对比也忒明显了。   好歹是乔女郎,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坐到场内,聂尧在德音耳边低声讲八卦,“老爷子让我告诉你,听委员会的意思,就是要和稀泥了,你和那位乔女郎,最佳新人和最佳女演员,一人一个。”   和稀泥不是这个和法吧,这也差的太远了。   德音在心里暗暗吐槽道。   可生杀大权在人家手里,也由不得她。   小燕子是安徽人,她是本届金鸡的开幕女星。   致辞完毕后,开始表演歌舞节目。   台下众人对这些司空见惯,都觉得无聊,但是因为摄像机在到处拍,于是纷纷做认真欣赏装,看起来像盗版的贵族音乐会,大家盛装出行,只为聆听艺术的滋养与熏陶,高端的很。   莫名其妙地的歌舞表演完毕后,终于开始颁奖。   《林徽因》和《旧年》几乎是平分秋色。   今年奖项安排很奇葩,最佳新人和最佳女演员居然挨着。   在这之前是配角奖,最佳男女配角什么的。   陈凯打败聂尧拿了最佳男配角奖,这在预料之中,聂尧坦然而大度的拥抱了自己的师兄。   德音就挨着陈凯做,故意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   最佳女配角给了顾宝龄,她其实根本不需要,没奖,人家也混成了花旦。   待顾宝龄背完事先准备好的获奖词,终于到了德音最关心的时刻。   是两位港星颁奖,男星是拍《黑金》认识的辉仔,女星也是大牌。   两人在台上打趣几句才进去正题,女星开始拿手稿念提名人选“…………《旧年》李谨怡,《林徽因》江德音……”   舞台屏幕让出现了四个提名人的剧照,德音是穿着米色夏布半袖直筒裙,一身素朗,头上带着顶宽沿帽,侧身坐在烽火台上,倚靠着古城墙,画板被搁在盘起的腿上,手中握着铅笔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是长城考察时的场景。与清简打扮形成对比的,是风云突变的一角天空,有硕大的紫色闪电划过,看图就能想到当时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将至。   李谨怡则是一个微笑,皮肤粗糙,穿着农家的花布衣衫,背景是西北的秋天,颜料桶打翻了泼墨出来的浓烈色彩,远处有大河平缓流过。   只看这两张剧照,就让人觉得难分轩轾。   辉仔撕开信封,看了一眼,念到“最佳电影新人奖——   江德音”   德音还是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可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手机码的,好累好累,明天开学且满课,不能保证更新了QAQ 感觉又要掉收藏,不要啊T^T ☆、影后归属   听到德音名字的那一刹那,李佳燕觉得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如张满弦的弓,绷得紧紧地,随时都能将箭矢射出去。如今骤然松懈,才感觉到此前绷紧时有多累。   背部依然努力挺直,可心中她,松弛下来,整个人都觉得懒洋洋的。   这个起点太高了,二十岁的影后,李佳燕可以想象她的未来,那是条坦途。   德音虽然失望,倒也不能说毫无心理准备。   这次没得,总有下次,影后,急不得。   从容起身,和周围人拥抱,聂尧在德音耳边道:“不要急”。   刘攻玉离德音三个位置,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德音很真诚地做口型,谢谢您。   这部电影带给她的收获,绝不是一个影后头衔所可以衡量的。   不管怎么样,刘攻玉都是她的贵人。   款款地走上舞台,聚光灯白而炙热,恍然隔世。   那年她第一次走上这个位置,是在港岛,也是最佳新人。   那时初拿奖项,对着大场面不仅仅是紧张,甚至带着惶恐,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内地来的新人,背景资历钱财什么都没有,连本地优势都无,即使自觉演的最高,也不认为有什么公正可言,公正永远都是相对的。   拍的是爱人的处女作,两个人都是懵懵懂懂,全靠着相互扶持的暖意和一腔孤勇。   出席颁奖礼的西服不合身,她在出租屋里改成合适的尺寸,又拿熨斗熨得平展舒贴。   斗室虽小,却从未觉得寒酸,有情饮水饱,莫过于此。   得了最佳新人,大家都不大重视,唯独两个小儿女,激动地抱在一起,眉眼间是年轻时纯然的天真喜悦,她激动到哭出声来。   后排坐着的大佬都在笑,既觉得两人小题大作,又不免感慨年轻真好,好到有足够的电量支持激越的感情与折腾,爱的热烈,恨也痛快,清清爽爽干净利落,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   想到此处,德音眼里有了泪,前生今世,她的泪还是在给他,大约到死才能流干。   咸味的液体在眼睛里,德音控制着不要流出来,那样未免有些过于浓烈。   右手拿起奖杯,眼中泪花晶莹,即使它不算什么,可此刻全场都在听,你要表达什么,你有何话要说。   时间短促而不等人,但依然珍贵。   “如果我要说老套的感谢,当然会有长长的名单,长到可以不再说别的。容我自私一次,只感谢两个贵人,于凝之教授,刘攻玉导演,没有两位长辈,两位老师,不可能有站在这里的我。《林徽因》之于我,是蜕变和成长,雏鸟展翅,破茧成蝶,我没有读过很多书,即使满腹经纶,可语言到底不能表达心中感情,哪怕十分之一,它苍白而无力,只能说,任何时候,无论是沧海桑田,抑或斗转星移,世事难料,未来的祸福荣辱都不可预知,可这部电影,它给我托着底,踏实着我的心,任何时候,我都能说,我是个演员,我拍过一部叫《林徽因》的电影,也许我的表演不是最好的,也不能说这部电影它是最好的。可是,它独一无二,熠熠生辉,我因在其中出现,而感到骄傲。”   全场此时掌声雷动,有的人真的被德音打动、有的人不屑一顾、有的人讥笑嘲讽、有的人毫不在意……   可这些均不重要,获奖词的感慨与荣耀,其实是讲给自己听的,如果自己都在事前背稿,只因为怕上台无话可说,闹出笑话,最不被尊重的,反而是获奖人。   “最后,我感谢我自己,你是很棒的江德音,你是个演员,希望再过十年,二十年,直至岁月终了,你依然可以这么讲,理直气壮,没有怀疑。”   说完最后一句,德音对着台下深深鞠躬,耳边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德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着最佳女演员的颁奖。   从后台出来的人,让德音感到惊讶。   是于教授,德音回到京城的时候,专门抽时间去看了看他,他亲口对德音说不来的,现在居然出现了,还是颁奖嘉宾。   于教授的搭档也是他的学生,年纪也不小了,五十多岁的老牌影后,获奖无数,早就不再演戏,专心在人艺讲课。   还是那一套流程,连德音的剧照都没换。   德音自觉没有希望,听的心不在焉,还有空找摄像机的位置,镜头里看她的表情,再刁钻的娱乐评论也只能说她掩饰地非常好,换言之,没有任何失落与不甘,功夫到家,凭这一手,堪称本场最佳演技。   李佳燕放松归放松,但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根本控制不住地表现出紧张来。   德音看似认真地关注着台上,实际上已经在神游太空,想着周导的新戏,他的戏,女人其实没多大用,依旧是花瓶。   但还是得演,这样的机会,多少女演员,求都求不来。   结果就被聂尧用力的推了一下,帅哥满脸兴奋。   德音愣住了,迷惑地看着他。   “你们看,她都乐傻了,影后醒醒吧。”,聂尧乐道。   影后?   德音瞬间回神,影后是她的?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喂,是不是于教授看错了?   被人拉起来,德音遵从本能反应,跨越千山万水,去抱了抱刘攻玉。   继而迷迷瞪瞪地上台,她实在是觉得难以置信。   之前被无数个人告诉了很多遍,要分猪肉,和稀泥,只能拿一个奖。   在心里这样的预设,已经成了真理,然后真理被打破了。   从于教授手里接过奖杯,德音深呼吸,然后道:“直到现在我都在想,于老师是不是念错了。”   场下响起了一阵笑声,大家会意,知道德音为什么这么说。   “可既然现在还没收走我的奖杯,那它就是我的了。现在我要补全刚才没有说完的感谢名单,感谢我的弟弟妹妹,我的经纪人任森,我的……谢谢你们,爱着我,帮着我的人,这个奖杯应该是大家的。我今年二十岁,实在是太年轻,这尊奖杯又是这样的重,拿到它,何德何能,何其有幸,谢谢。”   李佳燕已经根本想不到别的了,她整个人从听到获奖人选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在心里念到:这不可能,说好的不是这样。   紧张是对上台的紧张,她怕她的妆容被脸上出的汗和强光毁掉,她怕她平滑的礼服有了褶皱,她怕上台阶时会摔倒,她怕她的获奖词讲的不好……   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怕过,最佳女主角不是她的。   她怕的是,在过往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美好时刻不够完美。   但现在,现世狠狠地掌箍在她的脸上,这时刻很不不属于她。   十二点钟的钟声在那一刻敲响,魔力消失,灰姑娘还是灰姑娘。   世界的荣耀,宫廷的华美,还是属于公主的。   台上的德音,黑发白裙,美丽的不可方物,即使拿了影后,也没有失态,侃侃而谈,从容大方。   李佳燕突然明白了,她一直以来的好胜心。   因为在江德音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抬不起头的李佳燕,而非人前风光的李谨怡。   之于她,所有的过往都是不愿提及的,可一旦江德音出现,不,不需要出现,只要听到她的名字,记忆全部浮上心头,那个贫穷瘦小,素着脸背着破包,拼命在练功房压腿,觉得前途渺茫的女生,想起那段时光,背景都是灰黑色的,下着阴冷的冻雨。   所以,她必须要争要抢,拿作品争口气,仿佛压江德音一头,就能脱胎换骨。   当然不可能,可除了这样做,她又能如何呢?   现在好了,德音用一个影后,无声地告诉她,你不要心存妄想,有些人,生来就比你好命。   拿着两尊奖杯,德音忍着冻,迈着优雅地步子上了保姆车,她的保姆车周围,现在全是记者。   刚才在会场门口,德音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快要乐疯了的任森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护着德音冲了出来。   现在在保姆车外面对付各路媒体,德音在车上换衣服。   米色抹胸连裤装,头发放下来,换了裸色圆头高跟鞋。   拿起薄薄的小外套,披在光裸的肩膀上,好看是好看,御寒基本上只能是象征性的。   下车登时打了个冷颤,德音救出被包围任森,搂着他胳膊往宴会厅走。   主办方准备好了晚宴,大家交际的绝佳场所。   德音一进去就引得众人瞩目,刘攻玉才不管制片人,投资人们的炙热眼神,拉着德音去小角落说话。   留任森和各方人马周旋,大叔乐在其中,享受着羡慕和恭维,留神着是否有好项目伸出橄榄枝。   于教授在角落里等着,手里还拿着杯酒,见德音第一句话是“别告诉你师母。”   德音埋在心中的疑惑终于可以问出来,“怎么回事?不是说……”   刘攻玉狡黠地笑了,“如果不这么告诉你,别的时候哪来这么好的锻炼机会。”   “我要是不骗你说不去,你就该猜出来了,我颁最佳女演员,难道是为了一个普通学生,教都没教过。”,于教授非常享受地啜了口酒道。   “可别的人也这么说。”,德音不信除了眼前二老没别人得到消息。   “之前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可有一位出山了,他老人家说话,下面小的们不敢乱搞。金鸡的宗旨是什么?六亲不认,只认作品。八面来风,自己掌舵。就该这么办事。”,刘攻玉表示这次的评判让他心服。   刘攻玉恋恋不舍地放下已经喝空的杯子,叹道“也就是今年,老徐算是行尊,乔风又是中生代的领军人物,算是势均力敌,换了不知名小导演,演的再好也……”,话不说尽,语带寂寥。   “你还是放不下,也是,那部片子,你这老家伙是演的真好。”,刘攻玉赞同道。   德音看过,片子叫《默》,导演只有这一部作品,十五年前拍的,于凝之的最后一部大荧幕作品,导演准备了二十三年,一出来惊艳华语电影圈,可最终拿到应有的荣誉。   那年的对手也是大导演,颁奖礼半年后,导演含恨而终。   最让人遗憾的是,那时大家都没想过,电影还可以送往国外评奖。   这个小插曲,让德音的愉悦减了一成。   她本来就不算太过高兴,算上以前,这是第四个了,多它一个不多,少了它,也不会很失望。   德音想要的,能让她激动的,也许只剩下欧洲三大,以及根本不可及的好莱坞。   拿到金鸡之后不久,德音又获封华表影后。   国内三大奖,一部电影,凑了个齐全。   然而,这远不是巅峰,相反,征程可能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大家不要急嘛,我不会搞这种幺蛾子的那得啥时候才能写完。 虽然没有回复留言,但我都有看,大家看文很认真,前几章写崩了,有很好的留言,记在心里。 关于CP问题,涉及到之后的剧情线,不会改,大家忍忍吧,逻辑大概能圆回去,这篇不是甜文,但也不会死虐女主放心。 另:我已精疲力竭,明天是肯定不会有了,累崩溃。 1.金鸡其实没有最佳新人奖设置。2.05之前金鸡与百花合并,后来分开了。3.宗旨全文是六亲不认,只认作品 八面来风,自己掌舵。不抱成见,从善如流。充分协商,顾全大局。看最后两句,我的心情是:………… ☆、新戏   看着面前的两个新剧本,德音有些无语。   右手边这本还好,叫《十八岁的天空》,男女主都是老师,算是讲爱情和成长的青春片吧,在现下的电视剧市场上有点填补市场空白的意思。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虽然剧是男主视觉,可女主人设挺好,泼辣女汉子。   国内电视剧给女主的人设非常让人无语,要不然是青衣型,大度贤惠忍气吞声磨难重重,剧终终于苦尽甘来,圆满里戛然而止……如王宝钏。   后来的大趋势还不如青衣角,青衣角还好歹有发展变化,人物能立起来。后来的傻白甜圣母无脑,都是些什么。   可笑的是,后辈小花们,傻白甜都演不好,剧本写的是傻白甜,女主是傻的可爱,白的恰当,甜的让人喜欢。结果一演,观众觉得吧,这女主是脑残,分分钟看的尴尬症都犯了。   但凡是有点追求的女演员,都不会满足于模式化的角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演一种角色,是会磨损灵气的。   所以德音喜欢裴佩这个角色,有心意,用点心,演出彩挺容易的。   除了男女主,男配和女配也挺好。   之所以嘉映要拿下这部剧,就和这个有关系,要推新人了,这部剧起码可以带一男一女出来。   德音已经是公司最红的女艺人,责无旁贷得接。   左手边的这本呢,也是动画改编影视,名字是《我为歌狂》。   是H.L启动的项目,目标是冰河纪与德音打包,号称专业歌手纯原声演唱所有电视剧相关曲目,讲述音乐的魅力,对青少年形成正确健康积极向上的价值观引导作用……   扯淡,就是冲冰河纪与德音正值巅峰期的人气来的,纯粉丝消费。   德音的颜值不需要多说,就是席远也有大把颜粉,两人就算没有演技,纯在电视上卖脸也能在收视率上撑起一片天。   除了赚一波快钱,H.L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我为歌狂》是双男主与双女主设置,除了德音和席远,还可以安插自己的人进去,惠而不费。   从这点上看,和嘉映的打算没差多少,半斤对八两。   这两个剧本向德音昭示一个惨烈的事实,得了影后,什么都不算。   她还是得该干啥干啥,公司出作品,要你上就上,眼看和金主都快要掰了,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至于有点雷的《我为歌狂》,说穿了,就是为了拿钱。   现在演员的片酬还没涨起来呢,H.L给德音开价,一集五万,三十集就是一百五十万。   这在内地女演员里,绝对称得上数一数二。   如今的行情,港台明星比内地值钱,H.L给的报价,拿到港岛也是一线才有的价。   哪怕是为了给自己攒养老钱呢,德音也得拍。   这两部剧,其实就是开工吃饭。   后世有很多人奇怪,为什么那些明明已经站稳一线得男女演员,还要不断地接一些不太好,甚至让人无语的烂片。   很简单,两个原因。   一是为了维持曝光率,每年好作品真是屈指可数,你不可能部部都参与。   就说电影,好电影拍起来非常累,一个经典角色背后会极大消耗演员的精气神,演完之后甚至很久才能出戏,这就注定一年,最多上两部好电影。   角色从酝酿,准备,开拍,出戏,是需要时间的。   但是艺人必须保持曝光率,没有曝光率就是等死,所以即使看着项目一般,那也接了。   当然,已经站在超一线那几位没事,啥时候窜出来溜达一圈,万众欢呼。   额,只要手里的活儿还灵光,废了,也就那样了。   二呢,就是简单的开工吃饭。   文艺片是深刻,是好,可它很少有能赚钱的,叫好不叫座。   演员也是人,不仅得吃饭,还得有与咖位相符的逼格。   德音拿了影后,除了名义上站在了她这一代领头羊地位,目前没别的啥具体好处,额,片酬涨了点,大家主要还是看看商业价值。   但她从此以后,穿衣打扮,衣食住行,全都得跟上,不如后边紧跟着的几位,那是要遭人笑话的。   拍文艺片给不了她钱,弄不好还得倒贴。   更残酷点说,文艺青年认得你没用,得人民群众都认得你,才好使。   所以雷剧商业片,不拍不行,要不然你哪里来的知名度。   至于有些人不太会选片这个事,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德音接《十八岁的天空》不是白接,她和公司达成协议,今明两年只接这一部偶像剧。   前世忍受这些烂剧已经够多了,德音不想再委屈自己,她要拍就尽量拍好的。   德音的注意力放在另外一部剧上,还没谈妥,剧本已经改完了,导演也定了,叫《生活秀》。   改编自著名女作家的短篇小说,人物鲜明饱满,背景贴合时代,非常漂亮的故事,德音把原著看了五遍,越看越觉得好。   最大的问题是,她太小了,才二十岁,而女主角来双扬是个熟女,发育成熟,如汁液甜美果香扑鼻,马上就要自动坠落的果子,熟透了。   导演觉得以德音的年龄最好是演女主的妹妹,可以德音现在的地位,谁敢让她做配。   能做到这一点的,也不会来演这部剧。   德音倒是没自持地位,她只用指指自己的脸,问导演“你选谁做女主,才能让观众觉得我得嫉妒她长得好看?”   导演听完也是无语,确实不成,和德音一个美貌级别的,没她这份演技,能和她在演技抗衡的,又没她漂亮。   于是只能僵持,其实导演有话没说,我不选你不就不用烦了。   可他不好说这话,德音演的是真好,他爱才,也愿意和好演员合作。   德音直接和公司说要这部剧,闹的大老板邓楚明都知道了。   找德音谈,劝她不要太执着,好剧有的是。   德音不说别的,直接说“这部剧给我演,还你一个视后,最差也是金鹰。”   邓楚明无语,只得顺从了德音的要求。   别人他不信,可德音,他信。   二十岁的国内大满贯影后,说出去吓死人。   随便被拉去唱歌,直接爆红,都没公司什么事。   接洽的事,德音不再管,也非她所长。   除了表演,德音知道她自己,在别的方面都是中人之资,人要有自知之明,就不乱掺和了。   剧都是明年开始拍,德音还不需要小鸡,她最近很少会内地,基本都在港岛,拍周导的贺岁片。   期待的女导演的新片,黄了,没成,只能继续等待。   但是台湾那边有好消息,侯导要拍《海上花》,任森已经去谈了很有希望接下某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这戏的女主定了,是个日本女演员,为啥呢,因为最大的投资方是家日本公司。   不过不要紧,德音现在要做的,就是攒资历,她年轻的很,大把时间,等得起,总有一天,如果不是她做女主,别人都不敢接这个位置。   想象当然是美好的,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德音不太喜欢港岛,这与港岛是她的伤心地有关,还有就是忙碌。   港岛给她的印象就是忙碌,在这里做明星,让你觉得除了睡觉,完全没有个人时间,睁开眼以后得每一分钟都被挤占掉了。   周导的电影能让观众开心,但他在片场却是个暴君。   冷酷,沉默,不满意时刻薄地斥责,丝毫不与人为善,这种态度没有人是例外。   老实说,大部分导演在片场都是主宰者,可这么让人讨厌的合作者,并不多,甚至,非常少见。   所以白天的拍戏工作,让人感到重压和无限的烦躁。   结束拍戏之后也不可能休息,无数的通稿宴会等着德音出现。   她当然可以不接这么多活动,但是做不到,她永远需要一些东西来维持自己的安全感。   以前是谢修齐,虽然这种来源脆弱,且可能时间短促。   站在是满满的日程表,和因此带来的丰裕物质,嘉映和华星对德音的抽成很少,基本上德音就是在给自己赚钱。   德音从不信奉宗教,也不需要人生导师,生命本来就是无望的事,何必靠这些麻木自己。   坐在保姆车上,德音发现自己又习惯性陷入低沉情绪了,低落,难过,感觉没有希望。   接下来的发展,德音完全可以想象,她的情绪曲线会继续呈下降趋势。   暴躁,烦闷,厌世,拒绝对外交流……   直到,想死。   抑郁症的典型发展曲线,感情损伤之后的副产品,只能抑制,缓慢恢复,但永远都好不了。   在到港岛的第三天,德音已经察觉到病症的卷土重来。   早醒、厌世、不想与人有身体接触……   像是认识多年的恶友,好不容易离它远点,一个不小心的疏漏,它就上门做客了。   做完一档访谈节目,德音让司机送自己到预定好位置的高级饭店,这里西餐不错。   明星很喜欢来,因为饭店保密性好,狗仔拍不到。   德音约了人,一个私家侦探。   或许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即使是京城也没有完全符合这个身份的人,私家侦探太过于西方语境。   用“有办法的人”,“地头蛇”,这类称呼,也许更为合适。   他们地头熟,人面广,三教九流,政府企业,都打交道。   偏偏没什么正经职业,有点像混子,手里有时能过大钱,却留不住,上顿撑死,下顿却可能没着落。   罗军就是这样的人,他头一次遇见报销食宿费和飞机票找他打探事的人。   坐在这种高档酒店里,罗军浑身不得劲,他有些畏畏缩缩,但依然压制不住好奇心,不由自主的东张西望。   远远地走过来一个女人,打扮入时,带着墨镜,光看那身段,罗军就能判断,这绝对是个极品。   也就在这种地方,才能看见真正的大美人,比如这个。   没想到,美女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了。   罗军细看才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待对面佳人摘下墨镜,罗军睁大了眼睛。   这一次大方而奇怪的客户,居然是江德音。   她和冰河纪出的唱片还在他家放着呢,怪不得觉得眼熟。   这可是大明星啊。   德音见了罗军,他看着瘦瘦小小,脸长得非常普通。   左骁还是很靠谱的,德音在心里赞了左骁一句,因为人是拖左骁找到。   德音的人脉圈,一是做演员拍作品认识的,二是通过谢修齐认识的。   能称作朋友的,细想没几个,左骁还是因为他和德音都在冰河纪混了这么久。   德音开门见山道“找你是因为听说你嘴严,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找过你,也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如果你能做到,价钱好商量。”   看着德音不耐烦的神情,罗军觉得明星们果然都是装出来的,他看德音访谈,明明表现出来脾气好的不得了。   静静心神,罗军道“明白,那江小姐想知道什么?”   “我只有一个名字,应该是小名,叫瑶瑶。很有可能这个女人名字里带着瑶字。她认识顾湘和谢少,但是身份不会和他们一样,很有可能是谢少认识的人的同学,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或者比我大一些,但不会太多。资料就这么多,我想知道这个到底是谁,她还活着么?”,德音把自己掌握的少量信息全都说出来,包括自己的一些推测。   罗军刚开始还以为是抓小三,毕竟他接的活儿,很多都是这个。   听到后来,才觉得,德音是真的想找人。   而最后一句话,让罗军打了个寒颤,他意识到,这活儿不好接。   于是推脱道“江小姐,这范围也太大了。”   德音忍着胸口的燥闷,不耐道“我知道你是害怕了。范围不大,谢少以前很多时候都在江南,京城认识的虽多,玩的好的没几个,应该很容易找才对。一口价,找到这个人,我给你三十万。”   听到这个数,罗军沉默了,这样的价钱,事情又不难,他觉得可以接。   还没开口,就听德音继续说道“你不用给我打电话,事情查完了,直接来港岛找我,亲口跟我说,这样咱们都安全。”   “行,这活儿我接了。”,罗军以前不是没接活危险的活儿,这点胆子他还是有的。   何况,他觉得德音是个女人,还是只金丝雀,事情大不到哪里去。   三言两语商量完事情,德音让罗军先走,今晚直接飞回京城,她想自己单独坐一会儿。   找服务生叫了杯白开水,菜点了红酒和牛排,其实她根本吃不下。   为了不让体重过于的轻,德音每天都在强逼着自己吃饭,维持生命所必须而已。   从包里拿出药,德音把药片含在嘴里。   不对,德音舌苔发苦,这苦味不对。   但是德音还是把药咽了下去,她的药被人换过了,在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病症加深,不是因为忙碌,也许是因为,有人想要她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日更困难,最近又有些卡文,这一章在手机记事本上磨蹭了三天。 今晚又是开会开到九点半,连续三天都这样了,难过QAQ,说好的大学很轻松都是骗人的。 周六和周日会努力多写一些,尽量保证下周的更新。 ☆、海上花   清末上海,有富家公子唤作韩子云,也叫韩邦庆,是富贵红尘里的浪荡子,在那上海十丈软红尘里,花眠柳宿,寻莺问雀,一身所得尽花销到欢场里去了。终以自身经历为蓝本,用地道苏白写成了《海上花列传》,1894年首次印行,1926年以标点版重新面世。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被传奇女作家,张爱玲改作了白话本,上下两册《海上花开》,《海上花落》,旁地读者才得以详细明白拿来一观。   据女作家的说法,这“海上”二字,就是上海倒转,“花”则是□□代称,三个字组合,迤逦铺排,平白就使得德音有了华丽想象,是深蓝色天鹅绒上放了将败的红玫瑰,也是清末没落了的富贵人家打开红木镶金边的大衣箱,油灯底下看着翠蓝闪光的孔雀尾羽。   小说描写19世纪末,上海英租界的妓院生活。   因为满清禁止官员狎妓,只有在租界区的妓院可以公开接待社会上层人物。当时的高等妓院,人们叫它「长三书寓」。书寓座落于里弄之间,每户自成一格。   德音要演的□□,叫黄翠凤,几个个主要女角里,心计深沉,言行泼辣的人物。   尚仁里黄氏倌人,花名唤翠凤,是这海上欢场里的头面人物。   晚清王延鼎日记《南浦行云路》自杭州至南昌沿途记听书:“难后(灭太平天国后)女说书者风行与沪上,实即妓也,亦称先生。”   女说书先生在上海沦为娼妓,称“书寓”自高身价,在原有长三基础上逐渐放开,与其他□□一样唱京戏侑酒,长三也跟着称先生。   书寓之中,喝茶要花去三圆银洋(即所谓大洋),侑酒是三圆,留宿也是三圆,故谓之「长三」。   长三之下有幺二,花烟间,台基,咸肉庄,野鸡……层层分开,哪怕是妓家也要这样分类严明,以昭示档次不同。   不过这长三书寓里,像黄翠凤等高级□□,被人称“先生”的名头,可不是白得的。   首先你得是苏州人,不是也要学得一口好苏白,语调软糯动听,才可能有跻身长三的机会。   再者,“先生”不但要人比花娇,心思玲珑,迎来送往有自己的规矩,给的了客人排场外,手上也得有伙计。   因为要想在门外挂“书寓”二字,还得经过考核,每年一次,春秋二季。   会讲传奇,或在京剧,昆曲上说唱全能,又能弹一手好琵琶,能让业内行家入了耳才算。   说的这样难得,可到底还是娼门。   就是这上下两部白话《海上花》,也让德音读来有艰涩之感,真是一字一句地读,尤其是讲到黄翠凤的部分。   导演是台湾人,电影圈里的几位大导之一,可即使是名导也要为钱财所迫。   由于对《海上花》的预算评估比较高,使得侯导抛弃了他往日惯用的演员,必须找吃的开的明星来拍,因为有明星的名气撑着,集资容易些。   说到如今的明星,哪里比得过港岛,尤其是在电影上。   还有一重考虑在于,片子定了用上海话讲台词,还是港岛会说上海话的演员多些。   原本的男女主角,想要来一出张梁配,可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曼玉婉拒,朝伟签了合同。   因为资方的缘故,女主变成了日本女演员,不要说上海话,普通话都是不会说的,只能仰仗配音了。   除了女主演情况特殊,别的人都被要求苦练上海话。   嘉玲是苏州人,占尽地利便宜,上海话讲的地道。   让导演称奇的是德音,大陆女演员,家在北方,可上海话说的相当好,本地人也听了只觉她就是地道上海姑娘。   如今的不费力,全是因为曾经的下死力,前世为了拍一部大女主电视剧,演出洋场风光,旗袍佳人,德音专门在魔都买了房,住了一年半,期间还专门找了老师来学。   艺人本来就忙,为了学出来,那段时间下了戏,张口就是沪语,搞得很多合作搭档都以为她是魔都人,纷纷上来认老乡。   若从史实来看,「海上花」时代其实上海话还未形成。当时是涌入上海的苏州、杭州商人,尤以苏州最多,讲的是苏州话。之后又溷合了上海近郊的川沙、嘉兴、浦东、和宁波等地方话言遂渐而成上海话。   真的要考据的话,电影要原汁原味重现往日氛围,应该用苏白。   侯导起初也这么想过,还请人专门录了苏州话对白的录音带,寄给德音这些演员,让他们学着说,真是难,吃不住味道,遂才作罢,选用上海话,要求得有老味。   之所以不选普通话,而选让大部分观众听不懂的方言,导演是这么解释的   “讲上海话是为了遮丑。”   想想很简单,因为演员们的普通话可不是一个腔调,即使德音和嘉玲都是内地人,说出来的普通话也不是一个味道的。   梁影帝的粤式普通话更是惨不忍睹。   再想想,旧时上海,长三书寓里的女先生和客人讲普通话,着实可笑了些。   倒不如大家都学一种话,反而因为语言的阻隔,加深了观众对于影片背景时代的距离感,又省了力气有了味道。   侯导就对大家说过“用上海话看起来难,其实最容易最快。”   这部电影,前期准备最难,不仅学说话,还要学习惯,学做事。   比如,抽水烟,清末时候,又是欢场上,鸦片烟人人都碰。   哪怕是演着抽鸦片,也要演地道。   德音对电影一向认真,练吹火纸这一个动作少说也有一百多遍,到了上戏的时候,对着玉口银身的烟筒,吹火纸之时,俨然就是真的黄翠凤,清末的长三□□,动作不带半点刻意,完全是无意识的。   侯导看德音演戏,觉得就是一种享受,这样的演员,是磨出来的美玉,晃眼的大钻,基本不用教,你想要的,她好像眨眨眼就能想明白。   拍黄翠凤出场,多多少少算重头戏。   先出来的却是妹妹金凤,只见扮演的金凤的女演员,身穿银红小袖袄,外罩宝蓝缎心天青缎滚满身洒绣马甲,下着蜜绿散脚裤,三寸金莲走来摇曳似弱柳扶风。   在场的人,都觉得好,演翠凤恩客,罗子富的男演员,倒不必苦演了,很自然地就流露出欣赏来,夸赞几句。   德音只知道这女艺人姓伊,唱歌出身,演技还没磨炼出来,如今一身倒也还撑住了。   别看金凤这一身浓墨重彩,什么银红,俏蓝,天青,蜜绿就觉得俗,今朝流行的黑白灰褐,在那时大家可不爱穿,金凤虽未红,这一身能撑起来,穿出去是体面事。   虽说是所谓的“妹妹”,可姐妹之间才有攀比嫉妒之心,离得远了,哪里会想这些。   翠凤见恩客夸自己妹妹,哪里能不吃味,也是怕红颜未老恩先断,罗子富看上嫩生生的金凤,把自己这个姐姐给忘到一边去。   于是德音缓步进了镜头,原本衣饰打扮就不俗,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打量几下金凤。   拿着手帕,分出两根保养的葱白如玉的手指来,指使伺候自己的娘姨赵家姆拿钥匙开衣橱。   自己拣手挑衣裳。   拿了件织金牡丹盆景竹根青杭宁绸棉袄,又配条膏荷皱面品月缎脚松江花边夹裤,鲜亮干净。   大镶大滚的衣裤穿出来,好一个美人,演子富的男演员哪怕是在演,也看得呆住了。   他自然见过德音穿这身,可德音平时是美,能美到惊心动魄,还是在电影上,演起戏来,她仿佛多了一魂,生生就和平日里有了区分。   文章里写黄翠凤挑衣裳,自然不是无的放矢,织金牡丹、竹根青盆景、品月缎松江,从图案到料子全都贵重文雅,踩在罗子富审美的点子上,不由得男人不心动。   到了电影里,如果德音是修炼千年的老妖,那演金凤的女艺人就是百年刚成精的灵怪,气势上直接被德音压的死死的,也合了电影里的身份,翠凤当红,金凤未红,尊卑立分,高下打眼便知。   演到最后一场,翠凤赎身成功,她苦心经营设计,敢于很鸨母王二娘撕破脸皮,训斥她没良心,败新钱,又胆大心黑坑了恩客罗子富,她喜欢的是另一位钱姓男子,可不如罗子富有家底。只得与罗纠缠,骗起来自然没负担,她终究只为自己。   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自己出来顶门户,摆脱了鸨母抽成吸血,黄翠凤却没喜气洋洋。   造型师依了原著的描述设计造型,德音穿了通身净素,湖色竹布衫裙,蜜色头绳,玄色鞋面,钗环簪珥一色白银,如穿重孝一般。   德音捏着上海腔调,对着男演员就道“我八岁无拨仔爷娘,进该搭个门口就勿曾带孝,故歇出去,要补足俚三年。”   德音读书读到这处时,只叹黄翠凤心计,她这样说,罗子富安能不敬重她,虽然是娼门中人,可等赎了身,便要讲孝道,为父母守孝,心里也得赞叹风尘中出奇女子。   可黄翠凤并未真的这样做,她只是跟罗子富这样讲罢了。   赎了身,她还是干着往日的营生,还落得四下称赞,得了利又得了名,好手段。   于是德音演这段时,说话尽是温柔致致,眼神也沉静如秋水,可罗子富转头时,表情却是立变,露出几丝不屑来,好叫观众明白,因为到了此处,电影里的黄翠凤就算退场了,没有往后的情节说明,未看原著的,怕是不知。   这样演,好叫人有玩味的地方。   等德音演到翠凤拜托罗子富代她去看看父母坟茔,罗子富装做不理时,表情再变,她也明白这男人到底没多少情意,眼中尽然是冷漠,为电影中看不见的情节,联合鸨母坑害罗子富,作了伏笔。   完了此处情节,德音戏份结束,和剧组告别,德音回内地演没味道的电视剧。   她虽然偷偷地换了药,可还是没查出来是谁换的,只能继续佯装不知,偶尔还要表演一番情绪暴躁,不能自控的样子。   她得等,得狐狸露尾巴,才好抓住那人,她的身边人居然出了问题,要不然绝不可能换了她的药。   坐上回京的飞机,德音尚未从戏里缓过神来。   她打开自己买的繁体版《海上花列传》,楷书竖版,小字清秀端庄。   第一回就写到:花虽然枝叶扶疏,却都是没有根蒂的,花底下即是海水,被海水冲激起来,那花也只得随波逐流,听其所止。若不是遇着了蝶浪蜂狂,莺欺燕妒,就为那蚱蜢、蜣螂、虾蟆、蝼蚁之属,一味的披猖折屏,狼籍□□。惟夭如桃,称如李,富贵如牡丹,犹能砥柱中流,为群芳吐气;至于菊之秀逸,梅之孤高,兰之空山自芳,莲之出水不染,那里禁得起一些委屈,早已沉沦汩没于其间。   虽然时移世易,可她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与那些长三先生比,固然好很多,但遇见了富贵权势,又真的能全身而退,干干净净?   百年光阴过去,很多女人依然是无根的海上繁花,花开倾城,盖绝世间,可海水激荡,花枝倾覆,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现在才更,我钱包丢了,几乎所有重要证件全部丢失,人又在外地上学,各种地方都跑了一圈,现在心情沮丧。 《海上花》电影很好看,建议大家不妨一看,即使是李嘉欣,很多人说她没演技也把伊能静给压死了。我没有回看电影,大概是这样。 如果不急,最好攒几章一起看,再次致歉。 ☆、婚姻~别点,改错字   拍《我为歌狂》,德音每天都会被台词雷的神魂俱震,席远完全没演戏经验,每天都在疯狂笑场。   这部剧主攻的就是青少年市场,剧组规矩也说不上严格,时常有媒体和官方组织的粉丝探班活动。   那种在中小学周围的书店书摊上卖的很好的小开本八卦杂志,几乎期期都能看到德音和冰河纪乐队,翻页就是时下偶像和韩流明星。   让德音有些尴尬的是,被组织来看她的粉丝,大半是歌迷,小半是电视剧迷,看过《林徽因》的甚少。   只有在几个电影论坛上,德音才能找到自己的影迷,她拍了两部电影,《小武》和《林徽因》,前者让她跳出北方小城,后者给了她内地奖项上的大满贯影后,可相对于庞大的国家人口来看,观者寥寥。   《海上花》品质上讲,要好过之前在港岛拍的几部商业电影,但是日后群体记忆中的江德音,大概还是电视剧和商业电影里的她。   这大概是很多演员的无奈吧,被最多人喜欢的,并不是那个最好的,在影像中使劲琢磨,千锤百炼出来的角色。   也许,隔着现实和种种偏差意外,能够真的与你默契相通的陌生人,永远都是少数派。   这样,在某种意义上讲,才是正常且合理的。   在京城拍戏最舒服,德音还能吩咐生活助理天天买菜,她回家能自己做口热饭吃。   下了戏当然很累,可德音不喜欢请保姆,只有基本不照面的钟点工踩在德音的神经敏感线上。   房子太大了,即使再不喜欢有陌生人入侵生活空间,也需要在钟点工问题上妥协。   德音开车回家,心情很快乐。   席远送了她张车载CD碟,一个欧美小众乐队出的,女主唱声线温柔绵长,温暖动人。   秋天的京城很美,行道树唰唰地往地上飘叶子,赤金冷焰地坠了满地,车开得慢些,能听见车轮碾过叶子的声音。   哔哔啵啵,完全可以想象叶子被碾碎的奇异快感,北方空气干燥,金黄色落叶中的水分被蒸发掉,碎裂的声音干脆利落。   加上秋天傍晚晴朗的感觉,光线通透,天蓝起来有种至死不渝的深情。   这些东西的组合,反倒让人没了感伤,一颗心透亮明丽起来。   冰箱里应该有昨天送来的羊腿,今天买的新鲜水果和菜蔬,面粉也是夏麦新磨,不吃面条简直对不起期待已久的胃。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德音坐电梯上八楼。   进门一看,沙发上坐着人。   谢修齐坐在那里吸烟,最近经常被德音用的宝蓝色小烟缸里,已经放满了烟蒂。   他眉头深蹙,脸上居然有了沧桑颜色,整个人看着比实际年龄要老成。   大概是在公司开完会,或者和别人商量完事情就过来了,西服还没换,有些皱巴巴的,衬衣领口的扣子被胡乱解开,颇有几分潦倒。   那衬衫是她买的,在港岛玛德商场,德音发现她的注意力好像总关注一些奇怪的事。   见德音进来,谢修齐把抽了一半的烟摁灭,而后松松垮垮地躺倒在沙发背上,声音沙哑道:“德音,我饿了。”   两个月没见,面对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了讨食吃。   德音先自己换了家居服和拖鞋,又推着谢修齐去洗澡换衣服。   把人送进浴室,先开水,接着拿茶叶泡茶。   德音知道谢修齐为什么来,具体为什么烦恼她不知道,可一旦觉得累了,烦了,谢修齐指定来找她。   因为他没有备选,认识的女性里,除了德音,没有哪个人是在用年长女性的方式对待他,像姐姐,甚至妈妈。   那种松弛的状态,无奈的包容,以及安静的温柔。   谢修齐在他母亲去世之后,就处于对这些的无限渴求与匮乏之中,可靠稳重的外公不能给他,平庸且不忠的父亲,更不能给他。   这些谢修齐也许不明白,可德音知道。   在她心里,谢修齐就是幼稚的小孩,说起心里年龄,她长他十几岁,不可能真的用他同龄人的态度和谢修齐相处。   这也是德音的心机,如果她看不开些,凭对谢修齐心理的把握,她不见得会输给顾湘。   可她不愿意,这些,有什么好争的。   很长时间里,德音都不屑去争,即使觉得谢修齐人其实还好,心里既觉得他是情人又拿他当半个弟弟,可情分不够,不足以让她愿意去争。   从冰箱里拿了羊腿出来,用刀切肉块。   这是德音厨艺的最高水平了,把肉完整地从羊腿骨上剥离下来。   还是在做供销社售货员那段时间,跟大姑学的。   祖传羊肉刀削面,削面手艺也是跟大姑学的。   羊肉处理好后,拿出高压锅,连骨头都扔进去炖,配料也简单,葱姜八角茴香和几种香料碎片……   炖着炖着,香味就冒了出来,以厨房为中心蔓延开来。   谢修齐穿着棉布睡衣在客厅看书,馋虫被勾了起来,拿着书进了厨房。   “什么时候能好?”,香料掩盖了羊肉的腥臊,只剩下熟肉的汤汁香味,随着高压锅的气缭绕向上,飘进人的鼻子里,十分勾人食欲。   德音也馋,咽了咽口水,“你又不是没吃过,且等一会儿呢,我还没和面呢。”   闲聊两句,谢修齐退回到客厅,留德音在厨房看书。   书名叫《千江有水千江月》,写于八十年代,台湾女作家萧丽红著。   文艺干净的情感小说,拿到过台湾联合报长篇小说奖。   书名出自《嘉泰普灯录卷十八》,那书上说:“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尽得宋代禅宗的清朗阔达之意,小说看着也有这样的滋味。   不是闲着没事,自己拿来打发时间的,而是侯导送给德音的。   这份礼物颇有深意,可能在暗示德音还有合作机会。   任森走一步看三步,搭上侯导的线不会只满足于一个女三号。   接下来的文艺电影,必然要试着冲金马和金像。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谢修齐又进来溜达。   肉已经炖好了,面也发的差不多。   德音拿着弧形刀开始削面,一块面团拿在手里,右手持刀削面。   谢修齐静静站在旁边看,他怕打扰了德音,一时不防,锋利的削刀就会割了手。   就这开水沸腾滚烫的锅,面片纷飞,像溪流里的尾尾银鱼,也像隆冬里的大块雪花。   这种面考验刀功,德音不成,只能是初级水准,面片削的厚薄不一。   不像大姑,能削得形似柳叶,中后外薄,拿起来量,长度基本都在六寸左右。   谢修齐曾经颇为嫌弃,后来吃习惯了,也就不提这事了。   面下完,德音盖上锅盖,稍微煮煮就熟。   “德音,你会是个好妻子”,谢修齐认真说道。   德音听了不在意,笑道“给丈夫做这种面吃么?”   “将来,要好好找个好人,不能没本事,没本事守不住你,可也不能太有本事,容易招祸。最好找有些家底,心性又不坏的一辈子平平安安,富贵顺遂。”,谢修齐站在德音背后,伸手搂住她的腰,嘴上说的好,可偏偏又搂的死紧,像大男孩故作大度。   “好啊”,德音看着煤气灶幽蓝带紫的火焰。   谢修齐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当初他跟德音说分开,德音也是这两个字。   听了就让人生气。   “你又敷衍我。”,谢修齐不满意道。   “没有没有,你讲真心话,我怎么会敷衍”。   谢修奇阖上眼,把脸放在德音肩头,他最近很累,不像计较这些琐事,闷闷道“算了,你向来这样。”   德音嘴上虽答应了谢修齐的话,心里却不认同,不独是谢修齐说过这样的话,在嫁给前世丈夫之前,爱人也说过。   那时他笃定要娶她,开玩笑说的,说他这样的人,注定不是好丈夫。   后来回想起来,像是死亡的黑鸦,在提前叫出声来,以昭示日后的悲剧结尾。   她也依了这个模子去找,可最后还是离婚收场,爱情不可将就,婚姻可以,但将就了,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独身过终老的女人,不是自怨自艾,让自己变成遭人厌的模样,便要有颗大心脏,不在乎世俗眼光,更能让自己静心顺气。   这需要非凡的勇气和毅力,因为人生的后半段,是在走下坡路的旅程,精神和身体双重衰弱下去,难免要苦闷的,甚至为孤独所征服。   曾经的她恐惧于这般想象,也怕世人亲友笑话,所以将自己托付给了婚姻。   是的,是婚姻,而不是男人。   是婚姻,是二人结合带来的安全感。   可还是败了,德音明白,她是输给了自己。   心中最真实的自己,我不愿嫁他,嫁了,我也看不起他,你不信,你总要和我走在一条道上的。   所以,如今的江德音,有足够的心态和阅历,也积攒了勇气和毅力,结与不结,不再困扰。   和一个男人结为夫妇,只是因为,她觉得需要比恋人更进一步。   如果不然,结婚作甚。   她能养活自己,过得潇洒自然,人生走这一回,别对不起自己。   看着又沸腾起来的锅,德音静静说道,“有什么事再说吧,吃饭要紧,面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金主又出来啦,不要嫌弃他,叹气,这部小说我的简单大纲中,先想的是开头,之后就是结尾,大家不耐烦情感线的,可以攒到完结,最多两个月,怎么也写完了。 其实前文会有些很浅的伏笔,我想想,可能是真的太浅了。 ☆、幕布拉开   刚出锅的刀削面片崭新可爱,银白的面鱼儿被笊篱从面汤里打捞出来,洁白滚烫,腾腾的热气氤氲整个厨房……   德音很爱这种时刻,她没做过家中掌勺主妇,也不为家务所累,俗世生活,烟火日常,于她,是带着距离感的体验,偶尔尝试,觉得很有滋味。   海带、生菜扔进汤里烫一下就熟,简单便宜地很,煮旧了反而失了本味。   重头戏是羊肉汤浇头,肉块大小要合适,肉汁味道要重,全凭它给素面提味。   至于红油辣椒,香菜和醋,拿几个小碟装了,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   面煮了一锅,德音能吃一碗半,剩下全是谢修齐的。   专门用青瓷海碗吃面,仿佛碗不大就显不出北方面的浓重和气势,需得大碗托着底,人方能有大快朵颐,撸袖子吃面的架势。   面白菜绿,酱色的肉块上又浇了红彤彤的辣油,引人食欲。   德音与谢修齐相对无言,静坐吃面。   手艺和专门的白案师傅比起来当然差的远,可面这种东西,吃的就是家常味道,北方的面,带着大地的重量,小麦被收割,经过种种工序,化为细腻洁白的面粉,依然是它们原本的淳朴厚道,加水和面,变成胖胖的面团,与热水相合,才被端上餐桌,摆在人的面前,咬在嘴里,有股韧劲,被肉汤浸润才能顺畅地滑下喉咙,麦香被保留下来,成了一口面最后的余味,简单而绵长。   家常食物的力量,大概就是这样吧,稳妥踏实,红尘烟火,那口面让你觉得世事如何变迁,遭遇何等艰难,总是有什么在的,没什么坎过不去,因为,生活重要继续,再怎样,也还有碗面在,吃得起,还很不坏,抚慰了胃的同时,也抚慰了那颗颠簸不定的心。   到了喝汤化食的时候,德音才觉得气氛恰到好处,是说话的时候。   谢修齐之前的状态明显不好,又专门过来,自然是想找个人倾诉。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德音问道。   “没事,只是有点累,最近事太多。”,谢修齐似乎不太想谈。   德音明白谢修齐饿的性格,别人有麻烦找他,他干净利索地就给解决了,最多训斥两句,当没听见就行。   帮别人当然是费力气的,可他能在这个过程里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   但是反过来,他便做不到了,不求人,羞于揭开自己的脆弱面。   想想他的经历和身世,性格,行为,言谈皆有原因。   他是被祖父和外祖父都看好的孙辈,受到的是强者训练,从小就被教育,你是家族的继承人,是个男人,要撑起整个家。   可他没法救他的妈妈,他也留不住顾湘,越强大就越虚弱,越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就越要压制和掩饰。   德音看过很好的心理医生,自己也不断地看各种心理学书籍,久病成良医,她不由自主地侧写谢修齐的心态,然后,冷眼旁观。   有些事,只能自助。   德音望着谢修齐俊美无俦的侧脸,餐厅的灯是她自己挑的,发出温和的橘黄色光芒,打在他的脸上,仿佛斧凿刀刻出来凌厉线条也被收敛起来,笼上了柔光。   他才二十岁,真是非常好的年纪啊。   对着谢修齐,德音知道自己总有几分心软。   “有什么就出来,说出来就好了。出你口,入我耳,到此为止。”   谢修齐斟酌一下,他看起来有些勉强,松松地吐了口气,说道“德音,你觉得我爱顾湘么?”   “我记得这个话题我们谈过,我不太懂你理解的爱情,如果要很笃定地讲的话,我觉得你很喜欢她。”   在古城那次聊天,德音后来回想,谢修齐对于爱情的态度,核心是激越而暴烈,需要充分的情感表达,爱情里的双方都要有丰沛的热量和行动力。   想想何园的清冷,他母亲的早逝,父亲的淡漠,大概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人在克制审慎的,充满距离感的环境里长大,他是缺乏爱的,没有人充分的给予他,所以长大后,就要自我格外激烈地去创造。   他祖母应该是可以给他的,可惜那个老太太有太多的孙辈,她不可能对一个孙子灌注所有心神,手心手背都是肉,多喜爱一些不等于只爱他一个。   “那你觉得我聪明么?”,谢修齐又抛出一个问题。   “当然,修齐你知道么,你很有天分”,德音轻笑,胳膊放在桌上,两只手托着下巴,“这点你自己很清楚吧,就不需要我夸你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顾湘的?没有后来这些事之前。”,谢修齐想了想,在问题补充后面补充了一个后缀。   德音歪头卖萌,眨眨眼,“你会说梦话啊,那么频繁地喊她名字,不是喜欢是什么?”   “可是我也喊了瑶瑶对不对?”,谢修齐话锋一转,盯着德音的脸,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我是指知道瑶瑶不对劲?”   “和你的朋友熟悉以后,我很恐怖,因为他们全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德音觉得身上有股凉意。   她状似无意地问过很多人,包括左骁,甚至是霍三,可是他们都不知道。   除了谢修齐,在德音认识的人里,唯一知道瑶瑶的,是顾湘。   德音当时是在诈顾湘,顾湘的反应,明显认识瑶瑶,并且表情并不是很美妙。   一个被谢修齐记着的人,却只有顾湘知道,而且从未在现实里出现过,德音又多思,她感到不寒而栗。   用手拍拍额头,谢修齐自嘲“我不仅不聪明,而且还很傻。没有痕迹就是最大的痕迹。德音,我不爱顾湘,但是比起所谓的爱情,我和顾湘之间比这种感情更牢固。”,顿了顿,谢修齐闭上眼,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都欠她的。”   “所以就要看着她这样走下去吗?”,德音认真起来,“一般的抑郁症患者是自伤,再痛苦再难过,也是自己受着,大不了找个高楼跳下去,一了白了。可顾湘她,是伤人。我不敢问你瑶瑶的事,我怕你不说实话,也怕你说了实话。顾湘她状态不太对,你明白么?”   德音拉住谢修齐的手,他的手很凉,似乎血液流速都减慢了,青色的血管暴露在苍白的皮肤下面,手指骨节分明,瘦而修长。   “我们俩是病人,顾湘她不仅是个病人,她更是个疯子,修齐,这一点你比我明白。”   谢修齐挣脱开德音的手,冷冷地看着德音“你和我,又与顾湘差多少呢?我把自己伪装地像正常人一样,可是我十岁就敢把自己的异母哥哥从楼梯上推下去,当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只遗憾为什么他没死。德音,你不觉得你自己也很可怕么?我从海南回来以后,你的性格就开始变了,你自杀,发觉自己状况不对,可是却没有恶化,你像天生就会一样,控制饮食,保持健康作息习惯,保持可观的运动量,即使不喜欢也要参与交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这些都是我后来才发现的,你简直是个非常好的抗郁模板,很多中年人都做不到你这样的自控程度,德音你觉不觉的,你也很可怕。如果不是你的浅眠,和对社交的轻微规避,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你包里的药,我可能到现在不都知道,咱们两个同病相怜。”   “对啊,我也很可怕,谁没有一些秘密呢。可顾湘她是不是杀了人?”   德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控制不住她自己。   这是个悲哀的事实,自控能力在下降,心里的那个自己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瑶瑶没死,但顾湘她,她确实做了很大的错事。她妈妈到现在为止都在被瞒着。”   “所以,你惹了霍家不是因为顾湘,是因为瑶瑶。顾湘也不全然是去国外上学,她也是避祸,也许,还要治病。”,德音恍然发现,她当初那些隐隐的猜测都成了真。   事情开始向不好的方向发展,可她无力回天,因为最坏的事情,在她遇到谢修齐之前,就已经全部发生了。   “嗯”,谢修齐承认道。   “你们这些人,真的很残忍啊,犯了错,可她还是活的好好的,还要害多少人呢?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   “不会的,我离开你,淡化掉关系,你就没事了。德音,我很抱歉。”   德音没有说话,她从家居服的裤兜里拿出了一瓶药,轻轻地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药片。   “你敢尝尝么?”,德音把药片放在手心,然后伸直胳膊,对着谢修齐道。   尽管知道德音这么说肯定有原因,可谢修齐还是把药接了过来,很普通的抗抑郁药物,副作用比较小,相应的抑制作用也很一般。   药在舌尖上缓缓化开,并没有什么不对,还是那个味道。   “你尝不出来对不对,但是和我常吃的不是一种药,非常相似的仿造品,但凡舌头不是很敏感的人,甚至要不是偶然情况,我像以前那样同时服水吞咽,我都尝不出来。”,德音声音冷冽,“我的药被人换了,谢修齐,她已经开始了。”   德音不能确定就是顾湘换的药,因为手法实在是太高明了,那次在咖啡馆跟她说话,德音没看出来,顾湘有这样周全的心思。   但是德音想不到别的人了,这样的处心积虑,像是潮湿角落里暗藏着的毒蛇,有阴暗狠毒的心思,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被换药,德音今天不会和谢修齐分说的这么明白,没有那个必要。   说的这么清楚,只是因为,环顾四周,能保得住她的,只有谢修齐。   可,上一个牺牲品,瑶瑶,用血淋淋例子告诉德音,谢修齐他,站在谁的那边尚且说不准。   可别人呢?没有别人,在他人眼里,顾湘是个正常人,在几乎所有人眼里,他们三个都是正常人。   “你不会是瑶瑶的,相信我。”,谢修齐坚决而肯定道,瑶瑶的事,于他是个完全的意外,他没想到顾湘会有那么激烈的的反应   在那之前,顾湘从未有过过激举动,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明明所有知情人都觉得她在好转,她在一天天康复起来。   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他除了保下顾湘,把所有怒火撒在被怂恿者身上,还能如何,他欠顾湘的。   “我除了信你,还有别的办法么?我斗不过你们这种人的。以前觉得你是拿钱买青春,现在才发觉,根本就是买命。”,德音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德音这样说,谢修齐在愧疚的同时,又有了一丝轻松。   现在好了,他能跟她讲一些事情了。   因为她需要依傍着他,真正的菟丝托乔木,因为顾湘。   真是绝妙地讽刺,谢修齐想。   “我妈,可能不是自然死亡。”,谢修齐抛开了别的事,他迫不及待地要把挤压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   德音听了他的话有些茫然,觉得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今天换掉了我爸和我的基因比对,把我的换成了我那个哥哥的。”,谢修齐想想他今天的紧张和怀疑,觉得之前与他父亲的争执毫无价值。   德音听了这句话才反应过来,两句话一联系,才能大概猜出一些内情。   “那你?”,德音惊骇道。   谢修齐满脸地不在乎,“是不是都是谢家的种,老爷子最多只是介怀,只要没有比我更有出息的,这又算什么。”   德音刚欲说些什么,电话响了,是罗军。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紧张,惊慌地问道“江小姐你在哪里?”   谢修齐的电话也响了,他刚听了一句就立刻质问德音道“你找了人查瑶瑶的事?” ☆、程瑶   罗军的语气很焦虑,他在谢修齐质问德音的同时,再次在电话那头问道:“江小姐,你现在在哪里?”   德音心思电转,维持举着手机的姿势,往后推了几步,对着电话那头道:“我在京城。”   四个字话音刚落,罗军就急匆匆地说:“我去找您,您打听的事,我搞清楚了。”   谢修齐见到德音的动作,直接把自己的手机扔在一边,向德音走过来,声音冷酷道:“德音,这件事到此为止,把电话挂了。”   “凌霄花苑10栋2单元16号,不是户主需要身份验证,我会通知门卫,你抓紧时间过来。”,德音拿着手机,语速极快地说道,边说边往后躲。   等到谢修齐走到德音面前的时候,德音已经把话说完了。   谢修齐一把夺过德音的手机,泄愤似地朝地上砸去,银白色的小巧电子设备被甩的四分五裂,可见力度之大。   “德音,你还嫌自己不够危险么?”   德音很冷静,她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是我让人去查的事情,没道理最后却让别人替我承担代价。在我做这件事情以前,顾湘已经把我的药给换了,她就是要动手了。难道,我还不能死个明白了?”,德音直直地盯着谢修齐。   “他有没有命过来还是另一回事。”,谢修齐避开德音的目光,拉过一把椅子来,泄气般地坐下了。   “我现在,是穷途之困,你能保护顾湘,我明白。可是四年了,谢修齐,四年了,就算是养条狗,也有点情谊在吧。”,德音眼睛里泛了眼泪,声音打着颤,让人听来,是满腹的委屈的伤心。   德音在赌,她赌谢修齐对她有情,女人最有用的武器,不是倾国倾城的脸,妖娆曼妙的身体,而是眼泪啊,弱者的眼泪。   他才二十岁,扛不住她哭的。   “你别作践你自己,我让你见我家人,我带你回清溪,我......”,谢修齐烦躁起来,他苦笑道:“德音别这样,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就是太聪明了。”   德音没有回答,她就是哭,她手里除了谢修齐的一点情谊,什么牌都没有,绝地翻身,除了靠他,她还能靠谁?   谢修齐明知道她在演,在装,她没那么脆弱,可他还是会心疼,他会妥协的。   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谢修齐,之所以不能抉择,不过是因为,他重视的两个女人,生命力量都比他强大。   面对德音的无声哭泣,谢修齐选择退让,他从餐桌上拿起手机,拨号,电话通了,那边没人说话。   “不要跟着了,让他过来吧,出了事,我跟顾家交代。”   “嗯”,那边只有这一个音,表示知道了。   听完谢修齐的话,德音整个人松懈下来,她也不出声,径直去收拾碗筷。   谢修齐拉住德音的手,“你为什么就不听话呢?我一切都给你打理好了,想演戏就演戏,想玩就去玩。德音,顾湘是顾家的女儿,除了我,别人都会帮她,你明白么?”   “除了你?”,德音语气微妙,轻轻地挣脱开谢修齐的手,“你才是最纵容她的人。”   “是啊,我才是最纵容她的人,我是帮凶。”,谢修齐承认这一点,在德音之前,他对瑶瑶有好感,然后瑶瑶就出事了。   他不仅欠顾湘的,也欠瑶瑶的,并且欠的债越来越多。   他对瑶瑶的不公平,是他短短人生中最卑劣的时刻,以至于寝食难安,日思夜梦。   “你不想让我知道,可现在我要知道了,交给别的人吧。让一个无关的人把事情原委说出来,总好过你自己讲。没有掩饰,没有评断,让我原原本本地知道。”,德音端起碗筷,向厨房走去。   她不怨任何人,一切都是命。   这具身体的主人,把鲜活的肌体让给了她,那她理应承担原身应该承担的一切。   如果真是那个十八岁,因为压力过大以至于自杀,性子文静爱穿白衣服的女孩,德音不敢想象她会遭遇什么,又一个瑶瑶?   命运交付给她的,她都接受,接受之后,才能与之相抗。   德音相信命运,但不相信人就要因此随波逐流,要做的,不过是撸起袖子跟着该死的命运周旋到底。   她以前这么做,输的一塌糊涂,可她不认输,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的她,连能戳心戳肺的软肋的都没有了。   罗军来的很快,德音洗完碗,泡了盅茶给谢修齐喝,茶刚泡好,门铃就响了。   罗军和德音住的公寓格格不入,他好多天没洗澡了,头发因为灰尘和油脂粘连在一切,呈现可疑的脏污,穿着件旧了的黑皮夹克,整个人看起来油腻腻的。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种格格不入,别扭地换了拖鞋,看见德音递过来的杯子时,整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接过杯子。   只坐了沙发的边,像只受了惊的林中动物,惊魂未定。   德音只能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罗军自己则知道,他的内衣已经湿透了。   摊上这么大的事情,被人用狩猎的目光在背后看着,那人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可在他偶尔回头窥探时,又如寒冰般凛冽。   这人能要了他的命,罗军非常确定。   茶水滚烫的温度让罗军稍微镇静下来,他摊上一个还算不错的雇主,自从给德音打了电话,罗军才能感受到那道目光消失了,他暂时安全了。   “查的怎么样了?”,德音问道,客厅里只有她和罗军,谢修齐在人到之前,就避去了书房。   咽了口唾沫,罗军说道:“您要我找的那个瑶瑶,本名应该叫程瑶,是顾湘小姐的高中同学,她们同班,以前似乎关系很好。”   说完,罗军从他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叠照片,从中抽出了两张。   照片上是两个笑的很开心的女孩子,夏天装扮,一模一样的连衣裙,都梳着马尾辫,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德音第一次看见了瑶瑶的长相,她没有顾湘漂亮,但也是清秀佳人,和顾湘亲密地挨在一起,坐在草坪上。   “这是从程瑶家里拿出来的。”,罗军补充道。   把照片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德音说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罗军脸上浮现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有可惜有同情,更多还是恐惧。   他没有说话,他拿出了一张报纸,报纸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还有水迹干了之后的褶皱。   德音看见了报纸上的标题:《花季少女重金属中毒,疑因黑心饮料厂商》   随报纸附上的,是两张照片,一张上,女孩身体纤瘦修长,另一张则变得浮肿,且躺在床上,情况看起来很不乐观。   等德音看完整篇报道,罗军从那沓照片里又抽出一张,是拍立得照的。   上面那个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她的长发不见了,整个人胖大了好几圈,双目呆滞,被一个苍老的妇人扶着走路。   “这是现在的程瑶?”,德音有些不敢相信。   罗军点点头,“重金属中毒的后遗症。”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德音再次为顾湘的狠心感到恐惧,寒意顺着后背往上爬,曾经那样亲密的伙伴,却要叫她生不如死。   罗军也觉得整件事迷雾重重,他似乎猜的了什么,可这个猜测他不敢说,只能复述自己了解到一些事情。   “那是五年以前,程瑶很喜欢喝一种本地产的橘子味汽水,几乎每天放学以后都会买来喝,直到她因为身体状况被送进医院。医院检测不出她的身体到底为什么会出现中毒情况,直到后来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才确定了病因,可是已经迟了。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因为那家饮料厂在京城周边很有名气,出现了中毒事故后,几乎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饮料,后来这家厂子倒闭了,经理失踪。”   “那还有别的同类重金属中毒案例么?”   没有,不会有的,德音在心里回答她自己提出的问题,根本不是因为饮料,这不是一起生产事故,而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罗军摇头,“没有”。   “当时有证人么?”,德音继续问道。   这句话问出口,罗军的身体僵住了,他知道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会招惹上那种人的原因。   这回,罗军不敢隐瞒,他指着德音拉他一把,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再次出现,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易地,碾死他。   “有,程瑶人缘很好,下午放学以后经常和好几个朋友一起去补课,在补课之前,他们回去昭明路上的勒内咖啡馆聊天,因为补课班就在咖啡馆附近。因为消费不便宜,所以,一般都是顾小姐付账。可是程瑶不好意思回回都要顾小姐请,所以就在那里喝外带的橘子汽水。自从程瑶出了事,当时在场的的人都是证人,他们都说程瑶是自己买了汽水,亲手用启瓶器开了盖,然后一口口喝下去的。”   在说“自己”,“亲手”,“一口口”的时候,罗军特地加重了语气。   他觉得自己无限接近那个猜测了,想到这里,再想想那人当时的年龄,罗军打了个哆嗦,好狠的心。   德音冷笑,她端起杯子,一次性饮尽杯中尚带余温的茶水。   “你是什么时候被人跟上的?”,罗军之前并没有告诉德音他被人盯上了,可两个人彼此又都心知肚明。   “我刚开始没发现,后来吃饭的时候,那人故意露了马脚,我才知道有人跟着我。我回想了一下,最有可能的地方,是程瑶家附近。”   罗军特地加了“附近”两个字,表示他并不肯定,可他知道,就是在程瑶家门口,那个人不是盯着他的,他只是盯着程瑶的家,也许,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罗军想起了那对可怜的夫妻,程瑶是他们的独女,两个人都才四十岁几岁,可已经满头花白,皱纹横生。   他向他们探查程瑶的情况时,两人似乎很矛盾,眼睛和语气里带着希冀和不安,当时他就在疑惑,为什么他们愿意让他拍程瑶的照片。   现在回想,那对夫妻知道有人在盯着他们,一定是这样。   “行了,我知道了,你干的很好。对于这里面的一些事,我很抱歉,你不用怕,只要你闭紧嘴,   不会有人为难你。如果你觉得不安全,我再多给你五十万和去国外的安排。”   这件事,德音不想牵连任何无关的人,即使罗军是为了求财,才接下这活儿。   “江小姐,我想再考虑考虑,后天,不,明天,我给您答复。”,罗军语带感激道。   他知道这是因为雇主才惹上的麻烦,可是干这种事,他有这个觉悟,如今德音要善后,还顾及了他,真的是有良心的人了。   “好,我等你的电话。”,德音答应道。   把罗军送出门,德音再次重申:“不要再和任何一个人说第二遍,否则......”   罗军缩缩脖子,惊慌地朝周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高级公寓设计的十分安全,安保工作向来出色。   他夹着自己的包,坐电梯下了楼。   罗军不知道的是,楼上和楼下的屋子也被谢修齐买下了,里面住着的,是像盯着程瑶家中的那个人一样的人。   德音平静地关上门,她去了书房。   谢修齐在写字,恣肆狂放的草书,地上全是宣纸揉成的纸团。   他又写废了一张,熟练地揭起来,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德音走到书桌跟前,拿起墨锭,开始磨墨。   在清溪镇何园,谢修齐教过她,说她学会了,就能红袖添香夜读书,墨色染了裙衫的衣袖也美。   “明明是顾湘递给程瑶的饮料,在证人口中变成了程瑶自己买的,明明是一场故意投毒,在调查报告书上变成了意外的食品中毒,明明是很好的朋友,却可以亲手把放着重金属的饮料递给她,一次又一次,只到她进了医院,把人给毁了,兀自不能放心,还要派眼睛去盯着她。”,德音研墨的力度越来越大,语气也愈来愈重。   “那个匿名电话是你或者你叫人打的,对不对?”,德音目光放空,谢修齐没拉窗帘,外面夜色深浓,漆黑如墨,书房对着的是面湖景,此时什么都看不见,窗户上映出她和谢修齐的身影。   “是,是我从顾湘嘴里逼问出来的。”,谢修齐承认道。   德音再也忍不住了,她拿起墨锭朝谢修齐脸上掷去,怒道:“你们这些人一定会遭报应的,谢修齐!你们根本连禽兽都不如。”   谢修齐的脸被墨锭砸的通红,拉开了细细的口子,猩红的血液混合着漆黑的墨汁顺着脸往下流淌,染脏了他的衣服。   他完全不在意,继续写着字,“我一定会下地狱的,不用别人审判我,我自己审判我自己。德音,最不想你看见的,知道的,你还是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我坚持善恶终有报 ☆、千江有水   刘攻玉病了,老头子性子倔,不愿意让人家知道,哪怕是亲戚也不说,生怕一个知道了,就会有别的人知道,一传十,十传百,搞得人尽皆知。   闹到最后,什么阿猫阿狗都上门来探望,糟心得很。   家里人也是怕探病的人一多,反而打扰了他养病。   探病的人来了,关系但凡近一点的,你又不好意思不让人家看看老爷子,看了人,就要说话,留在老爷子身边的人还得周周道道地招呼人家。   起码得寒暄两句吧,谢谢人家的心意,推辞那些雷同的礼物,倒口水也是要的吧……   看病的人倒是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尽到心意,于刘攻玉生病这件事上没什么挂碍了。   可苦了病人和亲近的人,但凡这人一旦有些地位,喜事坏事总是很多人凑趣,当事人往往不胜其扰。   也不能说人家来看望的人就是完全不好,很多人真的不图什么,只是单纯地来看看老头,快八十岁的人了,大家平日里都下意识地避开不想这茬,这回病了,难免要想到不太好的地方。   德音就是这样的,她也不求着刘攻玉什么了。   可刘攻玉于她,是演艺上的大恩情,对着他,德音在心里,是拿老爷子当师父看的,地位和于教授是一样的。   两个德高望重,泰山北斗般的人物,别无所求,只为着一份惜才的心思,在业内提携着她,做人上,言传身教,平常一言一语里都有叫人能仔细揣摩的地方。   这些,旁的演员,求都求不来,却叫她遇上了两个,怎么能不心怀感激,好好珍重这段缘分。   德音在拍完《海上花》之前,基本都在港岛活动,没空回京城。   年节礼物倒是没缺过,一一仔细安排,选了南方的物产,分两份送。   这次回了京城,拍完了戏,想到要亲自去看看两位,才发现刘攻玉家的电话没人接,只得先去看于教授。   等和于教授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刘攻玉生病了。   心下不免愧疚,还是惦念地少了,不然,几个电话就能察觉的事情,不至于要于教授说给她听。   两个老人家这样的年纪,说句不好听的,真是处一日就少一日。   知道了,就不可能不去看看,即使知道要打扰病人休息。   先打电话给刘攻玉的妻子,德音喊她师母,师母是跳了一辈子芭蕾舞的女人,德音见她往往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她这样还要刻意展现气质的人,在这位师母面前可真不够瞧的,师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随随便便地往什么地方一坐,自然是幅工笔仕女画,你要是轻慢了她,自己都觉得是罪过。   刘攻玉脾气大的很,放到师母这里,全没了。   得知刘攻玉病情和缓了,德音才找于教授一起去医院探病。   刘攻玉这种“老一辈艺术家”,有特殊待遇,住高级病房,环境很好。   德音进门就看见很多花束放在房间各处,她自己也是带了花过来,无香型的鲜花,怕味道冲了病人。   师母接了花,笑道“这花选的好,糟老头子自己不觉得,我可是要被各种花香给熏晕头了。”   把带来的礼物放下,德音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小辈,自然是让了师母,叫师母,于教授和刘攻玉三个人说话,自己去收拾房间,做些能尽力的琐碎小事。   之所以房间里会有这么多花,是因为刚有学生来看过刘攻玉,他之前在好几个学校都教过课,也算是桃李满天下。   收拾了鲜花,德音找了几只水果和两只佛手摆在甜白瓷盘里,放到桌上作清供,因为果味清新不腻人,又有股生气在里面。   收拾完毕,又奉茶给三个长辈,德音才坐下来说话。   于教授端详了下茶盏,叹道“你这人养病倒是好福气,喝水的杯子都整出花样来。”   茶盏是旧瓷,一般人都拿这样的东西当宝贝,起码是古董,需要好好擦拭,珍而重之地放起来的。   师母抿了抿茶沫,对着杯子轻轻地吹口气,不在意道“是我叫拿出来用的,这有什么,物件儿就是要用的,不用供起来,失了魂,就没意思了。”   这些全是师母的嫁妆,当年刘攻玉穷小子一个,真是低嫁了,搞政治运动的时候,嫁妆被毁了大半,能留下的,多亏师母机警两只箱子埋在了乡下,后来风波过去,才挖了出来。   刘攻玉瞅着师母,嘿嘿笑,他有妻万事足,“我不懂这些,用什么吃什么穿什么,皆归夫人管。”,炫耀完,才好像想起什么一样,扭头问德音“丫头,你说你接了谁的戏?”   德音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她为什么觉得刘攻玉有地方不太对了,压住心里的担心,虽然刚才于教授已经说过她的新戏,可德音当没有这回事,详细跟刘攻玉讲。   “原来是他啊,这人水平不错,是个真的在拍电影的,跟着他好好学,有你能长进的地方。”,刘攻玉听完道,他完全像是第一次听。   聊了约摸有快一个小时,德音和于教授告辞,师母亲自送到了住院部的大堂。   德音担心地问刘攻玉的状况,师母面带担心,却不见愁色,安慰德音道“家里小辈多,总是可以照顾得过来的。再不济,我身体也还好,能陪得了他。老头子年纪大了,这种情形不鲜见,人的正常生理反应,不过是记忆力不好了嘛,反倒有些像小孩子,老小孩,也有趣的紧。反正,总有我陪着他。”   看着师母从容而温婉的面相,德音的担心不由少了几分。   这样真好,她想。   开车把于教授送回去,德音回家收拾东西。   侯导几天前就打过电话了,叫她去台湾,为电影做准备。   其实剧本都未改完呢,德音虽然有些疑惑,可也觉得导演这么要求必有缘故。   叫她去那便去吧,左右她不想待在京城。   自从知道了程瑶的事,德音虽然不至于日日都想,可到底谢修齐就在身边,不期然间想起来,心中总有股郁气在。   虽然程瑶和她从未相识,可她的遭遇,还是让德音感到心痛,但凡还有几分良心的人,都要觉得愤怒和难过的。   可她却不能为程瑶做些什么,即使没有谢修齐,顾家这棵大树,她是万难触动。   说清楚些,到底不是至关重要的人,为着素未谋面的人,哪里能做到奋不顾身,不过是心里多了几分怨气,和几分同情,再加几分难过罢了,而且,时间愈久,这气就要消减的。   德音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托人在程家门口放了些钱和一束花。   程家不缺钱,谢修齐唯一能给的补偿就是钱了。   可这种境地,要钱有什么用。   谢修齐那天晚上没写好半个字,他和德音都失眠,黑暗里,谢修齐说“我打给程瑶父母的钱,半分未动过。我知道,他们嫌它沾了污秽,连看的伤眼睛。”   德音没有接话,她睁着眼到天明。   即使你见过世间诸多的恶,可下一次再见时,还会惊叹,为何世间会有如此的恶人,如此的恶事。   更为可怕的是,事有绝对,人无绝对。   人都是善恶相存,顾湘于德音是恶人,于她母亲,则是听话乖巧,大方孝顺的女儿。   谢修齐于他的祖父母,外祖父,则是非常好的孙辈,几乎从不叫人失望。即使是对她,细细论来,倒是帮助居多。   能干干净净地,没有为污秽事扰过的艺人生活,几乎是多亏了他的庇佑。   生活从来不曾真的明白清爽,如今的谢修齐,在德音的判断里,真的不能直接给他盖个坏人的戳便罢了。   没办法,她不是那种爽利人,善恶之别也不明白,从来都是这样。   如果做这些的谢修齐,是她的骨肉之亲,甚至顾湘是她血脉相连的姐妹。   叫他们受该有的惩罚是应该,可绝不会觉得是大快人心,而是心痛难忍。   古时律法规定,亲亲得相隐,不是没有来由,真是考虑了人性之复杂,才有的律法考量。   再去台湾之前,德音先飞了趟港岛,她有几个通告要出。   也需要安排一下工作,此去台湾,必然是会减少曝光率,以至于几乎在整个拍摄与准备期间没有任何活动,必须交接一下才好。   谢修齐又给她派了保镖和司机,身边助理全部都被过了一遍,什么都没查出来,告诉德音这件事的时候,谢修齐很费解,这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除了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夏,助理也都被换掉了,德音不太能习惯,这尚需要磨合,可不能带这么多人去台湾。   她只带了小夏,尽可能地不铺张场面。   侯导生活简朴,整个剧照又只有德音一个大牌,男主选了台湾本土的优秀电影小生,刚刚在港岛崭露头角,是侯导很爱用的男演员。   情况如此,德音不会让自己太过特殊,这样不利于拍戏,那种百害而无一利的排场,不要也罢。   特地在酒店摆了散伙宴席,德音请被换掉的工作人员吃饭,他们基本都是华星和嘉映港岛分部的人,德音换人得举动到不至于使人失业。   吃了饭,德音又拿了红包出来派,里面金额不小,去去晦气,到底是她要换人,有些不好意思在里面,拿钱做补偿。   很多人都喜笑颜开地接红包,觉得德音行事有义气动礼数,加上工作也被很好的安排,之前的怨气基本没有了。   一直给德音开车的司机还很羞涩地递给了德音一本厚厚的册子和一个空白的软皮革烫金边记事本。   据他说册子是上中学的女儿要求转交的,本则是想让德音签个名,然后送给女儿做生日礼物。   司机在德音印象里,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问他他才说话,很少主动讲话。   德音接过本字,拿笔写生日寄语时问他为什么这时候才要,中年男人很不好意思地说“公司规矩严,不要乱打扰明星,我学历不高,如今这份工作薪水蛮高,怕丢了饭碗”。   他是华星的人,华星也的确是铁血政策,加上他还是内地过来的,真是比一般港人还要不容易。   德音心下恻然,这样的人,从来都很多,他们其实是很好的人,比如司机,体贴周到,为人有礼貌,替他人考虑。   等到坐上飞往港岛的飞机,德音打开册子一看,嚯,真是吃惊。   厚厚的册子全是关于她的,小照,贴纸,报道……各色杂志报纸上剪下来的,用胶水和胶带贴的十分细致,排版也既有条理。   德音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她真的感激,很多喜欢的剧迷影迷乃至歌迷,非常纯粹地喜欢她,对她这个人,寄予万千情谊,也因为接触不到,才有的单纯和真挚。   最近郁结的心情,完全被厚厚的册子治愈了,德音脚步轻快地下了飞机。   有人来接机,走近一看,居然是侯导,德音大惊。   上车后,侯导也不说什么寒暄,直接递给德音几册线装古书。   蓝皮封面,黑色小楷手写而成。   德音细看,原来是《千字文》,《三字经》,《妇女家训》,《劝世文》之类的文言书。   侯导见德音不懂,提点道,“你不是海边长大的女儿家,更不是岛上土生土长的女娃娃。所以,从今日起,你要看该看的书,做该做的事,欣赏该欣赏的人和风景,到恰当的时候,给我一个生在台南嘉义布袋镇的女儿家,她叫贞观。”   德音哪里还有不懂,心里有了期待和兴奋,郑重点头,“就给您一个,地地道道,眷乡怀情的阿贞观。”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大家的评论,原本想一一具体回复来着,可是复又想了想,现在说什么都不如不说的好,用后续的情节来说我想说的吧。 关于几个共性问题 1.换男主,基于小说情节安排和已经进展的进度,谢三不会被换掉,这大概要让期待换男主或者男二上位的亲们失望了。 2.顾湘为什么可以安然无恙,大家可以百度一下朱令案,我此处情节的确在映射现实。那个最大的嫌疑人的身份算不上很显赫,可她依然逍遥法外。现实最大的嘲讽莫过于此。 3.关于he,我想做个小调查,大家心中的he是怎样的?是一个与女主相配的男主,而后如童话般圆满的结局?还是女主事业登顶,抑或两者兼有?还是别的什么? 4.恶有恶报并不足以弥补造下的伤害。对,的确是这样。英谚还说“迟到的正义是非正义”。所以最好的情况是,不要让恶人伤害到你,小说最好的写法是不要写这样的情节。但我写了,这篇小说里夹杂了很多私货,无关的观点和话语很多。伤害已经发生,那么恶有恶报总比没有来的好,再迟的正义也比不曾发生要好。 5.小说已经写了25万字,五一之前会完结,因为那以后可能会特别忙。让它结束在三十多万字上刚好。 说了这么多,应该挺招人烦,最后,谢谢大家陪我到今天,很幸运有读者在看一个之前从未写过小说的人的拙劣作品。 ☆、布袋镇   布袋镇位于台湾嘉义县西南沿海,位处嘉南平原之上,地势低平,系由八掌溪多次冲积而成。   此处时候湿热,季风时候带来丰沛的降水,居民多以渔业为生。   布袋镇旧名“布袋嘴”,其由来与布袋港的地形有关,由于布袋港突出于潟湖之间,商船出入彷佛由布袋口进出,因而得名;盛产鲜蚝。   这些关于布袋镇的介绍,皆来自德音手上的一本小册子,旅游简介书。   侯导对整个台湾的地理知道很多,在一旁给德音作辅助介绍。   “布袋镇往昔称“布大瑞”讹传为“布袋嘴”,有骚人墨客称之为“岱江”。   日据时地方士绅以取七福神之布袋和尚雅号,以布袋延用至今。”,这些是掌故,侯导说起来头头是道。   开车的司机是本地人。插话道“布袋还有个别称叫蚊港,蚊子的蚊,因为港边蚊虫多肆虐,六月风平浪静,海风息下去的时候,蚊灾最为剧烈,叮在人身上好大的包喽。”   德音庆幸现在是秋天,躲过一劫。   侯导见她这个样子,无情地打击道“电影要拍很久,重头戏多在夏天,你躲不过的,不如多买点驱蚊的香和风油精来备着。”   这次去布袋镇,男主演没有随行,因为他被监制带去了澎湖,男主角大信在那个地方服兵役,布袋镇之于大信,是只来过几次的异乡,这种感觉要保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演员也维持观光探亲的心态,不演就不必过来了。   电影集资四千万,嘉映是主要投资方之一,不然德音也不一定能拿到女主。   她不是台湾本土的女演员,演之前还在特地在取景地培养感觉才成。   可话又说回来,在台北长大的女明星们,和德音,半斤对八两,说不得演技还没德音好。   文艺片,四千万的投资,尽够了。   所以侯导才能用这种奢侈的方式拍电影,给港岛商业导演四十天,电影完全拍的完,没准赶着档期,很快就上映了。   《海上花》筹备时间虽然长,可拍的也快,不到两个月。   大都是室内取景,整部影片全部由丧心病狂长镜头组成,快三个小时下来,一共只有四十七个镜头。   观众说看侯导的电影能看睡过去,真不是在瞎说。   而现在要拍的电影,侯导计划拍八个月。   为什么要拍八个月?   “因为我要拍布袋镇和台北春秋冬夏,饮食节令,雷雨天晴……等风等雨等花开,这些是电影真正意义上的主角,小说写爱情,电影里,爱情不重要。”,侯导如是答。   他很真诚,德音听来觉得很好,她喜欢这样的导演。   但是嘉映的大老板邓楚明觉得这简直就是神经病,因为主创的逻辑和投资方的逻辑是不一样的。   主创想的是,哎呀,我得拍好作品,艺术味浓。可在商人看来,电影不赚钱那不就是耍流氓么?人家做别的生意的,挣钱是天经地义,到了电影上,赚钱反倒得掩着点,观众动辄就是破口大骂。   这次没拦着,是因为指着德音,想能不能再搏一个影后回来。   天赐良机啊,侯导在台湾电影圈,快要封神的人物。   金马奖对内地比较敏感,政治味浓,拿表演奖项的内地艺人真的不多。   德音之前在98年,出了个年轻的影后,可那部电影叫《天浴》。   这种残酷的揭伤疤的电影,以德音如今的影响力,公司是疯了才会叫她去演。   还有一层原因是,指着去搏国际奖项,拿了奖的文艺片,好比穷书生新科中举,大翻身啦。   德音几人寄居在镇上的一户人家里,特意挑了儿女多的大家庭,房子建在一起,兄弟几个共同奉养父母,孙辈也多,每日都热热闹闹。   远来是客,虽然是付钱住宿,可主人家待德音很好,轻易不让她劳动,看着就行。   前几天在附近流连景色还好,算是熟悉环境。   可后来就不能老安坐着了,德音是来学着怎么做一个台南姑娘的,光看着可是不成。   好说歹说,德音才插上手,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光荣的劳动人民。   人世变迁,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初来坐船观海景,尚觉得人间未变,可到了平凡人家,便察觉了不同。   小说里讲,贞观外祖家中尚延续着男女分桌而食的旧年习惯。   即使按小说出版的年代看,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足够当年初生的男男女女,从童男童女变为人父人母。   他们不再坚守曾经地传统,从某种意义上讲,成为了更加“现代”的人。   德音熟读原著,不免拿着原著所历历讲来的风俗民情与实地对照。   大不相同,四个字,大不相同。   侯导今年正好六十岁,听德音讲起自己的感触,脸上浮现微妙的表情。   他与原著作者年龄相差仿佛,对于远去的年代,抱有因时光不再来的“乡愁”。   德音第一次在布袋镇上吃鱼,便被鱼刺扎了喉咙。   是煮得很好的鱼汤,细细小小的几尾鱼,捕上网,被夜归的渔船带回来,第二天便被主妇从桶中捞出来上来做了汤。   鱼小刺多,德音尽管多多注意,可因为和主人家说话,一时不防,便被卡住了。   难受的很,连忙喊着要醋。   见到德音这样,家里的小姑娘放下饭碗,噔噔噔地跑走了,回来时,她妈尚拿着醋往庭中走呢。   小姑娘手里拿着麦芽,是一小只竹棒子,粘着软软的一团。   男主人连忙叫德音吞下去。   果然有用,只是眼角发红,眼里有泪,被卡了喉咙的生理性反应还在。   等德音喝口汤润了润喉咙,突然笑了起来,跟坐在一旁的侯导说道:“原来小说里讲的真的有用。”   侯导吃了口炒鸡蛋,“这就是小说的好处啊。”   主人家听得云山雾罩,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原来在《千江有水千江月》里,第二章就讲过麦芽治鱼刺的方子,是女主角贞观小时,男主大信第一次来布袋镇,吃鱼像德音一样扎了喉咙,贞观便是去邻家做饼的铺子里,讨了麦芽来给大信吞咽。   此时,德音感受到了台南的风土人情,发生在她身上的现实,与写在书里,印成方块铅字的故事,以普普通通的方式重叠在了一起。   在布袋镇上住着,德音向镇上人家的未嫁女儿们学,学她们讲话,学她们做事,连表情也仔细观摩,走路都要看着有什么特殊地方。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很多人都快要忘记德音所为何来了,听她讲闽南语,下厨做鱼,弯身割菜,熟稔地和镇上人打招呼,倒像新嫁来人,从此成了镇上人。   之所以要走,是因为德音要陪谢修齐回清溪镇过年,不知为什么,今年谢修齐还是要她陪着回去。   衣服倒是不用做了,谢修齐外公似乎真的有些喜欢她,特意叫人打点了这些。   德音和谢修齐两个,人回去就成。   流年似水,转眼又是十二个月的春秋冬夏被她过了去。   想到离开布袋镇,德音竟有了不舍。   真是把异乡当了故乡来看,台南的种种景色人情,德音都在好好感悟,难免觉得有了眷恋。   侯导老谋深算,拍板,在德音快要走的那几日,拍场戏。   很简单的镜头,贞观要去省女中读书,心中满是不舍。   倒是能合上,虽然不如土生土长的女儿家那般眷恋,可只有有份情在,于德音那便是不费力的事。   天公作美,德音和谢修齐要离开那日,下起了小雨,冷雨微寒,德音穿着旧时女高的校服,立领中式上衣搭配西式褶裙,中西合璧。   白领黑衣,衣服的领口和袖口都有蕾丝花边,胸前坠银链胸章,乃是校徽。   和裙子配合着的,是黑色长筒袜与英式学院漆皮鞋。   虽然是裙装校服,可除了白生生的一段藕节似的胳膊,什么地方都没露出来。   但比起日后流变的台湾高中校服,简单的T恤配短裙风,反而要美上不少。   再把长发梳了麻花辫子,让德音觉得她自己回了《林徽因》剧组,在拍林徽因的少女时代,就读培华女中的时候。   问了服装指导,才知确有致敬之意。   已经要到过年的时候,又是微雨朦胧的时候,空气湿凉。   德音真的在车站坐了要去往他处的客车,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摄影机对着她素面朝天的脸。   德音视线指向的地方,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她的“妈妈”,一个是她的“三妗”。   三妗撑着伞,陪她“母亲”站在那里,也望着车上的德音;母亲穿著绿豆色的船领洋装。   书上写这一段时,是说贞观从学校回来时,家人来接她,电影里被导演改成了送女主去上学。   这样改,比较容易让观众理解,电影是镜头讲述故事,走比回,更符合恋家的气氛体味。   作者写贞观“饮食无定处,病痛无人知”,真是夸大了,念书这样的安稳事,哪里至于,最多不过是女主实在敏感柔弱了一些。   这两句,德音可谓是深有体会。   她前世因家境的缘故,也有前途的考量,进了京剧团。   练功比一般人念书苦多了,可后来想起那段时日,干净,充实,安稳,欢乐比愁苦多好多。   当了演员,最开始地位甚低的时候,才是应了饮食无定处,病痛无人知。   全靠自己一个人撑过来的。   那年回家过年,谁说挣了笔在父母看来很多的钱,可德音只有几丝高兴,很多的是累。   她坐在去往县里的大客车上,有些泄气地想,她不要回京城了。   再也不要离开家乡了,小地方托人找个还是比较容易的,又会唱戏,怎么也算文艺工作者。   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安安分分地过吧。   不,不要这样。   德音下车时便没了先前的念头,因为她看见了儿时的玩伴。   怀里搂着一个,肩膀上背着另一个,和德音比起来,这个同龄人看着要比她大十岁。   不能说女伴就不幸福,可德音拒绝这种庸碌的生活,她不要安逸贫乏的小城生活,她宁可忍受孤独,劳累,甚至是种种屈辱与不怀好意,也要有更自由,更多选择与机会的人生。   因为这样的信念,她能小小年纪就独自去省会学唱戏,因为这样的信念,她拒绝在几年后返家,因为这样的信念,她跟着经纪人离开,虽然那时候手里只有微薄的积蓄和一个没什么资历的经纪人。   她会做演员,进娱乐圈,就是她想要活的精彩热烈,自由和选择的机会,从来都是她自己挣来的,选了脚下的路,便要毅然决然,不再回头。   虽然和女主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可德音那种黯然而眷恋的情感表现得很好,一遍就过了。   换了衣服,德音带着助理离开了台南。   去往江南的清溪镇,孟家的何园。   不过才短短一年,世事却已经翻覆许多,德音想起那时的光景,曾经的她如何都不能想象,她与谢修齐的关系和相处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写完了一章,所以赶忙发上来。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更,能更就更,不能更就周六。 另:我是真不觉得裙装校服就会好看,以及你们不觉得那种短裙穿起来有些容易走光么,还是中裙好点。不过就与我国目前校服对比的话,咳咳,不说也罢。 再有,关于德音的人生态度,我只是展现,不代表这个就最好,大家可以选择让自己怎么活,无论哪种方式,都会有有牺牲与放弃。 比如说我,喜欢安逸,可能毕业会寻思找个文化馆之类的单位考进去,从此一杯茶一本书,陪着父母,上班看书下班做饭,挺好的也,额,是不是很没奋斗精神。 ☆、模特?   房间因为灭掉了除了电视机以外的所有光源,又拉起了厚厚的天鹅绒窗帘的缘故,显得非常昏暗。   詹姆斯实在难以理解友人的东方趣味,他的多年好友,罗尔斯, Carol的新任首席设计师,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部新片,据说是台湾的一个很有名的导演拍的。   可这不能抵挡影片的乏味感,东方人平淡的无关让詹姆斯几乎分不清楚几个女演员,演来演去,看着像一个人。   开头就是长达九分钟的长镜头,詹姆斯觉得如果他现在小憩一会儿,再醒过来完全不会影响对影片的理解。   反正他也看不懂,只能凭借美学上的观感,觉得这部电影虽然很无聊,但是美术方面还是很不错的,优美迷离的东方风格。   影片演到第四十分钟,詹姆斯能肯定,它的光影基调就定位在昏暗的晕黄色背景上,室内总是点着煤气灯,男男女女往来应酬,似乎是中国以前的欢乐场所,暧昧模糊,像从来都搞不掂的东方姑娘,即使是□□,她们都是含蓄的,捉摸不透,从来都不会直观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情感之粘连,好比港岛的奥热,湿热黏腻,虽然高楼大厦,钢铁森林,可待在屋子里,再不幸的没有空调的话,就如同置身盛夏的雨林,河流的存在只能让空气更加粘稠。   一帧帧的画面是泛了黄的旧照片,带着没落底色的华丽与苍凉并存。奢侈的住所,考究的服饰,依照东方人看来绝美的女人,全都隐藏在忽明忽灭的镜头里,没有连续,是断裂地闪现。   乏味地看到四分之三,詹姆斯只能分清一个女演员,因为她的五官比较艳丽,有刺激性,演的角色性格比另外几个要鲜明,比较厉害泼辣。   百无聊赖,詹姆斯如是想到。   咦,她又出现了,詹姆斯看到德音穿着素白黑阑边的裙褂出现在镜头里。   原本中文都只懂几句,沪语听来更是如鸭子听雷,詹姆斯只能欣赏德音的长相和打扮。   在昏暗的镜头之下,这身白色反而有视觉刺激的效果。   灯又灭了,电影结束。   “你记住了谁?”,詹姆斯听见罗尔斯问他。   “那个穿白衣服的,伙计,你能看懂这部电影么?”,詹姆斯不认为中文同样不怎么好的朋友能看懂。   罗尔斯抖抖肩膀,摇头“看不懂”。   “所以,那你为什么要我飞到港岛来陪你看一场,我们两个人都看不懂的电影。”,詹姆斯有些无奈地问道。   “为了她。”,罗尔斯从地板上拿起一张海报,上面是德音和冰河纪一起拍的专辑封面照片。   詹姆斯对线条很敏感,看见德音的下巴线条,有些惊讶道“居然是一个人”。   即使女演员有着比较明丽的脸庞,但在看见海报之前,詹姆斯觉得她还是比较符合东方审美。   罗尔斯点点头,“我偶然看见的,我觉得我的春夏大秀找到了缪斯。”   “找一个五点五英尺高的东方模特,穿着你那些瘦极了的设计,平时要六英尺身高,完全没有胸肋骨都要突出来的模特才能穿。”,詹姆斯表示他难以置信。   “这些不重要,灵感才重要,为了她,我完全可以改尺寸。”,罗尔斯虽然这么说,可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很心虚。   “那你找我来干什么呢?”,詹姆斯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之前我已经答应奥菲娜做压轴了,可是......”,罗尔斯可怜兮兮地看着詹姆斯。   “好吧,我的女友又要离我而去了。”,詹姆斯没办法,罗尔斯比女朋友重要,在他这儿,这个定律从未改变。   “你要是个双性恋,我们就合该在一起”,罗尔斯雀跃地抱了抱詹姆斯。   接着就开始赶人,“好了,我觉得问题被解决以后,我的灵感又丰沛起来了,詹姆斯你可以回去了,你在这儿,我会分心的。”   詹姆斯:从来都是这样,用完就扔。   ——————我是本文第一次出现的分割线—————————   这次回去,还是仲叔来接,毕竟去年在何园住了几日,德音也能和仲叔说上两句话。   陪着孟老爷子的老家人,话都不算多,仲叔的身份有些像过去的管家,何园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情,仲叔都管得着。   可能是因为这样,仲叔话才多了些,但也止于寒暄。   车开出市里时,三个人竟然没有了话可说,德音只能闭目养神,正好有些困了。   冬天日头短,到何园的时候,已经薄暮冥冥。   看门人打着红灯笼站在门口等着,昏暗天色里,灯笼的那抹红亮倒是让人有种安慰在。   清溪镇上的时间好像凝固在了清末民初,尤其何园,住在里面,好像依然是百年前的人,一举一动都和别处不同。   现代交通便利,德音和谢修齐从京城直飞彤城,再坐几个钟头的车,便到了何园。   可旅途再舒服,也劳累人,风尘仆仆即便没表现在身上,心理上也有。   所以先带着行李去了明瑟楼,洗漱换衣,喝杯茶定定神。   做完了这些,才去见孟老爷子。   德音暗叹何园这规矩大,如今没几家会这样了。   德音的衣服早已置备好了,就放在她和谢修齐的卧房里,开柜一看,琳琅满目。   谢修齐对这些满不在意,看了看衣裳,伸手取出件米白色长旗袍来。   德音仔细打量来看,绣样是铃兰,不像一般的铃兰图样,花朵虽如风铃,小巧精致,可几乎没有完全低垂下去的,都在向上翘,半点都不宜室宜家,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以前学画时的稿子,被绣娘搬到衣服上去了。”,谢修齐瞟了眼道。   怪不得觉得眼熟,上次来,谢修齐给她看过他以前的习作。   大写意画来狂放恣肆,墨色几乎要泼溅到尺幅之外去,哪怕是工笔,也如这铃兰一般,总是与众不同。   德音好奇,去翻别的衣服,果然都是谢修齐的旧作。   这老爷子,德音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在。   换了衣服,披上大衣,跟着谢修齐去见长辈。   老爷子在明光堂写字,大书桌边上摆着特制的小书桌,和谢修齐差了好多岁的表弟,孟怀信,在抑扬顿挫地念千字文。   看见德音和谢修齐进来,小孩子就停住了,把书放下,似乎是想站起来打招呼。   “继续读,怎么能这么没定性。”,老爷子喝道。尽管分神注意了小孙子的动作,手上却没停笔,依然在写,完全不受干扰。   孟怀信被训,偷偷地抿了抿嘴,摆正姿势,继续大声诵读。   “指薪修祜,永绥吉劭。矩步引领,俯仰廊庙。”   顺应自然,修德积福,永远平安,多么美好。如此心地坦然,方可以昂头迈步,一举一动都像在神圣的庙宇中一样仪表庄重。   德音在心里默默地翻译,候导给她的几本文言书里有《千字文》,因为女主贞观读过,德音不仅看了,而且基本都背了下来。   “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孤陋寡闻,愚蒙等诮。”   衣带穿着整齐端庄,举止从容,高瞻远瞩。这些道理孤陋寡闻就不会明白,只能和愚昧无知的人一样空活一世,让人耻笑。   道理都是很明白易懂的,千字文是真的只有千字,字数寥寥,可为人做事,言语行止全都说到了。   千年前写书的人,是为了懵懂稚童开蒙而写的,可如今却连大人也少有念诵了,更不要说明白这其中是在讲什么。   德音如果不是因为演戏的需要,怕也是不懂的。   白长了年岁,还不如一个垂髫稚子。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孟怀信吐口气,终于念完了,其实他早已经背下来了,可爷爷偏要他对着书本诵读。   正好孟老爷子也写完了字,谢修齐主动去帮老爷子拿笔,德音则递了拭手的白毛巾过去。   “你们两个过来看”,老爷子说道。   新写下的字,墨色淋漓,一共十六个字,“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   戈戟森然,气骨刚健,见字如见人,德音觉得孟老爷子内里应是肃朗的性子。   她唱牡丹亭的那夜,会哀乐形于颜色,应该是例外吧。   “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老爷子问德音。   德音诧异,“问我啊?”   “嗯,小六不会,就该打了。”,老爷子不给谢修齐面子,听起来,谢修齐小时候肯定被揍过。   “应该是出自《国语》,周本纪。是说周朝的先祖们,以敦厚自守,以忠信自奉,世世代代都保持着美好的品德,没有辱没先人。”。   答完之后,德音心里直呼侥幸,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在小说里看见了这几个句子,本着敬业的心,专门去找词典查了什么意思。   “懂得挺多,比顾家那个姑娘好。”,老爷子夸了德音一句。   德音大汗,“凑巧而已,因为拍戏我查过这个,再过几天怕又忘了。”,她决定实话实话,没有金刚钻不拦瓷器活的道理还是懂得,万一再问,她指定答不上来。   “小六,这十六个字,你懂么?”,老爷子不再管德音,扭头去问谢修齐。   “我如果说我懂,您少不了收拾我,可我要说我不懂,您还是要教训我,怎么说都说不好,还是不要答了。”   “你呀,自小就这样,怀信这孩子都比你老实。”   孟怀信在一边坐了好久了,挺无聊的,见爷爷喊他名字,好奇地看了看三个大人。   “罢了,你都这么大了,打骂斥责都不好用了,你们哪里还怕这个,戒尺只对小孩子有用,儿孙大了,祸福自担吧,老头子能活一天赚一天,哪里管身后洪水滔天。”,老爷子失望地看看谢修齐,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德音一头雾水,看样子谢修齐可能办坏事了,可之前她待在小镇上感受生活,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既然被逐客了,也不好再留,恭敬地道了别,谢修齐拉着德音转身往门口去。   “等等。”,老爷子在身后喊道,谢修齐停了脚步。   “带怀信去玩一会儿,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趣味。”   “爷爷!”,孟怀信有些惶恐道,爷爷这话要是被他爸妈知道了......   “去吧,去吧,跟你哥哥姐姐好好玩,家里几个小的,是你陪他们玩。”   不情不愿地被德音牵着手,三个人出了明光堂。   刚刚回到明瑟楼,仲叔就过来了。   “顾小姐过来拜访,可老爷子以前说过不要她再进何园,您是怎么个意思?”,仲叔问谢修齐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写的稿子废了,现码卡死了啊啊啊。 ☆、来访   听了仲叔的话,德音分神去偷看谢修齐,他脱了外套,穿着驼色线衣配白衬衫,面无表情,看起来颇3些温文尔雅的味道。   二楼大厅的吊灯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式,欧式烛台吊灯,仿照烛台的样式列了十六只悬挂在正中,灯泡因为样式的缘故需要特制,半年一换,暖黄色的光,不晃眼。   “我去看看,德音你要去么?”,听见顾湘的名字,可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波澜。   德音不想看见顾湘,瑶瑶的事,如在眼前。“我去做什么,还嫌她不够恨我?”,德音语带轻嘲。   “你在这里陪阿宝玩吧,我等等就回来。”   说完,谢修齐和仲叔往楼梯走去。   孟怀信看着他堂兄的背影消失,回过头来看德音,他敏感地发现气氛不对。   “德音姐姐,我们玩吧。”   德音回神和孟怀信说话,“阿宝想玩什么?”   “你会下棋么?”   “我只只会五子棋”,德音不好意思道。   于是拿了围棋子出来,德音执黑子,孟怀信执白子。   黑子先行,十分钟下了五盘,德音完败。   游戏玩不下去了,孟怀信给德音台阶下,“你会玩牌么?”   这个德音会,桥牌斗地主二十一点都会玩,遂欢喜道“会啊,你要玩什么。”   “纸牌两个人玩不好玩,算了,德音姐姐,你考我背书吧。”,孟怀信有些失望道。   孟怀信今年满打满算才五岁,正是一般孩子不听话,爱玩爱闹的时候,可他像个小大人。   娱乐活动是下棋、大牌、背书……   谢修齐小时候很可能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个,有点可怜啊。   德音问小朋友,“阿宝,你会打弹珠么?”   “不会,弹珠就是玻璃球么?”,他跟着妈妈出门,看别的孩子在何园围墙外面玩过。   “嗯,打堡、捉迷藏、过家家、跳皮筋、跳方格、滚铁圈……”德音点了点她小时候玩过的游戏,不数不知道,一数还挺多。   “我只玩过做迷藏”,阿宝有些沮丧。   德音摸摸他的脑袋,还小呢,穿着背带裤黑皮鞋,养在爷爷身边,俨然另一个谢修齐。   刚何况,阿宝是孙子,将来可能是要继承家业的。   “我们背书吧,可是姐姐知道的不多,阿宝你都会背什么呀?”   “《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声律启蒙》,还有很多诗词”,说到这些孟怀信还是很骄傲的,他掰着指头点完,又有些崇拜地说道“祖父说修齐哥哥可厉害了,他五岁的时候,都开始背《论语》了,字也写的像样。”   德音扶额,别崇拜你表哥,他自己都能把生活搞得一团乱麻。   于是开始背书,明瑟楼上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子,童音稚嫩地一句句背道“   罗衣布衣都一样,罗衣莫笑布衣人。   布衣须盗贼不盗,君子须贫行不贫。   君子须贫有礼义,小人诈富便欺人。   天上月圆月又缺,有时莫笑失时人。   小人行险落须险,君子固穷行不穷。   常见大船沉海底,皆因死尽一帆风。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流捍少年。   人生何曾知得死,人死何曾知得生。 ”   越过冬夜的茫茫水面,晚间雾气弥漫,到西苑通往中路的垂花门时已经不可闻。   顾湘被拒之门外,孟老爷子亲口说的不许她再进何园,门房是经历过得。   老实说,他觉得何必呢,不就是只兔子嘛,当年顾小姐才多大啊,小孩子没人教,哪里懂什么善恶呢,办了错事,当然要教育,罚完了重点是要教她。   今晚没有月亮,温度比前几天高,怕是要落雪了。   谢修齐亲自打开了门,就看见顾湘穿着条裙子站在门外,尽管是江南,可温度也不是穿裙子的时候。   顾湘又瘦了,整个人像纸片一样轻量,行李箱放下脚边。   看见谢修齐第一句话是“我还以为孟爷爷当年只是气话。”   “先进来吧,怎么穿成这样。”,谢修齐蹙眉道。   “我去夏威夷看医生了,医生在那里度假,在港岛买了到彤城的机票。”,顾湘拿起箱子,迈步进了门。   门房处的挂在墙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孟老爷子,他丝毫不意外谢修齐会让顾湘进门,只吩咐仲叔道“让她住到东苑客房。”   顾湘客气地跟仲叔说话,“那麻烦仲叔了,这么久没见,是我不周全,连伴手礼都不记得带。”   对着外人,顾湘的表现从来都不差,京城里很多夫人都愿意演这样的儿媳妇。   谢修齐看见顾湘光裸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给顾湘披在身上。   “走吧”,他与顾湘也几月未见,今天似乎格外冷淡。   等安顿好顾湘,走在东苑里,脸上起来潮意,拿着灯笼细看,才发觉下雨了,温度不够低,雪下到半空便化了,成了雨点。   没拿雨伞,谢修齐走回到西苑的时候,线衣上沾满了小水珠。   他觉得自己很平静,隔着水面,能听到德音的声音。   “花开四季皆因景,俱是天生地造成”   起句就熟,是评剧花为媒里的句子,带着俗气的喜乐安稳。   谢修齐也不急着回去,把手插在裤兜里,叫仲叔回外公那里,剩他一个站在回廊里,对岸是灯火煌煌的明瑟楼。   春季风吹万物生   花红叶绿草青青   桃花艳李花浓   杏花茂盛   扑人面的杨花飞满城   你再报夏季给我听啊   夏季里端阳五月天   火红的石榴白玉簪   爱它一阵黄昏雨   出水的荷花   亭亭玉立在晚风前   都是那个并蒂莲那   秋季里天高气转凉   登高赏菊过重阳   枫叶流丹就在那秋山上   丹桂飘飘分外香   朵朵都是黄啊   冬季里雪纷纷   梅花雪里显精神   水仙在案头添风韵   迎春花开一片金   转眼是新春   我一言说不尽   春夏秋冬花似锦。   这段就叫报花名,原本只觉得它适合在喜气的时候唱,可冬雨夜里听来竟别有一番味道。   唱完这段,德音的声音便消失了。   谢修齐向东边的回廊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也许他该做个了结,好与不好,总算对大家都有交代。   不行,不行,还不到时候,再给他些时间。   上楼没见到人,进了卧室一看,德音坐在床边,孟怀信已经睡着了。   听见谢修齐的脚步声,德音回头,手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嘘”。   不可能让孟怀信在明瑟楼留宿,最后小朋友在睡得很安稳的情况下,被他妈妈派人来抱了回去。   送走了来人,谢修齐才问德音道“那块梅花表你带来了么?”   “带了,你等等,我去拿,还在箱子里呢。”,德音去翻箱子。   把表拿在手里,谢修齐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刀。   用刀对着表的背壳,轻轻地一撬,表壳便被撬了起来。   谢修齐拿起表壳,看了眼上面的刻字,果真是这样。   他把表壳递给德音,德音看见朝里那面上被人刻了几个小字,对着壁灯,德音看清楚了,“赠佩珍”,落款是:寒生。   “我爸叫戎生,我大伯叫寒生。”,谢修齐把表壳从德音手里拿过来,扣了回去。   “那你母亲?”,德音想起谢修齐之前说的话。   “我爷爷和外公原本定下的,是我大伯跟我妈,后来却又换了人。他们以为我爸不知道,刚开始确实不知道,可男女之间的情意,但凡留心一些,总能感觉出来的。”   “所以你爸怀疑你不是他的儿子?”,那天谢修齐会那么潦倒,大概也就是为这件事了。   “他敢不听我爷爷的话,硬要让谢修德进族谱,现在想起来,是我小瞧他了,只为了个女人,他做不出这种事来,他是怕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谢修齐用手攥住表盘,心里无声地发笑,他妈怎么会没有怨言呢?怎么可能不想报复呢,他这个儿子不就是最大的报复么?   德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种私密事,她不该知道的。   “那你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爸和我妈倒是棋逢对手,他能叫她‘正常’地死,她也能让他在怀疑和心虚里活着,比死还难受。”,说完,谢修齐走去了阳台。   “你睡吧,我在外面站一会儿。”,德音听见谢修齐道。   阳台上被湿漉漉的水汽笼罩,有些冷。   谢修齐低头看看拿在手里的表,觉得之前对它的珍重很可笑。   走到栏杆边,抬起握着边的手,慢慢伸展开来。   表径直掉进了湖中,扑通——,溅起一个小水花。   即使在安静的冬夜,不仔细听,也是不大能听出来的。   太轻了,它太轻了,这样轻量的东西,怎么能支撑起一段爱情呢,更何况,从头到尾,都是被安排的。   寒生从来都不天真,戎生反倒是个多情人。   佩珍知道丈夫在做什么,可是她不在乎。   不在乎自己的命,不在乎将她嫁到京城的老父,也不在乎怀胎十月,艰难生下的儿子。   谢修齐这一站,便站到了天明。   温度终于降了下来,雨点变成了雪花。   天色将明未明,谢修齐对着呈现墨绿色的湖水,轻轻地道“快了,快了。”   杀了他那个所谓的哥哥,他就能轻松一些了。 ☆、饮茶   深夜的雪在天明以后越下越大,却不是急雪,像鹅毛般大的雪花悠悠地飘着,直到午间方停。   德音醒来的时候,谢修齐人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用过午饭,外面出太阳了,天上云厚且多,时不时要阴一会儿。   有佣人过来请德音,说是孟老爷子叫她去赏雪品茶,就在内湖边上。   到了才知道一共就三个人,德音,孟老爷子,再加一个孟怀信。   引经据典,说了许多古事,德音和阿宝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受教。   又喝了三泡茶,才算完成任务。   到底年纪大了,老爷子受不住雪后的寒气,遗憾回屋。   阿宝还小也怕冻着,一并跟着回去了。   剩下德音一个人,舍不得绝佳的氛围,叫人搬了躺椅和厚毛毯,打算赏雪然后补眠。   雪停以后空气干净而清凉,新雪覆盖了湖面周围的所有地方,只余一面碧色的湖泊。   积雪吸收掉了很多杂音,最大的声音不过是溪水潺湲,涓涓流过。西苑内湖的水是活水,引自清溪镇附近的般若岭。   从北方飞来的候鸟在湖边的林木间筑了巢,午间寂寂,人声俱绝,只流水声,积雪因融化而从枝叶间掉落的声音,偶尔,还有寒鸟的几声啁啾。   德音越睡越冷,可又贪恋被体温捂热的毯子和脚下踩着的汤婆子,只得把毛毯裹紧一些,能挺一时是一时。   快要与周公相遇,半睡半醒之际,耳边传来了轻响,那是人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声音,蓬松绵软的新雪被压实,吱——吱的声音。   “我能在这儿坐会儿么?”   德音听到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清醒过来,是顾湘。   “坐吧,有水有茶,也有景,好时候”,即使心里不欢迎她,可德音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她没什么理由不让顾湘坐下来。   何况,顾湘很明显就是来找她的。   德音掀开裹在身上的毛毯,凉意瞬间扑面而来,眼睛也有些花,冬日的阳光苍白却灼目晃眼。   把桌上紫砂壶里的残茶倒掉,从茶叶罐子里捏起一小戳茶叶放了进去,又从红泥炉子上拿起铜茶壶,抬手悬壶,滚烫地开水浇进壶地,茶叶与沸水相合,陡然间便有香气四溢,直冲耳目口鼻。   德音深嗅一口,对着顾湘说道“泡茶用的是般若岭上的山泉水,我也不懂这个,牛饮而已。老爷子刚刚还叹如今空气不好,不能取雪烹茶,实在是风雅。”   顾湘今日穿得依旧不多,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却没有丝毫的畏寒之态,圆领薄线裙子,原来的短发早已长长,松松地梳了圆髻,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颈子,仪态甚美。   “ ‘试将梁苑雪,煎动建溪春’,孟爷爷很久以前让我和修齐背过这个。”,言语间颇有些怀念的意思。   把铜壶放在一边,看看只能发出微弱粉红色火光的陶炉,德音用铁钳子拨了拨已经呈现粉末状的碳灰,夹了两块新木炭进去。   又从脚边的竹篓里捡了两个大小适中的红薯埋了进去。   做完这些,才把铜壶搁回到炉子上。   手上动作不断,话音也未停,“我是实在不懂这些,除了拍戏需要,等闲不愿看书,看也只看些好动的,之乎者也,诗词章句,看了就困。”   “谁不是呢,以前在何园,我最怕孟爷爷考我,后来,倒是没这个机会了。”,顾湘说起后半句,语带寂寥和惆怅。   “老爷子性子有些决绝,年轻时尚要顾忌人情往来,年纪大了难免要任性些。”,德音知道孟老爷子不让顾湘进门,可最后她照样进来了,可见,以前多半就是气话,后来顾湘怕也是不曾再来,也没机会验证,倒是让气话成了规矩。   “你不怕我?”,顾湘看看面前人的一张俏脸,带着睡眼惺忪,好梦初醒时的潮红色,平白多了两分媚色,突然问道。   “为什么要怕?”,德音波澜不惊地反问道。   “瑶瑶的遭遇不让你心惊?”   “你还是叫她程瑶吧,你做了那样的事,还能叫她‘瑶瑶’,这样才叫我心惊。”   “你果然知道了,修齐他跟你讲的?”   德音听了这话有些奇怪,顾湘居然不知道她叫人去查瑶瑶的事情了,这可与她在德音心中的形象不大一致,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她的药,对于瑶瑶这样的□□,她难道不应该更清楚明白么?   但德音也犯不着自己给自己找事,告诉顾湘,是她自己找人调查的,为此还差点害了人家。   所以,德音点点头,表示是顾湘猜的那样。   见德音的动作,顾湘了然,“他还真是什么都说,也是,都带你到何园来见人了,又有什么不可以讲的。”,话是这样说,可德音没听出顾湘的嫉妒,她只是说,看起来并不在意。   “我还是觉得你会怕我。知道了这种事,你难道不怕?”,顾湘玩味道。   “你问我怕不怕之前,我是觉得你挺厉害的。可你问我怕不怕的时候,我不怕了,顾小姐你在心虚。”,德音的确降低了她对顾湘的防备程度,顾湘似乎没有她设想中那样的有手段。   “我有什么可心虚的?”,顾湘听了德音的话,有些好奇,好奇这个“情敌”是怎么看她的。   “人这种生物,真是很奇怪的综合体。善恶就在一念之间,明明平时挺好的人,也能一怒杀人,甚至比临时起意更可怖。   可等做完了恶事,不见得日后还会做坏事,要是旁人不知道她做过那样的事,反倒觉得她从来都是个好人。   做了坏事的人自己也奇怪,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继续做坏事的,也有不再犯的。顾小姐你,是知道自己做错了的,所以你不见得有勇气再来一次,也因为这个,你需要那之前的人和事来威胁我,让我感到恐惧。”   “我就是没有好意,天生坏种。你知道为什么孟爷爷不让我进何园么?”,顾湘试图挑动德音的好奇心。   德音对此无动于衷,茶泡好了,她给两人的杯子斟上了茶,水汽袅袅。   顾湘自讨没趣,只得继续往下讲“因为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谢修齐送了我只兔子,他那时候很傻的,以为我有只宠物养着就能开心起来了。   我不喜欢那只兔子,它不爱动弹,每天不吃东西的时候,就眯着眼打盹,不理人,偶尔睁开眼睛,又是红色的。   我不喜欢那只兔子,所以我就把它扔到湖里面去了,当着他和孟爷爷的面扔的。   因为这个,孟爷爷说我是天生的坏心,不叫我再来,怕污了何园的地方。   可他们孟家又有几个人能干净起来呢?   我不过杀只兔子,他们不见得没杀过人。”   “无知无觉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德音随意附和,她能听出顾湘没说尽实话,还在一些地方故意夸大她自己的暴虐和恣肆。   顾湘做这件事最让恐惧的不是她的行为,而是行为背后的东西,因为不喜欢所以就要毁掉,而且坦坦荡荡,连隐藏都不要。   “我知道那样做不好,我自己觉得可以杀死那只兔子,可别人不会,他们会觉得吃惊,恐惧,认为我不正常。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不会为兔子感到愧疚。   别的人很奇怪的,他们自己吃兔肉,却指责我杀兔子。   把兔子扔进湖里,和拿把刀宰了它来吃,后者不是更残忍么?”,顾湘继续说道,她眨了眨,眼神清纯而无辜。   “对瑶瑶也是这样么?一只反正无论怎样都会死的兔子。”   “不,瑶瑶和兔子不一样,程瑶,她真的是我很喜欢的朋友。她让你知道世界上有人可以活的干净,快乐,幸福。”,顾湘摇摇头,习惯性地叫“瑶瑶”。   “可你把重金属放进了她的饮料里,不止一次。”   “像你说的,一念恶则生,我到现在还会做噩梦。梦见她没有神志不清,指着我的脸说,饮料是她给我的。梦见谢修齐像只愤怒的狮子,他问我是不是我下的毒,把我的头往茶几上撞,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挨打,我爸活着的时候都没打过我,你看,疤还在呢。缝了三针,医生说差点毁容。”,说些,顾湘把头凑过来,让德音看她的额角,有淡淡的疤痕在,短短的歪曲的粉白色细痕。   “我挺后悔的,如果没有对瑶瑶做那种事,也许我和谢修齐,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顾湘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的假设有些可笑。   “可是我做不到啊,德音,他应该是这么叫你的吧。   我做不到,我还在怨,他欠我的,要用一辈子来还。”,不等德音接话,顾湘看着茫茫雪色,幽幽地说道。   “这些事我不好奇,也不关心,说给我听又有什么用?”,德音说罢,低头饮茶。   “因为我对你有怨,怨比恨可怜,恨有股气力在,大不了玉石俱焚。可怨,就孱弱多了,不甘心不放手,像鬼魂一样,六哥他,大概很烦。”   “佛家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顾小姐,你是怨我让你爱别离,还是恨我使你求不得?”   “修齐他大概不曾爱过我,所以,我是求不得。”   “瑶瑶求得了么?”   “我做了那事之后才发现,她还不如我。”,顾湘苦笑道。   “如果没有我,你能求得么?”,德音把毯子披在肩上,起风了,有些凉。   顾湘对温度的变化没有反应,依旧看着孤绝的湖面,说道“不能,人像植物,也是趋光的。我和他,命不好,生在暗里。我死了心,要愈发暗下去了,可他不行,他试着要挣扎。第一次是瑶瑶,第二次,是你。”   “我?我自己都在黑暗里向着光源爬,一个弄不好就要滑下去,哪里算是光?”,德音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哪里救得了别人?自渡都难,何况渡人。   “江小姐,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修齐的性子,我们两个都明白。对着外人,他杀伐决断,风神秀彻,可对着放在心上的人,说句不好听的,怯懦无为。”,顾湘今天很清醒,她喜欢冬天,最讨厌春天,可是春天还是要来,一年又一年。   “是不是这样又如何?他于我有情,于你也有情,如何抉择在他,不在咱们两个。”   “也是。”,顾湘同意这句话,“今天我只是想找你聊聊,没想到会说这么多。天冷,我状态会好一点,谢谢你的茶,打扰了。”   说罢,顾湘起身离开。   德音把自己又裹回毛毯里去,心里多了不少疑问。   看顾湘今天的这个样子,德音实在不觉得她能有本事换了自己的药。   而且,顾湘完全不像个疯子,她冷静而理智。   碳火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德音再无睡意,掀开毯子,去看埋在火里的红薯,还有些硬,记不得。   有风吹来,把天上的云也吹了过来,太阳被遮住了,天色变成了铅灰,气温陡降,德音觉得真的有些凉。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章大概很无聊,但是是必要的过度,就这样,我写的很宁静啊。 ☆、巴黎   时尚界的祖师奶奶 Chanel曾说:时尚易逝,风格永存。   卡罗尔这个位于时尚圈食物链顶端的品牌自然也有它的独特风格,相比于香奈儿的优雅干练,Tod\'s的低调,卡罗尔则像是惹人讨厌而又让女人不得不爱的碧池,从它被创立那一天起,整个品牌的主基调就是美,耽溺于美的铺张奢靡。   所以当女权流行的时候,卡罗尔的掌门人依然在做在很多人看来束缚女人的紧束腰,坚持着裙不过膝盖的原则,以及模特嘴上标志性的妩媚红唇。   也是因为美,所以出现了卡罗尔的标志性服装:女性吸烟装。   让大家有些尴尬的是,吸烟装后来成为了表现那一时期女权运动的典型icon   因为吸烟装这种东西,原本是上流社会男士们的便装,晚宴之后,换掉繁琐束缚的燕尾西服,在吸烟室,也就是所谓的男士领地,轻松惬意地点起美洲来的上好烟草,开始一个人的宁静时光,或者人数有限的小团体聚会。   伊夫·科克当年以惊世骇俗的创造力,把吸烟装做了剪裁,修长的西装或者燕尾服,拉长了的紧身铅笔裤,呈现出英文字母i的轮廓,成为了后来经久不衰的经典造型。   德音在正月十六之后坐越洋飞机到了巴黎,第三天就和罗尔斯拍了法版V家的封面。   为了对本季主题的保密,罗尔斯让德音穿了卡罗尔年年都要推的吸烟装,比至于之前的宽肩线,厚垫肩,高礼帽,平底男士皮鞋,罗尔斯做了很大改动。   不仅没有加宽肩线,反而缩短了半寸,窄肩短身,烟管裤,细长后跟的尖头黑色高跟鞋。   没有白面红唇,德音素脸上镜。   整张封面干净利落,罗尔斯和德音相对而坐,手里都捻着一根烟,两人身姿前倾,面颊相贴。   德音优美的唇形微张,缓缓地吐了一个烟圈。   明明是及其女性化的侧脸,可在黑白色的冷肃,凌厉的妆容,还有德音刻意表现出来强势气质,硬生生催生出了雌雄莫辩的感觉。   这张封面传回国内,引起了一阵广泛跟风,习惯跟风欧美的主编们纷纷COPY,造出了一帮妖魔鬼怪,真是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绝好写照。   对于已经进入时装周紧密筹备阶段的巴黎,德音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或者石头里凭空蹦出来的。   在人民币还未发挥威力,让各大品牌底下他们高昂的头的前夜,一个东方面孔出现在了此时的巴黎流行圈子里。   她是卡罗尔少主看中的模特,运气好到爆的幸运儿。   出场就是法版VOUGH的大封,此后更是频繁出镜,给卡罗尔的秋冬大秀营造声势,各家杂志媒体,乃至新兴的时尚博主,好奇地打量窥探着这张异域面孔。   在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德音,正处于苦不堪言的状态。   走秀这种在外行人看来很简单的事,其实绝不容易,穿着十几个厘米高的吓人的鞋子,各种奇葩难穿的衣服,还要走地流畅自然,从容淡定,其难度系数怎么看都不会低。   更何况,在邮件和电话往来里那个好说话,似乎还有些羞涩的罗尔斯消失了,他就是个苛求女人的变态。   德音第一次进他的工作室,就看见了无数的女骷髅。   女模特们通通高冷瘦,穿着内衣在罗尔斯堪称巨大的工作室里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肋骨从后背看都可以分明地凸显出来。   让德音自以为已经消瘦的身形不得不甘拜下风。   罗尔斯真人见到德音的第一句话是“ailsa,别告诉我你真的有胸这种东西。”,说到“breast”这个词的时候,罗尔斯还特意用了重音,嫌弃的意思表现的很明显。   言下之意有二,一是罗尔斯以为他在收集到的资料上看见的德音的胸,是挤出来的。   二、他是时尚圈里很普遍的平胸爱好者,像个男人当然不会有美感,可无论是gay或者直男设计师,很多都喜欢刚刚开始发育的少女胸型和大小。   为什么很多被直男喜欢的网红永远都是时尚绝缘体,因为单是隆出来的大胸就就足以让罗尔斯这样的设计师避之不及。   当然也有不死心的十八线女明星贪婪地试图二者兼得,在整了韩式脸又做了隆胸手术的情况下,想尽各种办法去参加各种时装周。   其中即使经过团队美工费尽心力的PS依然让人眼瞎,更不要说无ps加持的外媒照片,让虚荣的努力沦为了笑话。   如此毒辣的评论同为一国的女明星,当然让人会感觉有些崇洋媚外,可时尚这件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别出心裁的设计和贴合人类基本美学体验嘛,不自然的僵硬面孔,配合风尘气味浓厚的妆容与服装搭配,妄图不努力,走在别人踩着荆棘探出的血路上轻松出位,除了沦为笑话,还有什么别的可说。   国内娱乐圈当然发展不成熟,因为历史我们面对不可回避的时尚话语权弱势,但最起码的自然舒服,最干净的努力拼搏都做不到,直说自己很难就能成为无脑贪婪的借口嘛?   日后因为经济优势地位和品味日渐水涨船高的华语娱乐圈,时尚圈,也不会有这些人的一席之地。   初到巴黎那天德音穿了大衣,里面简简单单套着件白衬衫,腿上裹着条瘦瘦的做旧牛仔裤和白球鞋。   穿白衬衫要像穿得时尚的一大法则是,千万不要让你的胸明显起来,大胸和白衬衫搭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   因为看起来会像平庸的办公室女秘书,无脑而蠢,半点都不酷。   德音即使经过一个新年的吃喝,依然维持了偏瘦的体重,她的胸,嗯,反正被谢修齐抱怨过。   因为白衬衫,德音特意没有穿bra。   额,她当然没有洒脱到真空上阵,她贴了胸贴,且专门挑了透明感不强的厚布料衬衫。   即便如此,还是能被罗尔斯看出她有胸,设计师的眼睛就是尺子,毒辣到看你两眼,身材的各种数据直接就被目测个差不多了。   而后就被直截了当的要求节食,罗尔斯无情地指出“尽管我已经为你放大了两个码,可以你现在的体重,你会撑坏衣服的。”   每天的日程都满的要死,德音既要维持高强度的模特训练和媒体采访与照片拍摄,饮食上也可怜巴巴,只能维持着她不会因为过度节食而晕倒。   罗尔斯在工作室里表现得尖锐而刻薄,德音吃饭时,他会故意用发腻的腔调说“你比我都胖,ailsa,你不感到羞愧嘛?”   每到这种时刻,德音会面无表情地吞咽水煮蔬菜,平淡而乏味,继而反嘲回去“那是因为你只比我高四个厘米,并且患有严重胃病和厌食症,死矮子。”   罗尔斯对身材有种病态要求,不但要求模特,也要求他自己。   常年窝在室内从事设计工作,缺乏阳光照射,让罗尔斯看起来像个吸血鬼。   他苍白且孱弱,撸起袖子时,德音能看见清晰的蓝紫色静脉血管。   唯一能让罗尔斯正常吃饭的时刻是他好朋友来看他的时候。   詹姆斯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他英俊而高大,且家族显赫。   跟罗尔斯混在一起的最大好处就是,方便了詹姆斯寻找超模女友。   詹姆斯对待罗尔斯十分尽心,三天两头来看他,带各种好吃的,让德音垂涎欲滴,却永远吃不到。。   期间试图撩拨德音,德音直截了当的指出“我拒绝一个隐形的gay,詹姆斯你和罗尔斯就是对狗男男,在一起吧,少去祸害别的姑娘。”   为了报复德音的“诅咒”,詹姆斯特地当着德音的面吃完了一整个乳酪蛋糕,浓郁的蛋糕香气差点没馋死德音。   话说回到罗尔斯,他常放在嘴边的名言是“卡罗尔不关注别的,只关注女人的美。”   卡罗尔的持有者是科克家族,这个至今仍流淌着蓝血的家族,除了因为近亲通婚而残留的遗传病基因外,还有对于艺术的超强天赋。   罗尔斯是卡罗尔的第五代首席设计师,在他之前,其中有三位跟罗尔斯一样姓科克。   两年前接任这一职位时,媒体给的评价是“科克——重归王位”。   很明显,即使罗尔斯的前任,时装届女王尼基塔,为卡罗尔做出了重要贡献,在十五年间维持了卡罗尔在顶级奢侈品牌中的地位,依然无法消除科克家族的影响。   到了罗尔斯时期,时尚媒体能发现卡罗尔的风格更加华丽张扬,拜金风气浓郁,在品牌原本风格的基础上,注入了罗尔斯自己的特色。   他表现出明显的拜金和异域风格,还热爱皮草。   上一个季度的大秀上,对皮草的运用,让他和美国那位时尚女魔头一起沦为了动物保护主义者的批判对象。   这一次倒是没有了皮草,改为了东方风格。   就德音的眼光来看,是镜花水月里的“东方”。   见到第一件衣服时,德音评价说“中国花瓶的欧洲版,除了名字叫‘中国花瓶’和是瓷器外,它看着就是个百分之八十血统是欧洲的混血。”   罗尔斯对这个评价反而很满意,“复古是是什么,是把死人穿得衣服拔下来洗洗,然后穿到模特身上嘛?不是,当然不是,复古是在过去基础上的创新。设计师不是考古学家,我们负责当下。”   另一个重要的发现是,所有的裙子里,没有一件在膝盖之上。   原因是罗尔斯的另一句名言“如果你的裙子在膝盖以上,那你就露出了你身体上最丑的地方”   “我没看出来你这个gay居然还患有直男癌,罗尔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德音无力吐槽道   罗尔斯痴迷地看看自己的设计,满不在乎“女权?进步?不,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过一百年,我也绝不设计短裙和短裤,那简直是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吸烟装的鼻祖是伊夫·圣·洛朗,不接受短裙的是香奈儿,卡罗尔这个牌子是我自己瞎编的,有某几个著名牌子的影子。对时尚圈我也不太了解,大家随便看看,别当真啊_(°ω°」 ∠) ☆、夜宴   “罗尔斯,你真的确定秀鞋没什么问题?”,德音看着奥菲娜再一次在转身时摔倒,充满质疑地问着身旁的罗尔斯道。   罗尔斯嘴角下撇,显然很不高兴:“走不走得稳是模特的事,就算秀鞋真的有些问题,后天就要正式开秀了,我们没有机会再做修改了。”   德音无奈地叹口气,鼓起勇气迈步出了后台,这次的秀鞋真的很难穿。   即使是经历过若干次大场面的专业模特也走的颇有些战战兢兢,何况是德音这个业余的。   现在是第三次排练,德音右脚踝已经被歪了两次,她感觉自己像将鱼尾变化为人脚的小美人鱼,秀鞋如刀尖,每走一步都艰难得厉害。   尽管内心波澜万丈,可展现出来却是扑克脸,高贵冷艳,笑一笑会被罗尔斯骂死的。   模特走台步摔很正常,但是大秀的时候摔了就很难看了,德音也不想成了笑话。   罗尔斯虽然种种严苛,但是私下为人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是他力排众议让德音走了压轴。   再过几年,国内女星纷纷来时装周蹭热度的时候,这种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寥寥几人而已。   公认的逼格高低比较标准大概是如下几种。   首先是谁请你来时装周:   品牌邀请>媒体邀请>花钱买资格   能拿到品牌邀请的,不外乎是品牌代言人或者是品牌和设计师喜欢的明星,比如之前定下走卡罗尔压轴的超模奥菲娜,她是卡罗尔欧洲区的代言人,而德音则完全是因为罗尔斯喜欢她,少主任性,下面的人自然也只能:你喜欢就好╭(╯^╰)╮。   媒体邀请则是因为媒体手里会拿到很大一部分品牌给的邀请函,一个品牌在时装周大秀的邀请函40%发给来自全球的顶级时尚媒体;30%会给知名时尚买手;10%是品牌邀请的嘉宾;10%给顶级客户;10%备用。   所以后来之所以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明星出现在时装周上,说穿了,就是因为钱。   因为市场,各大品牌会开始找中国明星担任亚洲区或者大中华区的代言人,因为市场,中国媒体的话语权越来越强,起码邀请函越给越多,因为市场......   德音这次来巴黎,感觉其实还好,比之于日后牛鬼蛇神横行的场面,和需要负担给媒体拍街拍各种赚热度的辛苦奔劳,练习走台步倒是有种疲惫的快感。   再过个三四年,情形就要大变了,各路艳压各种吹捧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要出来了。   其次的话,要分看秀和走秀。   看秀也要有档次,坐奢饰品大秀的第一排自然比高街潮牌的第一排来的有优越感。   而走秀,也有玄机在,高级定制秀>成衣秀,压轴出场>普通走秀。   德音这次来,比较叹惋的一点是国内网络时代尚未全面到来,公众还没有被轰炸式式地科普时装周各路知识,年轻女性也还未养成关注时装周的习惯。   否则这次妥妥就是力压各路人马,什么人都折腾不出幺蛾子来。   因为德音兼职集齐高逼格展示的几大最高标准,设计师亲邀,高级定制+压轴出场,就差拿到卡罗尔的代言了。   不过这个不急,等卡罗尔开始真的关注中国市场,这个代言十拿九稳。   卡罗尔本季大秀的地点定在巴黎大皇宫,手面大得令人咋舌,德音也不知道卡罗尔究竟砸了多少法郎在会场布置上。   但是能把欧风浓郁的大皇宫,变成中国的晚唐五代,其间种种,不知愁坏了多少人。   像德音一样感慨于卡罗尔豪奢的 ,还有JR杂志的主编柯宁,这是她第五年来巴黎看秀,从一开始的懵懵懂懂,到如今的轻车熟路,柯宁自己知道关于时尚的探索有多难。   不过总算是被他们这些国内时尚的先锋们,开拓出条路来。   最好的证明就是手里的邀请函,深红洒金笺纸面上是细细描绘的雍容牡丹,中国风甚浓,却不是往日外国设计师们惯用的明清风,柯宁觉得唐风甚浓。   也许这就是江德音可以走这场的大秀的原因,柯宁拿到邀请函的时候,便直接联想到来这一点。   而她,终于做在了卡罗尔高定秀的第一排座位上。   就在昨天,柯宁刚刚看完Hermès的秀,那一场上也有中国面孔,是曼玉。   Hermès本次的设计丝毫不带东方风情,但是曼玉却被选中,让柯宁不得不感慨这个女人的魅力。   在她心里最期待的还是江德音,内地女明星的首次时装周压轴,由不得她不心生期待。   可要论其咖位高低的衡量来,江德音自然比不过曼玉。   如今港岛虽日渐衰老,但毕竟还有几口元气在,港星咖位高是圈内共识。   但对于曼玉,是不是港星,倒没什么所谓。   因为这个女人她拿到了四座金马,五座金像,柏林戛纳双影后。   拿奖上,横扫整个华语圈。   虽然很看好江德音,但是,内地大满贯和人家比起来,还真是,不说也罢。   比预定的开场时间晚了十五分钟,卡罗尔本季最重要的高定秀终于缓缓拉开帷幕。   从第一个模特走出,柯宁就不由在心里起了震动。   她在之前看够了清朝宫廷风的西方变异,这些东西,设计一次能叫惊艳,设计两次叫与众不同,到了三次四次就该是索然无味了。   第一套服装便堪称重磅,柯宁能明显地感知出它是西方的底子,东方的韵味。   礼服细瘦而修长,典型的帝政时代线条,配以卡罗尔创始人的女裙轮廓,丝绸面料逶迤拖地,青绿之中有金线的光芒,让人想起金碧山水。   之后的服装也丝毫不必第一套逊色,它们看似套套不同,却又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链接着,告诉观众,没错,你在疑惑,但是你知道,这就是卡罗尔。   花冠系列的优美线条,饱满圆润的肩线,经典的收腰,四套服装的裙摆由前到后,恰好是一朵牡丹从含苞到绽放的全部过程。   月光般皎洁的底色和如水流般波动的布料只为反衬裙摆的烈焰繁花,优雅的裙型根本压制不住表现在骨子的妖娆冶艳,典型的卡罗尔,永远的坏女人。   之后的“A-Line”裙装则是从洛阳牡丹,没落王朝转向了江南暮春,朱门买醉,是晚唐五代的月夜,细雨湿流光,傍晚新月如钩,有人吹笙,却是月明如练天如水。   可到底是朱门高第,哪怕是裙摆上的几只洁白玉兰,也是汹涌贪婪地开着,无辜地怒放,被雨水浸湿的奢靡,梅雨里浸泡着的贵族哀愁,再如何哀叹,也和贫民百姓不同。   柯宁偶尔走神,便听到身旁的巴黎女人用法语低声叹“路易十四临终前的巴黎,我看到了王朝将倾,东方和西方。”   高.潮永远在最后,七套服装联合组成的夜宴,簪花仕女在西方的轮廓上复生。   秀场的音乐陡然欢快热烈起来,模特们步速加快,夜宴的欢乐刚刚开始。   夜宴部分的第一位模特,高髻簪花,红裙张扬恣肆,可模特面无表情,□□在外的臂膀上用暗紫色的涂料精心绘制的地狱图景。   她身后的模特却是天蓝色的大袖宽袍,衣带当风,裙摆环绕层叠,不改卡罗尔的华丽风格,却无任何装饰,唯有一条鹅黄色披帛。   奥菲娜倒数第二出场,她是红色金花的晚礼服群,裙摆阔大,华丽妖娆,比之前一位的浅绛银纹裤装华丽许多,重量上更是不可比。   蔑视地看了德音一眼,奥菲娜提起裙摆,走上T台,气势如同出征的女王。   她的出现确实引起了观众的高度注意,比之于之前的模特,奥菲娜有最高的知名度和最强的台风。   珠犀金翠,重金妖红,新妆艳质,旖旎风流,盛大到极致,夜宴将尽的铺张。   见到奥菲娜,柯宁心里就开始替德音发愁。   这套衣服已经华丽到登峰造极,再如何都压不过去了,她实在怕江德音白得了压轴的机会,却叫奥菲娜抢了风光。   没想到的是,奥菲娜风光转身之时,再一次地摔到了。   现场一片尴尬,只能看她自己艰难地爬起来,复又勉强地维持着高傲走回去。   德音并未紧随奥菲娜出场,她在等音乐。   等弦管欲停,笙箫暗去,要她做压轴,罗尔斯不是无的放矢。   音乐转调了,德音深吸一口气,登台。   她的衣服可以说是全场最低调的一套。   在之前朱红、明蓝、橘绿、橙黄鲜明色彩后,唯有德音要穿的衣服是暗哑的银灰色,唯有佩带上泥金云纹能让人感觉出几丝没落的华丽与贵重。   刚走两步,德音便觉不好,她练台步时间不久,果然撑不住这次的变态秀鞋。   想了想,德音果断停了下来,将鞋子脱下,扔到无人坐着的T台一侧。   此时音乐已停,全场寂寂无声。   德音赤足走在T台上,想着罗尔斯对她说的话:“你是这场秀的底色,你是真正的中国,我把晚唐的春花拿来,照进西方的镜子里,又偷了五代的月亮,投进卡罗尔这潭水中去,是变异掉的中国,戏梦人生,你要做的是变成真的,用真是打破镜中花,水中月,夜宴在你手里结束。”   走到T台中段,德音从腰间取出笛子,边走边吹起来。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罗尔斯的灵感起源于这首有名的五代词作,而德音要展现的是那女人的后来。   王朝江河日下,胡虏铁骑肆虐,小山眉,绿鬓云,如雪的香腮,剪作梅杏的花黄,飘逸繁复的新装,并着屏风上金鹧鸪们,全都烟消云散。   盛极必衰,盛大的背后是燃烧彻底的灰烬,德音就是这灰烬,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冷焰湿红,所有美丽最后的结局。   一曲笛子吹毕,罗尔斯登台,拉起德音的手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全场此时如同梦醒,雷鸣般的掌声响起,经久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好难写,抓狂 ☆、玉娇龙   德音从巴黎飞回港岛的时候,已然是三月末,通告积了一堆,各路媒体快憋疯了,不是谁家都有钱飞到巴黎去采访的,知道她和曼玉出了彩,却只能从同行的稿件里摘,委屈死了。   两岸三地,赶场似得,轮番上阵,问题问来问去就那么几个,意思差不多的话颠来倒去地讲,口干舌燥,总算应付过去。   又上了几个电视节目,总算刷了刷存在感,也吵够了热度。   这些做完,连忙飞京城,去看刘攻玉。   大病初愈,记性比之前似乎好了些,可还是有些迷糊的样子,德音除了担心也不能做些什么。   倒是学导演专业的孙子从美国回来,日日在身边照顾着,唯唯听训,满足了老头子那点为人师的劲头。   京城也没待几天,匆匆忙忙地往台湾飞,实在是愧疚,自从旧历年前向候导告了假,这一走竟然是好几个月。   再见候导和留守在台南的少数剧组成员,居然看不出他们和本地人有和区别了,全然一口闽南乡音,正在兴致勃勃地学做春饼吃。   也叫“嫩饼莱”,把红萝卜、绿豆芽、荷仁豆、豆腐条,浒苔等菜切做丝状,又加花生末等合起来,用薄饼子裹起来吃。   还有清明果,豆沙馅最流行。   德音到了,候导也不说她,只叫她去学做这两样,做熟了再拍。   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神就在这灶间平静下来,诚心正意地准备食物,中国人的节令感是植根在基因里的。   电影剧本虚化了小说里的爱情,候导的本意也不是拍男女情爱,德音能感觉出导演的兴致在哪里,是乡情,是民俗,是千百年来未变的那些东西。   刚刚拍完清明节时的情景,就又要离开。   原因说起来有些不大好意思,德音提名了金像奖。   可是却是个女配,这,大概有些尴尬的意味。   都拿影后了,再拿最佳女配角,颇有些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最后还是决定要去,如今在港岛,不是人头熟,只是背景雄厚,要想拿金像影后,大概还有的磨,为将来计,就算连如今的这个女配奖项也不给她,也得去。   更何况,德音也略心虚,论理,《海上花》里,嘉玲的周双珠比她演的黄翠凤要更出彩。   那种镇定的风度,打扇点烟的一举一动,纯然的表演,真实的人生和那个角色浑然一体,不是演技上的高低可以评价的。   这部戏里,朝伟不如老婆,德音不能说自己演的比人家差,可那种微妙的契合感上讲,她是不如的。   金像奖的含金量不低,可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在,放眼整个电影圈,声名再大的奖项,也有龌龊阴秽的地方在。   之所以不是嘉玲而是德音,其间的微妙博弈,外人哪里能看得出。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对于华星,德音是有钱亲戚家托付的女儿,而嘉玲则是家里不受宠的庶女,前者不可得罪,那后者委屈一下也无妨。   这不算什么,尚只是个女配角。   华星要想捧人,对亲生的,真是能捧出来,现在的当家一姐,拿金像影后不过才二十三岁,羡煞旁人。   不过最近华星也是烦恼不已,一姐跟皇家娱乐力捧的小生恋爱了,大有非君不嫁的架势,两边经纪人就差扎小人咒彼此了。   今年的金像影后又是花落内地女星,再加上德音这个最佳女配,搞得港岛本土电影人也是有尴尬在。   已经是第三次被内地女星蝉联影后了,就这个趋势看,第四次,第五次也是非常有可能。   无可逆转的衰颓趋势,首先就表现女明星上。   而德音感慨却是女星更新换代之迅速,不是这样,不至于出现如今的状态。   港岛的男明星能从十几岁出道演戏演到六十岁,女明星呢,一旦上了四十岁,再有江湖地位也没有女主可以给你演。   不独港岛,整个华语电影圈,对女明星都很残酷的。   当然也有电影会找年龄大的女主演,可毕竟是极少数,基本全是文艺片了。   观众能接受四十岁、五十岁的商业电影男一,配上正值青春年华,嫩地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   但是你叫大家看看四十岁的女明星配二十岁的小鲜肉试试,商业电影,你说人家庸俗下流,价值观有问题,怎样都好,可悲地一点是,就是这样低的姿态去取悦最大范围内观众的价值观和审美倾向,才能赚到让资方满意的票房。   拿了奖,德音返台,到布袋镇时,看见了张有些眼熟的陌生面孔。   等候导介绍后,才恍然大悟,这位来头吓人,好莱坞最有名的华人导演。   怪不得眼熟,向来只能在影像上见着的人。   李导是很忠厚老实的面相,额头宽而阔,面颊有着东方人审美上喜欢的丰腴,不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典型的福相。   要不是拍电影实在是件耗费精力的事情,让他的头发早早染了霜华,合该看着是个安于享福,秉性温厚的行政官员。   李导只是顺道来看老朋友的,他正在筹拍一部武侠电影,特地回来找演员。   候导对德音没有半点隐瞒,当着她的面,跟李导谈电影的事。   德音要说自己不动心,那是骗人,可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金像奖是在四月中旬,拿了奖德音就立马赶回来拍戏。   可候导根本不动机器,他十分之有耐心。   “即使只是拿了个最佳女配,可还是去名利场上滚了一圈,不要急,这片子急不得,缓缓神,让心静下来,阿贞观不是江德音,她及不晓得自己美,也不晓得自己优秀,你现在再怎么演,背后还是那个既知道自己好看又晓得自己优秀的江德音,忘掉你是演员,沉下来,再去演。”   这一等,便等到了五月份。   流光真是飞逝,芒种时节,租来拍片的后院里,开了一簇簇的茉莉和玉兰,俱是白色香花,茉莉小颗小颗地开,花苞打开也不成气候,非得几十朵几十朵地聚在枝头,簇拥在一块,方成了景色。   特地找了四周乡邻的女眷来后园屋子里打小牌,不需要演,该如何打就如何打,说话也随意,像拍纪录片一样的拍法。   德音想起曾经的事来,拿了空罐头瓶去树下面摘花。   玻璃瓶装着白色的花,有点日后小清新的意思在。   正踮起脚取够更高枝头的茉莉,突然听见有人出声,喊道“德音”。   有些仓皇地回头,眼神里一片茫然无措,脸上有种无辜的美。   穿着天蓝连衣裙的女儿家,刚刚洗过澡,湿发未干,有些乱的披在肩上,手里拿着透明的玻璃瓶子,里面已经装了半瓶的白色茉莉,脚下也有新落的白花,和泥土混在一起,却不让人感觉脏,背景是灰墙蓝天,风烟俱净,尘埃不染。   却见候导和摄影正在身后拍着,脸上满是奸计得逞的快乐。   李导站在四面通风,撩起竹帘的石屋台阶上面,也是含笑。   “非常美,这个镜头一定会非常美。”,李导赞叹道。   嘴上说要找演员,可李导和候导似乎都非常有耐性。   只为看老朋友,也在布袋镇待了半个月。   德音知道这是在观察她,可李导自己不说,德音自己也聪明地不提。   对于大导演们,演员的努力其实不大有用,说的玄一些,人家看缘分。   有没有演技,长得好不好看,都不要紧。   在他们的掌镜下,再普通的长相也有美感在,即使是个完全没演过戏的新人,也能被磨炼出来。   最典型的如李谨怡,乔风一部戏,就已经能角逐影后了,虽然如今圈内觉得小姑娘不大会处事,可说起演技来,都要说比一般小花好很多,当然德音这种嫩壳子藏了老妖怪的,就不要去比了。   拍完德音回眸那一幕,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候导觉得很满足,他自己非常珍视那种一闪而过的拍摄快感。   这种时候不常有,也不可强求,有这么一次,就胜过之前拍的很多镜头。   不能贪婪,再往下拍,都不会有刚刚的快乐了,还不如结束,好好体味那一刻。   李导买了明早的车票,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公司中国分部那边开始频繁催促了,要他开始正式的试镜。   因为一大早就走,所以今晚摆了送别宴。   说是宴席,却只有三个人。   台南五月天已经有了炎热的意思,在后园摆了张小桌,打了几两本地的白酒,叫寄宿的那家女主人炒了几个清淡的菜下酒。   还没动筷子,李导问德音:“我要说想让你来演玉娇龙,你愿意吗?”   德音微笑:“这个问题,李导还用问么?”,她避而不答,反问回去,这个问题,说愿意显得急切,说不愿意,那就太假了。   “可电影定在七月开机,好莱坞不比候导这里,多耗一天,烧的美元都能急死制片人,七月份,老侯的片子拍不完。”,李导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德音想演,那她就得给候导这边撂挑子。   候导抿口酒,有些埋怨地对李导说:“你这人不地道啊,嘴上说着来看我,临了,却要挖墙脚。”   “那就只能愧对您了,我接了候导的电影,就要拍完,虽然您给了很好的机会,也只能是遗憾了。”,德音不避让李导的眼神,她确实是这么想,机会固然宝贵,可为人,做事,要有底线。也许有别的演员为了往上爬会这么做,可现在的她,不会。   这件事说完,气氛又恢复回来,三人不再谈这些事,只聊些家常。   候导和李导都是大导演,即使偶尔几句,也有能学的东西在,德音静听功力很好,偶尔插两句,大多时间都是耐心听。   吃到八点钟,月上中天,酒意上涌,红了人的面容,才散去。   候导和李导睡一间房,两人没有回房去休息,反而出了门去散步。   月华洒了满地,李导叹气,“真是好演员,听她那么说,我真的有点动心了。”   “玉娇龙不适合她,你就别诈我了,我都说了那孩子心性好,稳当,你偏不信要去试,就算她真的经不起试,又能如何,接下来拍戏难免要尴尬,这不是要坏事么?”,候导数落道。   “我真的挺喜欢她的,可就是不适合玉娇龙,她是大青衣,压阵用的,泼辣生嫩的气势,演出来的不如演员本身就有,她太藏了,观察久了才能看出骨子有桀骜和倔强,拍不出。”,李导想了想他眼中的德音。   候导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小二楼,东侧房间的灯亮了起来,德音住在那里。   “她太累了,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我愿意她来演这部电影,为得就是那股疲乏感,明明被命运厚待,可就是天生的敏感,阅尽世事的苍凉感,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抓紧一切空隙时间重看了《雷峰塔》,读完觉得冷,张爱玲下笔对自己太狠了,闲叹两句。 ☆、夏日暴雨   民谚有云:四月芒种雨,五月无乾土,六月火烧埔。   台南六月的天,用当地话讲就是“屯天气”。   农历六月,气温达到一年中的最高峰,炎热而潮湿,汗水腻腻地粘黏在皮肤上,水汽久拢不散,拧了湿毛巾来敷着也只能顶一会儿,午睡常常睡不下去,生生地被热醒,唯盼午后突来一场雷阵雨。   雷阵雨的到来迅疾而暴烈,可往往有预演,午饭时会格外闷热,但凡有一丝油腥气,德音都吃不下饭,寄宿的女主人特意做了茶泡饭配醋芹来给德音吃,真是有心。   用完午饭,上楼去休息,就能感受到起风了,风力由小渐渐转至大风,挺重的竹帘子也能被吹得飘来忽去,德音躺在屋中因为这风觉得十分清凉,所以很快就入睡了。   醒来必定是被雨声吵醒的,豆大的雨点像冲锋的古代士兵,排山倒海般的阵势。   起初是稀疏的前锋,在二楼屋顶制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后便是山海呼啸的中营,哗——哗地倾盆之势,窗户上全是雨点滑落的水痕。   往往在这种时刻,德音会从被雨声惊扰,醒来时,身上凉意十足,看向床对面的玻璃窗口,屋外唯有茫茫的白色水汽,被打湿的泥土混合苍翠欲滴的南方草木产生很特别的雨味,是夏日阵雨特有的奇异芬芳,怎么闻都闻不够,那气味仿佛能润泽肺腑,身体为之感到轻盈舒畅。   世间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谢修齐就在这样的雷雨天气里来到了布袋镇。   即使有人打伞,可泼溅的雨点还是毫不留情地打湿了他的全身上下,到了德音寄宿人家的门前时,看见两盆扶桑,花朵红艳而硕大,在大雨中不知羞耻地开着。   就这样带着满身水汽上了二楼,德音快要醒来,她闭眼蹙眉,侧卧蜷缩,像未出生的婴儿在母亲子宫里那样,显得非常没有安全感。   谢修齐看看德音,转身去关房门,然后用放在桌上的手绢擦了擦手,做完这些才做到床边,轻轻地摸她的鬓发。   德音像小动物一样被安抚住了,居然没有醒,在台南的这些日子,她的睡眠质量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心下笃定,无忧无惧。   所以这日的午睡格外悠长,德音醒来时,屋内昏暗,还以为她睡的人事不知,已经晚上了。   谢修齐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着。   原来是窗帘被拉了起来。   他觉浅,德音翻身下床的细微声响居然惊醒了他。   谢修齐伸了个懒腰,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像小孩子。   “你怎么来了?”,德音走到桌边去倒水,那里放着一把茶壶,德音习惯将午睡醒来喝凉白开,解渴去燥。   “被人抢了生意,快要破产了,索性不管,找个地方休息两天。”,谢修齐半真半假地说道。   德音根本不信,却也不再深究。   静静地喝完一杯水,谢修齐即使烈日当头也是喝热茶不解扣的习惯,所以不用管他。   把水杯放下,德音一把拉开深蓝色的窗帘,天光大亮,烈日当空,好像午后的大雨只是人的一场梦境。   谢修齐说来就来,除了一个箱子,再没有别的东西,跟着来的人已经走了。   看看他半湿的衣服,德音只得拉着人去找女主人,借男主人的衣服来给他穿。   半袖短裤,还是中年大叔款,可架不住底子在那里,再怎么糟蹋,也是一副好皮相。   家中的女孩子们躲在堂屋门后探出脑袋来看他,好奇地打量这个好看的陌生人。   换了衣服,又带着他去屋后的菜园,摘西红柿和小黄瓜。   菜地的土还是泥泞的,是阵雨残留的证据。   把新摘的蔬菜扔进红色塑料桶中,桶中原本有半桶井水,洗取尘垢,连皮带肉地吃一只西红柿,清凉的享受。   正在说服谢修齐也来一个,侯导来喊德音,今天要拍看鱼坳的戏。   谢修齐不解,问“什么叫‘看鱼坳’?”   他长相实在太好,站在一旁的房东家的小女儿抢着解释,以向这个好看的哥哥展示存在感。“看鱼坳就是赶鹭鸶,这种鸟最坏了,偷鱼吃。”   德音做详细解答“这几天天气是最热的时候,,整个镇上都无人想出来走动,鹭鸶鸟就拣这个时出来打劫,趁着黄昏、日落之前,去偷吃大家养在鱼塘里的鱼,非得人看着不成。”   找个塑料袋把洗过的西红柿黄瓜装进去,又往谢修齐手里塞了一个,也不管他的奇妙表情。   德音跟着侯导去跟剧组人员汇合,谢修齐咬一口西红柿,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跟着德音离开的寄宿人家。   一行人还未到鱼坳边上,远远就能看见有白色大鸟的鱼坳上方的天空中转圆圈,且越转越低。   突然地呈斜直线束翅抛坠下来,尖端锐利的长喙猛地扎进水中,再次飞起时,已经捕到了之前被它看好的肥鱼儿。   待德音一行人走到鱼坳跟前,尚能看见鸟喙中鱼在不断挣扎,银鳞被夕阳照射,银光闪烁。   而后这种大鸟就在人驱赶的喝声中,张开雪白的双翅,轻捷地扑闪两下,飞往海面的山崖方向,想来是回巢享用去了。   准备好设备,德音穿着夏季的花布衫裤,拿起早已为她准备好的竹梆子看守在鱼坳旁。   等待下一波来袭的偷鱼贼。   竹梆子是专门的赶鸟利器,选用上好竹竿,愈大围愈是上品,将它锯下约三尺长,然后横身剖开约三分之一,里面的竹节悉数挖空,当手持后端用力振动时,挖空竹节的那一段即蟋噱作响。   鹭鸶最怕竹梆子的声音,竹梆子一抖,望风而逃。   这次的偷鱼贼就比较倒霉,选中了德音看守着的鱼坳。   正呈流线状飞向水面呢,就被德音抢先一步,拿起竹梆子朝它挥舞过去,德音嘴里还特意发出“吁——吁吁”的驱赶声,一般情况下,遭遇此种情况的鹭鸶会惊起回头,腾空而上,然后恨恨离去。   但现在这只,却难得一遇地撞在了竹梆子上,当即摔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坠进了水中。   德音也没料到会是这种状况,有些发愣。   演外祖父的是位老戏骨,非常合情景地的来了一句,“恶人无胆,罪有应得。”   这是以鸟寓人,鹭鸶鸟敢当着人的面,来偷吃渔民养殖在鱼坳里的鱼,无异于当着主人的面行窃,按理说胆子是大的很,可却怕声音平常平淡的竹梆子,可不是像无胆的恶人,说到底就是亏心,亏了才虚。   侯导在镜头后满意地喊“非常好,今天的内容到此为止。”   今天就只为这一场戏,拍完便收工,史无前例的闲散剧组。   热热闹闹吃完晚饭,天空已成为深蓝色的天鹅绒,星子满天,是布料衬里上放着的颗颗钻石,璀璨闪烁。   谢修齐回房拿了一只小玻璃瓶,叫德音出门散步。   布袋镇养鱼为业,整个镇子上水塘星罗棋布,即使有的水塘被废弃,也被镇上的人家种了菱角荷花和各色水生菜,作补贴生活之用。   走到一处水塘边上,荷叶田田,有萤火虫在花叶扶疏里飞来飞去。   “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谢修齐把小瓶举到德音眼前晃了晃。   而后,他拧开瓶盖,把里面的颗粒倒进了水面里。   水面立时绽起一片火花,伴随而来的是脆裂的爆炸声响,朵朵红色光焰在附近水面追逐跳跃,像节日的焰火,盛大而绚丽,却转瞬即逝。   “好看么?”谢修齐问道。   德音点点头,金属钠燃烧极快,现在水面只剩下了燃烧后的余烬,白色的反应气体笼罩了几只荷叶。   “我五岁那年,也是这个时候,我爸带着我妈和我去清溪镇,我爸就是用这个逗我妈开心。   可是我妈没有笑,也没有觉得很好看,她只是看了看,然后就说累了,让我爸给她煮牛奶,喝完好睡觉。   在二十岁以前,我觉得我父母至少是有夫妻情意的,从我能记事的时候,我爸天天都会亲手给我妈煮牛奶,她的睡眠不好。   那年九月我妈就去世了,所有人包括医生都说她是病死的,我也一直都这么觉得。   可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就是这么一天一天喝他丈夫递给她的□□,心知肚明,却毫无防备,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喝下去,直到她患病去世。”   “知道这些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讲给我听又有什么用呢?”   “因为只能讲给你听。”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月亮的影子浮现在水塘中,星子的影子也投射下来,周遭的蛙鸣虫声不息,德音看了看身旁飘忽不定的萤火。   “答应我,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德音轻声道。   “你怕我对我爸做些什么?”   德音没有回答。   “不会的,就算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也不会做什么,我妈比他狠,不过病痛几年换一个人痛苦一辈子。”   “也许吧。”德音不明白在十几年前,那个叫孟佩珍的女人是如何想的,唯一能知道的,是她不管别人如何,一心求死,家中老父怀中稚子,说放下便放下了。   “我给你讲另一个故事吧,我妈死以后,我和顾湘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关于看鱼坳的描述,大都是对《千江有水千江月》的转述,原创不算多。 推荐大家去看这本书,民俗部分写的很好,女作家文笔很干净,而且不长。 ☆、番外   谢修齐第一次见到顾湘,是在她父亲的葬礼上。   顾家和谢家不同,自建国到几十年后的今天,重心从未从军方转移过,家里的子辈和孙辈几乎全是行伍中人。   自七九年起贯穿整个八十年代的边境战争,让顾老爷子失去他最小的儿子,也就是顾湘的父亲。   这至今都是个谜团,为什么身份敏感的顾家人会在战争末期意外阵亡。   那时候母亲刚刚去世,他是被家中堂兄弟排挤的小孩,爷爷明显的偏爱和来自外公那里的优待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小孩子的思维都很简单,不患寡而患不均,即使知道他没有了妈妈,可是小孩子大多只能看到眼前的不公平,他们的智识尚不能明白至亲去世对一个同龄的孩子有多大的损伤,也不能明白爷爷奶奶所给予的格外优待。   在外公那里,也是同样的状况,甚至更为厉害,他姓谢,不是孟家人,却得到比孟家孩子更多的爱,不仅是小孩子,他的那些舅舅舅妈们可能也觉得不舒服。   所以,在遇到顾湘之前,他没有朋友。   顾湘在葬礼上没有眼泪,不是她没有心,而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自从她父亲阵亡的消息传来,无数的人都来慰问她和她母亲。   未亡人还能如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哭泣,以显示自己对丈夫和父亲的莫大哀痛,好让那些其实并不怎么关心母女两人的看客得以施展自己心中设想好的安慰,以便使他们自己的良心得到周全,方便与他人的讨论,“真惨”,“她倒是个真心的”,“才生了一个女儿,又不敢再婚,命苦。”……   如此种种,他只需要听家里的女人们的言论就可以知道。   不过是他母亲去世时情况的重演,甚至还多了一点真心,江南孟家的女儿,放在几十年前,谢家绝对高攀不起,即使到了今时今日,风水轮流转,使孟家不得不与谢家联姻以自保,可在几个妯娌里,他母亲依然是格格不入。   不同的成长经历,饮食习惯,冷淡高傲的性格,不讨女人喜欢的相貌,甚至是她的见识修养……   当时的顾湘木呆呆地看着那些大人来来去去,经过她的时候,不过多问一两句,便就走了,对她父亲的死后哀荣,对她父亲的深切怀念,更多是做给她爷爷看的。   谢修齐有点可怜她,因为比起他,她似乎更可怜,因为他知道大家痛惜他母亲,是做给谁看的,而她则不知道。   可他们两个一样可怜,顾湘是在他周围,遇到的第一个失去父亲的人。   所以,他父亲让他带着顾湘出去玩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那件事没有发生以前的顾湘是个正常的小姑娘。   正常到,他其实不大耐烦跟她玩,过家家、芭比娃娃、背古诗……   她真的不算聪明,天天被顾亦安欺负,顾亦安比她还小呢。   可顾湘和他是一样的,她没有父亲,而他没有母亲。   如果你一定要和蠢货玩的话,那不去挑一个可怜点的蠢货,至少她很可怜,这样你会因为同情心,能在过家家里忍耐一帮小姑娘把你打扮成新郎。   顾湘很黏他,她像个跟屁虫,见到他就跟着他跑,甩都甩不掉。   顾湘这个习惯,让以后的他,每每想起,总是心脏抽搐般地疼痛。   如果可以重来,他宁愿不去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他可以和她做朋友。   如果有些事,一定要他去承受,那他宁愿自己一力承担,而非让她去面对那丑陋与可怕的深渊。   可那时的他想,有她跟着也好,至少,在谢家走动时,他不再时孤零零的一个人。   尽管他觉得一个人很好,可是那些佣人会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他不正常,说他将来会得孤僻症,他的伯母婶婶们会抓紧一切机会跟他奶奶讲他的异常举动,当然要用关心担忧的语气。   十岁时他读到一本书,那个法国人写道“   我深信,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从旧制度继承了大部分感情、习惯、思想,他们甚至是依靠这一切领导了这场摧毁旧制度的大革命;他们利用了旧制度的瓦砾来建造新社会的大厦,尽管他们并不情愿这样做。”   尽管这句子是在描述政治和别的宏大的东西,可那时候的他从中明白了的,是他的亲族女眷和往日封建时代的深宅妇女在某种程度上没什么不同,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的,不过是还是利益。   顾湘是他在那时候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所以在他被外公派人接走,到他身边接受教育的时候,他会觉得难过和不舍。   至于顾湘,她近乎声嘶力竭地在哭泣,她从出生起就很少见过她父亲,那个男人永远来去匆匆,他用歉疚而讨好的态度对待唯一的女儿,疏离而陌生。   从某种程度上讲,几乎是天天跟她待在一起的他,在那时,并不懂得分辨关系远近亲疏的顾湘眼里,比她父亲之于她更重要。   一年半以后他回到京城,顾湘和他不仅没有生疏,反而更依赖他。   她母亲的娘家没有任何背景,之所以能嫁给他父亲,是那个年代的造就,也是他们父辈中难得的爱情。   可爱情不能抵挡命运带走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也不能使她的公公婆婆像喜欢嫂子们一样喜欢她。   小孩子永远是最敏感的,顾湘能懵懂地感知她在大家庭里的尴尬,她不讨爷爷奶奶喜欢,在谢家,比在自己家里更舒服,所以她本能地靠近他。   这是权势的力量,他第一次如此明白的感知到这种力量。   在京城家中,爷爷就是权力的象征,当权力垂青于他,他就可以得到一些他想要的,以及别人或刻意或不由自主地靠拢。   他愿意把顾湘划归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外公感受到了他的这种得意,但没有十分在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又生于财富和权势被热烈而急切地追捧的大时代背景下,外孙有这样的小心思,不足为奇。   他的外公一生经历无数风雨,那双眼睛看过富贵荣华,也见识过腥风血雨,几十年波折坎坷过去,对于外孙的教育,他不急。   可他外公不会想到,他会遭遇那样刻骨铭心地成长,如同用铁锤直砸脊椎般的疼痛,付出无可挽回的代价,去明白,权势不可能主导人间的一切,为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沾沾自喜,以至于傲慢骄矜,是多么的愚蠢。   就在那年夏天,他与顾湘分别后重逢的那年夏天。   他那个软弱又疯狂的父亲,带回了一个女人,以及她的儿子。   当然,那时候那个叫白莹的女人,和他的父亲,都声称,比他大的那个男孩子是白莹和前夫生的孩子。   很多年里,他的名字,都叫陈宴,而非谢修德。   与顾家对门当户对的追求不同,他的爷爷奶奶并没有这样的要求。   可白莹的出身确实不太光彩,她是小红楼里出来的。   京城但凡有点身份的成年男人几乎都去过那地方应酬,小红楼里的女人,在外面养着,那是本事,是风流,可要真的娶来当老婆那就是笑话了。   可在他母亲身上寻找爱情失败的父亲就是个笑话,他要娶白莹,带着她出现在那年夏天的各个正式社交场上。   噩梦的开端就是源于他父亲的愚蠢行为,他的高调,让白莹成了小红楼女人们嘴里艳羡的对象和暗地里追求的目标。   也让白莹的前夫越来越愤怒。   出身偏远山区的少男少女,自小就结下了娃娃亲,男孩子老实却懦弱,只想老实种地养家,和自己的漂亮未婚妻结婚,然后多生几个孩子。   可女孩子天生有不甘心服从命运的安排,她不想让自己的美丽埋没在小村子里。   于是,男孩子被说服,两个人带着仅有的一点积蓄去往城市。   其间经历了什么,已经不为外人所知,唯一能知道的是,女孩子还是给这个老实巴交的男孩子生了个儿子。   女孩子成了女人,在小红楼里做着高级的皮肉买卖,男孩子成了愈发沉默的男人,被女人安排在小红楼的停车场当保安。   他甘心与否不再可以被考证,让他放弃回家乡去的唯一原因,就是那个聪明的儿子。   “如果我不做这个,小宝他怎么念那么好的学校,你去工地搬砖是能让他吃饱还是让他穿暖,他将来怎么在京城安下身来。”   女人的理由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他不能拒绝,甚至甘愿离了婚。   可他没想到,她居然跟着一个男人走了,残花败柳的妓.女攀上了以前未曾敢想象的人物,甚至马上就要嫁给人家了。   他每天都在接受周围人的嘲笑和议论,他觉得自己快要变态了。   他喜欢没出去以前的那个小女孩,很久以前,他们才□□岁,甚至在同一个水塘里裸身相对,毫不避讳地洗澡玩水,那时候,女人还很干净,她的眸子很清澈。   唯一的支柱是儿子,他在那个非常好的学校里,每次都能考第一名,奖状一叠一叠的,他住的小屋子里都贴不下。   可直到有一天,儿子跟他说,要他不要再去看他,因为他们两个不是父子,他的父亲是那个体面的大人物。   他彻底崩溃了,他觉得他要报复,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报复。   直到女人回小红楼办生日宴,她很风光,她的未来丈夫不仅自己来了,甚至把与已经去世的妻子生的儿子也带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捧着她,众星拱月,风光无限。   只有他拿着那把从山里带出来的砍柴刀,在阴暗的小屋里,用磨刀石磨了好久。   他记住了那个小男孩的脸,很好看的孩子。   他要毁掉女人的计划,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要做的事有了规划。   磨刀的时候,他不感觉紧张,他平静,然后兴奋,掂着刀站起来的时候,他勃.起了。   平静地在后厨房吃了两碗炒饭,帮厨的小工嘻嘻哈哈地像往常一样笑话他。   他放下碗,穿着保安制服上了楼,他们正在三楼举办宴会,场面不会太好看。   小孩子应该会被人带到别的屋子里。   他一间一间地找,在第五间房间里找到了当初说服女人来小红楼的那个老女人,他没有犹豫地朝她脖子砍了一刀,血洒了一地。   身后有慌乱的脚步声。   他猛然间转身,啊,他找到他了。   他就藏在这个走廊里的某个房间里,他不敢喊,其实喊了也没有用,除了让他更快地找到他。   在最后的豪华套房,那个窗帘后面有人,他在发抖。   他吓得哭出声来了。   不对,这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拉开窗帘,他看见了女人。   她多像女人小时候啊,眸子干净,只是女人好像很少哭。   走廊里的警报器响了,来不及了。   他捂住女孩的嘴,然后搂起女孩,往门外跑。   走廊里有长长的血迹,妈的,是那个老女人的,她没死,她从里面爬出来按响了警报器。   他走过去,朝老女人的头砍了两刀,脑壳真硬啊,不过,这回她不可能再坏事了。   没有用的,他一定跑的掉。   他在山里时,是最好的猎手。   他轻松地从地下车场离开,这是他来到这个巨大城市以来最快活的一天,他是那么地有把握,穿行在汽车和人群里,高楼大厦和山里的高大树木差别不大,怪不得报纸上说这些建筑是水泥森林。   在小屋里,他用大尼龙袋把女孩套起来,扛在肩上。   走过五条街,就有很多小旅馆。   他挑了看起来比较干净的一家,他和女人第一次做事都没有这家环境好呢。   到了小旅馆的房间,他迫不及待地剥开他的礼物,他的女孩真是美味。   他必须抓紧时间,那些人会来的很快,他知道。   哎呀,她的眼睛睁大真好看。 ☆、傲慢   谢修齐说要休息两天,便真的撒开手不去管他那摊子生意,连手机都未带过来,箱子里除了两套换洗的内衣物外,只有几册书和零碎的小物件。   德音日日拍戏或试戏,他也兴致勃勃地在旁看。   若不是夜间还会不自觉地被梦魇住,德音都要觉得他在刚来那日所讲之事,是他臆造的了。   小说作者把作品处理得清丽而干净,用一个日后被糟蹋掉的词是文艺,流行词汇则是小清新。   女主名唤贞观,男主则叫大信。   《易》云:天下之道,贞观也。贞,正也;观,示也。“贞观”以正示人也。   当然,大多数人看到这二字,想到应该是唐朝那位伟大皇帝,天可汗李世民的年号。   结合二字起源,以及堂皇正道的王朝气象,女子以此为名,清正坦直,多了几分磊落光明的意味。   男主的名字虽咋看不出奇,多在嘴边念两遍,也与女主名字相合,真是般配,秩秩君子,名字起得过于文雅,反而容易生出迂腐起来,何以能配上贞观二字。   可小说的到底还是把许多笔墨落在爱情线上,候导不取,影片拍摄也弱化此处,德音反复读几遍原著,也察觉小说的爱情描写反而成了掣肘,虽然推动了情节发展,可读来,配不上它的其余部分。   爱情线文艺味非常浓,男主和女主的爱情萌发,和其后很大一部分往来,基本是靠手写的信件。   当然也有其时代背景在,成书于八十年代初,除了写信,好像也没什么即时通讯手段,信件的内容要用电话来说,那就太奇怪了。   德音的钢笔字写的还不错,倒是谢修齐揽了男主的活计,他的字,是自小写大字临摹名家书法,一笔笔练出来的,拿钢笔写来,也有遒劲意味。   候导和美术指导很赞赏他这一笔字,还专门找了好的笔墨,让他写了几幅做收藏之用。   九月蝉鸣愈发地燥,生命终结前盛大狂欢,山间溪流,水落而石出,树木绿至深处,浓翠森森。   剧组全套人马设备搬到了山间寺院,这部拍摄日程长久缓慢的电影终于到了快要杀青的时候。   女主贞观和男主大信因事分手,大信负气之下前往英国读书,贞观苦苦挽回不得,又恰逢外祖母过世,两种悲痛交集之下,自台北返回心心恋恋地家乡,台南嘉义县的布袋镇。   外婆离世,大舅母在俗世已无责任在肩上,便践行此前的意愿,去了山中碧云寺出家。   贞观送大舅母上山,上到山顶,蓦然回首见山下众众,方觉“人间的苦难,尽在眼下、脚底——山上是清泉净土,山下是苦苦众生!” 于是贞观起了住下的心思。   而整个故事的收束全在贞观两次山寺之行中。   小说的整个背景全然是真实的,在布袋镇临近的山中,也真有一座碧云寺在。   因碧云寺是尼姑庵,且剧组怕叨扰佛门清净太多,只是于此拍戏,众多人员,都被安排在了山中人家,虽每天集合麻烦,可也心甘情愿。   只有德音在寺中住下,被安置在寺中西侧禅房,真真和小说写得一模一样。   禅房里是极大的统铺床,除了必要的桌凳柜台外,空无一物,明显的出世之地。 可因寺庙乃依山而建,推窗一看,视野可望到极远的地方,流云青天,远山薄日,尽入眼底,空气又十分清新,是清修的好地方。   寺中生活设施不变,除了必要的电灯外,连洗澡都引的是山泉水。   山中常年有清溪潺湲,水流不懈,尼姑们取长熟的竹子,将竹子里面的骨节打通,再锯好相等长度,做成许多圆竹筒,然后以铅线捆绑好,一管接一管的,自源头处将水引回寺里后院的几只大水缸。(1)   德音初到,那水瓢舀了半瓢水来饮,清凉之意直通肺腑,甘甜可口。   晚间洗澡,只有小小一间石室、一桶水、一方巾、一皂角。 水在白日里尚炽烈的太阳下晒过,虽免不了还有些凉,可还能忍受,德音几天适应下来,接受度非常良好。   谢修齐日日在山中寻访,要不然就是在山居人家屋中读书,到傍晚时分乃至月到中天,才到寺门前与德音说话。   德音每日都到经堂听经,她不信神佛,但心存敬畏之心。 几日听下来,虽然有些内容不免让人无感,可佛家传承千年,自有其玄妙精深、壮阔清直的地方在。   讲晚课的师傅几句无心之言,也许她不曾在意,于德音却有神志清爽,灵台明净的功用。   之前未上山时,德音就在想,是否要和谢修齐谈谈他的事。   可有辗转反复,若是按着德音一贯的为人处世,于人家的私事,她贯穿不闻不言不想的三不方针,能不听则不听,若无可避免地听了,那也放在心里,打包储存,不与旁人言说,自己也尽量不想。   趋利避害,明哲保身,德音活了这些年,她很明白有多少是非是从人口中产生出来的。   可原则向来都是要被打破的,对于谢修齐,德音觉得她即使多此一举也要谈几句。   虽然听过那段往事,德音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此局。   顾湘遭遇那种事,和谢修齐自然是有关联的,他心存愧疚,多有纵容,不能说错。   谢修齐错的地方,不是他对顾湘的纵容,而是失了度。   既然那么愧疚,又何必在心有疑虑的情况下,还要招惹别的人。   顾湘再有天大的委屈,面对再大的恐怖与阴影,也不该用自己所厌恶震怖的恶去施加在另一个人身上。   且事后,他所做的事,更是错上加错,直至无可挽回,不,从瑶瑶中毒开始,整件事便已经没有可挽回的余地了。   恶行一旦做下,便不可能有真正的救赎。   文明世界,用国家的公器惩罚犯有罪行的人,但往往不能让被害者一方满意。   人类是极具情感的动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所能被认可的最公平的复仇方式。   因为无论如何,受害者都受到了不可能恢复未曾被伤害之前的样子,所以,那只好让加害者遭受同样的痛苦,才算真正的公平。   甚至,如果被害者一方足够强大,会选择比所遭受损害更加残忍暴戾的方式回击,一人为害,举家乃至举族要为这罪行付出代价。   可顾家和谢修齐的选择,却连让顾湘被法律审判也丧失可能,瑶瑶没有得到半分补偿。   杀人者以命赔,夺财者用财还,这才是道理,拿钱抵命,不是道理所在。   德音从不曾改变自己对瑶瑶这件事的看法,顾湘所受伤害不可能抵消她对瑶瑶的伤害。就事论事,方能分明。不因施害者可怜而宽容她所做下的罪孽,也不因施害者可恶,而加重他对于别的事应承担的责任。   德音想要的,不过是想要谢修齐不要再犯新过,旧错已犯,她不可能阻止,也不可能充当公正的审判者,她只希望,这个几年来对她几乎不曾有过伤害,反而于她多有保护的人,能回头是岸。   他年纪这样轻,人生还有漫漫长路要走,德音给不了他要的爱,但起码能还些东西给他。   又是一个明月夜,碧云寺门外的几十层台阶被月光照的分明,青石板上浮了层晶莹的光,不远处竹林被晚风轻轻吹拂,枝叶抖动,仿佛温柔地海浪翻涌之声,竹影婆娑,枝干苍翠欲滴。   德音从寺中出来时,谢修齐已在台阶下等着了,身姿笔挺,萧萧肃肃,列松如翠。   德音每次看到谢修齐,都觉得他生得真好,不仅男人贪恋美色,女人也一样啊。   闲谈两句,德音找个话题起头“你觉得贞观是个什么样的人?”   “运气好的人,女作家写作,感性至上的多,难免自我投影,自恋的情绪用到主角身上,便下不了狠手,你演的贞观悟得实在太过容易。”,谢修齐闲着无聊,把德音手边的小说和剧本都翻了一遍,看过之后,剧本还好,小说则被他认为不值一读。   德音同意谢修齐的说法,她想了想,背起了书中直写女主的句子“ 与大信相反的是,贞观自小定笃、谨慎,她深识得大信本性的光明,她认为她看的没错,而一切的行事常是这样的无有言悔;最主要的是贞观认定:这天地之间,真正能留存下来的,也只有精读一物;她当然是个尊崇自己性灵的人。”   背完,朝谢修齐洒然一笑,眸子里有狡黠,“原著的女主生于殷实之家,长辈爱护,无有波折,即使父亲意外去世,家中亲人也有足够的爱让她缓缓复原,长大以后,所遇到的最大磋磨,不过是爱情上的,却因此到了极高的境界,实在有些不大对。我演的贞观,是我自己,不是那个小说里的贞观。这个贞观,小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爱,长大后又要负担很重的东西,她负着重在走,总是思虑过深,与人世看着熟络热闹,其实冷冷清清,没什么瓜葛。”   “人要想明白,哪里不要波折重重。”   “可我即使负重,也不想要将这重担施加给别人,心的负累,转移不掉。”,德音话里有话。   谢修齐明白德音在说什么,“德音你有宿慧,又极自律,再大的痛和苦,也要笑着往下咽,我和顾湘,在造了孽,有了罪过,才有些明白。我知道你要劝我,劝我什么呢?”他问德音,眼睛湛然有神,像不知事的幼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今天师傅给寺里的小孩子讲《金刚经》,我只明白这句话它的表意,你听过就算。你在很多事上,胜算都大,即使不做,也不会影响太多,何必要走到极端的境地,梦幻泡影,露珠雷电,停下吧,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可将来,你难免要后悔。”   “《金刚经》中言,迷途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德音你用佛来劝我,我不是不知,只是不明,不悟,或许是甘愿不明,不悟。你到了明悟的时候,而我未到。”   碧云寺日日整点敲钟,谢修齐话音刚落,寺内大钟被人撞响,浑厚古朴,响彻山间,余音缥缈悠长,直传九天。   山林里已归巢的倦鸟被钟声的余音惊醒,扑动翅膀自林间飞起。   浩浩钟声在德音耳边与心头同时响起,德音悚然而惊,复又苦笑。   是她想错了,她自己尚未明白,又怎么能让谢修齐明白,两世为人,她到底有傲慢在,自以为比别人多了些什么,其实不过是自己的妄念。   大寺钟声警幻梦仙山月色浸禅心。   警醒的幻梦是她的,那粗浅的禅心也是她的,和谢修齐无关。   “是我想错了。”德音垂眸,不免黯然。   “德音,我很开心”,谢修齐真诚道。   可是,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标号部分引用的是小说原文。节奏又慢了,唉:-( ☆、商业片   “什么?老头子要拍新电影?”,德音难掩自己的惊讶。   《千江月色》的拍摄只差最后一场,也是表演难度和拍摄难度极高的一场。   侯导不但要德音酝酿情绪,他自己也在酝酿,力求天时地利人和。   就在德音难得下山的时候,任森打电话过来,说刘攻玉那边有人联系公司,试图拉投资,原因是因为老头子要筹拍新电影。   要是依然是文艺片,公司自然求之不得,投资小回报大,刘攻玉的名声地位口碑放在那里,嘉映怎么都不会拒绝。   事实上,刘攻玉除了拍《林徽因》是他儿子掏的钱,之前的所有作品清一水的中影,别的资方拿着钱供着老头子,他都不带瞅一眼的。   这次却有很大不同,先是刘攻玉居然破天荒地主动找别的资方拉投资,嘉映这边抱着惊讶与欣喜的心态跟来人初步磋商了一下。   谈完就明白了,这次拍的不是文艺片,是高成本需要巨额投入的商业片。   虽然没有明确透露,但是来人还是给了个大概的制作成本估算超过1.5个亿。   这个数字让嘉映这个业内已经有龙头气象的公司感到沉默。   这两年真正的BOSS邓楚明其实已经开始逐渐放手对公司的管控,他做别的生意更赚钱。   任森和公司的一位副总才是公司实际上的管理者,任森主管艺人和影视部,副总则是大管家,行政上的事情归他管。邓楚明只对重要生意做决策,比如给侯导掏钱,让他任性地拍了长达近一年的文艺片。   这种事,不说小公司,就算是中型公司,也得被整垮了,资金一笔一笔地往外拨,吞金兽一样吞噬着公司的流动资金。   其实嘉映内部不是没人嚼舌根,觉得不满意。   很多艺人都感到了不公平,私底下觉得公司大佬们太“宠”着德音了,就为了她,随便折腾。   可也只敢私底下说说,因为德音现在是公司当之无愧的一姐,从名气咖位获奖上具有碾压的效果。   别说同公司,放眼整个娱乐圈,跟德音有一拼之力的同阶段女明星,屈指可数。   可即使是这样的嘉映,对于只是预测估算的“1.5亿”还是被震到了。   通过另一个数字来对比,就知道它有多么庞大了。   去年国内电影市场总票房是16亿,而在前年,这个数字是12亿。   其中能有这样的票房规模,是因为在前年,中国开启了所谓的国产“大片时代”,那一年,一部《惊鸿》,以接近三亿的票房直接刮走了当年国内总票房的三分之一。   而去年的状况也是如此,两部国产大片与好莱坞进口分账式商业片,才撑起了16亿的总票房成绩。   一部高成本商业电影,对于目前国内的民营公司来说,就是一次赌上公司将来的豪赌,成了,会有让人万分嫉妒的超级红利;输了,直接死无葬身之地,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说,这最低1.5个亿的投资就全部要嘉映来出,中影作为业内巨无霸级的存在,还是要出很大一部分的,关键是嘉映敢不敢,有没有足够的魄力,参与到这次资本游戏里来,做一个玩家。   而如此重要的事情,邓楚明直接言明他不管,把事情交给了任森。   公司原本就是给任森准备的,任森自己也有心里准备,可这事还是太重了,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鉴于德音与刘攻玉的关系,任森会和她商量,也是正常的选择。   德音对于1.5个亿,倒不如任森般惊讶,因为日后国内电影市场越做越大,这种投资简直是司空见惯,德音还得把这个数字放到当下来考量,才能比较真切地感受到它的震撼力。   但德音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她更多地疑惑于“刘攻玉要拍电影了”,这个消息本身,商业片也好,文艺片也罢,关键是大病初愈的他,怎么能撑得住一部电影的拍摄,这是需要极大经历的工作。   在电话里安抚住任森,让他稍安勿躁,不要急,这种大项目,没个一年半载,启动不起来。   结束掉和经纪人的谈话,德音打给了师母,这个一直保持着优雅淡然的美丽女人难得的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没有说明情况,只说“你有空来家里一趟吧,我劝不动他们,子孙都是债。”   正好撞上了侯导担任本届金马奖评委会主席,必须去台北做筹备工作。   德音叫人买了飞机票,赶回了京城。   她和师母对于一件事心照不宣,那就是刘攻玉自从生病住院以来,就有了老年痴呆的一些症状,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开始忘事,也许人大都还记得,可有时会不能记得刚刚讲过的话。   德音几次探病看望,都发现了这一点,但她没有直说过。   这种学名为阿尔茨海默的病,对于好强的刘攻玉来说,太残酷了,在这之前,他除了因为上年纪的缘故,身体机能有些问题外,记忆力理解力精力都很好,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   照例买了些的吃的用的,数量不多,质量严格要求,德音提着登门。   给德音开门的是刘攻玉的孙子,之前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他叫刘远,其实在他自己改名字以前,他叫刘致远。   与经商的父亲不同,刘远好像是上天给刘攻玉的补偿,儿子没能继续老爸的电影道路,可孙子喜欢,从国内最好的导演系毕业以后,又去了美国留学,在美国八大电影公司里的哥伦比亚待了九年年,听闻爷爷生病,自己之前早有回国发展的想法,便回国了。   和德音接触很多的老派人不同,刘远给人感觉很西方化。   再一次见他,这种感觉依然没有消除,非常有礼,周全却生疏而冷漠。   要不是师母及时出现,德音都有想走的心了。   在前世,德音是不会有这种心理的,她察觉到了自己的这种变化。   如果是年轻人,这种心态的变化需要注意,因为作为社会的人,你总要交际,很多工作,尤其是娱乐圈,哪怕是专注于演戏,也要明白,即使是演戏也是和人打交道的过程。   可德音不同,她前生今世加起来算算,人到中年,职业打拼也到了算是让行内人仰望的高度,要开始做减法了。   太注意别人的看法态度,时时刻刻想着自己是不是没有处理好,顾虑着做事为人有没有让合作的人觉得不舒服,不但让自己活得累,于表演,是有损伤在的。   演戏是需要极高的专注力的,而人的精力又是有限的,当你分配精力给这些人事烦扰,势必会对演戏产生影响。   所以,德音对于她目前的这种变化,保持乐观态度,不但是因为这种遵从本心的心态,她自己觉得这样舒服,还有自己其实在提升的了悟。   德音的问题不是情商不够,而是太够了。   所以,把这种讨好别人,力图和所有人处理好关系的不自知的心态改掉,勇于不care一些人,不怕得罪他们,对德音来说,是好事。   除了必要的为人处事方式和态度外,为自己活比为别人活,更重要。   刘攻玉在书房看书,他耳朵好,听见了德音的声音,便放下书出来了。   德音正轻车熟路地在挑茶叶泡茶,她对刘攻玉家里挺熟,今天要不是有刘远在,根本不会拿她自己当外人。   “就数你眼睛最利。”刘攻玉心疼道,因为德音挑出了最好的一罐茶叶。   德音娇嗔道,像孙女对着老祖父撒娇“这还不是你教的”,说罢还做了个鬼脸,然后欢欢喜喜地找师母去泡茶,灶上的水应该开了。   喝了三道茶,德音才问刘攻玉电影的事。   刘远一直没怎么说话,他沉默地坐在一旁喝白水,师母说他不爱喝茶。   刘攻玉支支吾吾,只说自己就是手痒,想拍电影了。   德音对他执弟子礼,关门的小女徒弟,其实刘攻玉对德音和对自己孙女也不差什么,德音担心他身体受不住折腾,再三逼问,刘攻玉无奈耍赖,摆出老小孩的姿态,“我就是想拍,还想拍个大的。”   德音对于刘攻玉的这种难得的无赖姿态,只得败退。   “不是爷爷的事,是我要拍电影,可是国内不认我,只认爷爷,所以才记得爷爷的名义。”,刘远突然开口,语调冷静,这种根本就是扯虎皮拉大旗的行为,在他平淡的两句话里,好像根本就没什么。   德音回望刘远,神色认真起来,“那你之前独立执导过一部电影吗?”   “没有。”   “你知道老爷子一辈子拍的是什么电影吗?”   “知道。”   “是好莱坞那种商业片么?”   “不是”   “那你这根本就是在把行内人和观众当傻子。你当大家眼睛是瞎了还是你有能耐指鹿为马?”,德音把手中杯子往茶几上重重一放,滚烫的茶水迸溅出来,德音的手立即被烫红,可德音根本不在乎这个,德音觉得她很生气。   “……”,刘远没说话。   “这部电影我不会演,嘉映也不会投资,你这根本就是在拿老头子大半辈子的名声胡闹,为人孙辈的良心让狗吃了?”,德音不客气地骂道。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爷爷同意,不需要你同意,你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刘远忍不住反驳。   德音被他说愣了,对啊,她有什么立场骂刘远,这件事,刘攻玉自己都同意了,一时间脸涨了个通红,窘在了那里。 ☆、无题   刘远说出这话的时候,师母刚好端了水果进来,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把果盘放在拐角的置物柜上,用罕见的严厉语气训道“小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谁教给你的?”   刘远已是而立之年,可在作为奶奶的师母看来,他就算四十五十,在她这里都是小孩子。   “德音是你爷爷认下的学生,从辈分上说,她是你长辈,不过说了两句公道话,你就算不服气,也得给我受着。”,师母一边说,一边走到德音身边坐下来。   德音正有些手足无措,师母年纪大了,即使保养的再好,手部皮肤依然松弛而有皱纹,老人斑点点,可却温暖而干燥,就是这双手轻轻地拍了拍德音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仿佛在抚摸那颗无处躲藏,尴尬难过的心脏。   刘远低头不说话,他低估了德音在他祖父母眼里的地位。   江德音与他们家的缘分的确起于电影,可到如今,绝不再是单纯的工作联系。   刚才一直没说话刘攻玉胸口急剧起伏,他有些失望地看了看眼前这个被自己给予厚望的孙子。   骤然发怒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她?”,刘攻玉举杯就往地上一摔,小小的青瓷茶杯被摔得四分五裂,细小的碎片飞溅,混合着茶水,满地狼藉。   还没等刘远有什么反应,刘攻玉接着训道“是,德音她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你是我孙子,按理你才最亲,可现在是你嘴里的外人在维护你爷爷一辈子下来这点东西,因为做孙子的拿自己老祖父的面子出去骗人。”   刘攻玉自从住院以来,医生反复叮嘱要修身,他自己也怕自己出事,扔下夫人一人在世,尽量不理外务,连报纸都不看了,这世上坏消息太多,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性子,属炮仗的,一点就炸。   可架不住家里也有事,孙子从美国回来,这么多年没见,最多只能打打越洋电话。   又得知了他在美国遇到的委屈,几重心情加在一起,虽然总觉得这么做不对,可还是应允了。   今天被德音揭掉了那层纱,刘攻玉终于忍不住这些时日以来,不断积攒的不满,一并发作出来。   “放你出国,是想让你多长长见识,开阔眼界,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种样子,斤斤计较,学美国佬换了副冷心肠。就是你认为的和我们老俩没关系的这个人,尽了孙辈该尽的孝,日日天南海北地飞,忙得连睡觉都没时间的时候,也要抽时间上门来看看。”,刘攻玉沉痛道,接着又用手指指德音,“我知道你怕她别有企图,可你之前怎么不知道查查她到底是谁,国内大满贯影后,的确是凭《林徽因》拿的,可这件事完了,她哪里还用巴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有的是人脉资源给她好本子,你以为她是你那个小女朋友?”   虽然二老都维护德音,德音也很感动,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久留。   现在这算什么?   刘远到底是刘攻玉的孙子,德音就算再没有错,可事实就是,因为她,祖孙俩才起的矛盾。   这不是该做的事,她不仅不能因此觉得有理,反而得反省她自己。   她有多少不满也好,可刚刚她的行事确实有问题。   即使觉得这事不对,也该单独跟老爷子讲,让老爷子自已考虑。   至于她不演,也要对老爷子说。   刘远和她,有没有交际不重要。   想到此处,德音老实说道“是我莽撞了,我也不知道刘先生是什么为人,也不知道这件事的详情,坐在这儿还没多久,凭着之前的风闻就做了判断,说话也不客气,说到底是我的问题。老爷子你别生气,我信你敢怎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底气在,我太鲁莽了。”   师母叹口气,拉住德音的手,“你呀,就是想太多,罢了,咱们娘俩去说会儿话。这个孽障让老东西管,他自己先软了心,就让他自己收场。”   说罢,拉起德音,去了卧室。   刘攻玉家里的装修很有趣,一半中式红木装修,一半是温馨家居风。   最典型的就是书房,刘攻玉自己的地方不用说,一水儿红木书案书柜和太师椅,书柜里中西方书籍泾渭分明,满满当当。   师娘的地方则让人感觉舒服很多,软包椅子和一组小沙发,书架是落地式网格状的L格,每个格子上零零散散的放着一些书,有很多散文诗集和小说,书页有被人翻过的痕迹,但大都保持着□□层新,有的书还被很爱惜地包上了书皮。   有时候德音过来看两位老人,他们可能就是安静地在书房看书,刘攻玉看他的大部头,师娘也磨杯咖啡或者泡壶红茶,拿着丈夫不大喜欢的都市小说看得津津有味,二人各安其事,搭伙过日子,却不会影响彼此的精神独处,一个是电影天才,另一个则是蜚名国际的芭蕾舞舞者,却很神奇的没有发生天赋因对方而磨损的悲剧。   天才大都如同一个黑洞,会吸附周围的人,尤其是妻子儿女等每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让他们成为他的影子,不知不觉中成为附属品,甚至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有名的如毕加索,他几乎搞疯了他所有爱他的女人。   就连德音,她自认自己于表演一道算不得什么,可恋人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德音能看出她的影响,那个女主角几乎就是她的翻版,她的表演方式被恋人不自觉地运用,然后教给了别人。   所以,德音很羡慕刘攻玉夫妇。   卧室是师娘的地盘,布置得简单大方又不失浪漫。   揽着德音的肩坐在床上,师娘温柔道“我和老头子太宝贝这个孙子了,他爸爸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全家都让着他,以前看着还好,没想到出国几年,成了这样。你多担待他一下,有些事我不太好意思讲,小远他在哥伦比亚受了很大的委屈,你知道劳伦斯·伦奎斯特么?”   “刚拿了金狮的那位大导演?”,这个名字凡是关注世界电影动态的人,基本都听说过,他在近二十年中,在商业片领域说不上首屈一指,但盘点商业片大导必定有他一个。   师娘点点头,“对,就是他,小远在哥伦比亚这几年,几乎所有时间都陪在他身边,是他最亲密的助手,可是他最近的这部转型之作,整体框架立意是小远的,可劳伦斯却只字未提小远的功劳。”   “不至于如此吧”,德音觉得难以置信,都到劳伦斯的这个咖位了,他何必做这种下作的事,不过也没谱,有名的文艺从业者抢占他人功劳的事,从古至今,屡见不鲜。   “小远受他爷爷的影响很大,他们爷孙俩在电影上可说一脉相传,那部电影我看了,老头子的电影风格我感受了一辈子,那部电影即使是美国人拍的,可那个味道,不会错,而且一个来都没来过中国的美国人,那种中国味儿的剧本和构思他出不来。”   “也正是因为刘先生的电影风格像老爷子,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个想要瞒天过海的想法?”德音问道。   师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这样,要不然也不敢这么做。老头子还是要在剧组坐镇的,我实在担心他的身体承受不住。”   说完,师母摆摆手,“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我叫你过来单独说说话,是觉得有些关于你的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您说吧。”,德音情绪已经非常平缓了。   “你是个好孩子,为人处世上,我仔细打量,原本觉得没什么不妥当,就算是拿婆婆看媳妇的眼光去挑剔,也说不出什么。可后来才发现,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妥当了,叫人看了心疼。德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呢?就拿今天来说,我不知道你之前跟小远说了什么,但是想必和从前不一样,你少见的说了重话,我其实挺开心的,这说明你没有那我们两个老东西当外人,要不然你不会为了小远这么做发火,你怕老头子的名声败在自己孙子手里,这种担心叫你越了你给自己设的线。德音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可是你后来坐卧不安,你又缩回到壳里去了。德音,这样活得太累了,你怕别人伤害你,所以你就尽量不让别人有伤害你的机会,这样做确实会让人感觉安全一些。可是,这也让你很难和人深交,德音,我发现你最大的问题是,你没什么朋友。”   老太太心里透亮,明镜似的,她之前和德音聊天就发现这个了,德音几乎从来不讲自己和别人的事,小姑娘年纪轻轻,静听功力一流,不是她有心不在背后言人是非,而是她无话可说,她的世界里,没几个人在。   “我……”,德音觉得自己被人看透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可是德音。不要怕受伤,也不要轻易地对人世失望,你还很年轻,应该打开自己,的确有人会有可能伤到你,可人的心是很强大的,不断经历风雨雷电,它不会停止跳动,只会越来越有力。你要学的,是会和别人交心。再不济,也有我们在后面呢,受了伤,总有个地方给你亮着灯,家里总有张床,有副碗筷给你备着,难不成,师父师娘就不是亲人了?”   德音的眼泪被最后一句话催了下来。   师娘你不知道,自从那人走后,她的身后真的没有退路可退,转身之后,面对着的,唯有无尽黑暗。   感情之粘连黏腻,让人实在挣脱不得。传了千百年的老话,说这骨肉之亲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她那时实在羡慕哪吒,他小小一个人,剐肉还母,剔骨还父。疼是疼,痛是痛,可是不要紧,这一次过了从此不再纠缠倒也值得。怕的就是,你还了骨肉,却还有些人依旧觉得你欠他们的。   在那人出现以前,她宁可是世间无父无母的一个人,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也好过要那自己的命去还父母生养之恩,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这个做女儿的还清了。   “师娘……”,德音泪流了满脸,糊掉了出门前化好的精致妆容。   她未曾想过,今世会被这样温柔以待。   师娘把德音搂在怀里,默不作声地听这个她很喜欢的姑娘,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分割线————————————————   十月末的台南山林,月色寒凉,冷风拂过德音露在外面的臂膀,她只穿了一件薄衫子下配百褶裙和白球鞋,长发束起成马尾状。   德音定定地看着远山山脊上那枚圆满的月亮,银色的天体光芒柔和,在德音脚下投射出满地水银,山间溪流到也潺湲不止,流水声涓涓,月影沉璧,松风满怀,近处竹林被晚间寒凉的山风穿过,满耳簌簌竹声,而空中的稀薄流云也被这晚风吹走,只生寥落几颗星子和那枚静静的月亮。   多才多艺的副导演吹起了尺八,曲子幽咽低沉,徘徊萧瑟,却别有一番禅宗意味,没有丝毫怨气。   宋朝古人唱道: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不过短短二十四个字,含义深远,可德音仿佛有些懂它。   故事的贞观想:她要快些回去,故乡的海水,故乡的夜色;她还是那个大家族里,见之人喜的阿贞观——   所有大信给过她的痛苦,贞观都在这离寺下山的月夜路上,将它还天,还地,还诸神佛。   故事外的她,在这一刻,放下了我执、放下了怨恨、放下了不平、也放下了眷恋,将这些还天,还地,还给那冥冥中的诸神佛。   是不是因她之前的不甘,所以老天才让她有这一世?   再来一次,不是要她于俗世如何,而是修成一个更好的人。   不管将来如何,从今夜起,她要好好活,好好善待她自己,好好不负她心。 ☆、谁家天下   《金马奖歧视待遇,江德音不敌影坛新人?》   《大导提携无用,内地花旦无缘金马》   《江德音当场翻脸,后台失声痛哭》   …………   又是一年金马奖,对于作为华语三大奖的它,大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对于华语圈导演来说,金马是最难拿的奖,金鸡百花的政治性,金像奖的封闭性,让金马看起来比较包容。   不过,也就只是看起来,大家都搞地区主义,金马之前不是没做过限制,要求是国语片才可以入选,当时声势浩大的港片直接就被卡死在门外。   更不用说和大陆之间的意识形态之争。   唯一一部大满贯获奖片,业内业外都明白为什么会是它,要说拍的好不好,你不能说它差,可真的就值一个大满贯,那真是叫大家笑话。   这次的金马,就出了叫舆论哗然的事,德音在提名人选里,根本找不出竞争对手,今年的金马影后之争,在结果揭晓之前,大家从来没觉得会是别人拿。   《千江月色》甫一出来,便惊艳了华语影坛,它是地地道道的华语电影,在全球化,好莱坞影响愈发深远广阔的新世纪,这部片子就是纯东方式的故事与美学。   每一帧画面都极具美感,流动着的幻影河流,故事是淙淙的溪流,潺湲迂缓地浸入观者心中。   物侯节令、世态人情、春种秋收、夏耘冬藏,岁月的轮转更迭,在导演的镜头下被酿成了酒,不是西北的辣喉烈酒,只是自家庭园里花树开了花,结了果,便被主妇采下,放进瓮里,待秋天到了,叫上二三好友,小酌一番。   没有文人雅士的晚来天欲雪,只是浮生悠悠,平凡人家,在一日辛苦劳作,为衣食奔波劳碌后,带着偷闲意味的愉悦。   这样的电影,演员演的舒服,导演拍的熨帖,观众看的明白,影评人褪去专业化的眼光,成了当年的普通观者。   它是工业化时代的一个例外,是电影工业体系里的异种。   几乎没人对它提出什么批评,因为这部电影几乎代表了整个中国的“乡愁”   是大手温柔地抚过心脏,触动人心的作品。   而德音作为整部电影的中心,她的演技自然饱受好评。   在颁奖礼之前,整个公司上下都信心满满,觉得德音能捧回一尊影后。   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人家打定主意照顾自己人,你只能无可奈何。   金马奖评委会也是有口难言,它和金像奖堪称难兄难弟,如果把影后给德音,这就意味着,连续四次被内地女演员捧走影后,这对于岛内的女艺人来说,不啻是又一次打击。   明知大华语圈电影是将来无可改变的趋势,但是还是想要做垂死挣扎。   不过这挣扎很丢脸就是了,上届出了个最水影帝,把金马给了岛内的三流爱情偶像剧小生,这届又来了个最水影后。   新人年龄比德音大了四岁,模特转行当演员,情商很高,演技很水。   倒是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没出幺蛾子,都给了《千江月色》。   德音说不郁闷那是骗人,可像媒体报道的那样,失声痛哭,还真不至于。   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   说句刻薄话,比起本届影后,德音才是那个等得起的人。   侯导在岛内影坛可谓大佬,却也没到一言九鼎的地步。   颁奖礼结束后还特意过来安慰德音,语气不免有尴尬的意味在。   只能泛泛说些安慰的话,不过是你还年轻之类的,也许这也代表很多评审的心理,不是不给你,你等得起,过几年地位年纪积累到了,就算我们不想给也会给。   对于这种安慰,德音摇了摇手里的红酒,怅然若失道“我不委屈,我只是为贞观委屈。”   任森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不知道德音这是意有所图,还是真得说了句他不懂的高深之语。   侯导却是马上懂了,他知道德音的意思。这是电影主创们,作为创作者才会明白的。   电影本身是导演的作品,剧本是编剧的作品,之于演员,角色就是他们的作品。   如同一个导演不可能在创作生涯中每一次创作都取得比之前更大的进步与成就,演员同样如此。   贞观这个角色,对于德音来说,是新的感受和积累,在已经过去演技养成期,达到一定高度的阶段,她不能保证,在接下来的作品里,她还能演出这种水平的角色。   不如贞观的角色反而拿了奖,当然要委屈。   对于德音失手金马这件事,国内花旦们则纷纷松口气,总算没有让她再拿一个影后,大家原本就被压的难受,再来一尊金马,还不得被压死。   不过如今,德音也不大顾得上再想金马的事。   她在忙着拍《谁家天下》,这是她在这一世拍的第一部大片。   在如今的网络舆论中,“大片”二字算是被毁了一半,文艺片大导演们纷纷放下原有的骄矜,转头来拍动辄上亿的商业片,有的赚的盆满钵满,有的则成了耻辱柱,滑铁卢。   在令人炫目的大场面之下,是空洞的剧情,至于什么深刻内涵,呃,观众还没那么多要求。   整个内地电影市场的尴尬在于,不是拍不出好电影,而是拍不出好的商业片。   这才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地方,拍得了得奖片,却没法讲好一个让影迷赞叹的故事。   不过,那又如何,有羞耻心的电影人,知耻而后勇,努力学习,好好琢磨,几年磨一剑,虽然还有不足,却有其亮点和诚意在。   而有些人呢,则只会发牢骚,哀怨频频,不是我们的错啊,环境不成,嘴上这么说,然后一部接一部拍烂片,靠炒作营销加明星,三合一烂片宝典,在不成熟的市场环境里面赚几波快钱。   而明星呢,尤其是女明星,想要保住位置,就没有不拍大片的。   如果德音想,她有更靠谱的片子拍,嘉映这种资源还是有的,要不然也做不成现在的规模。   拍《谁家天下》,实在是一次冒险。   外人看,她当然是风风光光,导演待她如弟子,一手拉拔起来,憋足气要拍部商业片也钦点女主,从开拍到上映,一年的曝光量都不用愁了,格调还高,真是羡煞众人,不知道有多少半夜睡不着,恨不得扎小人咒她。   可内里,真是自己知道有多大苦,老爷子的精力和身体状况真得是折腾不起了,忘事的倾向越来越重,只能用来当吉祥物供着。   全靠刘远这个小年轻,虽然有跟了刘攻玉多年的班底托着他,但拍电影这种事,导演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剧本两个月前德音就收到了,这本子是完全没问题的,角色也好。   德音还专门找了资料来了解五代人的衣食住行,言谈举止。   故事发生的朝代是架空,可就算架空也是有现实痕迹的,作者和编剧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一个朝代来。   胤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各路豪杰并起,征战杀伐不断,乱世的烽火已经燃烧了一百多年。   夏楚二国划江而治,世人以地理分别,称北夏,南楚。   南楚偏安于江南一叶,虽比年丰稔,兵食有余,可朝中却有宦官乱政,君臣溺于奢靡享乐的浮华美梦之中。   故事的开端,是在崇明八年,南朝的水汽浸湿了清远山上的浮屠塔,暮春的晚风拂过了昭阳殿的占风铎。   贞徽自德文阁回来,石榴红的裙衫溅了新落的无根水,显得愈发红艳妖娆起来。   她奉了中宫娘娘的命,去给陛下送粥,昨夜陛下临幸昭阳殿,身子就不大舒爽,被娘娘勒令十五日内不得再宠幸宫人。   这话刚说完还没三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宫人们私下里都觉得娘娘是见不得新进的那几位美人,毕竟家世不俗。   可也只敢私下里猜猜,明面上,大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贞徽有些疑惑地想,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人再敢违逆娘娘,北夏来的永穆公主,不再是那个宫中默默无闻的摆设,而是令人惊惧的中宫皇后。   甚至,连韩承偕都要来奉承她这个小小的女史。   握了握新收的玉佩,手心有些微的汗意,贞徽带着随行的两个小宫女,无声地迈进了殿门。   景阳宫中报时钟声响起,有内监掐着那尖细的嗓子,气息悠长地唱道“ 风雨如晦朝野满盈平旦寅时”   接着是三次梆子声响,低哑沉闷,如这煌煌宫廷,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平常的一天,宫门下了钥,贵人们继续各自的心思,泼天的富贵迷了人的眼耳口鼻,却连那股子焦糊味儿都闻不出。   贞徽自寝殿出来,望了望殿门在红尘四合的天空,觉得稍微能歇歇心了。   这是她被送进宫来的第四个春天,娘娘允她三年后出宫嫁人,日子到底是有盼头的。   可这乱世中安稳,却是从来都不牢靠的。   北国的雄主在厉兵秣马,南国的女主人擦亮了手中的利刃。   这天下,没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贞徽不行,昭阳殿里的贵人也不行。   窗外的玉兰已经开败,大朵丰腴的花瓣坠落在泥土里,看着脏。 ☆、贞徽   杨安安从央影毕业两年了,《谁家天下》是她接到的第一部电影。   两个月以前大火的古装武侠剧把她送上了新晋电视剧小花旦的位置,总算是成名了。   可别小看这一步,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新人就倒在这堵新人墙外面。   甭管网上聊天打屁的那帮的网友怎么踩你说十八线,也别在乎媒体通稿写的有多难听。   只要公众业界心里能有你这么个人,电视电影里看见你这张脸,不说能认出来,起码觉得面熟,那就不错了。   十八线怎么了?十八线那也是线,何况她现在起码三线了吧。   额,一线是指电视剧圈一线。   至于怎么爬到的这个位置,那自然是五五开,五分是因为她自己,五分,是因为嘉映大老板邓楚明。   进了央影,杨安安就知道像她这样的家境和天赋,常规手段是出不了头的。   就算心里不愿意,但是她就是不甘心,她从小就长的好,凭什么不能当人上人。   原本觉得能攀上个导演什么的,就已经很好了,毕竟圈里多的是被些不三不四的小角色揩油占便宜的事,能被导演潜,哪怕是个拍广告的,那也是要看手段的。   毕竟美人这么多,吃谁不是吃呢,那种有经验懂事还有公司扶着的,当然更省事,于人于己都方便,又不是色中恶鬼,非要女人不行。   比导演档次高的当然是投资人,可人家的选择更多,不是施夷光,顾宝龄那个级别的大美人,就别肖想太多了。   让杨安安没想到的是,天上真得掉馅饼了,她被邓楚明看上了。   她当然没指望邓总会娶自己,只盼着在大老板移情别恋之前,自己能尽量爬的高一点,分手的时候,能拿多一点青春补偿费。   带着三个助理,杨安安在开机前就提前在影视城等着了。   她演贞徽,戏份在前面,当然要知情识趣点儿,以求给大导演一些好印象。   那可是刘攻玉啊,要是入了他老人家的眼……   杨安安不由遐想,她想到了江德音的三个影后。   国内大满贯,这个跟她系出同门的师姐,已经凭着这一部电影扶摇直上,站在一线女明星的位置上。   这个一线,是整个娱乐圈一线。   虽然刚刚失手了金马,可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年没得,再过五年,她总会拿。   毕竟,江德音已经是影后了,除了香港的几位还能坐得住,剩下的人哪个不是如坐针转。   杨安安心里是不服气的,在央影的传说里,总有几个人的身影。   近几年来,被大家议论最多的,莫过于江德音和李谨怡。   她们两个是命运的宠儿,在同龄人还在学校里懵懂茫然的时候,已经获得了大导垂青,在同龄人还在为一个小角色使劲手段的时候,她们已经站在了影后的厮杀场上。   如今来看,李静怡飞得更高些,她被好莱坞相中,一骑绝尘,大家不再能看到她的身影。   而江德音,她还尚未走得更远,自然承受更多的排挤与嫉妒。   没办法不讨厌她,凭什么她就能想拍什么就拍什么?   凭什么第一部电影女主就能拿到最佳女演员?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干干净净地走上更高的地方?   邓楚明赞美江德音的美貌,夸赞她的手段,说她是个难得的聪明又不讨人厌的女人。   杨安安知道江德音和邓楚明没什么,可这比有什么更让她难受。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比你付出了还要好的东西。   她想拍电影,公司就大手笔砸钱给导演拍文艺片,她说拍不完,公司就让她好好拍电影,她说不接商演就不接商演。   杨安安攥了攥自己民族风布裙,反正布料还故意做了褶皱。   今天开机,杨安安穿着打扮十分朴素。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江德音。   这个大牌演员在开机祭神前半个小时,才匆忙赶到。   可总是会抱怨连天的剧组各色人等却没有半句飞短流长。   江德音穿了牛仔裤和棒球服,带着一顶鸭舌帽,戴了防尘口罩。   随行只有一个助理,连行李箱都是自己拖着下来的。   虽然身形修长优美,但是在她摘口罩主动和大家打招呼以前,居然没有被认出来。   还是摄影组K哥的一声惊呼“德音!”,才暴露了她的所在。   这一声不要紧,杨安安只来的及瞟一眼女人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就被□□短炮的媒体遮挡住了视线。   开机第一场是两位老戏骨对戏,求带好运,第一场顺利,预兆后面的拍摄都会顺顺当当。   第二场,就是她和江德音的对手戏。   昭阳殿女史李贞徽与南楚皇后元静懿的对戏。   江德音的演技,是公认的。   可是杨安安觉得她虽然比不上江德音,却没有到那种追也追不上的程度。   何况,这部电影,是以贞徽的视角展开的。   邓楚明是真大方,要捧人就真的捧,李贞徽虽然多以旁白的口吻出现,但以这样的视角,会让观众对她有亲切感,即使比不上女主,但女二的地位无可动摇。   崇明八年的暮春傍晚,贞徽自陛下处理日常政务的德文阁回来,向中宫复命。   她在外殿换了被雨水打湿衣衫鞋袜,又谨慎地抹了抹鬓角,怕有碎发,深呼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内殿。   有乐坊的歌舞伎人在吹奏《长秋曲》,这是为六日后陛下的万寿节准备的。   见她进来,宫中掌事女官佩环轻轻击掌三下。   乐声戛然而止,殿中宫人们如流水般,无声而有序地退了出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此时殿中唯有三人,阴影里默然无语的佩环,站在殿中等待回话的贞徽。   以及那一直未出声,也未见身影的中宫娘娘,这煌煌宫廷的女主人。   这是杨安安在这场戏里的第二个优势,电影是以她的戏做的开场,与江德音的对戏,又是她的身影先出现,整场对戏下来,江德音不过只能露脸半分钟。   如果这样都能被江德音压下去,杨安安觉得自己可以找个地方一头碰死得了。   真是老天爷都给她机会,杨安安低眉敛目,垂首压颌,恭敬地站在殿中,摄影机的镜头里只有她一个人。   “粥送过去了?”,织金红罗帐里传来了一把好听声音,带着慵懒的意味,似乎声音的主人刚刚从梦中醒来。   “回娘娘的话,已经送过去了,陛下全都用了”,流利地说完这句台词,杨安安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接着道“韩大人也在,还赏了奴婢一枚玉佩。”   “呵……”,帐中人没有多言,不过轻轻笑了声,却叫贞徽酥了半身,明明声音清亮,却带了慵懒和娇媚,哪怕不掀开帐中,也能叫人猜测这帐中女子必定是个大美人。   笑声里带了讽刺,女人笑完,不再理贞徽,喊了声“佩环”。   在阴影里的佩环走上前来,无需吩咐,便从贞徽手里拿了玉佩,复又转身走到床边,将玉佩递了过去。   “说起来,贞徽你今年十六岁了吧,到该嫁人的时候了。”,女人意味不明道。   贞徽脸上闪过几丝惊慌,她用牙咬住内侧嘴唇,跪倒在地,“贞徽不想嫁人,贞徽想伺候娘娘一辈子。”   “你这是做什么?动不动就跪呀跪的,女儿家的膝盖就这么不值钱?”,女人似乎带了怒气。   贞徽兀自跪在地上,汗水一粒一粒从额头上冒出来,强撑着不让声音发抖,“奴婢知错。”   一双脚出现在贞徽视线里,那双脚十分好看,柔润纤巧,肤如凝脂。   脚的主人明明穿着玉色长衣,皎皎若月华流光,还带着雨后清寒,却在脚上涂了大红色的蔻丹,妖艳恣肆。   “嗯?”,女人轻哼,伸出一只手指,放在贞徽的下巴上,强迫她往上看。   顺着贞徽的视角往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倾国的脸,及地长发散落在肩后,玉色长衣和白色绢质抹胸裙松松地穿在身上,不需胭脂粉黛,也不用华服美饰,单是她朝贞徽笑笑,从那笑容背后的不屑里,你就能知道,她的身份。   她骄傲,自负,视贞徽如蝼蚁。   “罢了,既然你愿意,那就陪着我吧。”,说完,一枚玉佩从女人手中坠落,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玉佩碎成了三瓣。   “good”——“非常好”,刘远忍不住发声道。   杨安安猝然惊醒,后背已经浸了一冷层汗。   六句台词,三个动作,她被江德音带的入了戏。   “不要和她争,你争不过。”,到了此时,杨安安才记起经纪人的警告。   看着已然在和副导演说说笑笑的江德音,杨安安想起来刚才入戏时的感觉,她和李贞徽一样,明白的有些迟了。 ☆、时无英雄   娱乐圈的风云,真是一夜一夜的变。   不久前还大有群嘲德音意味的稿件,如今通通变了嘴脸,开始大加褒扬起来,变着法儿的赞美。   而这些事发生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金棕榈刚刚公布了提名名单,德音入围了最佳女演员,会在不久以后参与影后之争。   三大国际电影节的影后头衔,和金马奖影后,哪个轻哪个重,大家心里自然都明白。   虽然不见得德音就一定会拿,可万一呢?   任森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敢相信。   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被垂青的分猪肉奖项。   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脏,那里有个想法在疯狂地冲击着他。   真得要是拿到金棕榈,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   德音在内地影坛,不会有任何对手。   可真的能捧回影后么?   剧组里也受了影响,原本就很有话语权的德音,变得愈发被大家看重。   刘攻玉很少出现,是个人都能察觉出事情不对。   可几大主演,制片人这些上面的头头脑脑没发话。下面人也只能私下里嘀咕嘀咕。   德音对金马是意难平,概因她有自信,相比于别的提名女演员,她演的最好。   可是金棕榈,那就真的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了。   既然如此,在最初的心潮澎湃之后,就把这事放下了。   比起自己已经无处用力的未知成就,还是专注眼下比较好,尤其是《谁家天下》,真是一部走在钢丝上的电影。   男主北夏皇帝元纾,找了老牌影帝周陆来演。   一是能抗票房,二是演技靠得住。   有这两点,基本能通吃电影圈,君不见多少所谓的一线们,票房抗不住,演技也未见得有公关吹的那么厉害,照样年年演好几部电影,这是个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年代。   当然以德音曾经的经历来看,等她们这批大花旦地位稳定,开始减产的时候,接位的新一代也许会更差。   她们尚且迈入而立不惑之年,大多手里有几尊影后在手,起码得有一个国际电影节影后或者华语电影三大奖作为立身之本。   可等到下一代,不要说电影奖项,在大荧幕上能撑得住角色的人怕是都不多,遑论演文艺片刷奖项。   演的了好文艺片的演员也许扛不起商业片票房,但是在商业电影里,他们大都撑得住。   未来的小生小旦们,二十来岁,大家喜欢他们的脸,觉得演技可以磨炼,可时间过得会非常快,转眼他们就三十岁了,还没有演技那就说不过去了。   男演员尚可以熬资历,慢慢打磨,女演员呢?   就算是肥皂剧里演婆婆妈妈,那也不是谁都演的了的。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德音止不住地想。   罢了,这又关她什么事。   还是演好自己的戏吧。   崇明八年的四月好像总是在下雨,终日的阴雨连绵不断,偶尔在傍晚止住,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下夜的时候,就又滴滴答答起来,禁庭的宫殿楼阁都浸没在湿漉漉的水汽中,御衣坊的宫人们变得格外忙碌。   贞徽的裙子早上刚刚在熏笼上烤干,带着零陵香的味道,穿了不过半天,就又成了半湿的样子,带着黏糊糊的潮意。   不过这已经算好的了,贞徽心里默默地想。   宫中那些不受宠爱,又没什么家世的妃嫔,怕是连她都不如呢。   也就是在昭阳殿,皇后所居之地,连她这样的女史,都用得起北地柏木烧的贡碳。   如今的北夏皇帝,是中宫的六哥,虽不是同母所生,但是中宫幼年丧母,在与南楚和亲之前,一直养在皇帝生母膝下。   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兄妹之间不似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贞徽不知道那位北国天子对一母所出的永安公主有多眷顾,但她知道每年北夏至南楚的官道上有不知多少的辚辚车马。   那些健硕的马匹和静默的北夏士兵带来北国天子的礼物,他是如此宠爱他的妹妹,以至于连中宫所用的针头线脑都要从北夏运往南楚。   宫中贵人们争的,抢的,除了那帝王宠爱,不过也就是美服华衣,吃穿用度而已,可这些,从来不被昭阳殿放在眼里。   陛下的内库尚且有没钱的时候,可昭阳殿的开支却从未有过不足的那一刻。   贞徽记得八年前的事,载着中宫的嫁妆的车队从抚顺门迤逦铺排直到禁宫正门太极门,整整走了三个时辰,羡煞所有待嫁的女儿家。   八年了,昭阳殿没动过中宫的嫁妆,明明是南楚的皇后,可从中宫第一次踏进昭阳殿到如今,花的用的,全是北夏给的。   她的确有理由骄傲,天下的女儿,有谁比她出身更高贵,又哪里有比北夏元氏更有权势的娘家。   “你这一去,不知会有什么等着,父亲只盼你平平安安,不求你光耀门楣。韩大人心里想什么家里明白,可贞徽,你记住,韩大人纵使能在我楚国一手遮天,可这天,远比楚国的国土要大。”   父亲很早以前就预见到今日的局面了吧。   贞徽心下暗想。   南楚所有人都要卖内侍省的面子,却不代表中宫需要看他们的眼色。   历史上的所谓巨变对于同时代的旁观者来讲,也许发生的非常突然,乃至于,在被告知事情发生的时候,旁观者回忆时,觉得没有任何征兆。   被后世史官大书特书,记录在史册之上的琼华宫变,之于崇明八年的李贞徽来讲,就是如此。   被宣召前往琼华岛的时候,贞徽是完全茫然无知的,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股微微弥漫在空气中血腥味,还不能让她的鼻子嗅闻到。   对于那一天,贞徽后来回忆起来,除了琼华岛上的鲜血,只有暝晦天色之下,因她匆匆离去,而被放置在薰炉上的那件鸦青色对襟长衣,偏殿里早早地上了灯,昏暗的烛光下,衣服上的金线闪着晃人的光,是宫中绣娘十二人,绣了半年才堪堪绣成的凤凰。   中宫好似只爱那深色衣裳,鸦青、枣红、绛紫、竹青、螺黛……   最艳不过一身朱红,明明合该是灼灼盛开的花信之年,却像这暮春时节的落英,生了灰败的心。   琼华岛上血流成河,内侍省掌权的八位大貂珰全都死在了暮春四月。   陛下手里的长剑还在滴着血,中宫逶迤拖地的黛紫裙摆成了黑色。   “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万机之与夺任情,九重之废立由己”   就是这样的赫赫权势,就是这样的烈火烹油,全都结束在了崇明八年。   年轻而病弱的帝王松开绷紧的弦,瘫坐着靠在中宫身上。   前两日的风寒还未好彻底,轻咳两声才道“后宫诸事,就拜托姐姐了。”   皇帝比中宫小三岁,今年不过刚满二十。   自大婚后,私下里对中宫都是以“姐姐”称之,元静懿这个名字,连中宫自己都快要忘了。   这个名字,写在北夏元氏的宗谱上,也写在南楚宇文氏的宗谱上,将来也许会出现在帝王将相留名的史书上。   这是她的那拢共未见过几次面的父皇赐给她的名字,在决定要她嫁到南楚的时候。   在那之前,她被唤作“五公主”,“五妹”,“瑶娘”,还有“阿鸾”。   尽管心下怅然,中宫并未显于神色,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夫君道“谨遵命”。   “陈妃毕竟怀着孕……”,皇帝有些懦懦地看着中宫,他一开口便后悔了。   中宫心中冷笑,刚刚解决了心腹大患,马上就知道关心自己的血脉了,果然再怎么弱不禁风,到底是个臭男人。   “后宫的事,不是您作为陛下应该关心的事,庙堂之上的将相臣子,江湖之远的耕男织女才是您该放在心上的东西,一个皇帝不需要知道他的姬妾在想什么,即使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是这个国家的皇后。陛下,你不需要担心什么。”   中宫把手放在皇帝肩上,轻轻地抚了抚。   年轻的君王却豁然起身,神色紧张道“姐姐,瑶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心,后宫的事,你想如何便如何。”   中宫这次并未答话,目光看向接星殿外,越过重重屋檐,看向无限的远方,那里是她的旧国,有爽朗的男儿,明艳的女子,高飞的大雁,辽阔的天空,还有,她最爱的人。   那个人唤她“阿鸾”,那个人眉目如刀,那个人说要守她一生,那个人……   是那个人告诉她,帝王的心里该装着千里江河,万里山川,他是天生的君王,剑眉星目,风度英华。   愿带甲百万,荡涤天下浊流   哥哥,八年了。   你还记得这话么?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我对不起你们,刚刚赶完两篇论文,手头还有一个社科类论文没写,又要期末考试了QAQ。我是渣作者,接受批评与抽打。 ☆、戛纳影后      这世上的好东西大都一样,人越是苦苦去求它,就越是求不来。等一旦没了那份心,反而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得来了。   比如,影后。   没什么挑战力的金马奖影后失了手,却意外得到了戛纳的加冕。   德音跟着《千江月色》剧组去了戛纳,看了几部好电影,给国内别的剧组捧了几次场,本以为任务结束,心情放松地准备回国拍戏。   却天降大礼,拿到了金棕榈。   消息传回国内,媒体全都疯了。   德音是她这一代女演员里的第一个三大奖影后。   现在还尚未形成固定的一线格局,但也隐隐成型。   德音,李谨怡,顾宝龄,周公子,赵小姐再加上京城的徐才女,这都是热门人选。   至于已经在国际上成名的秦桑,一来不是一个年龄段,二来人家如今已经功成名就,乔风文艺片爆发阶段的几部作品,女主角都是秦桑的,神格稳定,基本不再在大家面前频繁刷脸了,属于大家默认的超一线。   即便是李谨怡,业内也持保留态度,她被大导演看中,去好莱坞闯荡,自带国际光环,发现路线和国内已经不一样的了,安知不是下一个秦桑,甚至比秦桑飞得更高。   乔风名气再大,和李导比起来,那还是有些差距的。   如果有人不服,觉得大家崇洋媚外,直接抛三个字——奥斯卡   对,这里面的确有种种因素,意识形态、国际、审美……   可,那是奥斯卡,全世界的导演,除了已经站在巅峰,只能自己和自己玩的那几位,有谁能不想去捧起它。   李导拿过小金人,乔枫没有,这就够了。   基于之前的状况,媒体们关于一线是这么考虑的。   德音演技最好,内地三大奖加持,一线她肯定得算。   赵小姐演了影响力覆盖全亚洲的电视剧,群众基础谁也拼不过她,最近又摆脱了被黑的境况,靠贤妻良母的角色转型成功,一线人家站的理直气壮。   周公子也是演技咖,在德音之前拿了巴黎影后,不算德音,横扫圈内青年女演员,一线也有份。   徐才女,咳,谁叫人家会混圈子嘞,国内目前演艺圈就几大帮派,属京派最牛气。   有人问为什么,别的不说,电影贺岁档票房大战,只有王冯葛三位的组合能有一拼之力,其余各位都是渣渣。   文艺片逼格高是没错,可电影人也是人,精神生活再饱满,也得有点物质基础,养活一家老小,这个嘛,不靠电视剧和商业片,大家难道去喝西北风。   而王编剧,冯导演与葛大爷,都是京城帮的。   徐小姐尽管姿色不甚出众,才华也就那么两下,爱做文艺青年腔调,但架不住人家走通高层路线,博客玩的风生水起,最近又祭出一大杀招,做导演,无形之中拉高咖位,怎么也得在一线里留个位置给人家。   顾宝龄绯闻女王,演技饱受诟病,可媒体一年下来不知有多少版面得靠顾宝龄力撑,移动的新闻热点,大家寻思着没准哪天人家去拍文艺片,刷个奖回来就要变身了,所以也得考虑到。   即使这么粗粗一算,也有六位人选,差不多了,就六个人一线圈里也觉得挤。港台一堆女明星没算进来呢,好电影一年才几部,六个人基本上就能上演一出腥风血雨的娱乐圈撕逼大戏了。   可德音拿了戛纳影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大家衡量一线,眼光没高到国际奖项上,华语影后有一尊在手,基本一线站住了。   当然,也不是说你拿了影后就一定站稳一线,除此以外,还需要各种方面多加努力,但影后,这玩意炒不出来,属于硬指标,是个非常好的衡量标准。   该项成就,之前列举的几位里,好几位都没达成,所以说一线格局未定。   但是德音拿到金棕榈,等于即使剩下的几位拿到了金鸡金马金像之中的一尊,也白搭,因为大家已经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了。   德音等于是已经跨过一线进入超一线行列,她金身已铸成。要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电视剧拍得不够,没攒下足够厚的观众缘。   但这对嘉映来说不是问题,再回去拍电视剧那基本是不可能了。   但是可以接广告炒作咖位刷新闻话题,手段多得是。   也正因为如此,让别的公司和经纪人恨得是咬牙切齿。   嘉映和任森才不会管这些,忙着摆庆功宴呢,谁还顾得上几只乌眼鸡。   原本按着嘉映的意思,庆功宴自然得摆在大本营,为了避免显得像暴发户,小范围,热热闹闹地聚一下就好。   至于德音,她觉得这样都不算高人风范,真低调是连庆功宴都不必有。   那种虽然我拿了国际影后,但是这并不算什么,才是王道,有种淡淡的牛叉和装那啥的意思。   可公司方面不行,迅哥巴黎拿个影后就被公司包装地上了天,凭啥我们家艺人拿了戛纳影后还不能炫耀一下。   在谋求曝光率的娱乐圈,没几个人能真低调,即使本人想,也有诸多掣肘。   这或许也是娱乐圈风气浮躁,很多人没办法静下心来琢磨活儿的一个原因。   低调可以,但是如果薄情的观众因此忘记了你,那就要了命了。   但是所有的计划都被谢修齐给破坏了。   金主大人直接指示,在港岛办,客人包机票住宿。   生生搞成了一个娱乐圈大party。   李谨怡不愿意回来,在美国,她的风光正是好时候。   之前吃的那些苦头,如今全都有了回报。   深夜结束觥筹交错,迤逦奢靡的交际之后,躺在高层公寓柔软的大床上,她总怕这一切都是个梦。   是的,这不正像个梦么?   几年前,她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学生,长得也不见得有多出众,要特别努力,才能跟得上同学的步伐,她们都是骄傲的花儿,有着晃得她眼疼的美丽面庞,和娘胎里带出来的天赋。   她需要费大力气走到的地方,有些人毫不费力,轻轻一迈脚,就有人诚惶诚恐地接着。   可自从遇到了乔风,人生就像是被仙女的魔棒点过,灰姑娘有了水晶鞋,塔夫绸长裙、宝石王冠和南瓜马车。   既享受这份让人艳羡的风光,有难免觉得诚惶诚恐。   怕这是大梦一场,泡影成空。   所以,她也有些感激江德音,因为江德音的存在,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绕着她转,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风光的人。   她这个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姐妹”,什么都有了。   美貌,名气,金钱,演技乃至于爱情。   真的进了圈子,李谨怡才知道江德音有多好命。   这不,她刚觉得自己比江德音跑的快了一些,江德音马上就用金棕榈的奖杯叫她知道,两人之间,不是她后来居上,而是人家一直领跑。   请柬上写的地方是港岛的一家高级会所。   名字起的挺怪叫“春日宴”   刚开起来没多久,但是却在短短时间内成为了港岛有名的销金窟。   选址远离中环的灯火辉煌,也不在巨富豪门的山间大宅之中。   以港岛寸土寸金的地头,难得有一片山林尚未被开发,剩下来的,大多是行政规划强制不许建楼的保护区。   可这座酒店偏生在青山绿水间建了起来,客人非富即贵,实行会员制,即使是港岛的明星们也没几个人有这里的会员卡,外人说起来,免不得有几分离谱的猜测。   圈外人不知道,圈内人还多少是有些谱的。   比如邀李谨怡同去的刘太太,她对于春日宴的由来可真是有几分谈资的,因为她当年是见证人。   “噢呦呦,你们那时候只是看报,那些小报记者都在山下待着,只顾报道山下的那场和烟火典礼,不知道好戏是在山上。江小姐那时候还未出名,不过可真是漂亮。裴小姐也被她艳压下去,和谢少站在一起,金童玉女,画中人。说起来,已经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江小姐好手段呀,将来纵然不能登堂入室,可不见得就比正房差多少。”,刘太太说着是眉飞色舞,她年近四十,老公是巨富,自然对这“老妻”没什么兴致,孩子又送去英国读书,平日里除了摸小牌逛街美容,兴趣爱好也就只剩下谈谈豪门恩怨了。   那场原本盛大而张扬的生日宴,在被时光和记忆涂金抹粉之后,变得愈发华美起来,近乎成为一个传奇。   李谨怡望着车窗外的漆黑山林,加长林肯平稳地行驶在盘山路上。   心中默念刚刚听过词句“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是会所名字的由来,据刘太太讲,当初会所定名,谢少问江德音起什么名字好,江德音念了这首词。   这大约是一个古代女人对于爱情的最好愿望了吧。   可这样仰视的角度,不该是江德音的为人。   李谨怡一直记得江德音对谢修齐的态度。   她只有在有所求的时候才会故意的曲意逢迎,且能让身边人看出她的故意。   在与谢修齐的关系上,江德音似乎是附身卑微,可李谨怡没法相信。   一个伏低做小的江德音,不可能在谢修齐身边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审视文章,果然是崩了,努力地往自己规划的方向写,不能坑,坑了坏人品。克服写新文的冲动,把这篇完结了才成,挺住。结局我写完了,但是之间的链接没动力写你们信么QAQ ☆、死亡   谢修齐陪着德音出席了她的庆功宴,非常给面子地和德音当众秀了回恩爱。   看客们虽然心里各有各的想法,面儿上倒都是愉快轻松的样子。   宴会举行到中段,德音把有些微醺的谢修齐送到顶层包房休息,她觉得谢修齐有些奇怪。   不单单是谢修齐,今天不少人都有些奇怪。   以港岛的商人为主,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对。   可德音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她忙着应付诸多圈内人。   尤其是女明星们,虚情假意,言笑吟吟。   把谢修齐安置好,德音刚返回大厅,就看见顾宝龄一反往日作风,姗姗来迟。   虽然德音刚进圈子的时候,顾宝龄仗势欺人过。   可顾小姐情商真的不算低,对着她不能小瞧的人,顾宝龄从来都是周全的。   即使有过龌蹉,也能笑脸迎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德音自然是要招呼她的。   聊了两句,顾宝龄就道“我来的太急,妆有些花了,德音你陪我去补补妆。”   德音看着顾宝龄精致的妆容,愈发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   但顾宝龄就故作亲切地拉着她往洗手间里走,德音也不好甩开她,只得从了她。   顾宝龄看着周围没了人,立马没了刚刚的亲切神态。   对着蹙眉的德音,干脆利落的朝着德音的脸,扇了一巴掌。   “啪”   在安静的环境中,这击耳光听着格外的响亮。   在刚开始难以置信过后,德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与之伴随地是热辣辣地疼。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可是......”德音话没说完,丝毫不给顾宝龄以防备的时间,用最大的力气挥起右手给了顾宝龄一个巴掌。   顾宝龄猝不及防,德音这一记耳光完全没留力气,她因为演《谁家天下》,服装很重,特意加强了力量练习,手上力道比顾宝龄只大不小。   顾宝龄被扇得都有些耳鸣,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德音,没想到德音会这么干脆利落地予以反击。   “可是我江德音从来都不吃亏。”德音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觉得十分扫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肿,更别提不被人看出来。   正准备问顾宝龄是发了什么疯,洗手间外传来高跟鞋的笃笃声响,德音有些紧张,反应过来立马抓住顾宝龄进了头间厕所。   还好来人并未进来,女人心情愉悦地哼着不成曲的调子,在外间停留了一会儿,便走开了,应该是过来补妆。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渐响渐远,德音才放开顾宝龄的胳膊。问道:“说吧,为什么发疯,再看我不顺眼,你也用不着这么......”,这么不体面,女明星之间自然没几个关系好的,你踩我,我踩你都是正常事,撕破脸也不是没有,可直接到像泼妇一样互扇耳光的,恐怕也只有今夜这一桩了。   顾宝龄似乎情绪已经冷静下来,她从随身的小坤包里拿出了一张报纸。“你自己看。”   是港岛的报纸,黑体加粗的大标题惹人瞩目:“谢家私生子跳楼,只因公司破产?”   谢修德死了!   德音心下冰凉一片,谢修齐还是动手了。   “没想到,你对这位还有几分真心。”,德音压制住心里的惊涛骇浪,用带点调笑却不得意的口吻道。   顾宝龄用她的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住德音,“你不知道?”   言下之意,不外乎德音应该知道。   “我又和他没什么瓜葛,我为什么要知道。”,德音的表情看起来充满了莫名其妙。   “是谢修齐干的。”顾宝龄斩钉截铁道。   “先别管是不是修齐做的,起码不是我江德音做的,你顾宝龄有本事,去找你认定的那个凶手的茬,你在我这里发脾气算什么?”德音看起来非常无辜,语气强硬。   “再者说,你凭什么觉得修齐干的,顾小姐比警察还厉害。人家说他自杀,你偏生觉得是谋杀。对,修齐是跟我讲过这位从他手里抢了点东西,可也就仅止于此了。这种事,我没必要放在心上。说句让你生气的话,就算抢了又如何,不会减了我半分待遇。毕竟孟家可是有钱的紧。”,德音本来就比顾宝龄高一些,此时气势上又压住了她,竟然有了居高临下的意味,大有对谢修德不屑一顾的意思。   顾宝龄还是那样看着德音,她从未这样的眉目清明,“别装了,你知道的,他不是自愿死的,他是,他是被谢修齐害死的。”   “装?你真的看得起谢修德,杀了他的确很容易,可修齐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德音漠然道:“对,之于你,谢修德,哦,不对,陈宴就是天,可对于谢家来说,他算得了什么。就算他能从修齐手里抢口吃的,难道就真的能威胁到他?顾宝龄我劝你醒醒,谢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跟着谢修齐,心惊胆战,咱们这些人,在人家面前,就是蚂蚁,碾死一只蚂蚁,用不着亲自动手。”   “可是他逼他的,他是被逼死的。”,顾宝龄忍不住高声道,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修德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是真的对她好。一个月以前,他要离京赴港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要给她换颗大钻。他说:“别的女人有的,你都会有。”   “照你的意思,是修齐逼死他的?”,德音看着完全意态闲闲起来,不在意地接了句话。   “......”,顾宝龄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她想来就是这样,可是她本能般地觉得,如果她这么说了,江德音有一百句话等着。   德音突然朝顾宝龄笑了笑,很真诚的那种,带着点羡慕。“咱们俩,都算是这名利场上滚了几遭的人,男人也算估摸透了。你觉得呢?”   顾宝龄有些迟疑,她不明白德音为什么要说这个。   德音也没指望已经被她搞糊涂的顾宝龄能反应过来。接着道:“最适合女人的男人,不是杀伐果断的枭雄,而是有些能耐又有些软弱的人才。他得有些能耐,才能守得住你我这样的女人,又得有些缺点,能让人驾驭的住,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久了,难免有些腻歪,有些轻视,觉得这个男人不过如此。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你还是发现,对这个动了真情,有了托付终身的念头。也就这样的人,才是适合的人,能小意温存,将来人老珠黄,凭着以前的情谊,也能过得下去。谢修德就是这种人,我要说他没本事,那是说瞎话,可是他本事算不得大。但他是个蛮好的归宿。可是你运气不好,撞上了冰山,商场如战场,刀枪无眼,往来搏杀,总是要死人的。谢修德死在了他的软弱上,他的这份软弱让你多受益,也就让他死的有多惨,说到底,顾宝龄,你怨不得谁。”   说到最后,德音的声音冷冷清清,是刚化冻的雪水,犹带冬日的深寒,可毕竟流进了顾宝龄的心里,冻得她钻心得冷。   顾宝龄沉默不语,她知道她听进去了,对于谢修德,她比德音懂得更多。   “我今天这话说的够多了,你搅得我宴无好宴,可你毕竟是个可怜人,这一次我不计较。”,说罢,德音庆幸自己带了手机,打电话,叫助理准备好来接她。   她可不能这么出去,两个一线女明星同时脸部红肿着从洗手间出来,这种新闻,她半点不想让它出现。   德音和顾宝龄各自安排好退路,两人默默地靠在狭小空间的板壁上,虽然气味并不难闻,可到底不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地方。   “谢修齐又是怎样的人?他不会软弱么?”,顾宝龄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比谢修德强点,可也毛病不少。不过,他这种人要是死,一定是想明白了才会去死。”,德音这次没撒谎,怎么想就怎么说。   “以你眼光,你为什么要选他?”   “选?”,德音不由发笑,“我哪里有什么权力选择,大公子看上了我,自然只能从了,幸亏是好处不少,要不然,这可真是笔亏本买卖。”   助理来的很快,德音话音刚落,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助理已经等在外面了。   对着顾宝龄挥挥手,德音捂住脸,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这份演技,用在现实里,一点都不比用在电影里来的少。   谢修齐坐内部电梯上了顶楼。   推开房门,谢修齐没休息,倚在床上看书。   德音走到床边,疲惫地瘫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德音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谢修齐翻了页书,平静道:“是陈宴给他的那位‘父亲’指的路。”   又是那件事,德音忍不住有些晕眩。   闭上眼瘫在床尾,:“伤害顾湘的那个人,不是说他是偶然才闯进去的?”   “只有一个父亲,才能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之后,依然坚持保护儿子,虽然这个儿子不是他亲生的。”谢修齐放下书,他看不进去了。   “所以,这是你给自己的‘庆功宴’?”德音讽刺道。   “不是,这是给你的,定在这里,只是因为有些话想跟说,反正也要处理这边的事,陈宴留下了烂摊子我还得收拾。”   “什么话?”   “德音”,谢修齐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我要结婚了。”   “和谁?”   “顾湘”   “这样啊,那这个算不算你给她的新婚礼物。”   谢修齐起身走到德音身边,摸了摸她额头,“你果然不爱我啊。”   “我爱你你会不和顾湘结婚么?”   “......”,谢修齐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话题到此终结,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同榻而眠。   德音完全没有被谢修齐要结婚的是困扰到,她只是做了个梦。   梦见小红楼人声鼎沸,衣香鬓影,很多人都等着给那个女人祝贺,出身这种地方,还能攀上谢家的大树,真是好能耐。   可总有人不高兴,女人的丈夫不高兴,女人的儿子也不高兴。   以前确实条件不好,可他有爸爸有妈妈,还聪明早慧。   他信自己有光明的未来,远大的前程。   可一夜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变了。   那个老实土气,不善言语,却十分关爱他的男人不是他父亲。   他妈妈说,他爸爸是那个体面英俊,高高在上的人。   他是私生子。   谢家的小孩子都看不起他,最讨厌他莫过于谢修齐。   他牵着顾湘的手站在老人身边,看着老太太怎么训斥他们共同父亲,对他看不都看一眼。   可这确实让他看到新的世界,他以前连想都未曾敢想的一切。   “父亲”拖着刀,刀上沾着血,问他“你妈在哪里?”   他知道自己在胆怯,在发抖。   眼前这个男人撕开了长久以来套在身上的皮,那层善良温厚的皮,变成了要吃人的凶兽。   而他,已经不是凶兽的儿子了。   他说出了一个房间号,几分钟前,他看见谢修齐走进去了。   这一切,鬼使神差。   他来不及想,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幼兽的直觉。   只要弟弟死了,是不是,他就能被承认了?   可最后,承受所有这一切的,是顾湘。   命运张开大嘴,嘲笑所有人。    ☆、禁忌   贞徽发现在诛杀韩承俦之后,宫中的空气并没有变得松快起来。   与以往的凝重相比,如今的宫廷似乎在酝酿着另一场大雨,在在昭阳殿前的丹犀上,能感觉到浓郁的水汽扑鼻而来,大风卷起她的裙角,四方天空在望不到的地方响起隐隐的夏日雷声。   宫廷的争斗从来都为停下过,曾经面对内侍监迫人的压力,而不得不联合起来,站在中宫身后,寻求庇佑的诸位妃嫔们,再也无法抑制曾经被压抑的天性。   前朝的诸位大人,也在渴望拥有纯正南楚血统的皇室血脉降生。   反正,将来继承皇位的,无论如何,不能是那个北夏公主的儿子,这简直是宇文氏这个姓氏的践踏!   对于传承千年的士族,北朝元氏,有夷狄血统的元家,是对他们尊贵的折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那段屈辱的历史。   即使这位北夏公主于国有大功,即使元氏平定北方,延续了汉人政权。   贞徽有时候觉得,南楚如此暗弱,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帮自诩高贵的士族,他们是水蛭,趴附在南楚身上,贪婪地吸食着低层百姓的血液和这个国家最后的元气。   中宫近几日很不高兴,因为陛下又来讲关于子嗣的问题。   她不是嫉妒,她只是在愤怒,愤怒自己的权威被侵犯了。   “本宫以前不让别人生,不是因为本宫生不出,而是一旦有了孩子,那还要他这个能亲政的皇帝有什么用?内侍监的五朝元老们,是真的活的够久,活成了老妖怪?,不过是杀皇帝杀的勤快了些。赫赫威名,滔天的富贵权势,全是踩着宇文氏几代少帝的血走出来的。”   “如今本宫还拦着干什么,朝中帝后猜忌,大臣内斗不休,珂兰江又发了大水,边境又有强敌在侧,这楚国江山风雨飘摇,居然还有心思放在后宫,这皇帝做得,呵!”   “男人不就是这样么,皇帝不就是这样么,翻脸无情,刻薄多疑。前番有难觉得你万般好,今朝有喜,便觉得你心狠。”   中宫说这些话时,刻薄而狰狞的表情让贞徽感到诧异。   原来倾城的美人是有的,可最后都被世情拉下神坛,成了怨妇。   贞徽正想着,陛下的仪仗匆匆而来。   少年君王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与怨恨。   他带来了足以让楚国石破天惊的消息,“北夏皇帝意欲南征”!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有兵事,陛下当去召群臣议政,臣妾不过是个深宫妇人,哪里能有什么解决之法?”   “可”,君王喏喏,面皮有些发红,“那毕竟是你六哥,他又宠你,你看……”   中宫不耐烦地打断君王将要说出口的话,“陛下,如果是真的宠臣妾,当年就不会选臣妾来和亲。”   君王在自己的皇后面前,没有半点威严,在大婚之前,他依仗自己的母亲,母亲死后,他又有了妻子,软弱的男人是好运的,总有女人站在前面,替他遮风挡雨。   沮丧地出了昭阳殿,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允诺,这一次,他的妻子没能为他提供难题的解决方法。   打发走懦弱平庸的丈夫,中宫端坐在凤榻之上,兀自出神。   “佩环,我出嫁多久了?”中宫静静地问道   “公主,七年九个月零六天。”   “八年,快八年了,哥哥他,居然当真了。”中宫低声细语,几乎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突然,中宫像想起什么大事似得,对着身边人道“镜子,给本宫镜子。”   贞徽忙去取了一面手把镜子来。   中宫拿着镜子,仔细端详着她那张绝美的脸庞。   “唉……”,长长的叹气声。   中宫将精致的把镜撂在红色地衣之上,在没有说些什么。   很多很多年后,贞徽已经成了整个家族的老祖母,牙都快掉光了,夏朝统一中原已经是很久远的故事,武皇帝也成了说书人口中的传奇。   贞徽吃了一口芝麻酥,给自己的重孙子讲古。   历史的黄页被向前翻过,她重新成了昭阳殿的女史,梳盘桓髻,着石榴红裙,侍奉着南朝最后一位皇后。   崇明八年七月十十八,天降大雨,利刀兵,大凶   北夏的军队已经攻破皇城,宫中一片慌乱,唯有昭阳殿是个例外。   因为中宫不仅是南朝的皇后,也是北夏的永穆公主。   中宫依旧端坐在昭阳殿,处变不惊,无悲无喜。   “讲讲我出嫁前的事吧,再过一些时候,可能就见不着你们了。”   她没有再自称本宫,贞徽想到。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她的母亲是身份低微的御女,出身卑贱。   即使给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诞下一位公主,也没能得到多少重视。   她跟着母亲住在棠梨宫的东配殿中,从未见过外人。   直到七岁那年,张贵妃在后宫争斗中失势,被贬居棠梨宫,闭门思过。   那个英武的少年低头看她,“五妹好,我是你六哥。”   遇见他以后,她才知道公主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兄长。   春天偷偷带她去乐游原上放风筝   夏日里自井中取了井水湃过的西瓜亲自切开于她分食   秋天在石渠阁里教她念书   冬至饮宴后,拉着她的手踏过走在长长的甬道上,雪落了满身。   她只叫他哥哥,大典上也未改过,父皇亲口说应该叫他六皇兄,她当是没听到的样子。对着别的兄弟,她明明都是以皇兄称之,可对着他,她只叫哥哥。   “哥哥,春波亭的芍药开花了,我们去看好不好?”,   “哥哥,我穿天水碧的衣裳好不好看”,   “哥哥,为什么我长大了就要嫁人呢?”   “哥哥,……”   他是被父皇宠爱的皇子,长眉如刀,眸子里有星辰。   他说要给她寻这世上最好的儿郎做夫婿。   他说他要平定中原,创先祖未有之基业   ......   中宫正喃喃讲着,正殿的大门被推开来,当中站着一人,有寒刀般凌冽的眉目,唯有那漂亮的下颌曲线,昭示着他和中宫血脉相连。   “阿鸾,我来接你了。”   阿鸾母亲病逝,宫中嫔妃们都嫌她晦气,无人愿意照抚。父皇大概都不记得有个小名唤作“瑶娘”的女儿。那天是春分,天气阴阴的,下着冷雨,拨到东配殿中的火炭被克扣了连火盆都点不起来,屋外的草还枯着,他走进东配殿,向阿鸾伸出手道:“阿鸾,跟哥哥走”   偌大宫廷,祸福荣辱,能跟他有牵扯的,不过是母妃与阿鸾。   她只叫他哥哥,大典上也未改过,父皇亲口说应该叫他六皇兄,她当是没听到的样子。对着别的兄弟,她明明都是以皇兄称之,可对着他,她只叫哥哥。   “哥哥,春波亭的芍药开花了,我们去看好不好?”,   “哥哥,我穿天水碧的衣裳好不好看”,   “哥哥,为什么我长大了就要嫁人呢?”,   “哥哥,我不想嫁到南朝去。”   “哥哥,我不怪你。”,   “哥哥,我嫁人以后大约是见不到你了吧”,   “哥哥,再见。”   他千里送嫁,隔着苍茫江水看载着阿鸾的舟楫离他远去。   阿鸾唱着那首不详的曲子,声音在水光山影间飘荡。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兄妹相恋,悖德逆伦,世所不容。   八年之后再见,她与他的第一句话却是:“几年鱼鸟真相得,从此江山是故人”   言下之意,不过是她已为楚国后,北夏如何,再无干系。   紫色雷霆如蛇般行过殿外天空,撕裂了淤积已久的厚重的乌云,照亮了沉闷的宫殿,中宫脸上一片惨白,雷声滚滚而来,带着千军万马的声势。   哥哥,在夏宫中我只有你,离开北夏时,我以为什么都没有了,可后来我才发现,我有了权力。有你在,我很快乐,有了权力,我未曾快活过。   可我,终于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了啊,比起命运,一点点快乐又算得了什么呢?   南楚明德皇后以节烈入列女传,后世称颂。   当年的真情,在知情人死去后,再不为人所知。 ☆、西贡   “这就是你说的分手旅行?”,谢修齐望着机场周围的热带植物,用手扯松了早上被德音系好深色领带,语气里透露出危险,听起来如果德音不给一个合理解释,那么火山会随时爆发。   德音自知理亏,小心翼翼地解释“这不是我们俩都没时间嘛,我也不想,但任森给我接了个莫名其妙的婚纱广告,人家摄影师很大牌,非要来东南亚拍,只能两个行程安排在一起了。”   德音看起来很无辜,为了安抚谢修齐又匆忙补充道“很快的,最多两天肯定拍完了,之后就可以好好玩,我保证。”   说罢,德音偷偷觑了谢修齐一眼,看他神色缓和下来,继续捋毛,“再说意大利夏威夷北欧什么的,不是都去过了,东南亚逛逛新鲜也好。”   谢修齐信了德音的话,才怪。   他知道要是没德音的同意,任森绝对不可能接,可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因为这种小事破坏情绪,尽管越南的天气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男女之间,很多事情都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也就糊糊涂涂的过去了。   摄影师把拍摄地点定在了越南,胡志明市。   当然,它有另一个更为人所知的,更小资的名字——西贡。   这里是有着深蓝的大海,碧绿的大河,盛产稻米的苍翠田野,炎热而潮湿的气候,以及来自赤道的季风和雨水,是湖泊与流泉的国度。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所以不进行拍摄,助理塞给德音几本书,这都是摄影师指定的书,目的是德音感受一下拍摄需要的气氛。   都是一些大词,什么孤独、绝望、爱情……   用过晚饭,德音随便抽出一本开始看。   晚上十一点,谢修齐处理完事物,回房准备休息时,就看见德音靠在床上,频频打哈欠,努力克服睡意,拿着一本书在看,这是第二本,前一本是个荷兰人写的游记,还蛮有意思的。   谢修齐走到床边,从德音手中把书抽出来,硬壳封面上用中英法文字写着书的名字和作者名,有种简洁的美感。   情人,玛格丽特·杜拉斯   “怎么会看这种书?”谢修齐诧异道   德音虽然不算不学无术,可也绝对不是个文学爱好者。   “摄影师要求的,让我培养感觉,比如平原上浩浩汤汤的湄公河,夜晚的印度洋,殖民地的奇异氛围……”,德音打个哈欠,把书拿回来,试图继续读。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种呓语式的,话都说不清楚的书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感情上通感,文字又不是整饬有序,越看越困。   一本书快到末尾,德音只能讲这就是个类似自传的小说。   在殖民地有着高人一等的血统的白人少女,却因为钱和一个来自中国的富二代在一起,她靠这钱供养家庭,却还要受到家人的嘲笑,之后就结束了,少女返回法国,成了作家,很多年后写了本回忆这段经历的书。   德音实在是困得不行,可又觉得已经读到了末尾,不读完实在是有些亏本。   放下书,德音去浴室洗澡,试图清醒一些。   洗完澡出来,谢修齐已经拿着书开始看了。   他看闲书时,习惯不大好,老是一边抽烟一边读,搞得房间烟雾缭绕,德音为此不知道吸了多少二手烟。   德音躺在床上,把书从谢修齐手里拿回来,翻到自己之前看的地方,又交还回去。   “读给我听”   她喜欢谢修齐的声音,甚至有些迷恋。   谢修齐拿过书,慢慢读起来“客轮必须穿过中国海、红海、印度洋和苏伊士运河。   清早,旅客都醒过来。轮船正在前进,尽管感觉不到发动作的颤动,大家仍然知道轮船正在前进,在浩瀚寂静的大海中前进。   首先必须穿过这个印度洋。这是最遥远、最辽阔的海洋,它和南极洲相接,从锡兰到索马里,这两个中途站之间的距离最长。   有时候,大海是如此的平静,晴空万里,风和日丽,足以令人忘记是在大海中航行。于是全船的人都活跃起来,所有的客厅、通道和舷窗全都敞开着。旅客们纷纷离开他们那闷热的船舱,在甲板上席地而睡。   …………   这天夜里,这位姑娘在此以前已经在轮船上熬过了许许多多个迷茫的夜晚,当肖邦的这首曲子在明朗的天空中回荡的时候,她正在场。当时连一丝风都没有,这乐声传遍整艘黑暗的轮船,它象上天的旨意,不晓得与什么有关,它又象上帝的命令,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内容。   这位姑娘笔直地站在那里,仿佛她也想投身于茫茫的大海之中。   后来她哭了,因为她想念那位堤岸的男人,她突然不敢肯定她没爱过这个男人,没有这种她没有见过的爱情,因为这爱情已经在历史中消逝,就象流水消失在沙漠里一样。   可现在,也仅仅是现在,当这首乐曲撒遍大海的时候,她才重新发现这种业已消逝的爱情。这一发现正象小哥哥后来通过死亡获得了他的永生一样……”   德音默默地听着,烟草的味道缭绕在头顶上方。   “我不想你娶顾湘”。   “什么?”谢修齐的注意力放在书本上,一时没听清楚德音说的话。   德音转过头,看着谢修齐,一字一句道“我不想你娶顾湘,能不和她结婚么?”   谢修齐把书放在床头上,沉默但力道凶狠的抽了口烟。   “你不是在吃醋”,他很肯定道。   “娶顾亦安好不好?她也是顾家的女孩,对于你们两家来说,谁和谁在一起都差不多,顾亦安条件比顾湘好。”,德音像个要零花钱的小女孩,讷讷地找着理由。   谢修齐用空着的手摸了摸德音的头,安抚道“别担心”。   德音抓住谢修齐的手,手掌纹路有些模糊,因为肤色白,手背上静脉血管清晰可见,凸起的部分像热带的山脉,手指骨节分明,这是能给女人安全感的手。   几年前的男孩到如今成了男人。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德音闭上眼睛,但依然握住谢修齐的手不放。   “什么?”,他记得他给过她很多承诺,但好像没几个能做到。   “春日宴”,德音提示三个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我记得,我会好好的,怎么不好。郎君千岁做不到,百八十岁总活得到。你想来看我就来,是你喜欢插足别人婚姻,所以我们分开,可是做朋友来看看我,君子坦荡荡,又有什么。”   燕子是候鸟,所谓的常相见,不过一年一次罢了,他那时候就明白她的意思。   “你撒谎。”,德音斩钉截铁道。   谢修齐苦笑,“就知道瞒不过你”,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两个人对彼此都太熟悉了。   “德音,找个值得托付的人吧。这个世界上,比我好的人多很多。”,他实在佩服自己,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去找别的男人,还能说的如此苦口婆心。   “谢修齐”,德音忍住鼻腔里的酸涩,叫了声男人的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有些恨自已的感性。   “好了,好了,事情已成定局,咱们不管这些了。”,他哄她,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全心全意替她打算,那可能只有眼前这个人。   他以前不动。她不爱他,却又心甘情愿地陪着他,甚至未曾想不离开他。   后来才明白,他们俩个人不是爱或不爱的□□纠缠。   而是互为依靠,她哪里用得着看什么书,江德音她自己就有无可宣泄的孤独。   她有父母,有兄妹,有朋友,有生长来历之处。   可这些好像都是假的,唯有他是真的。   有时想到这些,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未免太自恋了些。   德音没有再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谢修齐揿灭了烟蒂,翻转起身,手搭在德音肩上。德音预感他似乎要吻她,不知怎的有些慌乱,就闭上了眼。   他的吻落下来,不在唇上,他吻了吻她的眼睑,克制而温柔,肌肤之亲,没有丝毫□□,一个纯然的安慰。   熄了灯,谢修齐很快入睡,呼吸和缓,起伏像旅店窗外的大海,规律而平稳。   德音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知道她到底动了情,她不讨厌他的吻,那香烟的味道,她闻来也不觉得有什么,这对于一个不喜欢烟味的女人来说,大概很要命。   她突然明白了那个法国女孩为什么会在远洋客轮上哭泣。   生命的重启之于她,如今来看,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分手费   谢修齐在太阳伞下面看书,这是来到西贡的第四天。   抬起头就能看到拍摄组的工作,德音在烈日灼烧的海滩上摆拍。   看见德音掂着长长的白纱裙摆从礁石上走下来,她赤着足,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海风吹乱了头纱,婚纱尾拖的太长,沾了沙子,有种不洁的美感。   德音远远地看见他在这边,远远地朝他挥手,应该在笑,她似乎永远都不想将来的事,让人觉得可恨又无奈。   谢修齐摘下帽子对德音的动作表示回应,随手拿起白色塑料小圆桌上的水杯,喝了口冰水,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成极小的透明晶体。   把书放在桌上,谢修齐想了想,拿出手机来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对于谢修齐的招呼,德音无力的笑了笑。   越南十月,阳光依旧炽热,德音觉得自己眼前白茫茫一片,阳光有亡失之感。   从早上七点开始,从一个小时补一次妆到现在化妆师随时待命,摄影师只要需要就立马带着化妆箱上去给德音补妆。   沙滩被阳光灼烧的非常烫,海水呈现出黝黑色,热空气在压迫着人的神经。   德音的脸颊被晒得通红,汗水从额头大粒大粒沿着脸侧滚落。   摄影师是个沉默寡言的德国男人,和德音用英语交流,除了工作需要,基本不和人说话。   德音在来越南第第二天,吃午餐的时候,看到摄影师拿出的深绿色玻璃小药瓶,明白了一些缘由,她了然的朝摄影师笑了笑,病人间的默契。   拍到十一点半收工,白天要的部分到此基本拍完。   德音换掉衣服,天气奥热,德音在拍摄之外只穿宽松的白T和短裤。   午餐只用了一点,一个上午暴露在阳光下,实在难有什么食欲。   谢修齐见德音恹恹的样子,找些话来说。   “做演员都像你这么累么?”   “做演员不累,做明星累,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就算是我,要不是因为七位数的酬劳,才懒得受这份罪。”   “拍几天七位数,确实值得”   “又不是人人都能这样,再过个几年,等我过了气,不见得有这么多。”   说到过气,德音自嘲一笑,如今她也有资格说这个词。   只有红过,才能说过气。前世拿奖不少,大红却是没有,可不那么受捧,仔细想想也不是坏事。   下午谢修齐的律师从港岛飞过来,带了已经拟定好的赠与协议,德音只用签字就行。   在酒店房间,律师颇有些嫉妒的打量德音。   他知道她是大明星,见到真人,也确实是大美人,扎扎实实的漂亮。   可想到赠与协议上涉及到的财产数额,还是觉得这美人也太“贵”了些。   日前轰动港岛的豪门离婚案刚刚结束,女方分到的巨额财产,现在对比着看,不过如此。   何况两个女人,一个人老珠黄,一个风华正茂。   而雇主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他要结婚了。   习惯了港岛风俗的律师难免惊愕,律所八卦的时候,女同事们纷纷觉得江小姐真是好命。   港岛富豪和明星永远是纠缠在一起的,从老一辈到如今,有钱多金的富豪们哪个不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从赌王的四房太太到如今左拥右抱的大刘,结婚又怎样,多的是漂亮女人紧紧抓着,三年抱俩,生了儿子等着登堂入室,再不济也要多分些财产。   有了这些先例,他服务的这位谢少,实在是纯情,除了江德音居然再也没听说有什么别的身边人,临了分手,分手费又给的大手笔。   德音拿着厚厚一沓合同书翻了翻,法律上的事情她不懂,可汉字她认得,这里面涉及到多少钱她也能明白。   两人之间的关系,分手给笔钱算是默认的。   可德音没想到这么多,实在超出她的预料。   九位数的明码金钱,这笔钱不是直接任她取用的,谢修齐知道她没什么商业天分,对这个也不感兴趣,在国外设基金,有专人管投资收益,她每个月能支取定额的钱。   港岛的春日宴和一些房产,在京城和魔都的商业楼,还有嘉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至于之前谢修齐给她的首饰,买的几辆车,根本没有提及,默认是她的。   谢修齐见德音在愣神,说道:“签字吧”   德音把合同书推开,拒绝道:“我不签,这么多钱,我几辈子都花不完”   和谢修齐在一起后,她就没花过自己的钱了,入行以来挣的钱全部是托了谢修齐手下的人在打理,如今有多少了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反正少不了她的。   “那你先花着,花不完再还给我。”,谢修齐像哄小孩。   “我没跟你客套,也不是矫情,是我真花不完也守不住”,德音这是在说实话。   “你手面大,除了基金有人运作,我再给你安排了几个人,他们会帮你投资,你做什么决定的时候问问,舒舒服服地花。”,谢修齐今天脾气很好,千方百计劝着德音拿走他的钱。   律师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没见过这样的。   德音觉得她花谢修齐的钱是理所应当,可这么多,她真的受不起。   在另一个方面,演戏她在行,可对于金融她真是一窍不通。   在中国想要靠投资挣钱,有时候不见得需要商业天赋,有人脉懂算计也能日进斗金。   可德音不想,她当然应付得了人情场面,也能做大佬们的解语花,可心又识趣,组个局也有点意思在。   那些头面人物,也不见得人人都是色中饿鬼,相反,很多人都风度翩翩。   只要能进了他们的圈子,提携一个讨人喜欢的美人,也不过是顺手,让她挣些脂粉钱是小事一桩。   可德音不愿意,因为那钱是你跪着挣来的。   那些人,说到底,就是看不起女演员,或者说他们放在眼里的女人根本没几个。   这世上,花的最痛快的钱,是你站着挣来的,不管是演戏,拍广告,乃至走穴,不管凭借的是演技还是名气,拿钱就是拿的理直气壮。   广告商需要你的名气,制片人需要你的演技,你的脸。   合作双方各取所需,所以你站着,对着那些大佬,人家要你什么?除了你能提供的肉体和一些小情趣,为什么看不上你?因为一只宠物也能提供这些,谁会觉得宠物和自己是一样的。   所以德音不愿意。   她演戏演到崩溃,乃至精神抑郁,为了一组照片在三十多度的高温下面晒了好几天,日程表满到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   谁不喜欢钱,德音手面大,是因为她站着挣钱,所以花的理直气壮,她没有物质上的忧虑感,化完了再挣,她有这个底气。   也唯有干干净净挣来的钱,才能痛痛快快的花。   前世她会同富豪丈夫离婚,还能离得干净利落,就是因为这个。   和德音同期的玉女明星们早早收山嫁人,忍着婆家羞辱,忍着丈夫花心,忍着私生子,不是她们有多“贤惠”,有多看不起自己,而是觉得离了婚,活不下去。名气早已不再,元气饱满的脸颊被失败的婚姻磋磨成了死鱼眼珠子,靠什么生活?何况还想维持曾经的体面。   德音在钱上想的明白,看都不看那份值钱的合同书,径直道:“重新拟一份吧,钱我不要了,春日宴我也不要,你给我股份和几处房子铺面就成。,我也不吃亏,嘉映在邓楚明手里迟早要上市,股份比基金还要值钱。”   “德音签字吧,这些东西与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自己都不心疼。你何必管这些。”,谢修齐哭笑不得,他的兄弟们和女伴分手哪有这样的。   “没有经济上的困扰,你能好好演戏,想接戏就接,不想接就干别的,给你嘉映股份不是因为它值钱,是你成了股东免得受人辖制。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不用管他有没有钱,人好就可以了,有点本事最好,没本事就长得好一点,看了也开心。”   谢修齐絮絮叨叨,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咱们俩也算是难得,你不要钱,我连你将来找别人都考虑到了。”   律师觉得自己应该出去,实在是看不懂这一对,他看着谢修齐,觉得他像是嫁女儿,吃穿住用行,全都要考虑到。   最后德音还是签了字,因为谢修齐说:“你拿着现在这些我才能放心,不然我怎么托付别的东西给你。”   德音冥冥中察觉到些什么,可是她不敢去细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让子弹飞,那句台词也很喜欢,“站着,把钱挣了”,所以也因此不太爱看现在流行的一些宠文,这个世界很残酷,可现代社会最好的就是女性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经济自由。 ☆、清迈   德音诧异道“怎么还要拍?”   品牌方代表很客气,大概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颇有几分低声下气,哄着德音再拍一版。   确实是非战之罪,昨天拍完,摄影师满意,德音满意,品牌代表也满意。   照片拍的有灵气,尽管还没修图,可精品就是精品,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灵气,所以才连夜发过去邀功。   没成想,总监回复邮件表示,她很喜欢这次的作品,但是因为一些原因要换掉本季的主打款式,所以需要重拍一版。   基于人家是给钱的甲方,自然是还得再拍一次。   和谢修齐的旅行计划泡汤,在签完协议后,他就匆匆坐飞机去了港岛,再从港岛专机飞帝都。   德音拍完广告,在西贡住了一周也离开了,她需要给《谁家天下》造势,快要上映了,制片方砸了三分之一的预算给宣传。   德音这一帮主创们要在一个月内跑二十四个城市做宣传。   十一月末,谢修齐和顾湘结婚,德音特意避开了在京城的所有活动。   谢修齐的圈子和她的圈子很少有人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德音不想给大家找不自在。   十二月,《谁家天下》上映,强势拿下了九周的票房冠军,可以预见这会是部商业上很成功的片子。   德音在电影宣传期过后,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她要继续她的旅行。   用黑色碳素笔在地图上画出一条旅行线路,然后找个自己喜欢的小镇住上十天半个月,完美的休息。   德音说走就走,跟任森打个招呼,就买了飞港岛的机票。   《谁家天下》上映后,德音无疑是这段时间最火的女明星。   可大家却发现,只能在各种捕风捉影的照片里看到她。   港岛、马尔代夫、大堡礁、巴黎……似乎到处都可以见到江德音,但是能看到的只是模糊的粉丝偷拍照。   而嘉映给出的解释则很简单,任森给几家惯常合作的媒体透露,他们近来追寻的媒体焦点正在休息。   粉丝爆料的最后地点是在马尼拉机场,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江德音究竟去了哪里。   德音在抵达泰国清迈后停留下来,没有住酒店,而是租了一所民居。   白天脖子上挂着相机,在城中各处游荡,晚上回来自己烧水煮饭,饭后开始阅读电影剧本和相关资料,她接了部新电影,半年后开拍,叫《桃花扇》,讲一个晚明□□的故事,刚烈决绝的女子,身边却无人懂她。导演并不算出名,但德音依然接了,她爱这个女人。   而临睡前,则是给谢修齐写信。   按照原本的打算,德音是不再想频繁联系谢修齐的,可是她来到清迈之后,心境平和,突然想把一些事说出来。   成为江德音已经有许多年,她开始渐渐遗忘一些很久以前发生的事,遇到的人。   光阴浩荡,轰轰烈烈地铺开来去,原以为总有时间去做想做的事,去爱想爱的人。回头来看,才蓦然发觉一切都来不及了。能记得的都是吉光片羽,绣金嵌银的华丽。   异国有好阳光的下午,搬把椅子到门外,晒太阳,把这些年的华美印记也一道晒了,好似败落了的富贵人家,挑着日头好的时候,开箱晒东西,即使不比煊赫当年,到底也还有几匹绫罗绸缎,几件华美衣裳。   感受着布料丝滑的手感,反射在眼睛里的光泽有些晃眼,都是昨日好时光的再现。好好的记着,好好的收着,大概能享用余生了。   德音给谢修齐写长信,讲一个女人的故事。   她叫秦霜,后来改名叫秦怡。   讲她的家庭,她的爱情,她的难过和悲伤,她的失落和心碎。   一月中旬的一天,邮差先生骑着他的蓝色自行车来了,他在围栏外头外头停下来,从车座后面的绿色尼龙布兜里拿出了两封信,对着德音扬了扬手,用蹩脚的中文喊道“江小姐,你的信和包裹。”   德音开门去接,信是电费清单,而包裹则是是国际邮件,填发人是——   谢修齐。   德音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婚纱。   她在十月份穿过的第一身主打款。   之后的每天里都会有别的东西,水晶婚鞋,头纱,捧花,王冠,钻戒,中式褂裙,去海岛度假的机票。   最后到的是一张照片,是她不久以前在西贡海滩上时被拍下来的,照片上她穿着洁白婚纱,赤足踩着海浪里,向岸上走,海风吹乱了额发,她对着谢修齐,笑着喊他的名字,手里的捧花和裙摆都被打湿,脏脏的美感,被摄影师抓拍下来。   照片的背面,谢修齐写“看见你向我走来那一刻,我想我是爱你的,德音。”   在照片到的第二天,有人登门。   谢修齐外祖父,孟老爷子的管家,仲叔来了,带着谢修齐的表弟,孟怀信。   仲叔只负责把孟怀信送过来,希望德音孟代为照顾他两天。   德音看看已经不再团子样的小帅哥,对着仲叔殷切的眼神,拒绝道“不行”。   说完这话,也不管这迢迢万里而来的一老一小,德音回卧房收拾东西。   半个小时,德音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个手拿着个鼓鼓囊囊的特大号塑料袋。   仲叔只见她换掉裙子,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脚上穿一双平跟鞋,头发也扎成了马尾。   这是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德音拖着行李,扭头看了看仲叔和孟怀信两人,“仲叔,这房子我交了两个月房租,你要是喜欢你就带阿宝在这里住着,我回国,谢修齐就是个大混蛋,信倒是写的岁月静好,与世无争啊!”   仲叔面无表情,也不拦着德音,看着她去开门,孟怀信有些手足无措。   德音推开门,看见门口站着数人,穿着便装,离她最近的两个人伸手交叉一拦,沉声道“孟小姐,你不能出去”。   德音认得这些人,她跟谢修齐出去,有几张脸是常见的。   压抑住心里的火气,“嘭——”地一声,德音狠狠地摔上了门。   仲叔气定神闲喝了口茶,然后蹙了眉头,茶叶很一般,他喝了半辈子好茶水,现在喝的这杯实在是不能说好。   “江小姐,你回去又能如何?有什么事日后再说,你照顾好怀信也是一样的。”   德音把东西放下,有些明悟,心上泛起了苍凉,“您说,这还能有日后么?”   仲叔避过了德音的问题“老头子今年七十岁整,自问见过很多人知道很多事,也有些阅历,恕我直言,你似乎算不上喜欢小六。”   “你们都不明白,我和他……”德音顿了顿,“我们俩个人,只有彼此。仲叔,您不会懂,这种感觉,别人不会懂。”   她已经是举世无亲,他有亲似无亲。   “老头子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可既然你这么说,那照顾好怀信也算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德音语气讽刺,派了这么多人来看着,她还能去哪儿?   仲叔起身,牵着孟怀信走到德音身边。   把孟怀信的手放到了德音手里,“怀信就交给你了。”,话里带着沉重。   德音没有回答,看着仲叔推门离开。   孟怀信有些迟疑,他来之前被吩咐过要听德音的话,怯生生地抬头看德音的脸色,喊了声“德音姐姐”   德音蹲下身,摸了摸孟怀信的头,“阿宝,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孟怀信摇摇头,“不知道,我只在来之前见过一回爷爷,我爸爸已经三个月没回家了。”   “好孩子,你等等。”   德音拿起脚边的大塑料袋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把袋子扔了出去。   做完这件事,德音问孟怀信吃过晚饭没有,孟怀信摇摇头。   德音拿了本画车册给他看,又倒了水,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待一会,说自己去做饭。   孟怀信拉住德音的衣角,问道“德音姐姐,你哭了么?”   德音微微扬起头,努力的眨眨眼,说“没有,姐姐没哭。”   “你明明就要哭了,你们大人老是骗人。”   “对,大人总是骗人。”   屋外的保护人员捡起了德音扔出来的袋子。   袋子看着大,但其实不重,打开一看,是婚纱、头纱、捧花……居然是新娘的全套装扮。   几个男人看着这些,面面相觑,里面还有看起来很贵重的钻戒,项链和王冠,他们觉得这个袋子应该不能扔。   一个多小时后,德音开门,让他们来吃晚饭。   为首的人拿着袋子,尴尬道“江小姐,你看——”   德音接过袋子,平静道“谢谢。”   第二天,这些东西被德音邮回了国内。    ☆、终结   德音似乎是接受了谢修齐给她的安排。   她带孟怀信去买各种生活用品,牙刷毛巾,鞋子衣服。   每天做八个人的饭,还时时翻新。   甚至开始联系学校,想知道能不能让孟怀信暂时在当地学校读书,小孩子英文很好。   因为怕孟怀信觉得寂寞,去哪儿都带着他。   早上会多做些早饭,拿到街上给僧人们布施,拉小孩蹲下,听僧人念一段经文。   下午带小孩去逛各种寺庙,耐心回答他各种各样的奇怪问题,经常无法给出答案。   就在所有人都习惯了这种生活的时候德音消失了,她在帕烘寺游览,借口说要上厕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这是德音筹谋已久的出逃,她觉得的自己必须回国。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怕他死,抑或是别的?   德音匆忙赶赴最近的飞机场,想要搭乘飞机回国,却在机场接到谢修齐的短信,他写:事已至此,归来无用,清迈的冬天可好,帮我多照顾怀信几日,德音勿念,祝好。   事到如今,他尚在粉饰太平,局势败坏若斯,家族一朝崩散,却问她清迈冬天可好。   往来旅客纷纷看着几近崩溃的女人,她面容绝美,气质出众,却满不在乎地大哭出声来。   他再如何不好,也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她怕从此以后又剩下她一个人。   当年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辛酸苦楚全数堆积在心头胸口,哽咽不得,唯有失声痛哭。   前生今世,兜兜转转,不论是秦怡还是江德音,岁月徒劳,到头来还是一个人。   没有丝毫长进。   给德音发短信时,谢修齐人已在何园。   他终于做完了他自己应该做的事。   终于可以回到他的旧桃源。   叫搬了仲叔搬了张鼓腿彭牙的梅花凳来,在雪夜的冬亭看梅花,今年梅开的不好,稀稀疏疏不成样子,哪里有当年雪香云蔚的盛况。   可见繁华缟素,绮丽凋零,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密密的雪珠子飒飒地下着,迅疾而匆忙,九曲回廊上的琉璃顶与雪粒子撞在一起,发出窸窣声响。   穿着拙劣旗袍的唱曲艺人跟在仲叔身后,难掩好奇之心,在清溪镇,何园是等闲人进不得的地方。   待到了冬亭,看见有个俊美的男人坐在梅花凳上,西服革履,身姿笔挺,如松柏傲寒而立,脸颊消瘦显出股清癯之气来。   他见她等在一边,开口问道“你会唱昆曲?”   这一句便惊了她的天地,鸿蒙初开,雷鸣电闪划过心头。   又觉得羞耻,自己的资质配不上眼前这人这景。   只得怯生生地答,“会一些,唱的不好。”   “那就唱,唱《牡丹亭》”,男人目光不在她身上,他垂眸敛目,心思幽微难测,看身姿面孔,是灼灼男儿,皓日当空,可话说出口,低沉的声音舒展好听,是抹了松香后的琴弦,阴柔的气质被凸显出来。   她听话开口,“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停吧,是我想错了。仲叔送这位小姐回去,钱按整篇曲子的价钱给。”   说罢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不再有动作,她站在走廊之上,心里有说不尽的委屈,鼻尖萦绕淡淡的梅花香气,这一切好像是梦中景象。   转身跟着请她来的那位老人离开时,才听他低声温柔,仿佛对着看不见的人说道“德音,我想听你唱《牡丹亭》”   待走过垂花门时,她听到有低低的男声传来。   那清亮的声音真是好听,“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   曾经的冬亭,外祖父抱着怀信,身旁有积年老友作陪,德音面对着他们唱着《游园惊梦》。   梅花开得盛大,又有尚未消融的大雪,凛冽里有人世的温情脉脉,冷艳的香气里,看得到德音裙衫上的织金绣线隐隐泛着红尘的光芒。   如今老人家深染重病,怀信被他送往泰国,交给德音照顾,整个何园只剩他一人。   他终于从怯懦、软弱、阴鸷中拔出身来,真正让自己果决、坚强、有担当,可让他成为性格坚韧,眉目疏朗的男人的缘由是家族大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政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谢顾两家同气连枝,选错了人,看错了路,又逢顾家老爷子突然离世,原本看着人才济济的大族却是成了一盘散沙,那些平日动辄论断天下英雄的子弟,一时间惶惶若丧家之犬。   小辈里能真正站出来的,居然只有他和堂兄,其实他们两个都是谢寒生的儿子。   这个死于癌症的铁血君王,在守护家族直到去世最后一刻后,还留下了两个儿子,他们都像他,又都不像他。   平日里互相埋怨的亲人反倒相互体谅相互信任起来,有志一同地达成了共识。   父母辈全部留下,小辈能送走的尽量送走。   走不了的小辈中,必定有他和堂兄修宁。   修宁是出息的长孙,不过三十出头,却已身居高位,是明面上的继承人,他如何都挣脱不得。   而他,所谓谢家六少,这些年更是风光无限,惹人注目。   他是谢家和孟家的桥梁,也是最大的钱袋子,不知有多少头饿狼对他身后的商业帝国垂涎欲滴。   也罢,也罢,来人世走这一趟,他算不得亏。   拿起酒杯,谢修齐饮尽杯中酒。   十二月上旬的月亮,锋利如寒刀,真的有些冷啊。   曾经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曾经的煊赫家门,描金錾银,都如梦幻泡影,一杯清酒,饮尽成空。   雪继续下着,白茫茫真干净呵。   ————分割线————   德音在三天后接到消息,左骁打越洋电话过来。   那时她在准备晚饭,怀信被当地小朋友叫出去玩。   “你什么都不要说”,德音不想听到任何消息。   左骁没有听她的要求,“人走得很平静,我已经处理,你短时间内不要回来。”   德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恐惧,不是懦弱,他只是——   想死得干净一些。   德音平静地听完左骁的转述,还能温言安慰电话那头已经忍不住痛哭失声的男人。   结束通话,德音神色如常地继续淘米洗菜   怀信回来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德音如常地问他在学校有什么新鲜事。   用过简单的晚餐,怀信自己回房去看书,他是听话的小孩。   德音打开电脑,给自己放了一首粤语歌。   那个过世很久的粤语女伶唱道: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戏。   前事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   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间上终老。   离别以前未知相对,当日那么好。   清迈的冬天,温暖而干燥,可在最近罕见地下起了雨。   雨水的味道从窗口出飘进屋中,风雨琳琅,女歌手依然在用轻快地语调唱悲伤的歌,“ 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雨水若有若无,一直再下,三天后出门买菜,在临街花店买了几只鲜花,带回去作插瓶用。   从花店出来,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迅疾走过眼前。   她匆忙去追,厉声喊道“修齐——”   那人未拿伞,仓皇行走急于到达目的地,惊诧身后女人的声音,匆促回眸。   风雨琳琅,非是故人。   德音再也忍不住,眼泪淌落下来。   当年和谢修齐起了因缘,不过是因为这短短五个字,似是故人来。   可故人之所以是故人,大约就是因为,不会再来,他朝两忘烟水里,此生永无再见之期。   他和她,终于也成了故人。   —————————完————————    ☆、感触   这本书写到今天,真是一言难尽,开文时万丈豪情,想着要写一段复杂的感情。   后来愈写愈觉得难,真的很难,你心中想来是波涛万丈,可到了笔端却是无处下笔,逼着自己写了,又嫌弃这到底写的是什么破烂玩意。   忍住各种不耐重看了几遍自己写下的这三十万字,有少部分文字从美感上来说可能还好,可小说作为一个整体,我觉得是没有骨架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莫名其妙。   现在想想也真是汗颜,我的大纲就几百字,章纲那种东西是啥,没听过。   所以很感谢没抛弃这篇文的读者,如果我不是作者,这篇文我大概是看不下去的吧。   至于结局,男主的死是必然,我心中的HE和往常的HE大概不太一样,之后会写一些后续,交代女主的成长。   至于番外,不出意外会很拖拉,但是应该会写,就是女主前世的爱情部分,这会是个明确的悲剧。   其实一直想开一篇新文,专栏里被锁的那篇就是新文的底版,不过到现在,它已经变了幅模样。   我不知道还会写多久,只不过现在还有倾诉欲,所以会继续写下去。   有个读者好像评论过这样的话,具体不记得了,大概意思就是,与其这么复杂,倒不如俗气的爱一场。   这大概是本文失败的的一个原因,就是我想讲一段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故事和情感。   好吧,希望下一篇可以写的更好。   德音的故事到这里大概可以算结束了吧。   如果还能忍受我的读者,收一下作者专栏吧,这样发新文可以看到。   如果觉得这个作者好渣或者,额,或者各种各样的原因吧,那就珍重的说声再见。   不管怎样,快三百个小天使陪着我走到完结,很不容易,谢谢你们。   这是我没有弃坑的原因,因为还有人在看着它。   再见这个词真好,因为好像可以再次相见。   那么,大家,再见!(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